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 失踪调查科。
贺临神色专注地进行着问询,程笑衣坐在他的身旁负责记录。
孟半桃坐在他们的对面,描述着李时失踪前后的具体情况。
女孩现在是一名电动汽车销售, 口才很好,回答问题很有条理。她赶上了行业风口,升职迅速, 一个月的业绩和提成能赚不少。
“我们是同学。我和李时的关系一直很好,因为我从小没有妈妈, 朋友很少, 她却一直愿意和我做朋友。”
“当初, 是我先去明城打工,她去投奔我的,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我们心里都很不好受。李时说想回家问问她妈有没有存款, 能否借她一些应急,她当天早上出发回家,晚上下车时和我报了平安, 她说为了省点钱,要去坐公交车回去,随后就和我失去了联系……”
贺临看了一下记录, 当时警方有调取公交车的监控记录,确认李时下了公交车。
步行的话, 那个汽车站距离她家有四十分钟左右的路程, 会路过几片荒地,还有一条溪流,沿途没有监控。
按照李母的说法,当天孩子并未回来, 她再未见过李时。
贺临问:“根据你对李时的了解,她在此之前,有没有自杀倾向。”
孟半桃的眼眸低垂:“不,绝不可能,我熟悉她,无论遇到怎样的困难,她都是绝不会放弃的,而且之前我们已经约好了,一起努力打工把钱还上。”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我更倾向于,她是遇害了,或者是发生了什么事,所以这么多年来才一直杳无音讯。”
贺临问:“李时是否和你提到过,她和母亲的关系怎样?”
孟半桃想了想说:“聊到过一些,她是母亲一手带大的,自然和母亲最亲近,可是她和我提到母亲时,却挺矛盾的,有时候说她妈妈对她特别特别好,要星星不给月亮,什么活也不让她做,有时候又说她妈妈经常打骂她,对她很严厉,经常罚她什么的。”
程笑衣继续核问:“你一共为她还了三十七万……”
欠款百万中,这部分是孟半桃还的,其余的部分是案件破获后集体赔付的。
“嗯。”孟半桃报出了更具体的数字,“一共是三十七万三千。”
程笑衣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可以问一下,你为什么会这样做吗?”她说到这里,补充了一下,“如果牵扯到隐私,或者与案情无关,你可以不回答。”
按照孟半桃的说法,她们之间只是朋友关系,她却肯为李时拿出这么一大笔钱,这件事听来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在人情寡淡的现代社会,身边亲近的人都不一定能够做到这一点。
程笑衣也是怕里面还有隐情,会影响到案件的调查和警方的判断。
孟半桃抬起头,她的目光灼热:“因为我没有妈妈,很多事都是李时告诉我的。我们从小,在念书时就是最好的朋友。”
“十八岁我高考失利,没能考上心仪的学校,是李时陪了我一个假期。”
“二十岁那年,我出了车祸,做了手术,是李时一直在照顾我。后来没钱,她办了一张信用卡,借钱给我付了医药费。”
“我们最艰难的时候,一起缩在出租屋的小床上,畅想着未来的人生。互相聊着心事。”
“为了省钱,又嘴馋,我们早上会买一个包子,一人一口分着吃。”
“到了过年我们拿着存了一年的钱,去了一次迪斯尼,租了很薄的公主裙,在漂亮的大城堡里一边发抖,一边拍照……”
“我能够想起来的开心的事,都是她陪着我度过的。我最悲伤难过时,她也在我的身边。”
“她是在我生命里很重要的一个人,远比那些金钱重要。我相信,如果是我遇到了这样的事,她也不会离开我,放弃我。我们说过,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我知道,有些人无法想象和理解我这样的做法,但这种情感,还是会在世界上真实存在着。”
说完了这些,孟半桃给出了她之所以这么做的解释:“在李时失踪以后,我也犹豫过是不是要继续还钱。我记得她在事情刚发生时,又崩溃,又害怕地抱着我哭,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后来我想,如果她还能回来,我想要她的压力小一点。如果她不在了,我希望她能够毫无负担地离开。”
”于是每当我想起她,就会往那个账户里打点钱,我拼命地赚钱,除了本职还去打零工。我也觉得我可能很快就会忘了她,忘了这些事,可是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只会越记越清晰。我意识到,我的生命里可能再也不会存在那样一个人了。”
“包括我来云城也是一样,公司开设了云城分公司,一有机会,我就申请调回来了。不光是因为这里是我的老家,还因为……我想要离得她近一点。”
“最近明城公安通知我,钱还清了。我就又问了一下案子的进展情况。”女人说到这里忽然垂下头,眼泪一颗一颗缓缓地从脸颊滑落。
随后,她双肩颤抖情绪有些失控。
孟半桃道:“你们听了可能会觉得我有病吧,我甚至希望钱还没还完,这样我就能够再继续那种行为,因为那是我和她之间仅有的联系,而现在这种联系也没有了。”
听了她的话,程笑衣的眼圈变得红红的,她也想起了自己的好朋友。程笑衣伸手扶住了女人的肩,希望给她一点安慰:“我们会努力找到她的。”
贺临觉得孟半桃和李时的关系像是两个年少女孩之间的互相救赎,他看得出,她们是很好的朋友。
一个人的生命里总是会出现那么一两个极其重要的人,即便是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十分投缘,有聊不完的话题。
一旦发生了什么事,那个人会知你懂你,愿意无条件地帮你。一个人面对困难时像是对着一座大山,一旦是两个人共同应对,就会变得不是那么可怕。
人世间美好的感情不止有爱情,还有亲情,友情等很多种。
即便是她们之间有着超过友谊的不同寻常的感情,或许也是因为那个人恰巧是同一个性别而已。是因为对方是那个人而产生的特有的爱恋。
贺临扪心自问,如果是他,能不能为其他人做到这一点。
然后他想,如果是关系足够好的人,为了某个人而舍弃金钱,他应该是可以做到的。
钱这个东西,绝对重要,每个人的生活都离不开它,但是人们对待它的态度却完全不同。
有人为了它丧心病狂,变成毫无人性的魔鬼,有人却能为了他人舍弃它,一掷千金。
对于孟半桃来说,钱没了可以再挣,而那段关系,那个人,却是更为重要的。
结束了谈话,贺临也安慰了孟半桃一句:“虽然现在线索不多,但是我们会努力查找。”
孟半桃止住了哭泣,离开了调查科。
这边刚结束,林会那边就有了新的消息,招呼贺临过去开会。
贺临马上来到了主楼会议室,不仅是林会和金庭瑞在,经侦的段哲渊也在,就连陈局也来旁听。
段哲渊是经侦那边的队长。有个外号叫做段王爷,他比他们年长一些,接近四十岁,是市局里的叔字辈。
他做经侦工作多年,破获过很多重大案件,举手投足之中,带着一股简洁明了的精英范儿。
段哲渊开场简述着情况:“就在今晨,我们的跟踪账户发生了一笔转款,这是我们早就给银行打过招呼,给这一起案件下的饵,但是其后的情况,却有些出乎我们的预料。”
“我这里简单给诸位解释一下我们调查洗钱的原理。大家应该听说过一种试验,就是把彩色的小球倒入海中,通过查看最终小球会出现在哪里,以此判断水的流向。我们对电子汇款的追踪方式也类似于此。”
说到这里,段哲渊的神情格外严肃:“那笔钱被做了标记,在我们的追踪之下发现,通过交易网站转向了境外,随后又进行了虚拟货币的交易,也就是二次交易。最后,这些赃款以虚拟货币的形式与正常的虚拟资金放在了一个池子里,完全打散失去了踪迹。”
他等大家消化了一下这则消息,继续说。
“如果继续用小球的例子来进行比拟,也就是说,对方利用了虚拟货币的特性,使用了某种现代技术手段,让我们的标记物完全融化了,黑钱与干净的钱融为一体,就再也难以进行分辨。”
陈局皱眉道:“这么听来,还挺棘手。”
把大概原理解释了一下,段哲渊又告诉众人更为详细的原理和操作方式。
贺临认真听着。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正与邪在金钱领域的交锋从未停止。
洗钱最初是通过洗衣店零售等做账方式,把黑钱变成正常资金,后来随着需求和金额变大,需要更高效的洗钱方式,那些犯罪者便又开始利用一些电影制作、拍卖与奢侈品行业进行洗钱。但是这些实际金额产生的账目,总是有迹可循,可以追查。
随着警方对此的打击力度不断加强,犯罪分子的洗钱模式也更新换代。
现在早已经不是通过纸币来洗钱的年代,伴随着虚拟货币,全球化等风潮兴起,经济犯罪已经变得更为隐蔽,也更加猖獗。
段哲渊总结:“总之,这种洗钱方式非常专业,我以前也只是听说过,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个系统,区别于我们以前见过的洗钱网站与系统,我们根据网站上的标识,给这个系统起了一个简称——‘psi’也就是希腊字母中的第二十三个,音为普赛。”
众人看向那个符号,像是一个高举双手对天的小人。
陈局的眉头皱得更紧,他轻声重复了一遍:“普赛……”
段哲渊一脸严肃:“根据其中的吞吐量,我们可以估算出,很多组织或者是个人都在使用它进行洗钱。可能很快,它就会成为目前国内最大的洗钱池。”
陈局又问:“那眼下的这个案子,能够定性吗?”
段哲渊道:“目前的好消息是,经济方面的罪证已经足够,能够证明这个机构存在的问题,如果其他证据确凿,足以把这些人绳之于法。但是坏消息是,可能除了对方公司账面上的款项,其他赃款难以追回,而且任由这个网站发展下去的话,经济类犯罪会在云城难以遏制。”
陈局果断道:“我们先把这个案子结了,洗钱网站的事情不是我们可以处理的,还要向上汇报,从长计议。”
等段哲渊发言完后,林会又说:“我这里接到了信息,那位由关隐川置换出的老人已经安全,她报警说有人让她告知警方一个幕后之人的名字:孙福奎。”
陈局问:“进行调查了吗?”
林会回答:“刚刚进行了简单调查,孙福奎早年因为传销罚过款,也蹲过监狱,现在他名下有诸多不动产以及大量资金,很可能他才是这起案件的背后之人。”
陈局严肃点头道:“进展已经很不错了,你们继续配合卧底警员,做好抓捕准备。”
散了会,贺临专门拉住了林会:“有卧底的消息没有?”
他是黎尚和方觉的直属领导,但是那老人报警后,连线直接归到了刑侦这边。
林会看着贺临又紧张又希望他说出点什么的样子,开口道:“我问过报警人了,让她往出带消息的,是个戴眼镜的。”
贺临听了松了口气,那应该是黎尚了。
按照之前他说的期限,应该是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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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过去的那段时间,黎尚一直在默默观察着这栋别墅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几个白衬衣是下级,很好应付。
小王和大王的生活节奏如同设定好的时钟,每天按时起床、按时活动,一切都在可预测的范围内。
钱代豪却是最大的变数,他的行踪诡秘,让人捉摸不透,他总是在不经意间出现,又悄然消失,这让黎尚倍感棘手。
而且,钱代豪对他有着莫名的敌意,那份针对他的态度越来越不加掩饰。
经过观察,黎尚终于发现了一个难得的时机。
每周三下午,大王都会准时前往孙福奎的别墅进行交账开会,钱代豪也会参加这个会议。
那时,别墅里的管理也随之变得松散。
若是运气好,再碰上小王下楼抽烟,就能争取到宝贵的几分钟。
在周二的夜晚,小奎夜班,其他人都沉浸在梦乡之中,他们在房间里可以稍微放松。
黎尚和方觉小心翼翼地避开监控,摘下监听设备,商讨着计划。
方觉听完道:“好,那我在楼道口帮你盯梢,你觉得整个行动需要几分钟啊?”
黎尚思索片刻:“一般小王的抽烟时间在八到十分钟之间,八分钟我就可以完成关键操作,如果能有十分钟的话,应该会比较充裕,能把事情处理得更加稳妥。”
方觉重重地点点头:“我尽力帮你拖住他。”
黎尚连忙道:“见机行事吧,你就在楼道口,如果时间到了,他出现了,你打个招呼,给我预警就行了。”
方觉问:“那如果时间不够呢?”
黎尚的面色变得凝重:“那就需要你尽力拖一下他了。”
方觉做为卧底,这还是第一次接到如此重要的任务。从当晚开始,他的脑海中不断地演练着第二天的行动,紧张得难以入眠。
终于熬到了第二天下午,方觉和黎尚早早地处理好了老人们的事情,将各种餐盘收拾妥当,等着大王离去。
一直等到三点多,小王那熟悉的身影才慢悠悠地从楼上晃了下来。
黎尚和方觉对视一眼,随后快步朝着三楼的总控室走去。
方觉也紧跟其后上楼,在楼道口一处避开了监控的位置站定。
他的手中紧紧握着半杯用一次性纸杯冲好的咖啡,心脏剧烈跳动,紧张到开始默默数秒。
开始还算是顺利,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小王今天这烟抽得比他们预想得快太多了,才仅仅过了五分钟,他就摇摇晃晃地往楼上走来。
方觉的心里猛地一紧,眼看着小王就要径直上楼走向房间,他知道,绝不能让小王就这样过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方觉咬咬牙,拿着咖啡猛地往外一冲,正好撞在了小王的身上。他手中的半杯咖啡毫无意外地全部浇在了小王的胸口处。
王珏急忙满脸歉意地道歉:“哎呀王哥,实在对不起!”他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帮小王擦着身上的咖啡,实际是把咖啡越抹越开。
小王一脸的不快,怒声骂道:“王珏!你小子走路不长眼睛啊?喝咖啡不去楼下?我替换的衣服昨天刚洗。”
王珏并不让开,就站在那里给他一个劲儿地道歉:“对不起,小王哥你要不打我几下出出气?那个,这都弄湿了,要不你赶紧换下我的衣服?”
小王快要被他气死了:“你的衣服我也得能穿得进去啊?”
就在两人在楼道里僵持的时候,楼下突然传来了说话声。
方觉用余光往下一撇,瞬间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
他们只预料到了今天下午那些人会在一起开会,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会议一结束,那群人竟然浩浩荡荡地都往这别墅里来了。
方觉的心中充满了绝望,要是黎尚在监控室里被堵个正着,那他们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等待他们的,可能是一场恶战,对方的人那么多,万一被抓,面临的极有可能是严刑拷打,甚至可能是杀人灭口。
就在方觉心焦之时,钱代豪已经率先上楼。
他看到王珏和小王,顿时火冒三丈,直接破口大骂:“都特么堵在楼道里干什么?”
王珏战战兢兢地举起手:“是我不小心,把咖啡洒小王哥身上了。”
钱代豪眼睛一瞪,厉声问道:“总控室现在有人吗?!”
他这一问,小王瞬间反应过来,脸色骤变。
大王也走到了这边,直接一把用力推开了王珏,大步流星地就往监控室冲去。
方觉当时只觉得心底一凉,他的内心甚至开始考虑,究竟是要冲出去和这些人拼个鱼死网破,还是选择英勇就义。
而此时,大王已经气势汹汹地走到了门口,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推开了总控室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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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控室的门被猛然推开,大王往里看去,空空如也。
钱代豪也迈进这个平日里至关重要的空间,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室内安静得有些压抑,灯光照在一排排毫无动静的设备上,屏幕上已经出现了屏保,屋内不见半个人影。
钱代豪的心底却还是有着一丝不安。
他不放心地又四处打量了一番,缓缓走向洗手间,抬手轻轻推开了门。
门轴转动,发出轻微的声响,洗手间内整洁干净,没有任何异常,这里也没有人。
钱代豪还是不放心,又来到电脑前移动鼠标,查看监控,所有实时画面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还想细看……
这时,孙福奎被苏郁搀扶着,上楼走了进来。
老头今天依然穿着一身唐装,面色阴沉,手中的拐杖重重地杵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什么事嘛,大惊小怪的。”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悦。
随后,孙福奎抬手招呼几人,示意大家前往三楼总控室旁边的休息厅。
钱代豪就算万般不愿意,也得给孙福奎面子,他也跟了出来。
休息厅有十几个平方,摆着几个沙发。
孙福奎在主位上坐下,调整了一下坐姿,手扶在龙头拐上,准备帮他们把这件事理一理。
老头摸了摸胡子:“你们刚才在楼上吵些什么?”
小王哥看到孙福奎来了,就像看到了主心骨,眼眶微微泛红,委屈地说道:“刚才钱哥问我们为什么都没在总控室。孙董,我就离开了两三分钟,就一小会儿。我知道我错了,以后我不会这样了……”
大王也急忙站出来,为自己的弟弟辩解,他的脸上满是诚恳:“我们刚去看了,没人进去过。小王差不多二十四小时都在这里守着了,钱哥你这也太紧张过度了。”
方觉刚才被吓得腿软,虽然他也不知道黎尚是怎么消失的,但此刻看到黎尚不在,他的腿还是努力直了起来,脸上摆出一副闯了大祸快要被吓哭的表情:“都怪我不小心,弄洒了一杯咖啡……这才连累他们被钱哥说了,您别怪他们了,都是我不对。”
孙福奎听着,眉头皱得更深了,他的目光犀利扫过众人,问道:“就这些了?”
刚才听这边叫起来,他还以为出了什么要紧的大事。
面前的几人接连点头,动作整齐得像是事先排练过一样。
钱代豪依旧皱着眉头,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抬眼望去,看到另外的几名白衬衣也从各个楼层陆陆续续走了上来,可他的目光扫了一圈,唯独少了一个人。钱代豪的心头一紧,皱着眉头问道:“李裳呢?”
“这里。” 一个冷清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众人纷纷转头望去,就见李裳从楼下慢悠悠地走了上来,脸上的神色一如往常般平静,“楼上太闷,去楼下转了一圈,怎么开会没人叫我?”
方觉看到这一幕,心才松了下来。
看到李裳出现,并无异常,孙福奎的脸色越发不悦,他直直地看向了钱代豪,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责备:“所有人都在这里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听着孙福奎的语气,钱代豪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他意识到是自己太过激动,刚才一上来就闹出了这么大动静。
他这样做平时没什么,可现在孙福奎还在这里,他分明是越俎代庖,完全没把孙老放在眼里。
冷汗瞬间从钱代豪的额头冒了出来,他急忙放下姿态,脸上挤出了谄媚的笑容:“干爹,我不是这个意思……”
孙福奎早就觉得钱代豪管得太多,平时就不把他放在眼里,这次正好借题发挥,敲打敲打他:“本来嘛,没什么大事,老虎都有个打盹的时候,你还能让所有人二十四小时都瞪着两个眼睛盯着?再说了,这里都是自己人,监控也是防的外人,那些监控自己人看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疑神疑鬼的,还让不让下面的人干活了?要不我把他们都开了,让你一个人盯着吧?是不是那样,就万无一失了?”
老头的声音不大,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钱代豪的心上。
钱代豪愣了一下,双腿一软,直接就噗通一声跪下了:“干爹,我真的只是刚才心里有点怪怪的,怕出事情,我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
孙福奎冷哼一声:“那你的意思是,老头子我已经老眼昏花,不能明断是非了?”
钱代豪忙把咬碎的牙咽到了肚里,低头道:“没有,干爹说得没错,是我多虑了。”
孙福奎还不解气,又揶揄了他一句:“最近你总是疑神疑鬼,一惊一乍的,是不是让你管理几个仓太累了?”
钱代豪心里一惊,老头这是要削他的权吗?他连忙道:“没有,可能是我最近没睡好。”
孙福奎道:“有问题,就去看看医生。”
钱代豪不敢回话了,脸色难看地点了点头。
看老头还在生气着,其他人也没敢再说什么,都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孙福奎被苏郁扶着站起身来,走过去语重心长地轻轻拍了拍李裳的肩膀:“好好干吧。”
老人的语气比刚才教训钱代豪时温柔多了,说完他便转身,看都没看跪在地上的钱代豪一眼,就在苏郁的搀扶下慢慢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