柳晏看向有些呆愣的胡道婆,笑了笑,从旁边桌上拿起一个红布包,“这是二十两银子,今日第一次见师父,全当做见面礼。”
胡道婆赶紧起身上前恭恭敬敬地接了那银子,“这银子贫道不敢收,就帮太太买了香烛纸钱祈福消灾吧。”
柳晏道:“师父真是菩萨心肠,怪不得我见您觉得面善,我这人向来是不愿与那些乱七八糟的出家人来往,他们不过会念几声阿弥陀佛,来骗我们的钱罢了。师父却不是那样人,你一看就是有真本事的。咱们也是有缘分,要不怎么我今日请不来别人,偏偏请了您呢。”
胡道婆捧着那银子,一时竟有几分飘飘然。
她真是三世修来的福气,竟得了如此尊贵的夫人青睐。她因年轻道行浅又没法给观中带去收益,经常被欺负。这下好了,她抱上了国公府的大腿,日后看谁还敢小瞧她!
再回想刚才太太那番话,胡道婆立刻会意。“没想到太太竟有如此神通,依我看这府上其他地方都好,只有西院和东南方有些问题,若能再去仔细瞧瞧,恐怕更准些。”
柳晏道:“你去西院看看便是,东南方戾气重,你过去恐怕打草惊蛇。”
胡道婆答应一声,她不由好奇东南方到底是什么地方。但以她对后宅的了解,估计东南方藏着这家老爷的姬妾。
柳晏于是就叫吴嫂子进来,带胡道婆去西院看看。
路上,胡道婆忍不住问胡嫂子,“西院住着什么人?”
吴嫂子道:“现住着我们珍大爷的姬妾通房。”
胡道婆又想问这府上谁属马,但这种事不好打听,她为了以后能经常来宁国府,还是没多话。
到了西院,胡道婆口中念念有词,绕着院子走了一圈。就煞有介事地跟吴嫂子说:“这园子靠近祠堂,风水虽好,唯独与属马的人相冲。”
吴嫂子一听就皱眉,“我们大……”
她忙止住话头,毕竟是第一次请胡道婆,不得不防。
胡道婆忍不住在心里猜测,大什么?大爷,大奶奶?
想必是大奶奶吧,听说这家大奶奶去年病死了。
吴嫂子又委婉地问胡道婆,“除了这个,您看家里还有什么地方不干净?”
“我远远瞧着东南方有一股戾气,这股戾气被压制住了,暂时不会有大碍。”胡道婆望向东南方说。
吴嫂子:“……”东南方是大爷的书房。
大爷身上的脏东西果然还是没彻底驱散。
她在心里念了声佛,幸好大爷住前院了,否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她都害怕。
二人回到上房,贾敬回来了。
柳晏怕贾敬看出胡道婆的破绽,就说不必让她进来,有什么告诉吴嫂子,让吴嫂子进来回话就是。
吴嫂子先把胡道婆送至二门,才回来见老爷太太。
吴嫂子把胡道婆的话学了一遍,柳晏听到西院的风水冲属马的人,就自责道:“竟是我害了珍哥儿!当时只想着西院地方宽敞,离着祠堂又近,有祖宗保佑,才让他们两口子住在那边,谁能想到……”
贾敬叹息一声:“这也不能全怪你,谁能想到住的地方不对,会有这么大影响。”
柳晏又问吴嫂子,“胡道婆还说什么?”
吴嫂子就继续说,“我瞧着她说的东南方,像是……像是大爷的书房。”
柳晏和贾敬对视一眼,柳晏道:“照我看,这胡道婆所言也未必可信。她远远地看一眼,如何看的准?不过是故意说些吓人的话,哄我的银子罢了。”
贾敬默然片刻,点了点头。“这种人的话听听便罢了,不必当真。”
吴嫂子见老爷太太都这么说,只好道:“是这个理儿,这胡道婆年轻,道行如何能跟张道士比?”
贾敬和柳晏都点头,柳晏打发吴嫂子下去,看向贾敬,“照胡道婆一说,西院还算干净,看来戾气全跟着珍哥儿了。”
贾敬轻咳一声,“刚不还说,这道婆所言不能信?”
柳晏说是,便不提此事,“我今儿身上觉得好了些,想去前面看看珍儿。已好些日子没见他了。”
贾敬嘴上说着胡道婆的话不可信,心里却已信了两三分。他就不是很想让柳晏过去,她身体弱,最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
“今儿外面风大,别去了。过两日等珍哥儿伤好了,进来给你请安。”贾敬道。
柳晏嗔了他一眼,“那我让人给他送些吃的总行吧?”
贾敬颔首,又怪贾珍不懂事,也不知道让人来给柳晏问安,白让他母亲担心。
贾珍这两天被焦大烦得不行,这人下午没事干就到屋里来念叨他。
美其名曰,是怕他一个人待在屋里闷得慌。
焦大坐在脚榻上,手里端着茶,“……大爷别怪我啰嗦,当年太爷的不易,别说你没见过,就是老爷也没见过。我不仔细地和你说说,你如何明白祖宗的辛苦?”
贾珍笑道:“这些事儿小时候祖母都跟我讲了,我自然是要仔仔细细守住这家业的。”
焦大道:“老太太知道的也有限,战场上的事儿,只有我们这些亲自经历的人才知道。”
贾珍:“……”
焦大就说起几次惊险的经历,他跟着宁荣二公上战场时,太/祖已经称帝,只是江南有前朝余孽,西北有匈奴趁火打劫。
宁国公跟着老北静王讨伐匈奴,匈奴善战,那真是九死一生。
宁国公贾演虽立下赫赫战功,没几年就去了。贾代化颇得太/祖、先帝信任,一直负责京郊大营。
然而,在太/祖晚年时,江南又有前朝余孽作乱。当时在金陵修建海塘的贾代善临危受命,与甄家、史家一起镇压叛乱。事后,太祖又亲自下江南安抚当地士绅。
因贾代善平乱有功,太/祖便让荣国公多承袭了一代。
贾代化没赶上这个功劳,降等袭爵,虽是族长。但在贾府的威望却不如贾代善。
到了第三代,眼看着贾敬是个有出息的。但这人入仕以来一直在翰林院混日子,在焦大看来也是个不中用的。
到了第四代贾珍,那就更别提了。
焦大是宁府的家仆,看着宁府一代不如一代自然着急。
宁府不如容府,他在容府那些奴才面前也直不起腰杆子。不说别的,赖家靠着荣府就能给他家孙子脱了奴籍,自己连个管事都没混上,哪儿敢想这样的恩典?
焦大说着从前的事儿,不免抱怨两句,“当年太爷管老爷,那真如审贼一般,老爷从小挨的打,比大爷你多几倍。”
这点贾珍当然知道,否则父亲也不至于读书那么上进。估计就是被打出来的。
“可惜老爷耳根子软,太太一劝,他便舍不得管教你……”焦大道。
贾珍正等着抓焦大的话柄,闻言立刻皱起眉,“你这是说太太的不是了?我看在你辈分高,又有功劳,对你尊敬几分,但你竟蹬鼻子上脸,挑起太太的不是来了!我今儿若是不教训你,岂不是不孝?”
焦大;“……太太作为母亲,疼儿子是应该的,我这哪里是说她的不是?珍哥儿你要是真孝顺,就该体谅太太的慈母之心,立一番事业……”
话音未落,外面人传,“大爷,太太让人送了东西过来。”
焦大起身去开门,贾珍听出外面是母亲的陪房白妈妈,眼珠子转了转,迅速往手帕上倒了几滴茶水,然后拿着手帕假意拭泪。
焦大一回头,发现贾珍哭上了,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
白妈妈则关心道:“大爷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贾珍像是怕丢脸,只低着头问:“母亲让你送什么来?”
“太太说您爱吃奶油松瓤卷酥,让厨房现做了送来,还是热的呢。”白妈妈道:“还有一碗红枣莲子羹,最是养血补心。”
“多谢母亲,只是我这样的不孝子,不配让母亲如此挂心,不如死了算了,活着被人耻笑,还连带母亲也被人指指点点。”贾珍说着呜呜地哭起来。
他这几日本来就郁闷,眼泪来的倒也容易。
白妈妈和焦大都看傻了,白妈妈就问焦大,“大爷到底是怎么了?”
焦大想说大爷在这儿演戏呢,但他现在也有些慌了。得罪了太太,连老爷也要怪自己。
贾珍怕焦大说出什么来,忙道:“与他无关,不过是我自个儿不争气。白妈妈回去吧。”
白妈妈:“……”
白妈妈只好退出屋子,问廊下的小厮,“大爷这是怎么了?”
小厮隐约听见大爷的哭声了,就怕连累到自己,忙说:“小的不知道啊,刚焦大进去和大爷说话,怎么还把大爷说哭了?”
白妈妈在脑中迅速把贾珍的话回想一遍,断定此事就是焦大闹的,还连太太也抱怨上了。
她急匆匆回后院,这事儿必须禀报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