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倒了一人之后, 贺临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歇,一个健步冲了上去,又是一脚踹在了一人的腹部, 随后他反手夺过了那人手中的刀。
解决了身前的人,贺临转身,面对身侧的另外几名凶徒, 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
在那几名男人的围攻之中,他的身形矫捷, 挡下了几记攻击, 随后瞅准了时机, 闪电般地出手。
手中的刀刃在暗夜中闪着寒光,他的下手毫不留情,每一次出招都是快、准、狠!
随着他的动作,锋利的刀锋插入了一人的腿部, 男人倒地哀嚎。
贺临手中的刀转向,毫无障碍地划过了一人的胸口,溅出一片刺目的鲜红……
肾上腺素的作用下, 贺临的身体机能被调动了起来,他根本就感觉不到身上的疼,反倒是沉浸在了一种癫狂无畏的状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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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黎尚在经历过一番恶斗之后, 终于得以停歇了下来。
直到这时,他才感觉到了背上火辣辣地疼, 那疼痛几乎让他站立不稳, 额间留下来的血顺着眉骨缓缓流下,模糊了他的视线。
之前强撑着的身体到此时有点支持不住。
背上的重击牵连到了旧伤,黎尚用手捂住心口,他大口喘息着, 每一次呼吸随着心肺的剧烈膨胀,那感觉就像是吸入了一把细碎的冰渣,把身体内部划得鲜血淋漓。
他在心中暗自庆幸,幸好这时贺临苏醒了过来,否则的话……
想到这里,黎尚忍不住低头咳了几声,他感觉自己咳出了什么,借着火光低头看去,掌心里几点鲜红,是咳出来的血。
黎尚眼睫低垂,微微皱眉,然后他不动声色地把血迹悄悄擦去了。
受过的伤太多,他迅速给自己的伤势做出了评估,内脏挫伤,肺部因为弹片的游移有些许出血,只能服用药物止血后保守治疗,没什么更好的处理方式。
简而言之,死不了,但会有点难受。
此时,打斗声依然不绝于耳。
贺临的打法和他的完全不同。
黎尚需要保存体力,更多是在利用身体的灵巧,他擅用四两拨千斤的法子,来化解对方的凶猛攻击。而贺临的打法,带有强大的气场,力量感更强,是大开大合。
转眼之间,又有三四个人哀嚎倒地,地面上也多了几摊暗红。
贺临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但他并未停歇,眸中的战意更为炙烈。
他握紧手中的刀,划出一记横斩,刀刃带着风声,划过一道弧线,瞬间就划破了几人的身体。
贺临身上散发出一种人挡杀人,佛阻弑佛的逼人气势,身上沾染着鲜血,让那些凶徒面露惊恐。
众人惶恐地向后退去,一时无人敢近他的身。
黎尚站在一旁,目光紧盯前方的激烈战况,他的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沉稳。
剩下的人不多了,以贺临的身手应该能够解决。
忽然,他的目光敏锐捕捉到了人群之后的一辆车。
那辆车从他们开到这里时就一直停在路边,司机也坐在驾驶位,看着这边的战况,既不报警也不离去。此时司机的目光闪烁,回过身去,伸手要去拿什么东西……
黎尚一惊,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入车,寻找着那把警枪。
不到危急之时,他不想用它,可如果有人想要伤了贺临,那他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车内因为撞击已然一片狼藉,黎尚心急如焚地在座位旁翻找着,动作牵动了后背的伤,胸口闷痛,他急忙伸手捂唇,又是一口血呛了出来,顺着指缝淋漓滴下。
黎尚的目光冷寒,擦去了指间的鲜血,毫不在意地用另一只手的手背一抹唇边。他的目光下移,终于在座位的缝隙里找到了那把掉落的枪。
黎尚的手有些颤抖,拿着枪钻出车时,男人的黑洞洞的枪口已经正对准了人群之中的贺临,似乎下一秒就要扣动扳机。
黎尚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静下来,他迅速抬手把枪对准了车边的男人。
此时情况紧急,黎尚来不及精细瞄准,凭着多年用枪的经验抢先把子弹射了出去。
后坐力一震他的双臂。
砰!
黎尚先了一步,一发子弹擦着男人的肩膀而过,带起了一片血花。
男人明显没有料到会遭遇攻击,手上的动作因为疼痛微微一顿,原本瞄准贺临的枪口偏倚。
砰!第二声枪声响起,子弹几乎是擦着贺临的腰身而过。
两声枪响让所有在场的人都是一愣。
几乎是与此同时,一阵尖锐的警笛声远远传来,随后迅速由远及近。
那男人见状,把枪往车里一扔,转身开车。
那些混混们听到警笛声也不再恋战,迅速扶起了倒地的同伴,狼狈地向各辆车上撤去。
贺临此时双眼通红,已经杀红了眼,他还想再追,跑了几步就觉得肋下传来一阵钻心闷痛,他单手按住了左肋,眼前有些发黑。
恰这时,黎尚也看到了他的动作,喊了一声:“别追!”
贺临这才顿住了脚步,一时立在当场。
很快那些打斗中受伤的人都被同伴们七手八脚地架走,数辆车向着不同的方向逃窜。却有几辆警车从前方驶来,把他们堵在了路中。
为首的一辆车车门打开,金庭瑞大步上前走到了贺临的身边,他挥手对下面的警员道:“把所有人都拷起来!严加审问!”然后他问贺临,“刚才有人放枪?你们没事吧?”
贺临的胸口起伏,站了片刻缓过来一口气,开口道:“没打中,那人跑了。”
金庭瑞大骂了几句,又问道:“知道你们是警察吗?”
贺临根据刚才的状况推断:“下面这些打架的不一定,开枪的和撞车的可能知道,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当街撞车,袭警还敢开枪,嫌自己命大?这是准备上头条了吧?”金庭瑞看贺临用手按着肋下,黎尚也脸色苍白,主动提议,“那个,我叫了救护车了,你们要去医院看看吗?”
“我没事。”贺临松开了捂着肋下的手,他的骨头没断,应该就是皮外伤,比较起来,他更担心黎尚。
黎尚直接斩钉截铁:“不去。”
看着黎尚那一脸倔样,贺临心里好气,怎么有人会这么不惜命?他冲着金庭瑞指了指身边的人:“你带他过去吧,刚才黎警官以一当十,还非要替我挡铁棍子,应该是受伤了。”
贺临说完这句话,走到路边,把黎尚的衣服捡起来,丢给了他。衣服丢得劈头盖脸的,黎尚冷着脸接过披上了。
金庭瑞走过去招呼黎尚:“那小黎警官……”
“我没什么。”黎尚面色苍白,脸上冷得结了霜似的,他也不理解为什么贺临不去查查看,哪怕去拍个片子也好,“贺队刚才开车没避让,撞得车头都扁了,你还是带他去检查一下脑子比较好。”
金庭瑞看了看贺临,又转头看了看黎尚,这两个人站得相隔几步,一个个都腰背挺得笔直,赌气似的看着对方。
金庭瑞又回头看了看那辆报废的警车和一地的狼藉:“哦,车都这样了,打了这么久,一地的血,你们都说没事?救护车都来了,你们难道让我上啊?”金庭瑞生怕两人真回个嗯字,喘了口气就继续说,“你们俩这脾气都还挺冲,关心对方的话不会好好说啊。”
金队这么一说,那两人都低头,默不作声了。
正僵持在这里,贺临的手机忽然响了,幸好手机没坏,电话是吴韵声打来的。
贺临接起来喂了一声,电话那边传来了吴韵声的声音,因为紧张有些颤抖:“贺队。”
贺临问:“赵轮江人呢?抓到了没?”
吴韵声无奈:“我们赶到会场时,赵轮江刚刚被一辆黑色的车接走了,我们晚了一步。对方应该还有其他的人,别了我们的车,追了一段没有追上。”
贺临神情严肃,声音冷静:“车牌记下来了吧?”
“执法记录仪拍下来了。但是是常见车型,我怕是套.牌.车。”吴韵声又问,“你们那边情况怎样了?”
贺临:“金队到了,抓到了一些参与的人。”
吴韵声道:“那我们到市局里会和吧!”
“联系程笑衣,今晚加班,进行跟踪分析,尽力把赵轮江找到。”说到这里,贺临转身对金庭瑞道,“金队,借辆车,我现在要回市局处理下后续。”
黎尚刚才一直在旁边听着,此时往前一步,语气坚定道:“我也回去。”
金庭瑞:“……”
他看了看这两人生龙活虎,说话中气十足,不像是重伤缠身有生命危险的样子,无奈道:“那好……我借你们一辆车。”说出这句话,金支队长又反悔了,给辆车让他们两个谁开他也不放心。
金庭瑞转身去看警员们的成果,这段时间扣押了不少人。
那些人见了这个阵仗都怂了,只说有金主给钱让他们教训两个人,打伤打残都有重重的奖励,他们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警察。
见问不出什么,金庭瑞对贺临道:“等等,我让林会也过来了,等下让他处理现场,我送你们两个回去吧。”
他让下面的人腾出来一辆警车,贺临没客气,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
黎尚也打开车门,默不作声地进了后座。
贺临回头看了一眼黎尚,伸手拉了保险带扣上,勒上胸肋时,贺临疼得眼前一黑,咬牙忍住了。
一路上,两人谁都没有说话,贺临看向窗外,黎尚的脸色苍白,在后排偶尔用手捂唇低咳着。
金庭瑞时不时看看两人的神情,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似乎是怕他们两个随时挂在车上。
车内实在是太过安静,安静到金庭瑞浑身不舒服。
过了一会,他主动找话说:“贺临,你给陈局发个信息吧,老头挺担心的。”
贺临嗯了一声,抬手给陈局发了条微信汇报了情况。
金庭瑞忍不住问:“你们最近,这是什么案子?得罪了什么人了?整出这么大动静?”
贺临没告诉金队具体情况,轻描淡写道:“就是一起失踪案。”
金支队长也就没多打听:“行吧,我尽快把你们送回去。别耽误你们正事。”
一路开到了市局,下车时金庭瑞还小心叮嘱:“要是不舒服就观察观察,先别喝凉水哈,回头要是扛不住你们打120。”
贺临回他:“放心,不会死在市局里的。”他还回头看了一眼脸色同样难看的黎尚。
黎尚冷冷地接了一句:“我也不会。”说完迈步头也不回地走了。
金庭瑞看着两个人如出一辙的倔样,甚至有点同情失踪调查科的其他同事,这工作氛围得多水深火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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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云城的另一端。
一辆黑色的车驶向了城郊的一处别墅,停在了院子里。车门被人打开,赵轮江颤颤巍巍地下了车。
一位看上去上了年岁的儒雅男人从别墅里迎了出来,这人正是云城秦氏化工的老板秦有来。
这些年,他把秦氏化工做大,通过股票变现,早已财富自由,栖身云城富豪之列。
赵轮江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秦老板。”
秦有来走过去和赵轮江热烈拥抱:“老赵啊,你看,这些年你在金州带科研组,我们都多少年没见了。”
赵轮江跟着他往别墅里走:“是啊,秦总,想当初我们选择留下来跟着你,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两个人进去以后坐在了别墅的茶室里,叙旧聊着过去的事。
过了一会,赵轮江小心翼翼地说:“秦总,你今天这么急地找我来是……”
秦有来这才切入到了正题:“哦,是这样的,你还记得二十年前的那件事吗?”
一提到二十年前,赵轮江的脸色刷的就白了:“怎么……难道又……”
秦有来给他到了一杯茶:“就是最近有人过问。领导们约了我明天去谈话,你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赵轮江小心翼翼地问:“还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秦有来看向他道:“我想问下你,那件事,你没有告诉过别人吧?”
赵轮江有点被吓到了,他接过杯子的手都在颤:“没有啊,秦老板,我用我的命发誓,我绝对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这事你也知道,当初是我带人……万一查到点什么,我也脱不开干系。”
话这么说着,赵轮江低头,不敢直视秦有来的双眼。
秦有来笑着道:“知道知道,你别紧张,万一有人问起你,你就说不知道就好。你放心,我已经把事情处理妥当了。”说到这里,他长叹了一声,“你我都知道,当时厂子的状况有多么危急,可以说是负债累累,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只有那么做了,我们才能熬过来。我秦有来有今天都是靠你。你是秦氏化工的功臣,没有你,就没有今日的秦氏集团。”
说到动情之处,秦有来又给赵轮江倒茶。
赵轮江有些感动:“秦总,你别这么说,后来那件事情还是出了不少的麻烦。我一直担惊受怕的,也是你把我调到了金州,还继续让我帮你做事。”
秦有来道:“我们不提这事了,你好不容易过来一趟,今天就在这里住下吧,明天我让下面的司机带你好好玩玩,我们吃个饭,你再回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赵轮江不好再说什么。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
赵轮江被保姆领着去了客房。
等人出去了,秦有来的面色阴沉下来,有位年轻人走到他的身旁问:“爸,后续这个赵轮江怎么处理?”
那人正是他的儿子秦宇恒。
秦有来冷声道:“现在别动了,今晚弄出那么大的动静,估计满大街都是搜查的警车,但是这事也不能拖得太久。我怕他的手上还留着东西,万一警方那里找到了他……”他略一思索道,“明天,等风头过一点,趁着早高峰送他过去,到那里去,做的干净一点。”
秦宇恒连忙点头。
随后秦有来叹了一口气:“我就不应该当年念及旧情,觉得他还有用留了他一命,要是早点处理掉了,哪里有现在的麻烦。”
活人难以保密,死人才让人安心。
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杀过不止一人,只要把真相埋藏起来,他们家族的财富才能源源不断。
秦宇恒道:“好,那我安排一下。”
秦有来继续问:“还有,那两个警察那边呢?”
秦宇恒低头汇报:“外面找的人不禁打,安排的枪手打偏了……”
秦有来冷哼一声:“不过是两个小警察,他们那么多人都干不掉?”他权衡了片刻,“这样,你给夏厌去个电话,和他说说这事,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解决掉。”
聊到这里,秦有来默不作声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这次的事情很不一般。
这些年来,不是没有人触碰到当年的那件事,包括于景辉的那一次,可从未有人如此接近过答案,甚至威胁到了他。而且一直咬住不放。
秦有来喃喃道:“那两个警察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什么我们的人都查不出来什么有用的消息……”
秦宇恒答他:“好像是转过来的特警,下面怎么处理?”
秦有来低头沉思了片刻,面色凝重地开口道:“明天,先干掉赵轮江,等我开完会,见过那些警方的人以后,再商量怎么处理后续收尾。”
与此同时,赵轮江在客房里掏出了手机,面色凝重。
之前的事,他还留了最后的底牌,可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和秦有来撕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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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市局,一路走到了七号楼,贺临和黎尚一前一后进入了办公室。
经过了这糟心的一晚上,贺临低骂了一声,撒气似的把手机丢在了桌子上,要不是肋骨震得太疼了,他都想再踹两脚椅子:“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当街袭警,把人劫走,嚣张到了这种程度,那些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黎尚一把按住贺临的肩膀,低声道:“贺临,别乱。”
他的声音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瞬间熄灭了贺临的火气。
贺临苦笑了一下:“没乱,我只是在整理思路,而且,眼下的这种情况,不是也在你之前的预估之内吗?”
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案子很危险,也明白幕后之人肯定不会乖乖束手就擒。
两人之前已经讨论过最差的结果,也分析过那些人可能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甚至对于今晚的袭击,他们也有着心理准备,只是没有想到对面的人这么丧心病狂,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当一切真的发生,贺临还是不免怒火中烧。
颠倒黑白,草芥人命,用暴力与金钱解决问题。
简直是无法无天。
那些邪,为什么总是妄图压过正?
黎尚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他们这么怕,搞得动静越大,说明其中的问题越大。”随后他再次伸出了手,轻轻按在了贺临的手上。
晚上打了一场,贺临的手是热的。
他感觉到了黎尚手心的微凉。
黎尚的目光安静,直视着他:“贺临,明天的会上,他们肯定会把一切想尽办法推脱掉。甚至有可能栽赃给别人,可以说,现在退……还来得及。而且,这可能是我们后退的最后机会了。你,要斗下去吗?”
此时,他们心里都明白,明天的那场会,恐怕是一场鸿门宴。
要继续下去,可能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贺临目光坚毅,咬牙道:“当然,我斗。”
他不能退。
尽力培养孩子的幼儿园园长背负着骂名被吊死在了横梁上。
被利用的记者妄图寻找真相消失于茫茫人海之中。
还有那一条条稚嫩又无辜的生命,死于父母的怀中。
以及可能的更多受害者……
他现在退了,那这起血案就再无沉冤得雪的可能性,这些事会被人们遗忘掉。
可那些枉死的冤魂怎么办?
这个世上总需要有人能够守住点什么。
“那好。”相比贺临的愤恨,黎尚的情绪格外的冷静。
他望向贺临:“明天,你去开会,一切按照计划进行,我去帮你把赵轮江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