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站在河中, 抓着明光手臂的手,在他凛凛肃然的金瞳注视下, 慢慢地松开了。
她之前在脑中想的那些话术和哄劝的办法,能够哄骗住卫丹心,却骗不了恢复记忆的明光。
碧桃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明光坠崖都没有冲破封固前尘的雷纹咒印,竟然用这种令人啼笑皆非的方式破除了。
雷纹咒印只有在濒死之时才会破除,足可见方才的明光和冰轮为了杀死对方恐怕已经倾尽全力。
冰轮果然无论在天上还是人间,都是碧桃天字一号的死对头, 这样都能鬼使神差地坑她一把。
向来走一步想十步的碧桃,此时此刻也不知道该用什么神情,什么态度去面对在这种情况之下恢复记忆的明光。
这种场面好似碧桃精心策划, 好似她故意挑起冰轮和明光之间的矛盾, 让他们反目成仇,相杀相恨, 让整个九天都看他们的笑话。
可是碧桃如果真的要挑拨冰轮和明光, 早早说出冰轮想要坑害她, 在第一场竞赛时扔给她一块冰轮印。这对明光那种眼里不揉沙子,身边不容心怀鬼祟之辈的性情来说, 就已经足够了。
广寒只是浪荡了一些,没有辜负过哪个女仙, 都被明光半放逐了。若是碧桃早说出冰轮的坑害之心, 明光绝对不会再与其为伍。
何须碧桃“朝秦暮楚”, 蓄意勾引,又是跳崖又是殉情,非要用这种让所有人都没有脸的低级方式去挑拨?
碧桃根本都不知道冰轮究竟是哪条经脉搭错了,竟会觉得自己对他情根深种。
一番胡言乱语直接把卫丹心给刺激疯了。
这简直是碧桃天上地下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如果不是此刻的情景实在不适合笑, 碧桃能把肚子笑裂开。
而阴差阳错促成如今这种情况,三言两语很难解释清楚。
所以碧桃选择放开手,是有一些破罐子破摔的情绪在的。
飘远吧。
走吧,都走吧……
河水带着明光的身体飘离碧桃身边。
但是就在两人要在河水之中错身而过时,碧桃缓慢垂落的手腕突然之间被抓住了。
那力道很大,攥得很紧。
碧桃在水中身形一颤,再度对上明光的视线,而后转身,慢慢朝着河边走。
明光跟随着她,在临近河边处站起来,一步一步,跟着她走出了河水。
冰轮这时候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碧桃和明光毫不关心。
上了岸,碧桃挣扎了一下,明光的大掌却死死地钳制着她的手腕。
碧桃回过头看去,明光垂眸,金瞳锁着她,仿佛天地万物,除了面前这个人再无其他。
可他的神情专注,金瞳璀璨,像轮被冻在冰湖之下的金轮,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烤不化三尺寒冰。
碧桃抬头看向明光,桃花眼之中没有乞求之色,也没有讨好之意。
两个人不知这样针锋相对一般对视了多久。
一阵山风卷过,却撩不动两个人一身湿水之后,格外沉的长袍。
他们像一对互望的石像。
直到碧桃眼眶酸涩,率先垂下眼睛,再度试图甩开手。
碧桃的手腕简直快被攥碎了。
可只换来更加用力的紧扣。
碧桃后退了一步,用另一只手去掰明光的五指。
明光才终于动了,他向前了一步。
开口,声若金石相击,清脆却肃杀,他说:“欺我。”
碧桃的手腕被扯到两人身前,明光面无表情,金瞳炽烈再度向前:“骗我。”
碧桃又被迫后退一步。
明光再度向前:“哄我。”
“诱我。”
“逼我。”
“迫我。”
“愚我。”
“戏我。”
明光一步一步向前,碧桃一步一步后退。
“机关算尽。”
“不计后果。”
明光一步一步,将碧桃逼到岸边的丛林旁,碧桃的后背抵上一棵矮树,已经再退无可退。
明光死死盯着她,语调并不激烈,堪称沉稳,可他眼中卷起赤金风暴,用判罚之音诘责碧桃:“小桃枝,你玩得开心吗?”
碧桃靠在树干上,肩背蜷缩,在明光音容气势的压迫之下,几乎抬不起头来。
明光看着她,锁着她,望着她,困着她。
伸出另一只手,冰冷的指节,抬起她羞愧一般垂落的下颚。
对她说:“看着我。”
“你为何不看我?我如今的模样,是你追逐我百年,想要的结果吗?”
碧桃看向明光。
他身上所有干涸的血迹,已经在刚才的河水之中涤荡干净了。
可他在乱石堆滚过,身上密密麻麻多处伤口深可见骨,被河水一泡,苍白外翻,简直触目惊心。
他的衣袍被刮碎,难以蔽体地挂在他身上。
他赤着脚,踩在沙石之上,像一尊从神坛之上,跌落泥潭,即将粉碎的神像。
碧桃曾经以功德仙位和古仙族之间的矛盾,强迫当时的明光,在钧天的无极海边与她共赏夕阳。
那时候他端坐海岸,腰背笔直如松,玉质金相,渊渟岳峙,伟岸得像一座不可翻越的山。
他侧头看她的神情,矫矫肃穆,高不可攀,俨然一尊不肯为“妖魔”引诱的佛陀。
而如今……全身上下尽为惨白,连唇色也泛着青,只有双眸之中的金红,下颚的小痣,是唯二夺目惑人的色彩。
他凌乱的长发因为湿水而垂落肩背,却仿佛黑色的,自胸腹丛生的黑色欲念钩藤,缠缚着他精壮而伤痕遍布的躯体。
他依旧那么俊美无俦,却好似被迫破戒之后,佛心已死的堕落淫僧。
碧桃瞳仁震颤,她在这一刻才终于深切地意识到,她终于把云端之上的那个岸立神像拉下来了。
她终于引诱了岿然于山巅的佛陀,为她一脚踏入了万丈泥泞红尘。
明光又上前一步,几乎要同碧桃相贴。
他问她:“小桃枝,你做那些事的时候,有没有顾念过你我昔日挚友之谊?”
他们之间发生的那些事……明光此时此刻,连回忆都不敢。
碧桃原本是愧疚的。
她的金乌鸟看上去金羽凋零,狼藉如落汤鸡,遍体鳞伤,翅膀折断,仿佛再也飞不起来。
她爱他,无意伤他至此的。
碧桃也知道明光是真的生气至极。
碧桃很了解他,他还肯疾言厉色,便是事情还有挽回余地。
他真正动气将疯之时,看上去却是最平静理智的。
他是在强行用自我拘束的诸多教条,将自己钉死在那个“端方严正,温而不愠”的模子里面。
这时候他的语气和神态,同他本人真正的情绪,是割离开的。
他最擅长这个,自小就是,若不能办到,就要自苦进入五雷阵,将自己劈为一滩血肉之泥再重塑。
将那些血腥的“惩戒”当成一次又一次的新生,来湮灭自己所有的人欲。
碧桃可以理解,他规行矩步二百多年,在那个被诸仙拱卫的位子上面端坐,戴着假面受人“朝拜赞美”。
仿佛这样才不负他身为仙帝之子的名头,不负总是对他资质难以满意的坤仪左将军的期望。
更不愧“未来仙帝”的威仪与品德。
在全无记忆之下,被碧桃引诱着逼迫着跨入了雷池,醒神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银汉罟记录,九天诸仙都看着,他这段时日,做的尽是他连想都不敢想的荒唐之事。
他很难不愠怒,不疯魔,不对碧桃诘责问罪。
碧桃敢做,就早已准备好了面对他的雷霆怒火。
可是明光千不该万不该,到了如今地步,还提要她顾念两人昔日“挚友”之情。
明光强压身体之中风雷滚滚,天掀地翻的愠怒,金声玉振:“小桃枝,这就是你对我说的情爱吗?”
原本眼神闪躲,肩背蜷缩的碧桃,闻言慢慢抬起头,不再试图挣扎始终被明光攥着的手腕,肢体放松,肩背舒展地靠在树干之上。
桃花眼抬起,眸光悍然投入明光眼中的赤金风暴。
在那一片同海面霞光一样美丽的风暴之中,碧桃脑中冒出一个疯狂的计划,仓促却又决然成型。
她开口,却没有解释,更没有认错,而是反问道:“是……又如何?”
“昔日挚友之情?”碧桃眉梢挑起,舌尖轻吐,“我顾念个狗屁。”
明光神情陡然凝滞。
碧桃说:“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个什么东西吗?”
“我从大桃木上凝灵落在你肩膀上的那一刻,难道是要跟你做什么挚友吗?”
“我那是想吞了你。”
“结果吞不了,又发现你修炼功法精妙,才会与你周旋。”
“因为知道你是仙帝之子,资源丰厚,却脑子蠢得很,才想在你那里骗些好东西。”
“我本就是个清浊两气共体的秽物,若不然你为何不敢将我带到人前?而是要把我藏起来?”
“你当时肯理我,也不过是因为寂寞,你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将我当成一个会说话却见不得人的晦祟之物。”
明光的神情再也绷不住“平静”,额角和脖颈的青筋寸寸鼓起,双眼更是赤金得宛如瑰丽如血的残阳。
“你闭嘴。”他攥着碧桃手腕的手,压制不住地开始轻微战栗。
碧桃当然不能闭嘴,她搞卫丹心,就是要将明光拉入“雷池”,让他从那个模子,那个背了二百余年的壳子里面走出来。
可两个人床都上了八百次了,明光还敢跟她提什么“挚友”之情,碧桃自然要彻底粉碎掉他的认知。
“我凭什么闭嘴,你以为你现在还在九天之上,你判罚之音落下旁人就无法张嘴吗?”
碧桃站直,脱离靠着的树干,向前一步跟明光相贴,仰起头看他,桃花眼上挑,浪荡轻浮之气扑面而来:“我就是这么卑鄙无耻,现在你的样子就是我最想要的结果。”
“与我沉沦情欲,让九天之上的仙位看到你动情的样子,你觉得羞耻万分,羞愤欲死吗?”
“别做那一副被辜负背叛的神情,你早就应该知道,我天生清浊两气共体,必然五阴炽盛。”
碧桃盯着明光,用另一只没有被抓住他的手,摸他紧绷的面颊,揉他下颚的小红痣:“我喜欢你,爱你,想要你,就是要不择手段机关算尽地搞你。”
“我搞就搞了,你又待如何呢?”
碧桃踮起脚尖,凑近明光的唇角,蓄意吐气道:“是不是要跟我恩断义绝啊?”
明光的呼吸变得极沉,眉心皱出了一道深深的竖纹。
他近距离看着碧桃,满眼的不可置信,却没有躲开碧桃的撩拨与搔刮他下颚的动作。
他只是深深看着她,仿佛从来都没有认识过她,又仿佛……在她倒映着自己的桃花眼之中,一次又一次地重新认识自己。
“你又想让我如何?”碧桃继续问他,这一次换成了她向前迈步,而明光被迫向后。
“想让我说软话,想让我说我做错了,我不应该趁着你失去记忆,欺骗你诱哄你,逼迫你与我苟合?”
“想让我跪在地上,抱着你的大腿求你,乞求你这高高在上,众星拱月的未来仙帝,分我一点爱意?”
碧桃语调极尽嘲讽:“不好意思,我这天生秽物,从凝灵的那一刻开始,就只会掠夺,不会乞求。”
一个生来将相克金灵当成烈酒服用的晦祟之物,她确实不会摇尾乞怜。
碧桃若对谁摇尾乞怜,也只是为了一击必杀。
她想过数种应对明光恢复记忆的办法,大多是装可怜,卖深情。
她知道的,明光这人刻板入骨,只要突破了关系,他再怎么恼怒,再怎么崩溃,却一定不会不承认。
他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整理思绪,来面对这骤然一切天翻地覆的情感与关系。
她大可以说几句软话,做一些温柔小意之态,继续骗他的怜悯,骗他围着她转来转去。
他的责任心终究会迫使他自愿跨过雷池,向她走来。他就算是自己提起昔年的挚友情谊,也再也无法把碧桃当成挚友。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和平共处。
而此次归天,碧桃已经能预料到九天是如何兵戈扰攘,功德仙位和古仙族,会从隐隐对立,变成彻底站在对立面。
明光身为古仙族择选的“未来仙帝”,自然依旧在古仙族那边,而碧桃是挑起一切争端的源头,是切向古仙族陈腐疮疤的一把刀。无论持刀的是她身后的功德仙位,还是她自己,她和明光归天之后,都已经是无可挽回地处于对立。
对立之下,他们即便是关系改变,短时间也很难走到一起。
明光性情远远比只有凡间十几年记忆的卫丹心冷硬数千,乃至数万倍。
所以比起服软认错,不如继续给明光下“猛料”。
虽然这样风险极大,万一明光真的同她恩断义绝,万一他真的因为碧桃的“蓄意歪曲”,彻底抛弃了两人的昔年情谊,那碧桃就再也没有任何机会得到他。
常言道欲速则不达,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而碧桃惯常悬崖走马,是个疯狂“赌徒”,偏偏要押上所有孤注一掷。
“还不放手?气疯了想杀我?”
碧桃看着明光,真诚道:“你伤势太重,连冰轮都能一招让你濒死,破了封固前尘的雷纹咒印,你现在根本打不过我。”
“而且我劝明光玄仙想清楚,你若一怒之下杀了我,残害同仙,你就算是仙帝之子,这个仙位也肯定做不成了。”
碧桃说完,木灵灌注手臂,猛力一震,明光便被震得松开了碧桃的手腕,后退了两步站定。
碧桃转动青紫可怖的腕骨,最后看了明光一眼。
明光始终看着她,眸光烈烈。
在碧桃说了一大堆之后,他才总算又开口。
这次不是诘责,也不是疑问,而是自言自语一般给碧桃定性:“你怎么能……这么坏。”
碧桃听得心头一颤。
吞咽了一口口水道:“我本来就这么坏。”
明光闭上了眼睛,垂落的双臂死死攥着拳头。
再睁开眼时,眼中赤色像沉落海底的晚霞,缓缓消散。
碧桃余光见他鼓起的青筋渐次恢复,猜想他又一次把自己压抑回了模子之中。
碧桃悄悄松口气,绕过他,跑到旁边一处树丛阴凉处,去打坐了。
她看上去有恃无恐,好似连“东窗事发”之后的明光只能认栽的事实都谋划好了。
实则她再不坐下她就站不住了!
害怕啊。
明光恢复记忆太早了,碧桃许多事情未来得及谋划。
要是真的赌输了……
那就只有从巧取豪夺,变成强取豪夺了。
反正她的金乌鸟,飞在天际光耀万物是她的,若是死在笼子里,也得死在她的笼子里。
可她都尝过“瓜熟蒂落的甜瓜”,如何还想去吃那“强扭的酸苦涩瓜”。
毕竟就在前几天,明光还跟她倾心互许,两情相悦,甚至还为她洗手做羹汤。
最重要的是……接下来恐怕都无法嘬嘬嘬了。
碧桃调动木灵,自我疗愈的同时,分出一缕神识,密切注视着明光的动向。
明光又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转身,朝着碧桃的反方向迈步。
碧桃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什么意思?她打坐都没有走远,明光要去哪?
不会真的要跟她恩断义绝吧?!
不过明光没能走出几步,就“扑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碧桃立刻弹射起来朝他冲过去,明光是正面拍在地上的,拍得非常结实,他早就是强弩之末。
他伤得那么重,又是跳崖,又是看到自己的未来妻子和旁人亲吻,清醒之后又被碧桃那一番不仅不知悔改,还怙恶不悛的话给气得七窍生烟。
凭着接连不断的怒火攻心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碧桃扶起明光,将身体之中的木灵朝着他输送,把他从趴在地上的姿势翻过来,低头确认他脸上有没有被地上的沙石划伤。
看到一条血线顺着的嘴角,潺潺涌了出来。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又让她气吐血了!
碧桃最大限度调动木灵,护住明光的心脉。
摆弄几下他绵软无力的头颅,见他连睫毛都没有抖动一下,金瞳紧闭,确认他完全没了意识,这才低头心疼地圈紧他的脖子,紧紧贴在自己的面颊之上。
嘴唇不断逡巡在他脸上的每一处,像只啄木鸟,对着他的脸不断亲吻。
而此刻,九天之上的银汉罟上面早就已经炸了个光焰万丈,星落云散。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明光玄仙终于恢复了记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是……我想到了各种各样恢复记忆的宏大场面,万万没有想到竟是因为同冰轮天仙生死互殴破了雷纹咒印。”
“啊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啊!又气吐血了我真的是没忍住笑了。”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跟我一样的感觉,从冰轮天仙误会碧桃神仙喜欢他开始,我浑身就开始一阵一阵地起小疙瘩。等到明光玄仙突然从树丛里面钻出来,对着冰轮天仙,说出那一句‘她是我的妻子,你刚才在做什么’的时候,我就浑身上下痒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面!”
“一样我也一样!我比你严重一点,我的鞋底都要让我的脚趾头抠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
“我愿称碧桃神仙为整个九天最有种的女人。”
“明光玄仙从河里面出来句句诘问碧桃神仙的那一会儿,如果换成是我都跪下了!”
“就是啊真的好吓人,银汉罟只是转放,我当时都没敢喘气啊,看到碧桃神仙被逼得靠在树上,低着头不敢抬头,我也以为她要求饶,结果她一抬头竟然是挑衅!人怎么能有种成这个样子?”
“不是,静静等了这么久,怎么回事啊,明光玄仙都恢复记忆了,碧桃神仙为什么不为她做的事情道歉,还能这么理直气壮?!”
“呀!‘静静’期待落空了呀?”
“我以为我能看到碧桃神仙巧言令色,看到她用尽办法哄明光玄仙,甚至已经在帮碧桃神仙想他们第一千多个孩子的名字……万万没有想到,碧桃神仙一句都没哄,句句顶着来……直接就翻脸不认人了!”
“碧桃神仙不是都说了吗,她本来就这么卑鄙无耻机关算尽。”
“哈哈哈哈……我仔细想了想,明光玄仙还真的只能认栽,难道他能和碧桃神仙拼命吗?且不说现在重伤,根本就打不过。就算之后恢复了能打得过,把碧桃神仙打死,那就是残害同仙,他也没有办法归天了!”
“所以就……白被搞了吗?还能这样?我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有蚂蚁在爬,怎么会是这种方式恢复了记忆啊……”
“明光玄仙恢复了,那冰轮天仙呢?碧桃神仙死猪不怕开水烫,冰轮天仙之前对明光玄仙说了那样的话,还对明光玄仙下死手,我不敢想象他要怎么面对明光玄仙?”
“冰轮天仙也恢复了,之前明光玄仙步步紧逼碧桃神仙的时候,冰轮天仙就从河里冒出头来了,他当时面容扭曲,看向碧桃神仙的眼睛红得像是被人给捅了两刀,明显就是恢复了!”
“我也看到了我也看到了,但是冰轮天仙很快就重新钻回水里游走了哈哈哈!根本就没敢上岸!但也没走远,一直躲在不远处偷偷地看呢。”
“我笑疯了,冰轮天仙和碧桃神仙两个人是‘死敌’啊,清醒过来的冰轮天仙要怎么面对碧桃神仙哈哈哈,怎么面对明光玄仙哈哈哈哈哈——”
“我不关心冰轮天仙,我就想知道碧桃神仙是不是故意气明光玄仙的?她看到明光玄仙倒下赶紧冲过去,一直在给明光玄仙输送木灵。对着明光玄仙嘬嘬嘬半天了,怎么看她都还是非常喜欢明光玄仙,为什么要说那么伤人的话?”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叫欲擒故纵!”
……
碧桃的“欲擒故纵”目前还没有起效。
最重要的原因是明光整整两天了,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
明光原本坠崖内脏就有损伤,心脉因为急火攻心而受损,碧桃一直穷尽木灵温养修复,木灵耗尽,就把明光藏在树洞里面去找草药。
用石头砸烂之后敷在他的外伤之上,用水混合了,再给他灌进去一些。
碧桃这两天吃的也都是草药,满口青草苦涩,好在她好歹是个修士,每天吃点草药也饿不死。
第三天夜里,内外伤势都得到控制的明光终于醒了。
他睁开眼,很快感觉到了身边紧贴着的温度。
他侧过头,看到碧桃正贴在他身边闭目睡觉。
碧桃的身量,按照星界的尺来换算,将近七尺,在寻常的女仙之中身量算高的。
但她修长却不够健壮,这几天整天东奔西跑还耗尽木灵,消瘦得非常快。
原本尚且带一些圆润弧度的下巴,如今尖尖细细,侧身蜷缩,半张脸埋在自己的手臂之中,她看上去……简直像一只孱弱的狸奴,清瘦得可怜。
可她只要睁开眼,只要开口,便是爪牙齐挥,又那么刚戾可恨。
明光定定地看着她,心中愁绪如海,焦头烂额。
他们如今已经这样,他要拿她怎么办?
正在他心潮翻涛之际,碧桃也醒过来了。
她是下午躺在这里睡的,外面夜色浓重,星月无光。
她醒过来之后有一些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正准备伸手去抱明光,不能嘬嘬嘬好歹贴着他的胸口蹭一蹭。
结果手臂才张开,仰起头准备看看他的面色恢复如何,就对上了一双在黑夜之中,熠熠生辉的金瞳。
他侧躺着,垂眼看着碧桃,和碧桃对视后,瞳孔有片刻的收缩。
碧桃的手悬空在他腰侧,很快在他的注视下收回来。
明光始终没有挪开视线,也没有拉开两人过近的距离。
不会像从前一样,只要碧桃盯着他看一会儿,他就要转开眼睛羞赧逃避。
可明光的眸色依旧没有半点温度,平静得像一片暖化不开的冻湖。
他还在生气。
看似平静,五内却如焚。
这次并不同于第一场竞赛时,小桃枝为了赢捅了他一剑,他可以自我劝解宽慰,小桃枝有上进心很好,她和幽天功德仙位一荣俱荣,无从选择。
他现在无论为小桃枝找多少借口,她都是趁着他没有天界记忆,蓄意诓骗他,甚至利用他“醉酒”编造表演被他侵犯,让他心崩意毁,再愚弄他,逼迫他接受两人的爱侣关系。
她亲口承认她卑劣算计,还耀武扬威,满含讽刺挑衅他,谋算他根本不能将她如何。
碧桃翻身坐起来,被金瞳盯得头皮发麻,后背冒汗,先挪开视线。
舔了几下嘴唇,最终一句话都没说,起身径直离开。
明光没有阻止她离开,没有询问她要去哪里,只是一直看着她的身形消失在夜色之中。
心中不断自我诘问,他的小桃枝,怎么会这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