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找到了赵守宁家那起疑似诈骗的案件。
接下来的两天, 专案组又确认了好几起类似的案子,这些案件都有一些共同点。
报警人一般是亲戚,反应说自己的家人遭遇了诈骗, 当事人却一口咬定没有这回事。
账户同样呈现出小额多笔的神秘转款,疑似是洗钱行为。
因为缺乏线索,当初的反诈警察多半只是了解了一下情况就调查不下去了。
贺临又从中发现了一个此类案件的共同点, 那就是这些人家中也有一些去世不久的年轻人,去世时间都是最近两年内。
根据这些共性, 黎尚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他让顾念堂去调取了省会中这两年内有年轻子女去世的家庭信息。
这样的家庭在这样的超大城市中, 每个月都会新增上百个, 去年更是有两千余家。
果然,警方在很多家属的银行账户上都发现了类似的疑点。
调查线逐渐明晰。
很可能在这些家庭中,有人在参与普赛的洗钱行为。
孩子们去世的原因各种各样,有因病的, 有车祸的,还有意外的,其中一些较为集中的, 比如之前的花灯会踩踏事件,十几名死者的年龄都在这个范围区间内。
这个案件的遇难者众多,涉案人员也较多, 容易从中发现问题。
贺临决定以此为突破口,下令调取了花灯会所有遇难者家庭的资料, 进行详细的研究分析。
李临希带着经侦队仔细筛选了那些受害家属的账户信息, 把各种的情况都列出来,除了赵守宁外,账户存疑的还牵扯到了九个家庭。
这个概率和眼下的情况就不单单是疑似了。
随后贺临让周天易去查了花灯会的详细情况,当年花灯会后, 省厅也做了一些调查,留下了一些记录。
这场事故的遇难人数众多,有一定的随机性。
由于当时没有充分的证据证明整件事有谋杀的可能性,就把事件定为了意外。
贺临和黎尚两人对着案子进行了复盘,两人经过了讨论,却从中找出来几处疑点。
首先,看似偶然发生的意外事故,其实是有一些发生的必然性。
当年因为忽然有一家公司要在花灯会上举办活动,提供了不少丰厚的奖品、现金、金条、游戏机,就算是末等奖也是无线耳机。中奖名额很多,人们才被吸引。
园长想要增加活动的人气,拉点投资赞助无可厚非,但是过丰的奖品却埋下了安全隐患。
那次花灯会做了几轮网络宣传,当时有不少人,特别是学生都是冲着奖品来的。甚至有的宿舍是集体参加,一起出动。
事发当日,抽奖处设置在了花灯会的一角,有不少人从入口处往抽奖处走。
通过一处喇叭口时,路径陡然变窄,人们又都在往里挤。
据后来的幸存者描述,当时有人一直在后面推推嚷嚷,还在不停喊着让人们往前走,还说来不及,就要抽奖了。
由于事发时是黑夜,游园会的灯火挂在高空,下方照明不足。
人们也没看清那些推嚷的人是谁。
以上重重原因叠加,才会导致悲剧的发生。
按理说,这样的活动都要在警方这里进行详细报备,排查所有隐患,做好安全预案后再开展。
可因为花灯会是省里的重点文旅项目,举办了多年,公园的领导和各级领导的关系都很好,就直接给了通过。
当日园子里的工作人员严重不足,也没有相应的情况预案。
还有那家赞助公司在花灯会后人去楼空,只剩下了一个皮包壳子。
公园方面的领导和负责审批的人都受到了惩处,可对于造成的严重后果却于事无补。
事后,由于当天的现场太过混乱,那几个挑事的人警方也没能找到。
随后,专案组搜索了网络,发现了关于这次游园会事件,网上有不少的爆料贴。
有人在事故发生的几天前就转述了一条预言,说今年的花灯会举办日是所谓的血日,会有神罚,引发血光之灾。
可随后当警方想要去找这则预言的原始信息时,却没能找到。
以上的种种疑点,再加上这些家属账户上的奇怪转账,顺着这些线索调查下去,贺临觉得整件事情异常诡异。
其中有太多的巧合之处。
那些年轻人们被一些客观因素煽动着,在那样的一个傍晚去了公园,参加了活动,就此失去了生命。
在这之后,他们的父母又被卷入了一起洗钱案件。
这一切是随机发生的概率太低了。
可贺临又有点想不通的是,当时去参加活动,死亡者是随机的,如果真的有人在背后操纵这件事,怎么能够保证遇难的人就是他们的目标呢?
他把心中的疑惑说出。
黎尚安静沉思了片刻,用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终于把最近的线索联系了起来:“也许,那些人不是目标,而是他们死亡后,成为了目标。”
贺临皱眉:“那是怎么做到的?”
黎尚没有直接做出回答,而是问贺临:“你还记得上次我们关于这些人可能入教的分析吗?”
贺临道:“记得。我们怀疑那些参与洗钱的人是某个教派的信徒。”
黎尚开口:“也许本末倒置了,可能不是教派的信徒参与了洗钱,而是那些人被制造成了信徒,从而参与了洗钱。”
“在孩子死后他们成为了目标,父母被引导成为信徒?”贺临听他这么分析,还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现在还难以判断,只是我的推测。不过我想,背后既然有一伙人,那我们可以合理怀疑,必定有其传播方式。比如,也许是通过那种亲人去世后的哀伤互助组来传播的。”黎尚的眼睫低垂,凝神思索片刻又道,“不管其中有什么缘由,有一点可以确认,家属们的转账时间都是在孩子们去世后开始,其中应该是有一定关系的。我们试试从这一点查下去,随后再倒着往上查。”
只有父母才会这么毫无顾虑地为孩子花钱,即便是已经去世的孩子。意外枉死的孩子,会让家长们很久都无法从悲伤之中走出来。
黎尚顿了顿又说:“还有我觉得所谓的预言也是值得细查的线索。”
贺临问他:“先说家长这边,你觉得其中哪个家庭适合做为突破口?”
黎尚略一思索,从中挑了一个出来。
那份案卷特征明显。
杨淑敏,四十二岁,一位丈夫去世多年的单身母亲,本科院校毕业,受教育程度较高,较为年轻,现在是一家公司的员工。
她的独生儿子,十八岁的杨致远死在了那场花灯会中。
这样的背景,意味着女人会比较通情达理,受家庭影响少,容易沟通。
人选定了下来,贺临走好了流程,孙诚给杨淑敏打了电话,约她来省厅谈话。
忽然接到了警方的电话,杨淑敏非常敏感,她的第一反应是拒绝。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有什么事情不能电话里说?”
“我不是不配合你们的工作,但是我没有做过任何违法犯罪的事。”
“对不起,我这里有电话打进来了。”
女人慌慌张张的,干脆直接挂了电话。
孙诚再次拨打了几次电话,都是无人接听,他抬起头来,有点茫然地看向贺临:“贺队,她不接了……”
贺临道:“不是有工作单位的信息吗?打她工作前台的电话。”
孙诚马上照做,电话接通,前台跑去联系,把人叫了过来,杨淑敏再次接起了电话。
贺临想了想,伸出手对孙诚道:“我来和她说吧。”
孙诚急忙把听筒交给了他。
女人的声音从听筒之中传来:“我……我的工作很忙,可以不去吗?”
“你好,我们目前在调查的案件和你儿子的去世有关。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调查。”贺临的语气礼貌,但却严肃到带着点压迫感,看女人没吭声,贺临继续道,“你最好能来省公安厅一趟,如果你不能过来的话,我们也可以去你的工作单位找你,但那样可能不太好。”
贺临的语气坚决,这句话一出,杨淑敏沉默了片刻,终于是同意了:“什么时间?”
贺临道:“下午,两点。”
.
准时的,杨淑敏来到了省厅之中。
女人长发,盘头,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是身材依然保持得挺好,看起来职业端庄,贺临没有让她去接待室,而是让周天易直接把人带到了审讯室里,让她稍等。
审讯室无窗的密闭环境,能够给女人带来一定的压力,对警方的调查更为有利。
贺临有种预感,这次的问询如果顺利,可能会成为案件的突破口。
档案上看,杨淑敏的丈夫因病去世,她把孩子独自抚养长大,这些年的心酸,恐怕只有女人自己知道。
只是孩子十八岁,刚刚考上大学,还在大一,就发生了这种惨剧。
就算她非常坚强,这件事依然对她的打击很大,让她看起来有些憔悴。
贺临去办公室里叫了黎尚。
这次,黎尚在观察室旁听,贺临带着孙诚进去审问。
核对完个人信息以后,他们收走了女人的手机,问询正式开始。
贺临先从那些异常转账问起。
杨淑敏安静听完了贺临的讲述,看着他递过来的文件,抿了下嘴唇才迟疑开口:“这些钱……是我转出去的,我能够确认,这些款项不是诈骗,但是具体的用途,时间太久,我也记不清了。”
贺临听到这明显的谎言,指了指单子上上个月一笔五千的转账:“最后的一笔只过了十几天,你就想不起来了?”
女人垂头,眼睫也低垂了下去,他开口道:“这是我的个人隐私,我有保持沉默的权利,你们不能强迫自证其罪。”
贺临听到这里眉毛一挑,又是这个词。
他直接开口问:“是不是有人教给了你这个说法,如果有警方来询问时,让你采用这种话术?”
他这么一点破,杨淑敏明显慌了,她的眼皮微动,摇头否认:“没、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