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20

出租车一共开了二十多分钟, 下车的时候,黎尚已经需要贺临扶着才能走了。

上了楼,黎尚手指颤抖着去按了密码锁, 他头晕了起来,按了两次都是密码错误。

贺临握住了他发抖的手,问他:“数字是多少?”

黎尚小声地说出了六个数字, 贺临没有松开他的手帮他按,而是握着黎尚的手, 带着他输入了这六位数字, 相比黎尚的颤抖和冰冷, 贺临的手很稳也很暖。

门终于开了。

贺临在门口换过拖鞋,把人扶进去安顿在床上。

贺临从卧室出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和他上次来时一模一样,屋子里干干净净, 冰冰冷冷的,所有的东西都收在抽屉里,多余的或者是无用的摆设一样没有, 就好像过去的那些日子,这里并没有真真实实地住过一个人。

贺临想给黎尚倒杯热水,电水壶在厨房里, 需要现烧。

他翻出了一个杯子,走进去烧上水, 等水开时, 贺临又看到了厨房里的冰箱。

上面依旧贴着那些花花绿绿的冰箱贴,位置和角度都和上次见过的如出一辙,贺临还记得之前他看到时,脑中似乎被钢针贯穿的痛感, 所以他只看了一眼就别过头去。

黎尚还半死不活地在那儿躺着,他可不能再因为这些事倒下了。

可莫名的,贺临的视线总是会不经意地看过去,他晃了晃脑袋,这次并没有感觉到丝毫不适。于是他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其中一个冰箱贴,它应该是红色的,可是因为阳光照射太久,已经不那么鲜亮,有点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还没等贺临的手指触碰到那个冰箱贴,他忽然听到卧室里传来了一些声音,似乎是黎尚从床上下来了。

贺临急忙放弃了研究,抽身去看黎尚的情况,洗手间的灯亮了,从里面传来了压抑的呕吐声。

大概是黎尚关门的时候有些着急,锁并没有完全拧出来,只露出来一点将门卡住,贺临按着把手用力推了两下,就把门推开了。

入目的便是狼狈不堪的黎尚,他此时跪坐在地上,头几乎扎进了马桶里,吐得翻江倒海的。

贺临要进去的脚步一顿,他发现面对这一幕,他并没有任何生理上的不适,反而从心底升起了浓浓的心疼。

他胃不好,吐成这样,胃里得多疼啊。

贺临这么想着,就站在门口看着黎尚。直到黎尚吐完,冲过水后,撑着马桶边想要站起来,可他头脑昏沉,手脚发软,不但没有站起来,还因为打滑,整个人向后栽去。

这一幕把贺临吓了一跳,他也顾不上其他的,连忙上前接住黎尚的身子,那一瞬将人抱了个满怀。

酒气混合着一股淡淡的薄荷味直冲贺临的大脑。他今天也喝了酒,原本没什么事,可此时抱着黎尚的身子,却顿觉酒劲上头,一股燥意从心口逐渐蔓延到了全身。

还没等贺临思考这股奇妙的感觉为何,怀里的黎尚整个人缩了一下。贺临赶紧回神,低头看向怀里的人。

黎尚的脸色更加苍白,双手紧紧按着腹部,手背上的青筋暴起,胸前的衣服都被攥出了深褶。他的眉头紧锁,似乎已经疼得有些神志不清。大概是现在的动作并不能止疼,黎尚按向腹部的手开始用力,几乎要将自己的肚腹按穿。

贺临可是知道他手劲的,这么按肯定会出问题,他连忙去拉黎尚的手。

“松开,别这么用力,你会伤了自己的。”

可此时黎尚酒劲上头,又疼得实在厉害,根本听不进去贺临的话,依旧不管不顾地往腹部使劲。贺临只好换了个姿势开始掰他的手。

这时黎尚的身子又抽搐了两下,停止了两个人的僵持。他本能地往前找马桶,胸腔起伏了几下,又吐了出来。

趁着这个功夫,贺临赶紧起来去厨房倒水,等他端着温度正好的水回来时,黎尚正支着马桶边,头枕在胳膊上,大口大口地喘息,他的手还虚虚地搭在腹部,但不像刚刚那么用力了。

一般的醉酒或者是胃疼会随着时间好转,特别是把酒吐出来以后。

贺临看他的情况是比刚才好多了,至少这次吐过之后,他胃里应该没有那么疼了。

“黎尚,醒醒,来漱漱口。”

这个时候的黎尚倒是乖得很,让漱口就漱口,让吐出来就吐出来。不过这份乖巧并没有持续很久,贺临见黎尚应该是不想吐了,就想带他去床上休息,这么一直在洗手间的地上坐着也不是那么回事。

此时的黎尚就开始不配合起来了。

贺临想把他拉起来,可黎尚偏不。

黎尚的身法贺临见过,事实证明,身法好的人即使喝醉了,也不好对付。

贺临想去抓他的手腕,黎尚腕部一拧,直接用的是反擒拿的招式,贺临一时不察,整个重心不稳,差点扑进黎尚的怀里。

好在贺临反应够快,抽回手去,另一只手去拉他的手臂。但黎尚几乎是肌肉记忆,即便是意识不清,也能迅速找到破解之法。

他以手肘为轴,划了一道弧线,看似动作随意,其实是用了个四两拨千斤的法子,轻而易举地就化解了他的这一招。

见状,贺临也不想跟他客气了,干脆低俯下身,准备去揽黎尚的腰,想要直接把人拉起来扛走。

手指刚触碰到他的腰部,人还没拽起来。黎尚闭着眼睛,直接把贺临伸过来的手往前一拉。

即便是有了刚才的经验,有所防范,贺临还是被拉得差点失去平衡栽倒在马桶上,身体往后一坠才稳住了身形。

贺临看见黎尚闭着眼睛,但是脸上却挂着一种你奈我何的得意神情,顿时有点憋不住火。

可到底洗手间的空间闭塞,贺临就算是再有火气还是顾忌黎尚的身体,不敢跟他硬碰硬。

两个人就这么在洗手间里“过招”,贺临愣是奈何不了他,反而累得自己一屁股坐在黎尚对面了。

两个人各自靠着洗手间的墙壁,都微微喘着气,黎尚不知道是不是已经酒醒了,他睁开双眼,看向贺临的眸子亮晶晶的,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贺临只是跟他对视了一瞬就觉得心跳加速,酒气飞速地上涌,呼吸更是比刚刚还要快上几分。

这是他从来都没见过的黎尚,他的头发微乱,脸上因为醉酒还带着两抹红晕,向来清明孤傲的眼睛里带着从来都没有过的柔情与迷离。

贺临一时间有些不敢细想,这眼神是不是在看自己,还是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

他甚至神经质地回头,看向自己身后的墙壁。

正当贺临胡思乱想时,对面的黎尚却突然看着他低低地笑了起来,他在贺临茫然的注视下,仰起头,抵着墙。等他重新低下头看向贺临时,眼眶已经红了一圈,眼睛里已不知是醉意还是泪意。

只是那笑容里却满是化不开的哀伤。

贺临觉得黎尚看向他的眼睛,盛满了千言万语,可贺临却看不懂。

“你应该懂得!”一个声音在贺临的脑海里叫嚣着,“你认真看看他啊。”

陷入思绪中的贺临被脑中的声音搅得心烦意乱时,黎尚在对面又咳嗽了起来,几乎咳得喘不上气,硬是把贺临的思绪拉了回来,贺临坐过去,他伸手揽过因为脱力而倒向一边的黎尚的肩膀。

将人拥入怀中,贺临只觉得心被怀里的人填满了,他低头看向黎尚,才发现黎尚也在抬头看着他。

“贺临。”他薄唇轻启,声音沙哑低沉地叫了他的名字,随后贺临又看着他笑了起来。

黎尚的双手环住了他的腰:“贺临,我该拿你怎么办啊?”

被黎尚碰过的地方似被火烧般灼热起来,贺临从来没想过往日里冷若冰霜的黎尚还有这样的一面,他惊讶的同时,却并没有觉得有一丝一毫的厌恶,反而看着黎尚那张如精雕玉琢般的脸,有种隐隐的冲动。

贺临伸出手指,碰了碰黎尚发红的脸颊,有些无奈地说:“你说的,可都是我的词啊。”

回应他的是黎尚的不解,只见黎尚“嗯?”了一声,在贺临怀里歪了一下头。

贺临的喉结翻涌,看向黎尚的眼睛开始发红。他死死地盯着黎尚,最终低下头,想要亲吻他。

还没等他接触到黎尚的唇,怀里的人却将自己缩了起来。

贺临亲了个空,这才如梦初醒般地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干什么。

正在懊恼之际,黎尚再次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又去吐了一次。这回吐完,黎尚彻底没有了力气,洗漱清理过后,就任由贺临将他拦腰抱出洗手间。

人倒是清醒了许多,不过酒醒了,对疼痛的敏感度也提升了上来,黎尚的腹中如同被火钳绞住,又热又疼,饶是他平日里疼得习惯了,此时也有些经受不住。他蜷起身子动弹不得,呼吸声都满含着痛意。

贺临看他情况不对,刚刚还在对着他笑的人,这时已经蜷缩在一起,不用问就知道肯定是肚子又疼了。

因为喝了酒,又吐了那么多次,贺临不敢盲目给他喂药,他叫着黎尚:“醒醒,坚持一下,我带你去医院。”

这时的黎尚已经被疼得完全清醒了,睁开眼睛道:“可能是引发了痉挛……不是第一次。一般几个小时就缓解了。”

贺临听他说话的声调都变了,就知道肯定没有他说得那么简单,他有些着急:“这么疼下去不行。”

“没什么大事,死不了。”黎尚说出几个字,忽然脸色一变顿住了。他伸手去拿了床边一个方形的电子闹钟,把尖角重重压在了腹部痛处。

贺临一把把闹钟夺了过来:“别闹,会压坏的。”

失去了压力,黎尚疼得缩起身体,小口地喘息。

贺临看他忍得辛苦,把手隔着被子放在他的腹部,想要帮他缓解腹痛。只是按着,就能够感觉到里面似乎有东西在动,忽得里面一阵剧烈收缩,黎尚疼得咬着嘴唇按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指冰凉,身体僵直了几秒,才缓了过来。

贺临怎么看他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皱眉道:“我打120吧。”

黎尚额头上都是汗,却是轻轻摇了摇头:“不用去医院……去了也没什么好方法……”他指了指一旁的床头柜,“里面有药。”

贺临打开了床头柜,上层是满满的一柜子的药,有治疗贫血的,也有外伤的,最多的是镇痛的,黎尚指了指其中的一种,是注射剂。

上次贺临也见宋医生给他打过,这种药的确见效很快,如果真能够缓解,似乎比去急诊排队折腾要好上一些。

贺临打开看了看里面的说明,全是英文,他犹豫了一下,又去微信里问过了宋医生,确认酒精会不会和药物造成冲突。

很快他就得到了宋医生的答复。

贺临看他疼得厉害,终是于心不忍,给黎尚注射了一支。

注射完之后黎尚还是难受了好一会,贺临就一直陪在他的身边,隔着被子帮他轻轻揉着腹部,大概是真的没力气了,黎尚并没有推拒。

又过了一会黎尚才算缓过来些,至少能开口说出完整的话了:“麻烦你了,再有几分钟药效就彻底起作用了,过一会就没事了。”

贺临忧心忡忡地看着他道:“太晚了,你又不舒服,我今晚不回去了,客厅的沙发可以用吗?”

黎尚无力地点点头给他指了一下:“被子和枕头在柜子里。”

贺临打开了衣柜,看到最上层的位置摆了一些被褥,其中有一个旧枕头,看得出来是用过的,可是被洗得很干净,也保存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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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尚躺在床上。

喝酒他的确是有点故意的,他从内心深处希望贺临能够觉察到他的不适,送他回家。

可他也没想到,自己有点玩脱了,那两瓶啤酒引发了严重的胃痉挛,连带着勾起了旧伤发作。

更要命的是,他刚刚有些断片了,他的酒量其实原本没有那么差,但是几次重伤,再加上心里郁结,到最后的结果却是醉得厉害。

他最后的印象是自己在洗手间里吐得昏天黑地,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不记得了,等再有意识的时候,就是贺临把他抱回床上,可当时他疼得厉害,根本无从思考。

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狠狠攥着肠胃,随后就开始拧动,疼得他一直在冒冷汗,喘不过气来。

到后来,就算是他这种能忍痛的人都开始扛不住,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加上缺氧,有一种濒死感。

打了针以后,有一段时间最难熬,胃里已经吐不出来东西了,可还是恶心得厉害,带着心慌,他出汗出到整个人就像是水里捞出来似的。

他不太常用那种注射药,虽然药劲儿上来了很管用,但是这药的副作用极大。

其中的一项副作用是会对大脑产生麻醉,有轻微的致幻作用,甚至会散瞳。

他本来就疼到快要晕过去了,再加上药物的麻醉作用,会给他一种无法控制自己的感觉。

贺临一直在他的身边照顾他,浸湿了毛巾给他擦过了脸,又给他倒了一杯温水过来。

黎尚的眼前开始变得有些朦胧了,他努力让自己的视线聚焦,看着贺临的身影,一个声音在他的脑中响着:你该告诉他了,否则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他才能想起你来。

另一个声音又在拼命阻止:不,不能告诉他,都已经到这个程度了,再忍耐一段,一切就会好起来。

有个瞬间,黎尚觉得自己快要绷不住了,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到了最薄弱的时候,意识绷紧到了一根极细的线。

他忽然叫他:“贺临……”

贺临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单膝下弯蹲在床头,转头望向他。

黎尚用力地拉住了他的手,药效要发作了,他的眼前越来越模糊。

贺临像是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温柔地回望向他。

就像是过去两年里,在他梦中出现过的一样。

好像下一秒,他就要转身,抽身离去。

“曾经有个人……”黎尚的声音发颤,胸口起伏,需要喘息一段才能继续,“我很爱他……”

心脏咚咚跳着。

感觉到手上的温度,他紧紧拉着他,合拢了双目,把贺临的手拉到了近前,小心翼翼地用脸颊触碰着。

“可是我把他弄丢了。”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微微皱眉,“我该怎么办……”

终于说出了一直保守的秘密,黎尚胸口压着的东西像是消失了。

他只觉得很累,眼皮很沉,怎么也睁不开。

梦逐渐袭来,把他包裹了起来,在药物的加持下,体内的喧嚣退散,逐渐变成了一种可以忍耐的钝痛。

疼痛折磨去了所有的力气,他终于疲倦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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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临在他的床边坐了很久,黎尚大抵是醉的厉害,不记得了,可贺临却记得清楚,今天他问了自己两次应该怎么办。

这两次贺临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他甚至想问问黎尚,你这样,我该怎么办?

他给黎尚掖了下被角,关了灯走了出去。

他怕黎尚半夜再不舒服,或者是叫他听不到,没有关房门。

随后他叫了个跑腿,买了些简单的洗漱用品,洗漱过以后,和衣躺在了沙发上。

贺临一时有点睡不着,他的脑子里反复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黎尚在他怀里眉眼温柔地冲他笑,歪着头看着他的样子,甚至是用手环住他腰时的温度贺临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他承认那一刻他的心为了黎尚而疯狂地跳动。

随后贺临又想起因为病痛的折磨,黎尚的脸色苍白,双眼失去了焦距,额头全是汗。他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沉静,那是只有在熟悉的人身边才会显露出的难得的脆弱样子。

特别是他在说把那个人弄丢了时,黎尚的眼中有着一些亮晶晶的水汽,眸光似乎都碎掉了。

他说的那个人是谁?

是他曾经的爱人吗?

他拉着他的手,是因为他把他认成别人了吗?

他看得出来,黎尚是真的伤心,能让那么冷静的人都无法自持,那这份感情会有多么的刻骨铭心。

那他们现在,又分手了吗?

贺临嫉妒极了,刚刚甜蜜的心动消失,心被一阵酸意覆盖,让他有些恼火。

在过去他听别人说吃醋这个词时,会觉得这种事情完全不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但是现在,贺临觉得,第一个用吃醋来形容这种心情的人真的个天才。

他现在的感觉就像是把醋当了酒,喝了整整一瓶,酸意灼烧着胃部黏膜,一直往上延伸到大脑,让他无法正常思考。

过了一会,他又进去看了看黎尚,他睡得挺平稳,也没发烧。

他依旧坐在刚刚的位置上看着黎尚,看着他即使睡着了,也一直皱着的眉头,贺临的心里很不舒服,轻轻地用手顺了几下都没有让黎尚的眉头舒展开。

贺临想了一会,大概是他的酒还没有彻底醒,又或者是刚刚回忆过黎尚的样子,让他又醉了。

贺临做了一件刚刚就想做的事情,他俯下身,用嘴唇在黎尚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虽只是一瞬,却让贺临的心头燃起了一份满足。

他甚至在想,无论黎尚的心里曾经有谁,以后他身边的人,也只会是自己。

每过半个小时,贺临就起身去看一看他,确定他的状态,凝望着黎尚苍白的睡颜。

他中间给他喂过一次水,确认了他没再难受,直到快到天亮,贺临才终于准备睡了。昨晚喝了酒加上熬夜,让他的头有点疼。

在睡着前,贺临的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念头,这个枕头,该不会是他心里那个人的吧?

单只是这么想,他就酸得后牙处传来一种酸胀感。

随后他又想到,也有可能只是黎尚过去睡过的。

顿时,头下的枕头变得舒服了。

他也渐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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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清晨,贺临从梦中醒来,他想起了黎尚,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贺临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出客厅,一推开黎尚卧室的门,就看到他已经起身,甚至已经洗完了澡,换好了衣服,收拾好了房间。

贺临愣了下:“你什么时候醒的?”

“也就一个小时,我看到你还睡着,就没叫你。”随后他道,“昨天晚上辛苦你了,我不会做什么饭,就熬了点粥。”

贺临:“……”

他真的是睡得太沉了,这个病号居然还做了早点。

简单洗漱完成,两个人面对面坐在小餐桌上,吃着白粥,就着咸菜。

黎尚又像是往常一样安静了,仿佛昨天那个虚弱的他并不存在。

吃着吃着,黎尚对贺临道:“对了贺队,我想要请几天假。”

贺临想,这个人终于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了,也算是个进步。

他答应道:“好啊,我给你再开几天病假。”

黎尚的勺子却顿了一下,抬头道:“不是病假。”随后他解释,“是以前工作上的事情需要去处理一下,大概需要十天左右,回头基地那边会给这里发申请过来,你回复一下就好。”

贺临一愣:“你身体可以吗?”

黎尚道:“没什么。今天再休息一天就差不多了。周一出发。”

“那我送你?”

“不用,有车来接。”

贺临哦了一声,他不知道为何,原本昨天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拉近了,可是今天早上,虽然是面对面,却又像是疏远了。

喝完了粥,黎尚开始赶客了:“你昨天没睡好,早点回去休息吧。”

贺临也没什么留下的理由,他走到了门口,有点不甘心,回了下头。

黎尚问他:“怎么?有东西没拿?”

贺临的余光看到了厨房里的冰箱:“你的冰箱上贴了很多的冰箱贴……就是上次你和我说,是你朋友留给你的,其中有个红色的很特别,是从哪里买的?”

“哦,那个……”黎尚回头看了一下,“你如果喜欢,可以送给你。”

贺临走过去,毫不客气地把那个旧了的红色冰箱贴撕了下来,装在了口袋里。

他道了个别,走下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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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贺临,容倾才松了口气,他今早回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进行了复盘,真的是非常让人难以接受。

他在贺临面前旧伤发作了,而且胡言乱语地说了些什么?

他早上还思考了一会,万一贺临问起来要怎么解释。

幸好这时基地领导的电话来了,希望他回去帮忙制定演习计划,容倾声音平静地把工作接了过来。

挂上电话以后,他觉得这件事和救命似的。

和贺临吃了一顿早饭,他一直紧绷着怕贺临问起。

还好,贺临没提。

安全地把人送走,容倾走到客厅,把枕头收了起来,有些旧东西留着,总能派上用场。

容倾想,十天应该足够了,等十天以后他应该就想清楚要怎么继续面对贺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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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临走到了大街上,拿出了手机,他直接给何垣拨了个电话。

何垣接了起来。

贺临问:“你们在哪里呢?”

“景区呢,票买好了,别担心,我们两个成人,回头我们自己回去。”

贺临道:“我问你件事,过去那几年,你和黎尚熟吗?”

电话那边顿了一下:“还行吧。”

贺临问:“他是不是之前有个男朋友。”他的直觉,黎尚是有过男朋友的,而且应该也是以前基地的同事。

“啊,什么,你听谁说的啊?”何垣明显有点没料到,大早上他为什么问这个。

贺临道:“黎尚自己说的。”

手机对面沉默了,何垣觉得事情哪里不对,可又怕这是小情侣之间play的一环。他怕把事情搅和坏了,如果是当面聊起还能观察下表情,如果是网上聊天还能问问情况,他这么电话里直接问,把何垣给问蒙了。

电话那边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了祝小年的声音:“什么?问男朋友的事?你告诉他……”

对面似乎是在抢夺手机。

过了片刻才再次传来了何垣的声音,他吭哧了半天说:“哦,刚才这里排队,风声有点大。那个,算是吧。不过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不用在意啊。”

贺临一时沉默。

何垣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要反客为主了,又转过头来劝他:“你是不是喜欢黎尚啊,你别否认啊,眼睛都快黏他身上了,喜欢了就去追嘛。”

他们又聊了几句,贺临挂了电话,他把口袋里的冰箱贴拿了出来,仔细打量着。

请假十天,也好,他能够把自己的心情整理一下,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办。

慢慢来,他总会把那些漂亮的冰箱贴一个一个拿回去,把他家的冰箱贴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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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很快过去,白昼褪散,夜幕再次降临。

黑暗主管了世界。

云城的另一端,一场高规格的行业分会刚刚结束。

灯光照射下,会场通明,落地的玻璃窗外,就是云城最为繁华的街景。

会场之中客人们已经离场,一位高个子的男人匆匆走向下了台的主讲人。男人在他的身侧耳语了几句,随后看向他,等待着他的意见。

主讲人不紧不慢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用修长的手指敲了敲座椅的扶手。

“是那两个人啊……还真挺让人头疼。”

他略微沉吟了片刻,下了决断:“既然秦家已经下了订单,那就派人去做吧。”

男人又问:“要怎么处理?意外还是……”

主讲人轻轻摇了摇头:“对于警戒性高的人,意外可不是那么容易发生的。”他顿了顿,微微扬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有些邪恶的笑容,“既然是优秀的警员,那就让他们牺牲在抓捕任务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