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桂花糕下去,嗓子眼都被那种瓷实的甜糊住了,辞盈却还是在吃,漠北这边的糕点不知做的如此甜腻,一口气吃下一整块,辞盈嗓子间冒出甜腻尽头苦涩的余味。
燕季还在告着状,辞盈缓慢地听着。
喉间的糕点碎屑卡住了一般,在嗓子眼的地方咽不下去,难言的情绪涌上来,辞盈缓慢给自己重新斟了一杯水,一点一点喝起来。
燕季瞧着辞盈的脸色,看辞盈半天没反应,明白自己这状告得很没水平。也是,他掐头去尾才择出来这一小段,的确难有什么成效。
燕季又恢复了一开始吊儿郎当的模样:“小姐什么时候被我‘抓’回去?”
辞盈的心从谢怀瑾三个字上移开,盘算着日子,半晌之后给出答案:“三日后,到时候我在定阳的银庄等你。”
燕季说“好”。
临走的时候,燕季突然问:“小姐现在和谢长公子是什么关系?”
辞盈眼眸停了一下,却没有犹疑,很平静地说:“没关系。”
燕季“啧”一声,也没有再多说。
燕季走后,辞盈一直僵直的背弯曲了下来,杯中的茶水不知道何时已经被饮完了,辞盈向来没有用酒放纵的习惯,此时却想饮上一杯。
她无心再看外面的天,只又拿起一块杏花糕吃了起来。
一样甜腻的味道,她一连吃了三块,忍不住躬身呕吐时朱光从外面推门进来,辞盈忙用帕子遮住了嘴,朱光关心问:“辞盈怎么了?”
辞盈摇头,将手中剩的半块糕点放下,轻声道:“只是糕点有些腻。”
朱光拿起一块吃了起来,吃了两口也“呸呸呸”,从旁边拿起一杯茶灌入口中:“太甜了些。”
辞盈点头,给朱光喝完的茶杯又斟了一杯。
朱光一直在隔壁,只辞盈和燕季谈妥后出去巡查了一圈,自然明白事情大成。
但没到庆贺的时候,拿下燕季只是第一步。
两个人对望着,朱光在辞盈的眼中看见了些许疲惫,她无言地握住辞盈的手,轻声道:“回去好好睡一觉。”
辞盈轻声道:“燕季只是第一步。”
朱光明白,但还是说:“先回去好好睡一觉。”
辞盈点头,漠北炽热的光照在大街来往的人群上,酒楼侧门辞盈带着白色轻纱质地的帷幔踏上马车,随后马车行驶了起来,驶入人群,辞盈靠在马车内壁,将今日的事情回想一遍,最后开始和朱光开始商量定阳的事情。
等到回到院子,太阳已经向西行,辞盈钻入书房开始写日后的计划,直到天黑,她才放下笔。
朱光早就将膳食端到桌子上,只是见辞盈忙碌,默默放下就出去了。
辞盈走过去,发现还是温热的,就净了手坐下来一点一点吃。
慢慢吃完了,辞盈在窗户边看了看月亮,又回身去写计划,一直到天蒙蒙亮,她才将一切大致安排完,明明已经很疲倦了,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但辞盈就是没有一点睡觉的念头。
她枯坐在书桌前。
夜深人寂,万物安静之际,她才能听见自己始终跃动的心跳声。
如果山洞那日是谢怀瑾,那宴会那日,茶棚那日会不会都是谢怀瑾?
他想做什么。
他为什么......
辞盈没办法回答任何一句话,因为在脑海中闪过的一瞬就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在她一路向前的步伐里,再想起那个人是可耻的事情。
凭什么呢?
桥归桥路归路了,她如此轻易陷入想念的余温里,不过是对爱欲的放纵。
辞盈很久之前就学会了克制,昏暗的房间里,辞盈吹灭最后一根蜡烛,愈白的天色将她的脸映的惨淡,她推开书房的门,洗漱之后去卧室安睡了。
陷入昏睡前,辞盈想,她总要一步一步向前。
*
隔日。
朱光踌躇了良久,才看向一旁的辞盈,彼时他们正在用膳。
辞盈看见朱光的欲言又止,问朱光怎么了。
朱光看着辞盈,昨日夜间,烛二传来的消息说,公子病危,让她明日回去见一面。
朱光不知道烛二有没有夸大,毕竟公子已经病了很久,她不知道多严重才会让烛二给她传消息,辞盈这边的事情暂时她帮不上忙了,回去自然是要回去的,但她不知道要不要告诉辞盈。
辞盈抬起双眸,将朱光一切眼神变化收入眼底。
朱光吞吐了许久,终于还是没说出来,她捏紧茶杯说:“辞盈,我得外出去做一件事,定阳可能不能陪你去了。”
辞盈一颗悬着的心不知道怎么悄然落下,看着朱光,轻声道:“无事,定阳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我身边也还有其他的暗卫,你去做自己的事情。”
朱光拧着手指,看了辞盈数眼,辞盈疑惑地抬起头看她。
朱光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开口。
告诉辞盈公子病危了,会不会......辞盈又被心中的枷锁困住,就像在驿站那一次一样,她最是明白辞盈的心软了,可是......公子好像真的要死了。
朱光不知道,辞盈恨公子,朱光没有恨过一个人。
可如果是辞盈的话,就是恨一个人,那个人要死了,辞盈也不会很开心吧。
想来想去,朱光还是寻不到一个妥帖的办法,只能用膳食堵住自己的嘴,匆匆吃完后向辞盈辞别。
朱光离开的时候,辞盈叫住了她。
晨微曦光里,朱光听见辞盈说:“回见,注意安全。”
朱光这才发现辞盈昨日并没有睡好,眼睛下面有淡淡的乌青,清晨辞盈未施脂粉,于是格外明显,疲倦也从辞盈的笑中涌出来。
朱光轻张了口,最后叮嘱道:“辞盈,好好休息。”
辞盈看着朱光的背影,不知怎么心中一阵涩,她扶着墙一路走了回去,平静地望着床帐,乌黑的,朦胧间像雾茫茫的天,辞盈闭上眼,蜷曲着身体,房间内的香愈发浓郁。
朱光赶回去之时,烛一烛二仍旧守在门口。
见她回来了,烛一没有说话,烛二却看向了朱光的身后,唇已经张开:“夫人没来吗?”
朱光轻声道:“嗯。”
烛二还要说什么,被烛一拦住。
朱光越过他们,推开门走到屏风后,就看见谢怀瑾撑着病重的身体起来靠在床榻上,想来貌若春华的人容颜憔悴,病骨支离,见到她进来也只是轻抬了一眼。
浓重的药味弥漫在屋子里每一个角落,作为一个出色的暗卫,朱光很轻易就闻到被药味重重掩住的血腥味。她指尖颤抖,上前一步问清瘦却仍旧淡然的青年:“徐太医怎么说?”
青年还未说话,已经开始咳嗽,朱光转身去斟茶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在抖,她强压住自己的手,背着身说:“公子,你不要怪我。”
好像明白她要说什么,谢怀瑾脸上没有什么神情,只摇了摇头。
朱光眼泪不知怎么已经要落下来,“啪嗒”一声,滴落到茶杯中,她抬起衣袖抹了抹,才回身看向床上的青年,瓷白的脸像最上等的瓷器,只脖颈一片都是密密麻麻的针痕,朱光红着眼说:“烛二同我说公子快死了。”
谢怀瑾看着朱光:“有些夸大。”
说了一句,青年又咳嗽起来,一口血忍不住吐了出来。
朱光少见公子如此狼狈的模样,手指不住地颤抖着,上前要去扶青年时听见谢怀瑾低声道:“不用,朱光。”
他轻声道:“你今日不用来,以后也别再来。”
不是命令,却比命令更重。
朱光哭着跪下来,倔强着不肯走。
谢怀瑾用手帕擦去唇边的血,温声道:“我身边有烛一烛二,你帮不上什么忙。”
他一句都没有提辞盈。
朱光想着,眼泪却更止不住。
她抹着眼泪,却越来越多,站起来的时候眼睛已经全部通红一片:“我不要!”
谢怀瑾淡淡地看着朱光,也没说什么。
他指了指窗台前那盆花:“那我帮我浇花吧,我已经有许多日没有给它浇水了。”
见公子不像说笑,朱光将眼神放在远处的花上,走过去默默地浇起花来。
谢怀瑾安静地看着朱光的背影,轻声道:“朱光,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朱光浇水的手顿住,低下头说“不好”。
青年看了她许久,最后也没有再说。
朱光其实在等,但半晌之后后侧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朱光握紧拳头,将水壶放下,坐到青年身前。
“公子,你再问问,说不定我就答应了。”
青年却只说“算了”。
像是觉得朱光没有听清,青年抬起眸,轻声说:“算了。”
朱光拳头捏的更紧:“你不想知道辞盈的近况吗?”
朱光其实并不想说出辞盈的名字,如若可以,她不想给辞盈添麻烦。但面前的场景看得朱光心慌,比之前公子手腕淌满了血还慌张。
谢怀瑾纤细修长的手指停了一瞬,半晌之后说:“算了。”
朱光眼睛微微瞪大,心中更加慌乱,她不知道如果辞盈都不能将公子留在世间还有什么可以,朱光张口又闭上,最后无力地整个人都垂下去。
朱光并没有纠结多久,因为一刻钟后,青年就睡过去了。
好像是意识到自己要昏迷,昏睡前,青年将书闭上放在了床边。
朱光不知所措间,烛一从外面走了进来:“公子一日清醒的时间不长。”
“大夫如何说?”朱光焦急问。
烛一看向床上的青年:“徐太医说,还能清醒已是造化。”
朱光向后退了一步,想来想去只说出“公子是骗子”几个字,她眼泪如雨下:“公子明明答应我会好好治病的。”
烛一垂下眸,不说话。
朱光突然问:“徐太医是谁请来的?”
烛一轻声道:“......二长老。”
朱光眼眸眨了眨,觉得这个世界真荒谬,小时候迫害公子的罪魁祸首,现在居然比公子还希望公子能活下来。
朱光还想问什么,却又不知道还能问什么了。
她在公子和辞盈间选了辞盈,她的心也偏。
公子也在自己和辞盈之间选了辞盈,公子的心也是偏的。
朱光暂时留了下来。
如烛一所言,谢怀瑾一日清醒的时间并不多。
有一日,朱光突然问谢怀瑾:“公子死后要葬在哪里?”
门外的烛一烛二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暗中听着。
青年垂着眸,竟真的被问住了,他思虑了许久,最后说:“都可以。”
手中的书已经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但谢怀瑾好像不会腻,他凝视着诗文中的月,手指轻轻地摩挲着书页。
......
辞盈收到朱光信的时候,她已经被燕季“抓”了回去。
朱光的信很简短,只说“还需要一段时间”,具体的时间朱光没有说,辞盈将信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才将信折起来放到匣子里。
泠月和泠霜前些日来了漠北,这些日在和燕季算军队的账务,燕季的确不太擅长这方面,交给泠月和泠霜的只有缠成一团的乱账。
饶是最擅长处理这种事情的泠月和泠霜,也对着乱糟糟的账本大眼瞪小眼看了数日,理了约莫半个月才大致理清楚。
泠月和泠霜不抱怨,燕季却来告状了。
谈话间,辞盈指着一团糟的账务,轻声说:“银子全在她们俩手里管着,我向来不管这些事情,你若是得罪了,她们克扣你的那一份我也没有法子。”
燕季大呼“冤枉”,拍门而走的时候让辞盈保证不和泠月泠霜俩人说他今日来过。
辞盈被逗得发笑,可等燕季走后,又笑不出来了。
她瘫在椅子上,只是暗中接受了一部分燕家军的事务,她就已经有些疲惫了,她最近总是如此,一日总会有些时辰打不起精神。
被送去和宇文舒相见的前一日,辞盈又收到了朱光的信。
或许是已经明白辞盈知道她去了哪里,朱光在信中也没有在隐瞒,只说“快了”。
辞盈看着那两个字,良久地看着,她坐在椅子上的身体僵直,推开书房的门时恰好碰到来汇报事情的泠月,泠月问“主子去哪”,辞盈的身体才冷静下来,她一只脚迈了出去,却又剩一只在书房里。
被泠月打断了,辞盈到底没有迈出那一步。
泠月将她扶到书房里,开始汇报燕家军财务上的一些事情,请辞盈做决断。
辞盈努力集中精神,衣袖下的手却不住发颤,泠月起初没有看出不对劲,后面上前摸了摸辞盈额头,轻声道:“主子,最近是不是没有休息好。”
辞盈摇头,只让泠月继续说。
泠月担忧地看着辞盈,见辞盈真的没事,才继续说起来。
等泠月走,外面天不知怎么又黑了。
辞盈没有再推开书房的门,甚至晚上都宿在书房,隔日泠霜将膳食端进来的时候,还带回来了一个大夫。
辞盈已经恢复了正常,正常地让大夫诊脉。
大夫一脸诊了两次,说:“小姐无事,只有些心绪不宁,老夫给小姐开几贴药,下去就好了。”
之后几日,辞盈都在喝药。
药很苦,泠霜给她端过来的时候就总喜欢放些山楂糕在旁边,是泠霜自己做的,没有漠北酒楼里杏花糕甜腻的味道。
辞盈每次喝完药,都会用上一块。
久而久之,泠霜觉得她喜欢,也总喜欢在书房给她备上一些。
燕季隔日再来的时候,见了山楂糕,拿起一块就吃,辞盈没有阻止,只说这是他上次告状的泠霜做的,燕季呸呸呸来不及,干脆一整块全吃了下去。
燕季:“人冷冰冰的,山楂糕做的挺好吃的。”
辞盈看了燕季一眼,将燕季又要拿一块的手看了回来。
燕季不好意思摸着鼻子,辞盈轻声道:“泠霜只是不爱和外人说话。”
燕季听明白了,他坐在辞盈面前:“啧,以前还唤我义兄呢,现在哟,哟......”
辞盈轻声笑了一下,又喊了声:“义兄。”
燕季忙后退,那日回去仔细想了想,再想不清楚辞盈一开始就在算计人他也太蠢了,赶忙摇摇头:“担不起担不起,你们夫妻俩......”
话说到一半燕季卡壳,转身就想走,到一半又回来:“我一时嘴瓢,小姐原谅。”
辞盈轻声说:“没关系。”
燕季一时拿不准这个“没关系”是什么意思,于是也直接问:“和好了?”
辞盈说:“没有。”
她甚至觉得不应该用“和好”这个词。
燕季是一个憋不住话的人,他看向辞盈:“你们到底......什么情况?”
明明没有在一起,脸也是冷的吧,但燕季就觉得这俩人拉拉扯扯黏黏糊糊的,以前都没有这感觉,最近感觉特别明显。
辞盈停了一下才说:“合离了。”
燕季摇晃着椅子:“合离了他为了你来威胁我吗?闲着没事做......”
辞盈眼眸止住,声音更轻:“可能他有别的计划。”
燕季观察着辞盈的表情,他问:“你现在把我当下属还是义兄?”
辞盈问:“有什么区别?”
燕季无所谓说:“你把我当下属的话,我把你当主子,我就是一个听命令的人,有些话说了很多余。”
“......义兄呢?”辞盈跟在燕季后面,轻声道。
“义兄的话......”燕季笑了一下:“如果是义兄的话,我把你当妹妹,我最近听到一些事情,和妹妹的旧情人有关,作为兄长和妹妹说说也无伤大雅。”
辞盈眼眸颤了一下,但没有阻止燕季说出来。
燕季随之道:“上次谢怀瑾来见我的时候,就病得很重,他寻我谈过合作,关于你,不过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绝不是因为他。”
辞盈手僵住,等着燕季继续说。
“我安排在他附近的人说,他已经许多日未出门了,一个从长安来的太医前些日半夜匆匆赶到,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回去。”
燕季没有隐瞒,但他知道的事情有限,就挑着重要的和辞盈说了。
他看向辞盈,一向冷静聪明的人此时却连眨眼都不会了,他蹙眉看向辞盈,将笔从她的手上拿下来,放置到一旁的笔架上。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同你说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是我妹妹,他就一陌生人,我自然是偏向你的。”
“只是辞盈。”说着说着燕季的声音认真起来:“你很聪明,那就应该想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别留遗憾。”
燕季话就说到这,他觉得辞盈很好懂,例如那日酒楼的运筹帷幄步步为营,这些日安排的得体细致滴水不漏,有时候却又不那么好懂,特别是和谢怀瑾这个人缠在一起后,就变得完全懂不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关心一个人却又装作毫不在意。
那种装甚至不是装给别人看的,是装给她自己看的。
燕季想,又能骗得了谁呢?
真骗了自己,到头来就和他那义父一样,送着心爱的人出嫁后又看着心爱的人被龌龊的婚姻生生耗死最后自己也死了,燕季看过一遭,虽也不太喜欢谢怀瑾那个人,但也不想再看见一遭。
燕季见辞盈久久不说话,起身走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甚至连书房的门都没有关上。
风将炽热的光吹入书房,辞盈张嘴想答却又捂住脸,仓皇之间,她听着自己未止的心跳,手脚僵硬连指尖都凝住了。
少女安静地看着地面,风将书架上的书册吹开,恰好是一本《诗经》。
辞盈不知道风将《诗经》吹到了哪一页,因为风吹开时,她已经跑了出去。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或许将来的有一天,她又会沉默于自己重蹈覆辙,但她知道,好像......好像不该这样。
不该她明明心有忐忑,却因为害怕和畏惧,却因为过往和怨恨,忽略那么多东西。
她踉跄推开门,一扇扇门,阳光炙热地照在她身上,路过的风也带着热意,辞盈的眼睫亦在颤抖。
路上遇见泠月,泠月一把将她扶住,惊讶于辞盈的慌乱,对上辞盈泛着泪意的双眼,惊讶问她:“主子做什么”,辞盈拿起朱光寄过来的信,捏住最下面一行,那是朱光寄信过来的地址,她不知道朱光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的,不重要,总归是将选择的权利交给她。
辞盈看着泠月,轻声道:“去唤马车,把我送过去。”
泠月看着辞盈眉眼中的着急,也急切起来,忙跑出去安排。
辞盈捏着手中的信,在院子里面颤抖地垂下眸。
她要去见他。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