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

芙颂此前对羲和与太岁魔君使用了换胎契,将羲和腹中的孩子移送到了太岁魔君的身上,由太岁魔君负责怀胎生育,都说怀胎十月,细细数来,太岁魔君怀了半年了,孩子确乎该出生了。

芙颂由衷地为两人成功诞下孩子感到高兴,但又对羲和的邀约感到畏葸不前,她尚在考虑要不要与谢烬分手,怎么能够与谢烬同去参加喜宴呢?

羲和沉浸在喜迎新生的欢愉之中,也就自然没有注意到芙颂情绪的异样,“小颂颂,你和昭胤上神一定要来呀,你们是我和太岁魔君的恩人,我们要好好感谢你们。”

芙颂原本打算将真相话与羲和知,但话滑到了嘴边,不知为何就难以诉诸言语。

羲和这般快乐,她不该用不好的事破坏这一份美好。

可是,她与昭胤上神现在关系非常僵硬,才刚刚吵完一架,她上一息才跟他说这一段时日不要再见面了,难道下一息要跟他说收回成命吗?

芙颂可拉不下这个面子。

但羲和指名道姓要让她和谢烬出席,她也不好直言婉拒,那多扫兴呀。还有关于自己身世的事,一时之间也无法对羲和诉诸言语。

当务之急,还是先要跟谢烬说一下,哪怕关系这么僵硬了,但还是需要他配合一下,与她去参加羲和、太岁魔君的喜宴。

芙颂在玉简上删删减减,不论编辑什么样的内容,她都觉得非常别扭,编辑了老半晌,还是没能将内容发送出去。

这种时候,求助于外力,还是比较合适的。

芙颂在通讯录速速翻了一周,很快锁定了梦嫫,梦嫫如今被谢烬收复在身边,一定能够及时带话的。

甫思及此,芙颂就给梦嫫发了一段短信过去。

发完之后,她就一直在等消息。

通常而言,梦嫫一定会及时回复她的,但今朝不知是什么缘由,梦嫫一直没有回复。

芙颂等得心烦意乱,坐卧难安,索性出门溜达一番。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万象宫外的樟柳神面前。

芙颂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脑袋差点撞在树桩也不晓得。

还是樟柳神抽出一根枝条,护住了她的额庭,阻住了她的去路。

芙颂这才堪堪回过神来,“樟柳神婆婆。”

樟柳神对芙颂很有些印象,以前她专门来找过她算过姻缘。

现在,樟柳神也明显看出芙颂心情不好。

“是不是跟喜欢的人吵架闹分手了呀?”

樟柳神一语击中,深深戳中了芙颂的心事,她抬起头,看到了挂在绿色秋千上的小人偶,小人偶叠着二郎腿,正笑眯眯望着她:“你的心事都写在脸上,老身难道还能看不出来吗?”

芙颂与樟柳神不算熟稔,但也正是因为不算熟稔,她才有足够的胆量倾诉。

“我不知自己所做的,到底是不是正确的。我以为自己做了正确的事,但事实上,我不是很高兴,他也不高兴,好像两只困兽在相互撕咬,谁也没占着好处。”

芙颂讲得很含糊,但樟柳神是什么人,她一下子就听懂了,且听得明明白白,“老身给你讲个故事吧,是一个很陈旧的故事。”

“很久很久之前,一棵树与一只白鹤相恋了,白鹤每次飞累了,都会栖息在树上,树每天都能听到白鹤唱歌,他们生活得很和谐,十分依恋彼此。突然有一天,白鹤看到了树身上结了一颗有毒的果子,她擅作主张将毒果摘掉。白鹤以为自己做了一桩对树有利的事,哪成想,树却因此勃然大怒。”

“树指责白鹤是别有居心地接近自己,目的就是为了得到他的果子。白鹤委屈极了,她可是为了树的安危着想,树怎么能够这样想自己呢?因为果子这件事,一鹤一树闹得不欢而散。”

“白鹤十分委屈、生气,一鼓作气离开了树,飞向了远方,差不多十年后才回来了一趟。但等白鹤回来之后,它发现树已经枯萎了。没了白鹤的存在的日子里,树每日都活在孤寂和懊悔之中,最终抑郁而终。白鹤看到了枯萎的树,疼得肝肠寸断,她不该独自把树抛弃的。”

“白鹤认为自己是对的,树冤枉了她的,但经年之后,这些是非对错变得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人。”

芙颂听着听着,出了神,她好像没有听进去,好像又真正听进去了。

樟柳神笑了一下,“老身每年帮那么多的神仙算姻缘,好像也短暂地参与了他们的一生,见识过了两人之间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他们希望从老身这里得到一个答案。但老身会告诉他们,答案自在心中。”

芙颂微微一怔,呢喃一般重复了后半句话:“答案自在心中。”

任何问题都会解法,都会有答案,答案不是从天上任意掉落下来的,也不是旁人能够给你的,而是需要仔细钻研与摸索的。

经过仔细地摸索,答案一定会找到的。

芙颂收到了启示,恭谨地行了一个谢礼:“多谢樟柳神婆婆指点。”

芙颂阔别了樟柳神,自己去寻找答案了。

——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师祖祝融从毕方那里得知两人分手的事,他十分担心昭胤上神的状态,独自下了山,去了一趟白鹤洲书院。来到不二斋,一入内,就看到谢烬静静地坐在桌案前,正在用绿白两色的毛线织一条围脖。

他织的很慢很慢,心神似乎不在上面,显得有几分散漫与心不在焉。

空气的气压十分低迷沉重,气氛跌降至了冰点,毕方和梦嫫置身于冰窟之中,都不敢说话,大气也不敢出,见祝融来了,如蒙大赦。

毕方上前道:“师祖,你快去看看主子吧。”

祝融走到了谢烬面前,他的脸色除了冷了一些,倒是看不出其他端倪。

祝融试探性道:“徒儿?”

“嗯?”谢烬眼底如沉寂的死水一般,没有波澜。

仿佛回到了以前那种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冷漠状态,一朝回到解放前,眼底都没有什么光亮了。

谢烬吩咐毕方倒了杯茶给祝融。

祝融浅啜了一口茶,“你发生什么事了?别吓师祖啊。”

谢烬轻轻垂下眼,薄唇轻轻抿成了一条细线,“从今日开始,我会让翊圣真君去跟着芙颂,护着她的安危,若是她突然发作了,翊圣真君会给她解药。这也是最后一个疗程。”

祝融双手交叠在膝盖上:“给她服用解药这件事,不是你一直在做吗?怎么假手他人了?”

谢烬没有说话。

祝融深知,方才这句话戳到对方痛处了。

祝融道:“怎么着,小俩口闹矛盾吵架了啊?”

谢烬淡淡嗯了一声,“之前的事,她都知晓了。”

“什么之前的事?”

“关于她的身

世,生父和生母的身份,她都知晓了。”稍作停顿,谢烬目光落在了正在编织的毛线上,“还有舍利子佛珠、解药的事,她也知晓了。”

祝融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晌久后,他一拍大腿:“这就是你活该了,为师当初让你莫要深陷、莫要深陷,你偏不听,这下好了吧,自食恶果了吧!”

虽然话是这样说,祝融也是一个心软的神,不忍心让自家的徒儿受伤。

更何况,他对芙颂的印象本来就很好。

多么可爱又善解人意的一个小姑娘啊。

“你与小颂之间,要不要为师去跟她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谢烬寥寥然地扯了一下唇角,“解释我一开接近她,获悉了她是魔女的身份,想要利用她来掣肘魔神,把她当成计划里的一颗棋子,于是一直瞒着她的身世,不告诉她。但现在我悔了,想与她重修旧好,让她重新喜欢上我。”

这一席话,祝融听得很不是滋味。

他知晓谢烬其实并没有利用芙颂,他隐瞒她的身世是全心全意为了她,不想让她被卷入神魔两界之间的恩怨之中。

他从前是一个很有距离感,甚至很厌世的人,不苟言笑,寡言冷漠,除了翊圣真君、玄武真君还有狱神之外,他基本上没有什么朋友。

直至遇到了芙颂,他的身上才开始渐渐添了一些烟火气,晦暗无光的眼底才添了一丝光亮和色彩。

他就像被渡了一口蓬勃的仙气似的,有了呼吸,有了神采,有了温度。

平心而论,祝融觉得谢烬固然是隐瞒了芙颂的身世,但他从来没有伤害过芙颂,没有做过任何一桩对她不利的事,

他身负着讨伐魔神的重任,做任何事,都需要顾全大局。

他并没有做错。

祝融静默了片晌,“之后呢,她具体怎么说?”

谢烬织毛线的动作一顿,黯沉的眸抬了起来,“她说,她想分开一段时间。”

祝融下意识道:“这不就是要分手的节奏吗?”

话一出口,他才知晓自己不该把言外之意说出来。

“师祖,她不要我了。”

这句话闻者听了都倍觉心碎。

祝融从未见过徒儿这般落魄的模样,摇了摇头,道:“不会的,你们才在一起多久,她不会不要你的,只怕是在生你的气,说出来的气话罢了。”

顿了一顿,又问:“芙颂是如何知晓自己的身世的呢?”

“是魔神。”

谢烬道,“魔神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世,一直处心积虑要把她带回魔界。”

祝融道:“那芙颂怎么说?”

谢烬忖了一忖,掩藏在袖裾之下的拇指与食指摩挲了一阵,道:“她没有挑明自己的立场。”

“既然没有挑明自己的立场,说明她心中是有你的,你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了,这些感情能够在一朝一夕就能割舍掉呢?小颂只不过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罢了。徒儿啊,你就再给小颂一点时间让她缓缓吧,毕竟身世也不是小事。为师可以去当个中间人,劝一劝她。”

“师祖。”

祝融止住话头听他说。

谢烬将织好的半成品放在桌案上,案台上的烛火正在不安地扭来晃去,把他的面容笼罩得半明半暗。

谢烬淡声道:“除此之外,我疑心有人会咬着芙颂的身世不松口。”

知道芙颂身世的人,其实并不多,除了魔神、卫摧、祝融,还有一个人。

祝融问:“此人,莫不是斗姆?”

他在谢烬沉着的目光之中得到了答案。

斗姆是九重天上的高位神祇,在民间创有莲生宫,香火繁多。

但魔神前一阵子烧毁了莲生宫,虽然没有造成大规模的伤亡,但这算是对天道一次挑衅了。斗姆定是给天帝通禀了此事。

“芙颂之前被天帝单独召见过,结果被强制要求使用验魔仪,做这件事的人是天蓬真君。”

祝融瞠目,“小颂的身世不可能无缘无故传到天蓬真君那里,定是有人走漏了风声。而斗姆以前收养过芙颂一段时日,对芙颂知根知底,透露的人,想必是她了。”

他说着,压了压眉心,眸底落下了一片暗色,“斗姆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祝融道:“斗姆是天帝的心腹,怕是不好对付,需要从长计议——”

谢烬却道:“时间不多了。”

“为什么?”祝融凝了凝眸色,他听出了一丝不祥的语气。

然而,谢烬没有回答,只是道:“师祖,芙颂虽是魔,但她是一个很好的姑娘,最近在备考神祇资格证,您要多关照他。”

“我把小颂当自己爱女儿来看待,这是必须的,只是你的身心情状看起来不是很好,你要多照顾一下自己,别太累了。”

就再这时,梦嫫忽然在师徒之间探出了脑袋:“可以打断一下你们之间沉重的谈话吗?芙颂给人家发了一条信息,要人家传达给谢烬哥哥。”

一听到芙颂二字,男人眼底一霎地有了明晰的光亮。

祝融道:“瞧瞧,指不定是回心转意了呢!”

谢烬静静地望向梦嫫:“她说了什么?”

梦嫫道:“说是要去参加羲和与太岁魔君的喜宴,让你与她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