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调回

严雪的确是相亲去了,陪郎月娥去的。

郎月娥已经离婚快两年了,郎书记媳妇看她还待在家里,急得不得了,最近恨不得天天催。

她自己条件也不差,虽然离过婚,但没孩子,她爸又是林场书记,还是有不少人给她介绍的。

郎月娥实在拗不过她妈,也受不了总有人来试点跟她介绍这个介绍那个,干脆答应了和其中一个见面。

男方是其他林场的,比郎月娥大几岁,之前订过婚,还没结女方就生病没了。

郎书记媳妇听了,觉得也算条件相当,就是郎月娥第一段婚姻太不幸,自己没什么期待,就拉着严雪陪自己来了。

对方来的也是两个人,一高一矮。高的那个二十七八,叫赵国全,矮的那个是他朋友,孙鹏春。

单从相貌上来看,两人倒也还算相配,就是赵国全看起来人有些严肃,手上还拿了本领导人语录。

果然双方相互介绍完,刚在俱乐部的阅报区坐下,赵国全就问起了郎月娥关于领导人语录中某一句话的理解。

说实话挺有时代特色,但就是一下子弄得相亲好像面试似的,氛围都不对了。

还好郎书记就是做党政工作的,郎月娥对此倒是并不打怵,回答得从容有度条理清晰。

然后对方就着这个话题一说说了快十分钟,说得严雪没忍住在旁边笑了,“你们要是真的相成了,以后在家就说这个?”

她仗着自己已婚,故意调侃,“就不谈谈自己想找个什么样的?”弄得两人脸一红,也把话题拉了回来。

不管这人是思想觉悟真这么高,还是故意为之,相亲谈这些可没用。

不看条件就讲人品讲思想共鸣的,那都是条件拿不出手。

严雪干脆帮郎月娥问了,“赵同志这个年纪,家里肯定着急吧?没催着你赶紧找?”

“催了,之前也看过几个,”赵国全说,“一直没碰到合适的。”

“也是合适的不好找。”孙鹏春相对健谈,在旁边帮腔,“之前介绍了几个大姑娘,连话都说不到一起去。”

这话就有意思了,既表示了赵国全不是找不到大姑娘,也暗暗捧了下郎月娥刚才能和人说到一起去。

“所以要是能谈成,我希望今年上山前就结婚。”赵国全接着又道,“我年纪不小了,想早点有孩子。”

祁放匆匆赶到俱乐部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当时视线就落了过去。

这人看背影长得也不怎么样,想得倒挺美。

然后他就又听孙鹏春问严雪:“严同志也是结了婚的人,应该能理解吧?”

本意是给赵国全帮腔,毕竟郎月娥看着可比她这个朋友好对付多了。

结果话刚说完,祁放目光又盯在了他的背上。

这还是个双人相亲,他们来之前就没打听打听,他还没死呢。

那目光如有实质,孙鹏春隐约察觉,下意识回过头,差点被吓了一跳。

刚从门外进来的男人相貌英俊气质优越,就是看人的眼神太冷了,像要把人盯穿似的。

他下意识心里就一虚,想一想又觉得不对,他不认识这人啊。

孙鹏春这一回头,郎月娥和严雪也注意到了,郎月娥还下意识看了眼严雪,猜测是来找她的。

严雪也这么以为,刚想起身,那边男人和她对视上一瞬,竟然转开视线,检查起了旁边的乒乓球桌。

场里这个俱乐部是前几年义务劳动建的,用以给场里职工休闲娱乐,他们坐这片阅报区旁边就有两个乒乓球桌。

但这男人学的是机械工程吧?乒乓球桌一个木质的东西,也用他检查?

严雪有些无语,对面孙鹏春也显然被闪了下,检查乒乓球桌盯着他看干嘛?他脸上又没有球桌。

见郎月娥又朝自己这边望来,严雪干脆按了按郎月娥的手,表示不用搭理。

两边继续相亲,赵国全又提了自己的第二个想法,“你结过婚这事,我希望能瞒着我家里,我妈是老思想,我怕她没法接受……”

话还没说完,旁边乒乓球桌“砰”地发出一声巨响,差点吓得他把自己的舌头咬到。

赵国全蹙眉看去,发现年轻男人正抬了球桌检查球桌下面,见震起一地尘灰,还往后退了退。

他忍不住问对方:“你能不能小点儿声?”剩下几人也全都看了过去,尤其是严雪。

祁放一对上严雪的视线,动作立马放轻了,就是桃花眼垂着,看起来总好像透着那么点委屈。

就他这双眼睛最犯规,严雪没再看,问起赵国全:“赵同志是在采伐队上班吧,哪个岗位?”

没道理对方左一个条件右一个条件,却不说说自己的情况,工作岗位可是和工资评级相关的。

听她问,祁放那目光立马盯了过去,赵国全也顿了顿,“我目前在清林。”

并不是什么好岗位,活又累工资又低,金川林场清林的工作都是包给家属队的。

孙鹏春也知道,帮着赵国全解释:“其实国全哥这人手挺巧的,能力也有,油锯、拖拉机都会用,东西也会修。就是运气不好,上面没人,也没碰上你们林场祁放那么好的机会。”

这还是个知道祁放的,也是,祁放这一年又是修集材50又是改拖拉机,这两人今天过来走的还是新修的那条路。

就是当着本人的面提起来,郎月娥总忍不住要往祁放那边看,赵国全倒是没注意,“也是祁放有本事。”

“他那也是有人提拔。”孙鹏春说,“你要是跟他一样,有人提拔,早起来了。”

话刚说完,就听旁边有人不咸不淡插了句:“是吗?”

这回别说赵国全,孙鹏春都皱起了眉,“你这同志咋回事儿?说你了吗,你在这左一句右一句的。”

对方顿了一顿,竟然说:“说了。”看得严雪只好站起身,“抱歉,我有点事出去一下。”

她怕自己再不走,郎月娥这亲就没法相了,也不知道这男人今天抽了哪门子风。

严雪蹙着眉走出俱乐部,祁放一见,也赶忙跟上,看得孙鹏春忍不住问郎月娥:“这人谁啊?”

赵国全脸上也有些不悦,“你们林场的同志都是这种素质吗?我本来对你印象还挺好的。”

郎月娥本来没想多说,听到这话,倒是不得不说了,“他就是祁放,小严的爱人。”

一时寂静,赵国全和孙鹏春当时都是一个想法:他们还的确说他了,但他不是修机器的吗?检查什么球桌?

另一边,严雪也把人带到了俱乐部外一个僻静的角落,“你到底有什么事?”

结果男人看看她,竟然垂下视线,落向了她的肚子,“我觉得这俩人都不行。”

风马牛不相及的一个回答,语气还透出股生硬,听得严雪莫名其妙。

见严雪没说话,男人抬眸又看她一眼,接着垂下去,“长得不行,能力不行,还什么都怪是自己没人。”

严雪也听出孙鹏春话里的意思了,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别跟我说你就是来看月娥姐相亲的,你闲着没事干了?”

男人听到这话,倒是抬眼看她了,眼里还透出意外,“是郎月娥要相亲?”

“不是月娥姐,难道是我?”严雪随口就吐槽了一句。

话说完,她又一顿,狐疑地望向男人,“你不会真以为是我要来相亲吧?”

在她的目光注视下,男人神色滞了滞,非常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刚我接到了瞿书记的电话。”

“你还真以为是我?”严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一个大写的无语。

这回祁放转移不过去了,“你们试点高带娣说你来相亲了。”

现在看来是那姑娘没写明白,又或者她其实也没弄明白,严雪是陪着郎月娥来的。

但严雪还是很不可置信,“那你也信?你觉得我这样还能相亲?”

“又不是没有大着肚子去相亲的。”祁放竟然一本正经说。

可那都是丈夫死了没法过下去,她自己有工作,又不是非得要找一个。

而且她就算要带球跑,也得先把婚离了,这么相亲怎么可能?这男人十四岁就考上大学的脑子呢?

再说他嘴呢?就算带娣听不见他总还有手吧,就不能多问一句?

在严雪的目光注视下,祁放再次陷入了沉默,好半晌才抬眼看她,“是我着急,没顾上问。”

这一句是直视着她的眼睛说的,话语坦诚,倒听得她满心无语一滞。

如果是以前的祁放,绝不会承认他也有慌的时候,他甚至都不愿意承认关心。

祁放一双桃花眼就那么凝望着她,“我也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但我当时根本没顾上想。”

总有些人,有些情绪,是凌驾于理智和头脑之上的,祁放声音放轻,“还好不是。”

四个字像一把小锤子,轻轻在严雪心上敲了敲。而且他都以为她来相亲了,进来之后竟然没有发怒也没有质问。

此刻严雪再回想男人之前那种种表现,无语之余又有些好笑,“本来就不是。”

“那你能不能不生气了?咱们好好的。”祁放看看她,声音压得更低。

他那双桃花眼专注看着人的时候总有种深情的味道,声音再一放轻,简直是犯规中的犯规。

然后严雪就感觉有人试探着来牵她的手,很有点想打蛇随棍上的意思。

她抬手就给拍掉了,“你刚才说,你接到了瞿书记的电话。”

轻轻的一声“啪”并不算响,祁放低头看了看,又看看她,只好将手收了回去,“嗯。”

听说县里把之前那台挖掘机借走了,还想让祁放再改一台,严雪并没有什么意见。

她其实从来不干预祁放工作上的事,就像祁放也从来不会来干预她。

严雪就是有点没想到祁放跑来找她,还闹了那么一出,就是想跟她说这个。

祁放大概也看出来了,低了眸认真望她,“不是之前说好了,以后都听你的?”

说着又垂下视线,小心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我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

严雪回去的时候,里面的人位置还是那个位置,姿势也还是那个姿势,就是安静了不少,显得气氛有些怪。

见严雪进来,郎月娥甚至直接站起了身,“都聊这么半天了,没耽误两位同志回去吧?”

显然是不打算再聊了,赵国全和孙鹏春一见,也就顺势提出了告辞。

“怎么?没看中?”等人都走了,严雪笑着问了句。

她问得轻松,郎月娥就也笑着回答了,“觉得不太合适。”

虽然赵国全没说,但他那个朋友话里话外都是他就差个人提拔。

目的这么明显,她可不觉得自己有那个本事,给对方想要的提拔。

严雪也听出来了,“那就算了,总不能明知道过不好,还非要勉强自己吧。”

严雪可不觉得女人离了婚就得将就,本来就是将就不了才离的婚,再迈入一段相似的婚姻有意义吗?

不知道未来如何赌一赌,和明知道过不痛快还非要去过是两码事。

但严雪这么想,可不代表郎书记媳妇也这么想,一听说亲没相成,明显露出了失望。

“奔着你爸来的也没啥,哪个给你介绍对象的不知道咱家啥情况。”她甚至劝了郎月娥一句。

“那也得这个人值得吧?”郎月娥说,“万一碰上个梁其茂那样的咋办?”

这郎书记媳妇不说话了,梁其茂那事确实恶心人,尤其现在于场长还不是场长了,他连顾虑都少了。

“再说人家还不一定能看上我呢。”郎月娥觉得对方挺在意她离过婚的,这亲也确实相得有些尴尬。

没想到她这边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事后介绍人却传消息过来,那边约她过去看露天电影。

这显然是还想继续和她联系,让她去看看自己那边,不然露天电影哪不能看,金川林场这边也有。

对方不坚持,郎月娥都不是很乐意,何况对方还这么坚持,连不满意和尴尬都不顾了。

她直接让她妈回绝了对方,说太远了,她就不过去了,委婉地表示拒绝。

结果对方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估计是以为她妈拦着不同意,介绍人竟然找到了他们试点。

“小赵说请你去镇电影院看,真的很有诚意了。这一来一回,光坐车就得不少钱呢。”

确实得不少钱,但郎月娥还是委婉地拒绝了,“试点这么忙,每天都有活儿,我哪有时间去看电影。”

“试点的活儿有啥要紧的?你要是真跟小赵成了,以后在不在这儿干还不知道呢。”

介绍人劝她:“女人家还是得有个归宿,小赵条件不错了,长得高,有工作,还是个大小伙子。”

都说女人家还是得有个归宿,结果于翠云没工作,她以前也没工作,哪个又过好了?

倒是严雪,挺着大肚子还在忙自己的事业,已经是正式职工了,有个什么都能从容应对,她家小祁对她也好。

对方越提试点,郎月娥反而越坚定,“那我还挺喜欢在这儿干的,可没想就这么不干了。”

“哎你这孩子咋这么倔?”介绍人也没想到她看着挺温柔的,竟然油盐不进,“你再在这儿干,能有人家林场职工挣得多?再说人家小赵可是大小伙子。”

介绍人强调,“这么好的条件,找个大姑娘都够了,我要不是看你性子好,也不能给你介绍。”

“大小伙子咋了?大小伙子镶金边儿了?”郎月娥还没说话,身边突然有人插了句。

郭长安就站在她们不远处,皱眉看着介绍人,“你这两天总往试点跑,啥意思?是不是看上试点啥东西了?”

说着也没管介绍人什么反应,直接往拴狗的地方去,“我就说最近木耳怎么好像总少。”

试点里这么多东西,可是养了狗的,除了养狗,每天晚上还都有人在这边值班。

他这显然是要把介绍人当贼,介绍人还想解释,看他真把狗放出来了,又没敢,气鼓鼓离开了。

见人走远,郭长安才把狗叫回来,从地上捡起链子,准备往回拴。

郎月娥见他弄得费劲,也过来帮忙,“谢谢。”

“这有啥好谢的?我也是看她越说越离谱,好像大小伙子就有多值钱。”

郭长安低头忙着,“我也是大小伙子,之前还不是有人给我介绍傻子,我妈不同意还到处说我挑。”

这话郭大娘肯定不能和他说,但林场就这么大,有些话还是不可避免传到了他耳朵里。

郭长安拴完狗站起身,“之前严雪跟我妈说,只要人够优秀,肯定能找到好对象,不用着急。”

这倒的确是严雪能说出来的话,郎月娥笑起来,“她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叫我不用将就。”

这场电影最终也没看成,介绍人回去,还说了郎月娥不少不中听的话。

郎书记媳妇听说后,气得不轻,再有人来给郎月娥介绍也不敢随便让郎月娥见了,怕又是这种情况。

倒是没几天,金川林场又放了一场露天电影,严雪肚子大,没去,又是祁放陪着严继刚去的。

小少年回来给她讲电影的内容,“打仗可、可厉害了!”又夸祁放,“姐夫也厉害!”

显然祁放又把他扛了起来,不然以这小家伙的个子,除非爬树上,不然肯定看不到。

严雪摸了摸弟弟的头,“继刚是不是比去年高了?我记得你去年才到我这。”

她在自己胸前比了下,发现严继刚还真是长高了不少,倒是她自己口口声声才十八,还能长,结果根本没怎么动……

这让严雪忍不住看了眼家里的最高峰,看得祁放立马转移了话题,“镇机修厂那边配件已经回来了。”

县里听完他这边回的时间,还是准备也改装一台,总不能一直跟澄水这边借,修水库一台也有些不够。

就是祁放去镇机修厂准备改装的时候,县机械厂的洪师傅也来了,还带着他那个小学徒。

“我一听说澄水把挖掘机改出来了,就猜应该是你,一打听,还真是你。”

洪师傅以前也不是没来过澄水,但都是来了什么新机器,又或者这边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过来指导的,过来学习这还是头一回,“这东西我也想改来着,就是有几个地方还没弄明白,你让我看看你咋处理的。”

澄水机修厂的众人也没想到有一天县机械厂的工程师下来,不是来指导,而是来学习。

这厂里的老师傅们就平衡了,连县里的工程师都要来学习,他们去金川小修厂学习咋了?算算他们还是嫡系呢。

而且上次他们也不是白干的,已经照着之前的尺寸打好了不少配件,对于改装可比县机械厂的工程师还懂。

镇机修厂这边干得热火朝天,没几天就把第二台挖掘机也改出来了,轰隆隆开到水库,参与进了水库的建设。

用机器可比纯人工快多了,县里算了算,有了这两台挖掘机,这次水库的工期至少能缩短一大半。

然后刘局长就上火了,牙龈上鼓了个大脓包,说话吃饭都不敢碰到。

这个瞿明理也太会拍马屁了,机器才改出来多久,路也才修了两条,他就迫不及待跟县里献宝。

还有他弄的那什么木耳,去年局里食堂就有了,也不知道到底产量咋样。

刘局长实在疼得难受,就在搪瓷缸子里泡了炒好的婆婆丁根。

这东西去火,就是苦,泡完他还不敢光明正大往外倒,怕被人看到。

所以他直接将东西拿纸包了,扔去了局外,回来的时候路过瞿明理办公室,刚好听到瞿明理在打电话。

“您听县里说我们把拖拉机改成了挖掘机?对,确实改成了,改成了两台……市里也想看看?那得有配件,我才好让小祁师傅过来改装……”

刘局长那脚步当时就是一顿。

县里这帮人怎么比瞿明理还会拍马屁?东西才拿到几天就报给了市里……

但别管刘局长上不上火,市里还是对拖拉机改装挖掘机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很快派了人过来。

毕竟这东西确实实用,市里各县的林场又的确有不少换下来的老拖拉机闲置。

与其放在那等着东西报废,还不如改成推土机和挖掘机,改装这点成本他们也承受得起。

不止市里,就连其他县也有跟瞿明理打听这事的,瞿明理想了想,干脆把祁放叫来了办公室。

“其实我之前就想问了,但考虑到你就是机修厂出来的,在这边有些不快,就没提。”

至于是什么不快两人都知道。

“现在人也走了,你总这么两头跑也确实不方便,你有没有想过调回机修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