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视线锁紧不远处草木繁杂的密林,一声令下接连上前!
刀剑抽离声响彻耳际。
虞绾音看着周围楚御和戎肆身边跟来的两拨护卫齐齐朝着箭羽飞来的方向赶了过去!
深林之中紧跟着响起愈演愈烈的窸窣声响。
下一瞬,无数箭羽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飞驰而来!
戎肆立马将虞绾音推进了一旁的马车。
他叮嘱虞绾音,“去营地等我们。”
虞绾音还想再说什么,被戎肆关好马车车门。
戎肆转头叫过秦鸢,让她护送虞绾音离开。
秦鸢重新拴好了缰绳,快速掉头,朝着安全的方向逃离。
戎肆拔出长刀的同时,山林之间响起了胡人呼喝的声音。
进攻的号角声接连响起!
宿方放出红烟,原本停驻在山另一侧的队伍得军令信号,一同发起进攻。
浩荡的兵马队伍紧随其后,从山林各处蜂拥而至。
大抵是早早就排布好了周围的线路。
秦鸢护送虞绾音离开的方向也能听到胡人兵马上前拦截的声音。
秦鸢护车,虞绾音车马前后都是戎肆和楚御的兵马。
虞绾音坐在马车中,还是时不时能听到有些胡人的高呼声,和冲上来应战劫车的声音。
马车外是接连打过来的箭羽。
起先还没有多少,随着他们撤离逐渐增多。
楚御给她安置的马车里外都严防四周,马车不是寻常木制,内含铁片。
胡人的箭并不直接瞄准马车,多是瞄准马,以及前后的兵将。
这一批人的目标很明确,要她。
虞绾音扶着马车,听着车内车外咚咚的箭羽落下声,心如擂鼓。
另一边山上,交相混战。
胡人的浩荡队伍随着战事的扩大而显现出来。
戎肆带兵杀出重围,在浩荡的原野之上,看到了不远处密密麻麻的胡人兵阵。
为首几个胡人将领远远地看着这边战况。
在片刻的停滞之时,肃杀之气迅速弥漫膨胀开。
直至进攻号角再一次响起!
悠远绵长的声音在空谷山岗之处回荡,树林风声阵阵。
密集的鼓点随之震颤在这片广袤大地之上。
近乎同时,戎肆兵马应起号角!
是更为猛烈的回应。
胡人将士应声起兵,杀伐声轰然而起!
胡人前方兵马径直迎上戎肆,在原野之上踏出一片烟雾黄土。
春日原野百花凋敝,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胡人后方阵营驻扎,听着前线的号角声响,严阵以待,等待前方兵马调令。
他们是临时驻兵,才刚刚扎好营帐。
营帐之中,众人将兵马武器摆放好,各个面目严肃,时不时看着那边交战的境况。
留守驻地的将领将自己的佩刀磨好,放置在一旁。
一个纤细单薄的身影从一旁营帐中走了出来。
她仍是拘谨不安地看向那蹲在旁边的胡人将领,犹豫片刻,还是走上前,把灌好的水囊递了过去,“将军。”
男人坐在一旁,看见她递过去的水囊抬眼。
顺着那只莹白的手看到她藕臂和生涩柔和的脸。
虞荷月与他们见面还是很紧张,声音发颤。
男人将水囊接了过来,“坐。”
虞荷月拘谨地坐在他旁边,“将军什么时候出征?”
“等前面顶不住了就出征。”男人喝了口水又将水囊扣好,而后眉头紧锁,“也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
虞荷月不懂,但还是问着,“这一次是打谁啊,君上给的指令吗?”
按理说,以她作为一个姬妾的身份,并不能问这么多。
但到底是随军快一年,他们闲暇时也与她说自己的一些苦闷,和行军路上的不得已。
“不是君上给的指令,”男人将水囊挂在腰侧,“大哥说有消息称今日燕州楚侯出万安港,咱们半路要是能截下来,到君上面前,能得些头脸。”
“楚侯……”虞荷月不知楚侯是谁,她只知道,“燕北和陇南两边是不是都有些难打?”
身旁男人长叹一口气,视线落在她身上。
虞荷月触及男人湛蓝瞳孔,拘谨屏气。
男人也不做其他,就这么看了她很久,拖长了音调,“难打……”
“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
他说着起身走到一旁。
虞荷月见他此举,一时心惊胆战。
回想着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惹他不高兴了。
男人走到旁边清点营中军火。
一旁军师逐条回禀着,“我们现在能动用的,差不多是这些,可以吗?”
穆戈没有说话,只是翻着军用的记录文书,而后扔给军师。
“可不可以的,不也得打。”
军师听他的话锋不对,“怎么了?”
穆戈瞥向不远处起身回营帐的虞荷月,“没怎么。”
穆戈收回视线,“就是在外面打太久,有点想过安生日子了。”
“这活了今日没明日的战事,打够了。”
军师闻言忙拉过他,“这话可不能给旁人听见,你不要命了?!”
“眼下正是君上征战的关键时候,若是能打赢,中原腹地,江山万里都是我北蚩麾下!”
穆戈烦躁地打断他,“是北蚩麾下,又不是你我麾下。”
“燕北南陇哪个好打,真能打过吗。”
“咱们在家不一样好好的,娶妻生子,安稳度日。”
军师连忙拍他,示意他噤声,“但凡有一个听见这话,都能把你告到君上那,明日你就首级分家!”
“这事关咱们北蚩日后的丰功伟业,可不许再因一己私利说这等话。”
穆戈不耐烦地噤声。
他想不明白。
什么是一己私利。
军师离开前去规整军队。
穆戈四下沉寂,他耳边只剩下呼啸而过的风声。
眼前只有望不到尽头的杀戮。
恍惚之间,军营大后方骤然响起粗狂沉重的进攻号角声!
穆戈停顿片刻,忽然意识到。
这不是他们的进攻号角!
这是敌人的进攻号角!
驻扎兵马纷纷起身,看向号角响起的方向。
不远处兵马浩荡,那是与正前方兵马相迎完全不同的一批人。
楚御位于阵列之首,身后兵马浩浩荡荡如同一片金戈铁马的黑海,将他们大后方包抄围堵!
胡人后方驻营顿时方寸大乱!
紧跟着吹起迎战的号角声!
在营帐中刚刚坐安稳的虞荷月听见这异样的声音,慌忙起身。
她刚从营帐中出来,就被穆戈按了回去。
穆戈拎起一旁长刀,看了她许久只说出一句,“别出来。”
而后径直上马。
虞荷月被推回了营帐,听着外面的声响,愣是不敢再冒头。
虽然这快一年的时间,她没少听到过这样的号角进攻,但这一次是距离他们最近的进攻。
像是马上就要推平他们营帐。
楚御号令手下调兵从后方包抄,确认北蚩兵马驻营的位置和实力之后抬手。
只动了下指尖,身后兵马蜂拥而上!
迅猛的铁蹄踏过荒原,掀起近乎山崩地裂的态势席卷而来!
两军很快交战纠缠在一块。
但大后方的胡人兵马到底未料到这么快就要出兵,气势上稍逊一筹。
虞荷月躲在营帐之中,听着外面进攻声响越来越近。
她心跳也跟着越来越快。
不知何时,突然有兵马闯进了北蚩驻营之中。
虞荷月捂住了耳朵,躲到了营帐中的床板之下。
恍惚间,她像是回到了一年前。
刀光剑影在她周身忽隐忽现。
连空气中都逐渐弥漫开血腥气息。
马蹄声阵阵,从她耳边滚过。
周围火药也跟着一个一个炸开!
每一个炸开都带着虞荷月的心绪一颤,遏制不住发出些许声音。
可她又不敢喊出声,生怕自己在混战之中,被两边都当成敌人,死于乱剑之下。
然而不知何时,虞荷月所在的营帐被人一刀掀翻。
周围营帐所阻挡的灼热战火和沙尘迎面而来。
屋子里的东西被接连掀翻。
直至最后那一层床板!
刀刃从虞荷月面前挥过,卡住床板一层,径直掀开!
吓得虞荷月惊叫一声跌坐在地。
坐于马背上的汉人将领看见虞荷月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朝不远处大喊,“这里有个汉俘!”
很快方圆几丈的汉人都听见了他的声音。
看清楚虞荷月之后,朝着虞荷月赶来。
距离她最近的一个将领先一步把虞荷月拉起径直放到了马背之上。
营地驻守的胡人接连上前又被接连打退!
营地内穆戈属下见状忙不迭地翻身上马,朝着远处混战之中的穆戈赶去!
穆戈击退层层兵马,却还是挡不住楚御领兵朝着他们营地进攻。
等他停歇片刻时,周身无处不是汉人兵将。
穆戈属下即便是赶去,也根本无法近其身!
他朝着穆戈的方向大喊了一句胡语。
穆戈猛地顿住,他思绪空白的片刻,又有刀剑朝他挥来!
穆戈躲闪不及,手臂被划开一道口子!
他回过神来二话不说挥鞭朝着营地的方向赶去!
然而等他赶到营地之时,只残留一片被灼烧过的营帐。
穆戈气息粗沉,耳边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周围越来越繁密的爆炸声响。
他眸光颤动,手中长刀垂在旁边,在楚御兵马下一轮进攻之时,突然迸发出一声粗犷低吼!
穆戈长刀挥过,双目赤红地冲入了楚御兵马阵营之中。
约么两刻钟之后,阵营深处,突然之间迸发了一阵毁天灭地的爆炸声。
那是穆戈近乎自毁地点燃了驻地所有的军火!
这震动声响彻云霄,周围山顶之上的石块都滚落而下。
其中一部分硬生生砸在了虞绾音车马前后。
虞绾音被震了一下,跌坐在马车中。
石块被卡在车轮之中,也砸上了秦鸢所控制的马匹。
好巧不巧其中一个石块砸断了车板,将秦鸢的腿一并卡在了车马与车架的间隙。
马匹嘶鸣一声之后就卸了力!
四面潜藏着准备进攻的胡人见此纷纷从山上跳了下来。
虞绾音察觉到异常,掀开帘子径直看到秦鸢被卡住的腿。
她立马抽出来马车里备用的刀具。
一刀刺进了秦鸢腿侧的木板上!
“姑奶奶,你就别管我了,”秦鸢拿过她手里的刀,一面施力割开木板,一面喊着周围人,“快带女君走!”
一旁跟随护送虞绾音的将士紧跟上前,把虞绾音从马车边拉了出来,放到了马背上。
虞绾音慌忙道,“你小心啊。”
“我很快就回去!”
护送兵马带虞绾音离开。
剩余兵马留在原地解救秦鸢应敌。
虞绾音时不时地回头看。
但没过多久她也看不见秦鸢的境况。
四面同样有北蚩的将士赶来,被虞绾音周围兵将强行破开挡了回去。
等虞绾音回到完全安全的营地之时,宗承先迎了上来,“女君。”
虞绾音看见宗承,心知宗承多半是领了戎肆的命令,兵行几日刚好到达这里前来支援,“快去看看,他们都如何了。”
宗承应了一声,赶忙出门。
虞绾音往营地里面走,正面迎上来一个将领。
将领与她打招呼,“夫人。”
虞绾音通常听将领对于她的称呼,就能判断是楚御那边的将领还是戎肆那边的。
楚御的手下通常叫她夫人,戎肆的手下叫她女君。
这个显然是楚御那边的人。
将领与虞绾音禀报着他们的战况,“我们从北蚩营地里接回来一个汉人俘虏,就是一直不说话。”
“我们不确定,她有没有被胡化,要不要被看押,您不然去看看?”
虞绾音看他,“汉人俘虏?”
“是。”
“带我去看看。”
将领侧身,示意营帐的方向。
虞绾音顺着走过去。
营帐帘幕被一旁士兵掀开。
虞绾音径直看到蜷缩在角落里的虞荷月。
起先虞绾音还没敢认。
直到她蹙眉上前几步,虞荷月听见声音,僵硬地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
才从虞荷月口中听到了一声熟悉的,“阿姊?”
一旁将领听到这声称呼上前警告道,“别乱叫,这是我们侯夫人!”
接着就被虞绾音伸手来了下来。
“这是我妹妹。”
将领蓦的噤声。
“阿姊……真的是你。”虞荷月想站起来,刚起身,却又双腿酸软的跪在虞绾音面前,“你还活着。”
虞绾音蹲下身,手里的帕子擦掉虞荷月脸上的灰尘。
才看清楚那张熟悉的脸。
大抵是跟随行军,虞荷月不比先前在府中那般光鲜。
肤色暗了下去,人看起来风吹日晒地也粗糙许多。
虞绾音擦着她的脸擦到一半。
虞荷月的眼泪落入了她的帕子里。
直到虞绾音的手帕被她的眼泪打湿。
手被虞荷月握住,“阿姊,对不起。”
“我该早些听你话的……”
虞绾音深吸了一口气,“你……”
她的话说到一半顿住。
在胡人营帐做战俘数月,她不能问虞荷月都经历了什么。
索性便也不再说什么。
虞绾音起身命营地里的女侍帮虞荷月梳洗,检查身上的伤势。
转而出门。
虞荷月看着虞绾音就这么离开。
心绪一同跌落下去。
阿姊是不是还在怪她。
虞绾音的心思并不在虞荷月身上。
这场混战持续了一整日,一直到了深夜。
虞绾音的心绪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来越沉。
她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度日如年。
直到屋外响起马蹄声,有些大部队赶回。
虞绾音等不及他们进来,率先出了营帐。
楚御和戎肆先后从战场上回来,这一仗赢的很快,也干脆利落。
所有人都正常的收兵赶回营地。
就是怎么也不见虞绾音等的那一个。
虞绾音环顾四周,拉过戎肆问,“秦鸢呢?”
戎肆蹙眉,他在战场上并没有得到秦鸢的消息,“秦鸢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虞绾音摇头,“她被卡在车里了,她说她很快就能回来,可是她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戎肆闻言转过身,一声哨响,把所有的将士叫了过来。
一旁楚御见状,也立马遣人询问。
不远处虞荷月从自己那一片小营地里探出身子,远远地看着他们这边的境况。
也不知过了多久。
和秦鸢一队的兵马才匆匆从外面赶回来。
他们停在营帐之外下马,“噗通”一下跪在了虞绾音面前。
“请女君责罚,我们看护不力,秦姑娘被胡人带走了。”
虞绾音看着他们,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她有点站不住,扶住戎肆的手臂才勉强站稳,“被胡人带走了?”
戎肆连忙道,“你别太担心,秦鸢不是中原人,她一向机灵,完全可以拿出自己别国身份。”
“别国战俘通常不多为难。”
虞绾音看向他,“可拿出别国身份不多为难,是因为怕伤及第三国,引发纠纷。”
“秦鸢她的家国已经没了,胡人怕什么呢?”
营地内霎时间鸦雀无声。
只有篝火燃烧的爆裂声响。
许久的僵持之后。
另一边响起一道低低弱弱的声音,“我……应该可以往北蚩营地送消息。”
楚御看清楚那边来人,眉头缓慢地皱起。
虞绾音循声看到虞荷月唯唯诺诺地站在旁边,“如果阿姊你需要……”
“需要。”虞绾音二话不说走上前。
楚御顺手拉住虞绾音,“你信她?”
“如果信她,可以
让秦鸢不受无妄之灾的话。“虞绾音拉下楚御的手,朝虞荷月走过去。
虞绾音算得清楚。
秦鸢一开始就是最无辜的人。
她只想好好走镖,安稳度日,她甚至不接与战事相关的差事。
只是因为接了自己这一轮差事,甚至起先没要酬金,全凭情分。
她有什么错,她无非是一个想帮别人回家,自己也想回去的人。
虞绾音把虞荷月带进营帐里,命人准备好纸笔,“你打算如何送信?”
“送去给北蚩二级将领,穆戈。”虞荷月坐在旁边,“我知道他的驻营所在。”
虞荷月踟蹰着,与虞绾音交代,“我之前一直在他的帐子里。”
细处没说,但虞绾音也能听出来个大概。
“他待我还好。”
虞绾音直接把笔递给她,“我说,你写。”
一刻钟后,虞荷月在信笺上留了驻营之处,虞绾音才封了信拿出去。
戎肆先接过来,看着信笺上的位置掉头叫自己的马。
不成想,楚御路过就顺手抽走了戎肆手里的信。
戎肆不悦,“你干什么?”
楚御沉沉出声点了几个兵将,“我去送信,你留着看家。”
他说着,带人离开了营地。
“你站住。”戎肆不耐烦地叫他,“说不准这地方是什么陷阱,你那点人能打吗?”
楚御没有回话,眸光盯着深远暗夜,催马离开营地。
此番秦鸢被劫走的主要原因在他,要是找不回来,杳杳会恨他。
戎肆没叫住人,暗自琢磨着楚御的用词,“留着看家……”
“怎么跟安顿狗一样。”
*
北蚩驻营之中。
穆戈扯开自己身上的盔甲衣襟,看着上面血淋淋的伤口,咬着粗布,剜掉顶端烂肉。
剧烈疼痛逼得男人青筋绷起,额角暴汗。
将士从屋外进来,看着穆戈此番举动,一时有些于心不忍。
但他还是不得不道,“将军,还是没找到荷月姑娘的踪迹,但是……来了一封信,上面有荷月姑娘的字迹。”
穆戈顿住,在听清楚手下言辞之后,立马吐出口中粗布,将对面人手中的信封抢了过来。
信件里的字迹,全部都是虞荷月的笔触。
但内容凌厉字字见其锋芒,根本不像是虞荷月的性格,完全是在以旁人之口代为书写。
里面罗列穆戈现在被他们捏住的三重把柄。
一是穆戈两位兄长全部被俘,包括其营下三千被俘将士,穆氏一族军力枯竭。
二是他们已暴露了北蚩驻营所在位置,以及北蚩部分军情,若被北蚩王知道,他必定自身难保。
第三处把柄,没有写出来,但满篇都是——
虞荷月在他们手上。
用她的手写这封信,就意味着威胁。
对面的诉求很简单,是要求他放还抓获的所有俘虏,并保障俘虏安危。
否则,他的兄弟爱人,手下兵卒以及他自己,一个都别想活。
穆戈咬了咬牙,一脚踢翻了面前炭火盆。
手下撤开几步,低着头不敢言语。
穆戈乍然起身,头晕目眩地扶了扶旁边橱柜。
手下忍不住出声,“将军。”
穆戈闭了闭眼睛,“今日所抓俘虏呢?”
“都在营地里关着,等主营来清人。”
每次战后,俘虏都要交给大部队统一安置,“几个俘虏?”
“百十来个,还有一个女的。”
穆戈朝着手下走过去,命令道,“现在立刻,趁着主营的人还没来,假装是俘虏们自己破营逃跑。”
“将军……”
穆戈将信件拍在了手下脸上,“快去!你看看这封信,你也想死吗?!”
“是是。”手下连忙领命下去偷偷释放俘虏。
穆戈在营帐中来回踱步。
很快营帐外响起了俘虏逃离的混乱声响。
穆戈忍着没有出营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深呼吸。
营地之外像是也有人在接应,他们逃跑得相当顺畅。
有短暂的混战,但也很快喧嚣声渐止。
属下再度跑进来,“将军,主营来人了。”
穆戈睁开眼睛,“知道了。”
穆戈准备出营帐,“俘虏都走了吗?”
属下眉头紧锁,“那个女俘,腿伤着了,没跑掉,正好被主营的人拦下来。”
穆戈脚步一滞,绝望地咬了咬牙。
还差一个。
可差一个也不行。
穆戈硬着头皮走出营地。
主营前来的大将看着面前被押送打晕的秦鸢,一脚踹在了穆戈腰腹上!
“丢不丢人?擅自动兵进攻,打输了还让战俘都跑了!”
“是。”穆戈生生受了那一脚,“此番是我们筹谋不周。”
大将冷声道,“损失这么大,你还是跟我们一并回主营,去跟君上解释。”
穆戈低头领命,他有意无意瞥了一眼旁边被押送的秦鸢。
穆戈不得不出声道,“将军,虽然只有一个战俘。但这个战俘不太一般,从那位夫人身边抓获,想必对于君上有些用处。”
秦鸢瞥了他一眼。
穆戈当做没看见,他只知道对于君上有用的,一定会好生留着。
“是吗?”主将打量着秦鸢,“走,带回去审一审。”
行军队伍启程,浩浩荡荡地前往北蚩驻营地。
天色孤冷,四下一片漆黑,穆戈趁着周围人不注意,缓步靠近秦鸢押送车,低声带了一句话。
“到主营,说你是鄯善人。”
秦鸢愈发狐疑地看向穆戈。
但此时,穆戈已然退开,仍像是最初那般规整行军的肃穆神色。
一个时辰后,北蚩主营大牢之中。
一盆凉水直接把秦鸢泼醒,秦鸢闭了闭眼睛,连呸两声,“我说你们这些人……”
“我刚睡着,真没礼貌。”
面前五大三粗的胡人将士将木盆扔在旁边,缓慢踱步打量着她,“来历,身份。”
秦鸢抹掉脸上的水,“我说了多少遍了,我真就是个拿钱办事的镖师。”
“我收了他们钱,就帮他们送人。你们给我钱,那我也可以帮你们办事。”
“况且我不是中原人。”
“那里人?”
秦鸢故作坦然道,“鄯善的。”
男人打量着秦鸢样貌,眉目深邃骨相挺拔的确不像是中原人,“证据。”
秦鸢哪里有什么证据。
穆戈冷不防瞥见秦鸢手腕上的云巾,拿起她的手臂,“这是鄯善纹样吗?”
秦鸢看着他的举动,虽然心生疑虑,但还是顺着下坡,“是。”
她顺手拆下来,“如果你们觉得这算证据的话。”
主将拿过来秦鸢手中的云巾。
上面特备的纹样图案。
但他不认识鄯善的纹样。
他拿给身边陪审的穆戈,“你看。”
穆戈平静道,“是有些眼熟,像是鄯善的纹样。”
将领呵斥,“什么叫像是鄯善的纹样。”
穆戈攥紧手里的云巾,有意无意地提起,“咱们营里也有鄯善人,他认识。”
“叫他来看看,要是真的,那这人就交给他看管。”
秦鸢蹙眉,眉眼压低。
毕竟她知道,这并不是鄯善的图纹。
她现在也不确定,这个北蚩将领是帮她,还是想害她。
可害她一个阶下囚,也没必要。
将领闻言的确如此,“对,质子是鄯善王储,知道得多,把他叫来。”
穆戈领命立马离开大牢。
在浓黑夜色之中,穆戈走到了一处被重兵把守的营帐之外,将消息递给看守将领。
穆戈面目沉肃。
但他有把握,质子会帮他。
质子是一个心怀宽广,这十年来在北蚩王室处处照应他们的人。
即便他只是个别国质子。
穆戈有时会想,若他不是鄯善王储,是北蚩王储就好了。
日
后他们的日子,一定比现在颠沛流离好过。
这处营帐里外被围得密不透风,与其说是驻营。
倒是更像另一个层面的牢狱。
里面住着在北蚩为质十年的鄯善王储。
看守领命直接上前敲门。
屋中人近乎是在听到有人靠近就条件反射地从睡梦中睁开了眼睛。
她眼帘低垂,眸底在暗夜之中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线。
鄯沉隽缓慢坐起身,将散在身后的长发干脆利落地束成男儿装束,粗粗地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