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36

陈砚初仔细地观察了黎尚身后的那些监控, 他非常谨慎小心地分辨过。

首先,人们身上的衣着符合季节,站台上站着戒备森严的特警, 这些警方的戒备是最近预言发布后才增加的,所以这肯定是近几天的监控;其次,前几天的这个时间段都在下雨, 今晚却是晴天,而从刚才他被运送的过程, 以及一些户外的监控判断, 天气符合;最后, 从监控里的天色判断,时间也是基本吻合的。

有一些角度可以看到站台上跳动的红字,那些时间和监控一角的数字相同,屋子里的挂钟, 记录警察手上的手表,也是全都一致的。

根据这些蛛丝马迹,陈砚初做出了判断, 这些接入的监控应该不是提前预录的,而是实时进行的。

监控画面无声,但是伴随着一辆车的发出, 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声响。

陈砚初做出了进一步的判断,他现在应该是在明月站旁侧管理区域的监控室里。

坐在审讯椅上, 被两个特制的手铐左右铐住了双手, 陈砚初看向他面前的黎尚:“这是什么地方?”

黎尚公事公办地回答:“警方预计的相关案发地点,案件侦办需要,对你的转移是流程完备,合法合规的。”

陈砚初做出了判断, 警方还没有放弃最后的努力。

他的目标是车站,他们就将他置于危险区域内,甚至可能会带着他去车站的各处,让他辨认和指认车站里的各个区域。

如果他是个惜命的谋划者,又是采用的一些爆炸,火灾的常规方式,这样做的确可以通过他的反应,判断出变故可能会发生的具体地点。

只是警方的如意算盘恐怕要落空了,意外并不会发生在这里,监控室里安全得很。

陈砚初摆出了一副被冤枉的表情:“不要白费力气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甚至想好了接下来的应对方案,应该怎么默不作声,装着无辜,等着时间悄然流逝。

直到……一切发生。

当对方面对结果时,追悔莫及,暴跳如雷。

可对面的黎尚却没有按照他想好的剧本出牌,他淡然看向他道:“其他方面的调查由其他的同事负责。我只是想要问你一些情况。”

陈砚初听到了这个开头,发出了一声冷笑。

不管黎尚的所图为何,他都觉得他的葫芦里装的不是什么好药。

这样的手段用上一次也就够了,经历过了上次贺临在茶室里套他话的事,他早已十分戒备,怎么还会向警方透露消息?

陈砚初哦了一声:“你也是来找我叙旧的吗?不过,我不记得我们之间有什么旧可以叙。”

“我看了之前你和贺临在茶室里的对话。”说到这里,黎尚抬头看向他,他直接问了出来,“你是不是恨我?”

陈砚初被戳中了心思,一时气急了反笑出了声:“警官你怎么问这种问题?”

可黎尚的目光看着他,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他反问对方:“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你就想对我说这些吗?”

陈砚初笑了几声,抬起头望向眼前的黎尚,随后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拢。

此时他意识到了,这的确是他不多的,和眼前人能够面对面对峙的机会了。

他过去在梦中祈求许久也未必能够等来的机会,错过了不知还要等待多久。

他想起了被父亲歇斯底里抽打着皮鞭的他,想起了冬日时蜷缩在被子里,鼓足了劲儿却无法超越江尚雪的他,想起了那个得不到铁锹,孤立无援不得不去行窃的他。

那时的绵软无力都化作了对面前人的恨意。

过去的那些年中,江尚雪一直是他的梦魇。

但是现在,那个人具象地坐在了他的面前,用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睛看向他。

陈砚初望着眼前的黎尚,表情微动。

岁月似乎对他格外温柔,并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那张脸依然可见少年时的模样,但是褪去了年少时的青涩,再加上他那种冷清的气质,消瘦的身材,看起来有种成年男人特有的清俊。

他就坐在他的面前。

还是以警察的身份……

看着黎尚,陈砚初从心底感觉到一丝畏惧,强烈的不甘涌上了心头。

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看着在那扇监控幕墙前坐着的男人,脸上的肌肉抽动,承认了下来:“是,我恨你。”

黎尚侧头问他:“是因为什么?”

“你的学习比我好一些,就是那种我父亲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他会拿我和你做比较。所以我从小心里就很讨厌你。”随后陈砚初弯起了嘴角,提起了一桩旧事,“对了,实不相瞒,当初你母亲吸毒的那些事,也是我传出来的。但是那根本就是事实嘛。警官你不会用那件事来判我的刑吧?”

随后他看向了一旁记录的警员,心底浮现出一丝报复的快感:“哦,你的同事似乎也不知道这件事呢吧?”

面对这样的挑衅,黎尚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也没有对他进行出言或者是阻止。

“不过。”陈砚初的话锋一转,他略微坐直了身体,“就算你曾经得罪过我,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我可以宽容大量,不去计较。”

听到这里,黎尚闭合了片刻眼睛,随后睁开双眸,那眼神却看得陈砚初的身体一颤。

他讨厌这种眼神,看起来波澜无惊,但隐隐透出了一种怜悯,在过去上学时,江尚雪就曾经用那样的眼神看向他。

仿佛只需一眼,就可以将他的一切伪装看透。

黎尚换了个问题问他:“贺临是你的朋友,你为什么要那么对待他?”

“怎么对待?我们不是关系挺好的同学吗?”陈砚初向后靠坐,手腕上的手铐发出清脆声响,“警官,你的话让我听不懂了。”

黎尚问:“在冰湖的时候,你是故意让他落水的吧?”

又是这些旧事重提,这些问题贺临都当面问过他了,再多问多少遍他也不会承认。

陈砚初微微挑起嘴角:“这么多年了,具体的情形我早就记不清了,他人又没死。”

黎尚步步紧逼:“还有,你在园区对他的折磨。”

陈砚初非常警觉地摊手否认:“我不清楚这些事。”

黎尚却完全不理会他,继续问:“当时你的子弹为什么偏了一分?你原本是可以杀掉他的。”

是啊,为什么没有杀掉贺临呢?

陈砚初一时没有说话。

那时,袁工被人带走,他看到了园区的监控,得知了跑出园区的人可能是江尚雪,开始审问贺临时,他甚至会觉得遗憾,在他面前血流不止的人为什么不是江尚雪。

当然贺临也很不错。

他伤害贺临时淋漓而下的鲜血,惨痛的画面,都让他产生过无比震撼的快感。贺临一次一次对于江尚雪的掩盖与否认,更让他确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简单。

于是当他发现贺临因为那些药剂的影响,开始神志不清,失去了部分记忆,甚至是听到江尚雪的名字就会吐血时,他是欣喜若狂的。

他产生了一个想法,他想让这样的贺临回到江尚雪的身边去。

那是绝妙的报复,他要让那个人体会到被人忘记的蚀骨痛苦。对于亲密的恋人,那就像是凌迟,绝对是比死亡还要令人哀伤的惩罚。

他曾经是成功了的,陈砚初在那瞬间有了开口说话的冲动,他想要向着眼前的人炫耀。

此时,面对着黎尚,他几乎要忍不住了。

但在这间房间里,被警察环绕着,陈砚初脑海里还有最后的一根弦——他不能说,这可能是个圈套。

那根弦被拉到了极细。

陈砚初紧盯着眼前的人。

他想要江尚雪落败,想要看他痛苦,想要他痛哭流涕,他渴望这种胜利。

他想要把他挂在刑架上,一点一点用利器剥离他那漂亮的皮囊,撕下他的骨肉,把尖刀刺入他的内脏,感受着他的痉挛与崩溃,想看他大汗淋漓,脸色苍白,虚弱但却急速地喘息,想看他那张漂亮但却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现出痛苦的神色。

他不是叫做龙骨吗?那他就要折断那根骨头,让他趴伏在自己的脚下。

这种向往在他的脑子里徘徊,让他快要疯掉了。

他终于还是没有克制得住。

陈砚初的胸口起伏了几下,谨慎地开了口:“我不是那个人,我怎么可能知道,你所说的那个人的意图?”

这么说过之后,确定记录员已经把这些话记录下来,他才冷笑着继续:“不过,我是可以试着推理一下的。一个没有死去但是失去记忆的人,倒是能够让他身边的人感觉到痛苦。警官你不觉得,这种痛苦比直接给予死亡,更为有趣吗?”

他的脸上展现出了阴冷的表情,很满意地看着黎尚的目光出现了一丝的波动。

他终于不再是那副冷冰冰的,高高在上的表情了。

此时的对峙甚至让他产生了比当时对贺临行刑时更加强烈的刺激感。

一边与黎尚对话着,他一边无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那些监控上的时间。

快要临近了。

他急忙把目光移开,摆出了一副无辜的表情:“我想不通,你们为什么都要追着我不放。”

黎尚回答他:“根据警方的调查,目前怀疑你是百合园区曾经的三号人物白葬。”

“那证据呢?”陈砚初眨着眼睛,“实不相瞒,我是最近才听说这个名字的,第一次是贺临问我,随后,就是那些审问的人,非要让我承认他的罪行。可我真的对这些一无所知。”

黎尚没有理会他的话:“我也在找着他。”

“那挺遗憾。”陈砚初哦了一声,“很可惜,我不认识他。要不然还能为你们警方提供点线索。”

黎尚继续:“作为对手,我在不断尝试着理解他。我觉得,白葬的潜意识里,是在憎恶着自己的。”

不等陈砚初反驳,他就把自顾自地继续分析:“他有反社会人格,但是和一般的反社会人格不太一样。”

其他的审讯专家也曾经说过一些白葬的所作所为,但是都是想要让陈砚初承认这个身份。

黎尚这么单纯地分析和进行陈述,完全不等陈砚初的回答,反倒把对面的人给弄懵了。

陈砚初不知道,如果作为一个完全不知情的旁观者,这时候应该做出怎样的反应才更为合理。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可又觉得无论是说什么,好像都会让自己更为可疑。同时他又想听听黎尚会怎么说,到最后他放弃了挣扎。

随后他判断出,现在是在审问之中,他如果不说话,应该是不会被作为证供的。

紧张与情绪的变化让他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表情。

陈砚初再次撇了一眼黎尚身后的监控,屏幕上并无异常,上面的数字跳动,他还有时间,那他不妨听一听他会说些什么。

随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内心的躁动,开始默不作声地听着黎尚的分析。

黎尚举了一些白葬的罪行,参与诈骗,拐卖人口,洗钱,杀人……

“……白葬这个人喜欢用酷刑折磨人,在百合园区时,就有不少人死在他的手上。”说到这里,黎尚抬头问陈砚初,“陈先生你觉得,这样的人是不是心理有问题的变态?”

陈砚初听到他骂人,又不好发作,他的脸色变了变,终归还是跟着他骂道:“是挺变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