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苏心婉

姜凌定定地看着应松茂, 心里堵得慌。

她努力想改变应松茂既定的人生轨迹,就是想让他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可是现在,姜凌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徒劳。

甚至, 由于自己的介入, 应松茂成为缉毒警的时间提前了五、六年。

前世应该是在陈暮、陈志钢死了之后, 应松茂才下定决心加入缉毒队伍。

这期间是不是还有过妹妹出事、父母悲痛的经历?

前世没有姜凌介入,应玉华与陈暮的感情并没有曝光。应玉华或许会涉毒、再次寻死,应父与应母会为些痛断肝肠,而应松茂一旦发现真相,必定恨极了毒品。

因此, 他选择为缉毒事业献身。

可是,重活一世, 姜凌明明已经帮助应玉华摆脱了陈暮,也查明了应松茂与陈暮之间清清白白,没有泄密的可能。他已经顺利结束休假回到市局继续上班,为什么还要做出调往岳州缉毒大队的决定?

姜凌眸光暗沉:“为什么?”

姜凌知道, 发现应玉华与毒品贩子有来往,身为警察的应松茂内心一定承受了极大的压力。但现在一切都真相大白, 4·26涉毒案也进入尾声, 应松茂的压力应该不大啊。

姜凌的目光仿佛一口深潭,幽深无比, 不管多亮的阳光洒下来都会被潭水吸个一干二净。

应松茂没来由地有些心慌。

他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决定呢?

因为妹妹与毒贩有牵连,应松茂感觉自己“不干净”了。

只有把这惹祸的贩毒集团连根拔起, 才会让他感觉身上沾染的“脏污”涤荡一新。

更何况,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岳州市缉毒大队刚刚成立,很多刑警连毒品的特征种类、化学性质、成瘾机制都都不清楚, 就走到了缉毒一线。

应松茂懂药理、辨品类,他加入缉毒大队,能够帮助岳州警方尽快破获4·26涉毒案背后的贩毒网络,挽救更多被毒品危害的人。

所以,应松茂报了名。

他知道,他会被岳州警方选中。

他也知道,他舍不得晏市公安局的同事们。

他……舍不得离开姜凌。

从第一次见到姜凌,应松茂就把这个用珍珠发夹别起刘海、坦然露出额角伤疤的女警悄悄放在了心上。

他愿意为姜凌提供帮助。

他想看到姜凌破案时那如阳光洒落的明眸。

他想知道姜凌的过往、想了解她的喜好。

他小心翼翼地接近姜凌,想成为她的朋友。

可是现在,他不得不离开。

他没有表露内心的情感,因为现在不是时候。

应松茂不想给姜凌压力,也不愿意让她担忧。

想到这里,应松茂压下离愁,微笑道:“有所为,有所不为。”

姜凌对上他那双微弯的眸子,看到了他眼中那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勇往直前向毒品宣战的决心。

他是个好人。

也是个勇敢的人。

这一世他妹妹、父母都在,心中有挂念,应该会惜命一些吧?

希望这一世,他能有个好的结局。

想到这里,姜凌轻轻点头:“好,去吧。”

应松茂知道姜凌会理解自己,双足并拢,后跟相碰,右手一抬,敬了个举手礼。无数话语涌到嘴边,却都被他咽了下去。

姜凌回礼:“应松茂,保重!”

请一定要保重身体。

请一定要珍惜你的生命。

请一定、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应松茂转身离开。

这一次的背影,和从钟局办公室出来的萧索不一样,身姿挺拔,每一步都踩得很稳、很有力。

姜凌一直看着应松茂离开。

即使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间依旧没有转移开视线。

林卫东有点看不过眼:“姜凌,走了。”

刚才应松茂的话他听得很清楚。

虽说当爹的对靠近女儿的所有异性都天然有一种警惕,但这小子主动请缨去缉毒这样的危险岗位,林卫东感觉应松茂还算顺眼。

姜凌收回视线,沉默地跟在父亲身后,往楼梯口走去。

一边走,姜凌一边在心里琢磨:可惜上一世对应松茂了解不多,只知道他2000年左右转行当了缉毒警,后来英勇牺牲。但到底是哪一年、遇到什么事牺牲,姜凌一无所知。

只能到时候嘱咐他尽量保护好自己,遇事多想想家人,别胡乱冲锋。

林卫东见女儿情绪不高,知道是受了应松茂的影响,便转头问钟局:“这个应松茂什么情况?”

钟局能够理解林卫东的心情,便很认真地介绍着应松茂。

“技术大队的副大队长,物证鉴定技术出众,华夏公安大学研究生,是咱们局里学历最高的一个,前途无量。我们局刚刚破获了一起涉毒案,毒品来源岳州,因此需要两市联手继续侦查。他主动打报告去岳州缉毒大队,也是为了破案。”

钟局瞒下了应玉华涉案一事。

到底,应松茂曾是他最看好的年轻人。

虽说应玉华拖累了应松茂,但只要这次他能成功协助岳州市警方破获贩毒大案,他的前途将再无阻碍。

林卫东暗自点了点头。

学历、资历、模样,勉强还过得去吧。

一旁的洛云琛的心底产生了一丝危机感。

来这里见姜凌之前,林卫东问过他的意见:“我的大女儿找到了,她叫姜凌,从小在福利院长大,16岁考上警校,20岁当上警察,现在21岁,已经发表了一篇关于犯罪心理画像的论文,刑侦能力很出色。我工作忙走不开,她又不想调到京都来。我担心她身边没人可用,你愿不愿意调到她身边去,辅助她一段时间?”

洛云琛当时听得心驰神往。

光是听听姜凌的成长经历,他便对这个人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

他是家中独子,父母双全、家庭幸福,完全无法想象一个小女孩,是怎样在那么恶劣的环境下,成长为一名人民警察的。

而且,师父竟然给出了“刑侦能力很出色”这个评价!

林卫东为人谦虚内敛,很少夸赞自己人。

可是他对姜凌却丝毫不吝惜赞美。

是师父爱屋及乌,还是姜凌的确出众?

洛云琛毕业于公安大学,一毕业就分配到京都市公安局,两年后师从林卫东,专注刑侦画像技术,目前已经连破多起大案,再加上林卫东举办刑侦画像培训时,洛云琛都是以助教的身份出席,因此他在京都市,及至公安部都算是小有名气的后起之秀。

即使是这样,洛云琛也从来没有获得过师父那样的夸奖。最多也就是平时拍拍他肩膀,说一句:“干得不错。”给人介绍时说一声:“我徒弟,还行。”

姜凌真的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真有那么厉害?

让我辅助她一段时间?

我倒要看看,是我辅助她,还是她辅助我!

于是,洛云琛来了。

他出发湘省的那一晚,父母在屋里说悄悄话。

“卫东是不是想让我家云琛当他家大女婿?”

“我觉得有戏,说是下基层历练,其实是想让云琛和姜凌培养培养感情吧?”

“你有意见?”

“哈哈,我能有什么意见?云琛这小子自视甚高,家属院里那些个漂亮姑娘个个看不上,这回难得老林有想法,我举双手赞成。”

“要是姜凌那姑娘看不上我家儿子怎么办?”

“哟,那我更高兴,谁让他眼高于顶、嫌东嫌西?就该有人打压打压他那股子傲气。”

对于父母的玩笑话,洛云琛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当师父的女婿?怎么可能!

师父就是师父,师妹就是师妹,别扯那些有的没的。

来到晏市,见到传说中的姜凌,洛云琛感觉到了姜凌的疏远。

虽然称呼了一声师兄,但她不肯与他握手,不愿意和他组队。

她说:洛师兄前途远大,何必留在晏市?

睢瞧,这句“前途远大”怎么听在耳朵里那么让他感觉别扭呢。这是好话吗?这是委婉的拒绝吧?

一开始吧,洛云琛还能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姜凌从小在福利院长大、性格冷淡的缘故,可是看到她关心应松茂,主动告知林卫东是她父亲,洛云琛这才知道姜凌也有热情的时候,只是……她对自己比较冷淡而已。

她不会真的看不上自己,不希望他留下,不愿意与他合作吧?

那他怎么完成师父交代的任务?

洛云琛曾经的优越感似乎,有点,被打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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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姜凌没有留宿宾馆,陪父母吃过饭之后就回了派出所。

肖文娟依依不舍地拉着女儿的手,眼泪怎么止也止不住:“凌凌,我知道,我知道你还不习惯,妈妈不勉强你留下。明天爸妈到派出所来看你,好不好?”

姜凌忙道:“好好好。”

活了两辈子,姜凌没见过像妈妈那么爱哭的人。

活了两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受如此多的触摸与爱抚。

仿佛要弥补曾经的亏欠一样,肖文娟一见到姜凌便紧紧抱着她,边哭边喊:“我的儿,我可怜的儿……”

好不容易让肖文娟情绪恢复正常,她的手却一刻都舍不得离开姜凌,又是拉、又是搂,没事就顺着她的后脖子往下抚摸,仿佛她是一个婴儿,时刻需要母亲的爱抚。

姜凌的身体接触恐惧症,在亲生母亲面前败下阵来。

姜凌的手,从手腕到手背再到手指头,都被肖文娟摸来揉去。

她的头,恨不得每根头发都被撩起,每一块头皮都被细细查看,曾经让她视为痛苦记忆的伤疤,全都被母亲颤抖的手指轻轻抚过。

如果不是因为有父亲在身边,姜凌觉得母亲会把她衣服掀起来,每一分、每一寸皮肤都要审视一番。

耳边全是母亲悲伤、心疼的啜泣。

“凌凌,这个疤是怎么留下的?痛不痛?”

“该死的人贩子,我家姑娘这是遭了多少罪啊。”

“不怕不怕,妈妈来了,妈妈疼你。”

……

被母亲一把圈在怀里,姜凌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能身体僵硬地依靠着。

母亲的怀抱很温暖。

有一股淡淡的馨香。

母亲的心跳砰砰作响。

仿佛是一曲温柔、美妙的变奏曲。

被妈妈抱得久了,姜凌的身体渐渐恢复柔软。

或许是习惯了?

妈妈的心跳声,是令婴儿心安的乐曲。

因为自她有意识起,自她在母体内孕育,耳边就伴随着这个熟悉无比的心跳声。

于是,在母亲肖文娟执着无比的爱抚之下,姜凌的心理承受能力大大提升,至少母亲的抚摸与触碰不会让她反感。

不只是不反感。

还……有些欢喜。

是那种拿到糖之后偷偷藏起来,等到没人时候再悄悄舔一口的欢喜。

在父母的谆谆教导、搂搂抱抱之下,姜凌终于有了真实感。

——她是有父母疼爱的人。

父母不远千里赶来见她。

安抚了她焦躁的心。

也平息了她前世所有的怨恨与不满。

夜色起,派出所警务大厅里亮着灯,但很安静。

姜凌刚踏进大厅,有道身影站了起来,伴随着一个弱弱的惊喜欢呼:“姜凌,你回来了!”

姜凌定睛看去,是苏心婉。

她穿着碎花长袖衬衫、黑长裤、白球鞋,更衬得一张脸可怜兮兮。

姜凌忙迎上前,左右看了看。

除了服务台坐着一个值班警察外,警务大厅里只有苏心婉一个人。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李振良他们几个呢?”

听到姜凌的话,苏心婉忙解释道:“太晚了,是我让他们回去的。他们忙了一天,也挺累的,我在这里等就好。”

姜凌回忆今天让李振良给苏心婉传的话,应该是说让她今晚或明天过来。

原以为她会明天过来,没想到她竟然一下班就守在派出所等着自己。她表现得如此急切,看来事态很严重。

姜凌温声道:“这么晚了,到我宿舍来吧。”

苏心婉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这,这合适吗?”

姜凌原本就对苏心婉印象很好,也没像以前那般抗拒与人亲近:“没事,你和我一起走吧。”

和值班民警打过招呼之后,姜凌领着苏心婉进了后院。

后院那几株石榴花开得正艳。

晚风送来阵阵花香。

苏心婉心中忐忑,根本没有心思看那些灿烂盛开的花,也闻不到风里夹杂着的丝丝缕缕花香味。

姜凌问她:“今天的讲座听明白了吗?”

苏心婉连连点头:“我听懂了,还做了笔记。”说完,她像面对老师的学生一样,将今天讲座的重点逐一说了出来。

“嗯,挺好。”姜凌喜欢记性好、做事认真的人。

姜凌问:“如果让你定脸谱,能独立完成吗?”

苏心婉想了想:“来听讲座之前,我和郑瑜姐私底下交流过麻绳杀人案。我俩推测凶手可能是因为自己生活不幸福,所以嫉恨报复杀人,也猜过是下岗职工,但没你说的那么清楚。”

姜凌继续问:“听完讲座之后呢?”

或许是黑暗给了苏心婉勇气,她壮着胆子说:“现在学了三定侦查法,心理画像应该会更为精准。”

姜凌转过头看向苏心婉:“对林警官的刑侦画像,你怎么看?”

苏心婉的声音明快了许多:“我喜欢画画,还很喜欢观察人。林警官说的那些道理我觉得很神奇,如果让我多练练,我觉得我也可以画出来!”

姜凌嘴角带笑。

苏心婉这么腼腆的人,如果不是有十足把握,绝对不会说出“我也可以”这样的话。看来,她画画应该很不错。

太好了,洛师兄,我给你找了个女徒弟。

两人边说边走,上了后院的二楼,姜凌打开门,将苏心婉迎进宿舍。

打开灯,日光灯的冷白光芒洒下,整洁的屋子显得有些清冷。

苏心婉略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

姜凌将折叠靠背椅挪到床边:“坐吧。”

待苏心婉坐下,姜凌又给她倒了杯水,放在她右手旁的书桌上。

姜凌的体贴让苏心婉一颗心渐渐安宁下来。

她捧着水杯猛喝了一大口。

在警务大厅足足等了三个小时,苏心婉真的是有些渴了。

待她心情平复,姜凌道:“说吧,有什么事要找我?”

苏心婉抬头看着姜凌,眼中有了乞怜之色:“我弟弟,我感觉他的状态很不对,我怕他出问题。”

姜凌知道她要说什么,也没催促,安静倾听着。

和曾经的姜凌一样,苏心婉很不愿意和旁人说起家里的事,因为她羞于说出口。

但是今天,她终于鼓起勇气,将内心的伤口剖开来,血淋淋地展示给姜凌看。

“我的父亲是镇上机修厂的技术员,因为厂里突发事故意外去世。我妈带着我和我弟弟,嫁给了现在的丈夫,楚金根。因为楚金根没儿子,所以给我弟改了姓。”

最为艰难的、不堪的过往说出了口,后面的话苏心婉表达流畅起来。

“楚金根一开始就是镇上一名普通的砖厂工人,结过一次婚,但没有孩子。我妈看他老实、镇上有房,就嫁了。可是没想到,后来集体办的砖厂垮了,楚金根把厂子接过来自己干,正赶上了好时候,发财了。”

姜凌留意到苏心婉直呼楚金根其名,并没有称呼他为父亲,或继父。

苏心婉微低着头,眼神空洞,透着股悲凉:“楚金根住上了别墅,买了大哥大,戴着金项链,暴发户的派头十足,镇上的人都捧着他。可是……对我、我妈、我弟而言,他就是个魔鬼。”

“他一直对我妈不好。”说完这句话,苏心婉抬头看向姜凌,眼里有着恐惧与惶然,“是那种不好,你懂吗?”

姜凌没有听明白,皱了皱眉。

苏心婉张了张嘴,却半天也没有发出声音,那些话似乎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姜凌看她急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有些心疼地伸出手,轻轻在她胳膊上拍了拍:“莫急,慢慢说。”

当姜凌的手碰到苏心婉胳膊的那一刹那,苏心婉瑟缩了一下。

但是,苏心婉很快就镇定下来,有些抱歉地看向姜凌:“那个,我不是怕你。我只是……只是不习惯。”

姜凌的心被揪成了一团。

害怕与人接触,什么事都藏在心底。

姜凌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姜凌轻叹一声:“我知道。”

若不是比旁人多一世经历,姜凌恐怕很难放开心怀去感受这个真实的世界。

所以,姜凌很想帮一把苏心婉。

苏心婉定了定神,虽然羞于启齿,但既然要寻求姜凌的帮助,那就必须说出来。

大家都是女人,应该……可以接受吧?

“他并不会殴打我妈,至少我妈的脸上、手上,还有那些暴露出来的皮肤都是完好无损的。”

“可是,他在床上折磨我妈。”

“小时候,我最害怕的就是晚上。隔壁房间传来的动静让我和弟弟吓得魂不附体,我妈妈不断地惨叫着,叫得就像那被被剥皮的动物一样,带着血沫子,很可怕、很可怕。”

姜凌打了个寒颤。

她没有结过婚,也没有性经验,但看过一些案例。

男人在床上折磨女人的那些手段,真的是残忍而暴力,让女人求生不能、求死不能。

苏心婉的声音在颤抖。

她的身体也在颤抖。

从手一直抖到脚。

语言安慰在这个时候显得苍白无比,姜凌伸出双手,从侧面按住苏心婉的胳膊:“莫怕,你是警察。”

或许是警察二字给了苏心婉底气,她的颤抖渐渐止住。

一行清泪自面颊滑过,苏心婉抽了抽鼻子,带着鼻音说:“我,我不想哭的。我知道,哭没有用。”

姜凌松开手,递给她一方手帕。

棉布白色绣花手帕,是奶奶送给她的礼物之一。

面料很柔软,手帕四角绣着红色的凌霄花,很别致,也很漂亮。

苏心婉接过手帕抹了把泪,一低头看到手帕上的凌霄花,“啊”了一声,“你这是手绣的帕子,一定很贵吧?弄脏了,对不起,对不起……”

唉!善良的人,遇事总喜欢道歉,总习惯先反省自己,太在意细节和旁人的反应。

姜凌叹了一口气:“手帕就是给人用的,你别再道歉了,赶紧说你的事情吧。”

苏心婉抿了抿唇,继续往下说:“明面上,我妈看不出受过伤。即使第二天早上她痛得爬不起来,她看上去也是完好的。只有我知道,她的下身流血,她的大腿内侧有伤,她的小腹青紫一大片,她……苦不堪言。”

“我想让我妈离开楚金根,但我妈不肯。”

“我妈是那种旧式的女人,她一辈子都没有工作赚过钱。以前靠我爸,后来靠楚金根,离开男人,她不知道应该怎么活。”

“我妈问我:没有楚金根,我和弟弟读书的学费怎么办?她住在哪里?谁给她钱买菜做饭?谁来交水电费?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我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离开那个让我窒息的家。”说到这里,苏心婉的语速加快了些。

“我做到了!”

“我记性好,我刻苦地学,我不要命地读书,终于,提前批次录取进了警校。”

“穿上警服,住进警察宿舍,我终于有了底气。”

“从此再以看不到楚金根那粘腻得像毒蛇一样的眼神,听不到我妈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我终于离开了那个看着富丽堂皇,但处处透着阴森诡异的家。”

姜凌打断了她的描述:“你逃离了那个家,很好。告诉我,楚心言怎么样了?”

苏心婉开始大口喘气。

她的神情变得焦灼而无措:“是,我逃出来了,可是我妈、我弟还在那里。我救不了我妈,但我必须救我弟。”

姜凌开始引导苏心婉:“你弟弟多大了?”

“21岁了。”

姜凌:“应该上大学了吧?”

苏心婉点头:“是,他很争气,考上了京都师范大学,学他最喜欢的中文专业。”

姜凌问:“既然上大学,那也算逃离了那个家。更何况,他已经21岁,已经独立,为什么要你救?”

苏心婉咬了咬牙:“心言和我不一样,他的性格很敏感,而且……有些神经质。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不肯让我抱他,也不再让我帮他洗澡。他经常在梦里惊叫,叫的声音和妈妈好像。”

苏心婉的手脚又开始哆嗦:“我担心,我担心……”

她定定地看着姜凌,眼神变得幽暗阴沉。

“每个寒暑假他就会很纠结。他不想回去,但我妈会给他打电话,求他回家。每次回家之后,他就会变得很暴戾。我和他说话的时候,他会不自觉地揪头发,他还……自残。”

苏心婉终于把藏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担心,我弟被楚金根欺负了,像欺负我妈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