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仙一族有的时候, 是会有命定之人的。
命定之人大多是上古时期的夫妻神位,不知第多少次传承过后, 为了将古仙一族的力量传承更强,繁衍出血统和神力更强的后代,就会承天受命,生来即为一对。
命定之人若是一同降生,会出现一些异象。
例如降生之时天界气象异常,或者两人的身上,同有上古神约定生生世世姻缘印。
更有甚者, 命定之人降生的时候九天会漫天华彩,百兽争鸣。
大多时候,命定之人就算是长到成年以后才相识, 也会应了那句“金风玉露一相逢, 便胜却人间无数。”
也有人在遇到命定之人前或许有了爱侣,或许会为爱反抗。
但天命不可违, 无论怎样兜兜转转阴差阳错, 命定之人最后还是会走到一起。
就像日落月升, 四季更迭一样不可逆转。
东君师尊为上源神真,万法破妄眼确实可以追溯人事物根源。
东君不可能用这种事情欺骗明光。
东君甚至觉得, 他之所以会对那个碧桃一见欢喜,情不自禁, 正是因为命定之人的宿命在作祟。
他追溯过银汉罟之后, 看到了碧桃的种种作为, 虽然心中觉得她从一个野仙灵爬到如今的位置是她本事大,手腕诡谲。
若东君不是在这种境况之下同碧桃相识,东君一定会追随她,看她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甚至乐见她将那些陈腐固旧的规则踩在脚下, 说不定还会助她一臂之力,让她豁开九天这世世代代无人胆敢触碰的“天网”。
可她偏偏是踩着自己的弟弟往上爬。
她对明光那么坏,利用他的地位身份为自己造势,贪图他的色相,仗着他生性良善,性情固执又不通情爱,强迫他,欺骗他,将他弄到手还不算,又要扰乱他的竞赛成绩,这实在是太恶劣了。
东君神色认真,是真的在苦口婆心劝自己的弟弟不要在歧途之上越走越远。
明光的神情在听到“命定之人”这个说法的顷刻之间,空白了片刻,陡然转为阴沉。
这并不是对着银汉罟的伪装,而是他整个内腹的五脏和肝肠都搅在了一起。
他开口,声音阴冷地重复道:“命定之人……”
“她乃钧天度朔山大桃木凝化出来的野仙灵,从凝化落地的那一刻,就和我在一起。你一直都在上清境做你的潇洒真君,你一次都没有回来过,在这个星界之前,你们甚至从未见过。”
“小桃枝怎么会是你的命定之人?”
“我怎么知道?”
东君说,“或许她不是什么野仙灵,只是没有觉醒上古传承之力的化身神。”
“不可能!”
明光难以自控地激动起来。
“小桃枝不是任何人的化身神,她生来清浊共体,她只是个……只是个最平常的野仙灵而已。”
“而你是仙帝长子,是传承血脉最精纯的金乌,象征着九天的统治者。你若不去上清境,本该是下一任的九天帝君!”
“你的命定之人绝不会是一个野仙灵。”
明光斩钉截铁道:“我和小桃枝之间也不是什么孽缘,我们倾心相爱,情比金坚。”
东君皱眉看执迷不悟的明光,思索片刻后说道:“可能就是因为我去了上清境,天道作为惩戒,才会给我分配这样一个命定之人呢。”
明光张嘴欲要反驳,可是却只是徒劳地抖了抖嘴唇。
心中有万千狂澜掀天而起,将他所有的自守自固的堡垒,顷刻冲击得溃不成军。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双耳开始产生了嗡鸣之音。
不可能的。
小桃枝不可能是东君的命定之人。
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他们为挚……不,他们为挚爱!
“你在骗我。”明光咬牙说,“你是为了拆散我和小桃枝,才说这些话骗我对不对?”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光情绪开始在无形狂澜下崩溃,自我压抑的那些偏激情绪,决堤一般开始倾泻而出,他摇摇欲坠试图为自己找到一个支点。
“你生来承天受命,本为帝君最佳人选,可你放弃承担责任,一个人抛却一切跑到上清境去,将一切都压在我的肩头。”
“我自幼被人拿来与你比较,处处不如你。”
“漫天的所谓拱卫侍者,只要我稍微行差踏错,产生一丁点的私欲就要规训我束缚我背叛我指责我。”
“竞赛你也看过了,我一旦停下为那些人谋划,就什么都没有,‘疾风骤雨’过去,肯为我遮蔽一丝风雨的只有一个大桃木凝灵的野仙灵。”
“她跟我说,我所有不愿意面对的,不想面对的,不敢面对的,都可以交给她。”
“我只有她了。”
“哥哥,现在连这个你也要抢吗?”
“你要我同她分开,然后呢?”
“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和她,和你的命定之人在一起了是吧?”
“那我算什么……”明光眼中水光弥散,让一双金瞳闪烁出了碎金般的光彩。
东君都有片刻的哑然。
他确实放弃了承担太清境的帝君责任,离家跑到上清境。
可他那时候,刚刚降生不久,还是个“小孩子”。
他根本不知道他自己会有个弟弟。
一个为了承担这份责任而生出来的弟弟。
东君最开始看到明光同他分毫不差的眉目,甚至悚然地想过,明光是不是父母按照他的样子,特意复刻出来的孩子。
九天的古仙一族,有很多复刻传承人的手段。
但是东君根本只字不敢提。
可也正是因为他心中的这一丝“心虚愧疚”,才让他不能真的看着明光继续错下去。
东君找明光之前已经仔细问过了自己的师尊,他的命定之人和明光究竟有没有结果。
只是上源神真能追溯过去,却无法看穿未来。
只说看不清。
明光现在已经被迷惑至此,若到最后失去了一切利用价值,才被那个狡诈的碧桃抛弃,明光又如何承受得了?
东君对明光解释:“你究竟在想什么?我确实曾对她有所好感,但那一丝的好感只存在于她是小鲤鱼时期。”
“我在知道她是碧桃之后,对她便再无半丝想法,她和你……和你……我怎么还可能跟她在一起?”
东君眉目也森冷下来,他不笑的样子,同明光一模一样,甚至更多了两分难压的戾气。
在东君看来,明光根本理智全无。
他是被那个碧桃骗得太狠了,失去了自我,失去了尊严。
东君虽然性情恣肆出格,却骨子里完完整整地传承了古仙一族的力量与思想。
他的骄傲深刻灵魂,虽然近日来因为碧桃一事丢尽脸面。
生平未有过的狼狈。
但同时,在追溯完银汉罟之后,他对碧桃的那一丝阴差阳错的恋慕之意,就已经在他的傲慢之中粉碎无踪。
明光竟然以为他是想要和自己的弟弟抢女人?
这对东君来说,是比当着整个九天的仙位被扇巴掌还要严重的羞辱。
他看着明光像是看着一个被艳鬼迷了心窍,自愿献祭的愚人。
东君抬手并指,冲天发誓道:“我绝无与你争夺之意。你我血脉相连,怎可因为一个女子兄弟阋墙?”
那样岂不是要沦为两境笑柄?
明光的面色并没有因东君的发誓好看半分,而是极其阴沉警惕地看着他。
东君微微拧眉,看着明光神色肃穆,眼中暗带强横。
“小桃枝追逐我百年,对我真情不假,我自己能够分辨得出何为戏耍,就不劳你费心了。”
明光双手在袖口之中死死地攥拳,决绝道:“我绝不会同她分离。”
“什么是小桃汁?是她告诉你她叫小桃汁?”
“她还告诉我她叫小鲤鱼呢。”
“而且什么叫她追逐你百年,对你真情不假?”
“她什么心智你什么心智?你根本玩不过她。”
“她追逐你百年是为了踩着你的脑袋往上爬,你竟觉得她是真心喜欢你?”
“我不知你们在九天之时是如何相处,可我眼睁睁看着她在竞赛之中将你当成踏脚石。”
明光张开嘴要替碧桃辩解。
东君抬起手,阻止明光。
他的语气不再激愤,堪称平静:“明光,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就算竞赛场上争斗是正常的,你有没有想过,她若真的在乎你为何不跟你透露一丝一毫自己的计划?她但凡说一句,你都不至于为了寻找她,为了给她塑魂在人间苦苦挣扎几十年,到最后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当时不能告诉我,是因为……总有人要害她!”竞赛的时候银汉罟会随时监视,她怎么能说自己的计划?
明光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袖口之中攥紧的手臂,青筋暴起,一路顺着手臂蔓延出了衣领,爬上到了侧颈。
他看着东君说:“你未曾身临其境你又懂什么!”
“好好好,我不懂。”
东君妥协一样点头:“就算她喜欢你,我敢笃定,她也只是喜欢你的脸罢了。”
“我生平没有看上过任何人,仙魔妖鬼人间绝色,我什么没见过?我承认她有几分小聪明,令人好奇她究竟要做什么。”
“可若仅仅是这样,我是那种自作多情的人吗?还不是因为她看着我的眼神炙热深情,我才会误会。”
东君想到碧桃说他的那一句“我看路边的狗都是这个眼神”。
他对着明光说:“就算是路边的一条狗长着你这张脸她都会多看两眼。”
明光微微后退了半步,整张脸都被激得红透。
他仇敌一样瞪着东君,牙根咬得咯咯作响。
强行按捺着才能不跟他当场动手。
他之前骤然遇到东君和小桃枝之间拉扯,都能在那么愤怒又五阴炽盛的情况下,认出东君的气息就收手。
他是多么渴望着重视着那些从没得到过的亲缘?
不到无可挽回,他不愿同自己的亲哥哥再起冲突。
他强行把自己的怒火压下去。
而后道:“反正我是绝对不会放手的。就算天道亲自来了小桃枝也是我的人。”
东君一番掏心掏肺的话被当成了狗放屁。
也是气得不轻,脑子都嗡嗡地发懵。
他瞪着自己的弟弟,强压的怒火化为尖刻的嗤笑:“还你的人?”
“我看你是她的狗!忠心不二,拳打脚踢都不肯背主是吧?”
“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弟弟?就你还金乌一族?”
“我看你是傻鸟一族!”
东君气得仰头望天,觉得自己族人出现一个这样痴傻的,恐怕才是天道最可怕的惩戒。
东君问明光:“你蠢成这样子,父亲和母亲是完全不管你吗?!”
明光本还能强压怒火,顾念着东君是他亲哥哥。
但是东君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一句话直接戳到了明光最隐秘,最不愿意承认的痛处。
若是心碎有声音,那一定是清脆如同裂冰碎玉。
正如明光此刻耳边异响。
眼前他压抑多年,疑惑多年,也隐忍期盼了多年的亲哥哥。
上一次跟随母亲去上清境想要见东君的那种忐忑心情,还深刻心底。
可是如今这一切,都被东君亲手打碎。
谁都可以这样问,唯独他不能!
唯独他这个阴影一样,笼罩了明光数百年,得到过明光热切期盼的一切,又轻飘飘抛弃的人不该对明光说这样的话!
明光突然松开了拳头,那种只有对至亲之人才会有的紧绷,无法沟通的抗拒,珍重的爱侣被贬低的怒火,都随着东君的这一句问话,像轰然倒塌的神像,碎掉了。
他看着东君片刻,轻笑了一声,眼底却铺满了漠然。
他不打算要什么哥哥了。
反正他从来也没有。
而一旦放弃,东君对他来说,就什么都不是。
他脸上不再有羞愤的表情,只剩下诡异的平静。
或者可以称为死寂。
他看着东君点头道:“是啊,你不知道吗?”
“母亲从来不管我,从来没有抱过我,从来没有夸奖过我,和我说的话,都是说我不如你资质好,催促我好好修炼。”
“这么多年说过的话,十根手指都数得过来。”
“至于父亲……我根本不认识他。”
“从小到大他一句话都没有跟我说过。”
“我竞赛三场,同他一起站在重霄六御台上两次,他连目光都没有和我对视过。”
“我在他眼里可能还不如路边的一条狗。”
人在绝望心碎的时候,总是会说出一些过度极端的,自己听了都胆战心惊的话。
这么多年,明光那么孝顺那么听话,尽力做好一切,甚至为了勤能补拙,别说私欲,连睡眠都要被他自己割舍掉了。
他平静说出这些,到此刻,至少心中已经没什么强行压抑的怨怼了。
只有无尽的空茫。
明光看着东君说:“父亲和母亲的心里只有你这么一个好儿子,没有人能取代你,就算我跟你长得一模一样也不行,你满意了吗?”
明光继续道:“你说得没错,我就是碧桃的狗。”
“我心甘情愿。”
“至少她不会像我的父母一样,总是对我诸多的不满意。”
“不会像我的亲哥哥一样,数百年素未谋面,一见面全盘否认我的一切。”
东君表情惊愕,嘴唇几抖,却只是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他想说:母亲也没有多么关心我,我走了这么多年,当年试图接我回上清境的,都是古仙族的老者。她是第一次去上清境找我,还是为了让我保护把你我都耍得团团转的碧桃。
东君简直不知道那个女人那么坏,那么强横,那么诡计多端,究竟有什么需要保护的。
可东君想到,这是个隐秘的任务,他不能在明光面前说,会暴露在银汉罟之上。
因此东君搜肠刮肚的半天,竟是没能挤出什么话来反驳,来安慰他此刻看上去正在无声崩溃的弟弟。
东君确实得到过母亲的拥抱和夸赞,记忆之中虽然不算多,却不是没有。
青冥帝君常年镇晷,却也曾有慈父之心,给他讲过故事,虽然就讲了一次。
东君的哑口无言,看上去就像是他在默认明光说的一切。
明光觉得没什么可说了,转身欲走。
东君却走上前来,张开双臂,突然抱住了明光。
两个人的身高相等,长得也一模一样丰神俊朗。
抱在一起,像一对玉做的神像。
明光一怔。
东君生疏地拍了两下他的后背,心中愧疚如潮。
他是真不知道,自己的弟弟,在他的影响下,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过得像个落了秧子的小苦瓜。
这么多年东君听到的关于明光的话,都是他多少拥护者,将太清境处理得公职多么好。虽然也有人说他资质差,但是东君亲身试过了,不差的。
明光又是这么不擅表达,“不会要糖吃”的性子,被逼急了才说出这些话来……
才会因为一个人随便强加的“所谓爱”,就心甘情愿地做了旁人的踏脚石。
东君也不擅长哄人,他天生就是个乖张怪癖的性子,更不会对任何人低头。
但他抱着明光,艰难组织语言,像个真的兄长一样,安慰着受了委屈的弟弟。
说道:“父亲和母亲一定是有苦衷的,他们身为太清境的仙……”
东君说了一半,明光突然一下子伸手,将他狠狠推开。
东君猝不及防,向后踉跄了两步。
明光却已经转身跑了。
落荒而逃。
他渴求了那么多年的亲人,渴望属于亲人的温情与安慰。
但是真的得到,就像是好龙的叶公,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
甚至被吓到了。
他宁愿东君继续和他吵架甚至是打架。
明光跑回了自己的房间,还是惊魂未定。
他一辈子只抱过比他小了好多的小桃枝,还没有被同他势均力敌,身高一样的人拥抱过。
浑身上下别扭极了。
回来了这么久,总感觉肩背上的触感犹在。
而后忍无可忍,饭都没吃……就跑去洗了个澡。
然而这种被哥哥抱一下,就要洗澡的行为,彻底被银汉罟上解读为明光嫌恶东君。
就连在东君看来,弟弟对他也是极其抗拒。
推他的力气好大。
他也有点伤心。
其实明光渴望的,他又如何不渴望呢?
他刚刚到上清境的时候,未必没有叛逆引人哄劝的意味。
他那时候才出生不久,正是渴望父母关注的时候。
但是父亲和母亲陪伴他的时间稀少得可怜。
若是母亲或者父亲亲自来上清境接个几次,好好地哄一哄,他早就回去了。
后来东君没有回来,甚至这么多年不肯见明光一面,也是因为他听说了……父母又重新生了一个可以取代他的弟弟。
东君一度听说明光的资质不如他,还有些窃喜,还觉得自己无可取代。
可对比弟弟,他似乎又得到了太多。
他至少还有一个疼爱他纵容他,寸步不离陪伴他多年的师尊。
多得好像他敢说出来渴望,就是何不食肉糜。
“他无可取代”这种话从明光的口中说出,东君实在有些难受。
他们终究血脉相连,他对那个碧桃只是有点好感。
对着他的这个血亲的弟弟,对着他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可是一见如故,亲近非常的。
若不然也不会一看完那个碧桃欺负弟弟,利用弟弟,就这么急吼吼地杀回来,逼迫明光和她分开。
“师尊……我做错了吗?”
东君站在原地,身侧上源神真神出鬼没,手掌按在东君的肩膀上,实则不着痕迹看着他的神色。
心说稀奇啊稀奇。
不愧是血脉相连。
东君竟然也知道心疼个人了!
到处挑衅放火的时候把他的老友都得罪完了,也不见东君心疼心疼他这个交朋友极其不容易的师尊。
东君看着明光刚才站着的地方,其实还想问“为什么我弟弟会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是不是母亲他们用了什么术法?”。
但是东君终究没敢问。
要真是那样,他要如何面对这个因他任性而存在的“悲剧”,甚至是“影人”呢。
东君思考了好久,暂时不敢再逼迫自己的弟弟。
悄悄地和师尊离开了客栈。
而碧桃和太极叽叽咕咕说了半晌的话,听说明光回来了,就赶紧继续演戏。
把那个镣铐戴上,然后去找明光。
发现明光在洗澡。
是个说话的好机会。
碧桃直接进去了。
她一进去,银汉罟就停止了转放。
碧桃稀奇道:“你这才刚起来还一身伤没有处理怎么就进水里了?”
“饭也没吃啊我看在桌子上都冷掉了。”
明光靠坐在浴桶里面不回头也不接话。
碧桃走到他近前,手肘撑在浴桶的旁边,哗啦啦的锁链声打在浴桶边缘,碧桃探头看明光。
对上了明光发红的眼睛。
不是那种发疯的时候凶煞的红。
是快哭了的那种脆弱委屈的红。
“哎哎哎!怎么回事啊?”
“你不是去跟东君说话了吗,他说了什么竟然把我的心肝儿肉给伤心成这样?”
明光看了碧桃片刻,伸出一双湿淋淋的手臂抱住了碧桃的脖子。
埋在她的颈项好久。
碧桃感觉到了脖颈上流淌的,不同于洗澡水的,细细热流。
碧桃保持着这个姿势好半晌都没敢动。
心想着东君这个秃孙子,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把明光弄这么伤心,还不如就不让他们兄弟相见呢。
她应该在最开始遇到东君的时候就把他给赶走。
不应该贪图那点仙珠还让他跟到这里!
真是的。
碧桃抱着滑溜溜湿淋淋热腾腾的明光。
心疼他的同时又觉得他这样依赖自己真的好可爱。
还趁着抱他的机会往清澈的水里多看几眼。
啧。
真好啊。
大鸟真好。
哭哭啼啼的大鸟更美味了。
碧桃心猿意马,摸着明光的脑袋,觉得肩膀没热流了,这才柔声问他:“究竟怎么了?”
明光不说铁打的吧,也是个石头做的。
轻易是不会掉金豆子的。
明光松开她,撩水洗了把脸。
眼睛更红了,主要是眼圈红。
但他在碧桃的面前,已经不会遮掩自己的情绪。
他放开碧桃之后,水流顺着他俊挺的面颊,潮湿贴附的鬓发往下哗啦啦地流。
碧桃看着明光,挪不开眼睛,脑子里各种溢美之词,氤氲热雾,温汤浸骨,朱颜酡些,玉润珠辉……
碧桃也感觉自己也哗啦啦地流。
碧桃半跪在地上,单膝撑着自己,趴在木桶边上,看明光,主要是……有点腿软。
又等了一会儿,明光才开口,瓮声瓮气用属于少年有些崩溃的调调说:“他说我和你是孽缘,说你是他的命定之人!”
明光说着狠狠拍了一下浴桶里面的水。
锦浪春水,迎面泼了碧桃满头满脸。
差点将她当场就“溺死”。
但碧桃听清了明光说的话,也是紧跟着明光狠狠一巴掌拍在水上。
学着明光的调调吼道:“他纯属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