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这么好的吃瓜机会

沈太医站在院子里茫然四顾。

一贯冷静的白氏都难掩慌张地跑进院子里,问丈夫在宫里犯了多大的罪过。

沈太医握住妻子的手,问道:“是谁派你们来的,可有圣谕或刑科驾帖?”

“我们没有抓捕任务,无需上谕或驾贴。”为首的校尉拿出一份公文:“这是北镇抚司的牌票,我等奉命保护沈太医及白氏医馆上下。”

“多谢,但不必了,回去告诉你们大人,沈某从不过问朝政,行端坐正,不惧宵小暗算。”沈太医道。

校尉一脸为难:“您不怕,小陈大人怕啊。”

“………”

沈太医一脸困惑:“陈平安在你们锦衣卫挂职了?”

“不是。”校尉道。

沈太医哼一声。

“胜似。”

沈太医:???

什么奇怪的说法?

沈太医又道:“我们这是医馆,开门做生意的,再把客人吓出个好歹。”

校尉挠挠头:“我吩咐他们待人和气一点……”

正说着话,悬挂“陈”字灯笼的马车来到大门前,平安掀开车帘,小师兄闭着眼倒在了车厢里。

他们吓了一跳,清儿赶紧去测他的脉息。

“没什么,睡着了。”清儿道。

三人合力将凌瑞拖出车厢,一名校尉赶来将他背了起来,背进医馆去。

白氏已经腾出两间客房,许佑娘也提前赶到,见到儿子昏睡的模样,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将小师兄安置妥当,沈太医洗净双手为他把脉,一番望闻问切,吩咐伙计:“熬一碗葛花解酲汤来。”

“是。”

沈太医叹一口气:“我们这么说话,他都不醒,最近没少喝啊。”

平安的心本来提到了嗓子眼儿,闻言松了一口气——沈伯伯真爱大喘气啊。

“清儿,你来试一下。”沈太医道。

沈清儿坐在床边为凌瑞把脉:“脉象沉、细、迟、弱。”

沈太医颔首道:“气血不足,心跳缓慢,脉象深伏而无力,面色苍白,瞳孔缩小,呼吸缓慢,昏沉嗜睡,乃是毒邪抑制气血津液运行导致的气滞、血瘀、痰凝。这都是典型的服用合浦融初期的症候。”

平安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沈伯伯,那该怎么办?”

沈太医一脸气定神闲:“好办,我开一副活血解毒的方子,前三日会有一些不适,熬过去就好了,然后辅以汤药调养,不出半月就会恢复如初的。”

众人一阵兴奋的低呼,有沈太医这句话,所有人都放下心来。

白氏对许佑娘道:“你们母子安心在这儿住下,不出半月,担保让凌庶常恢复如初。”

夜色渐浓,平安和阿蛮也要回家了,刚刚走出大门,就见另一辆马车拐进胡同,定睛看去,灯笼上写着“大理寺”三个字。

两名官差跳下车,从车里背出一个捆着手脚的女子,沈太医闻讯赶出来,官差低声解释道:“此人是宴月楼案的重要人证,不知害了什么病,浑身抽搐,以头撞墙,狱卒报到上面,让我们将她送到您这里看押。这是大理寺的公文,这是郭部堂的手书。”

平安心想,这不就是保外就医吗?

“将她抬进去吧。”沈太医对着皎洁的月光做一个深呼吸,今晚注定又是个不眠之夜。

“姑娘,姑娘!”白氏试图唤醒女子的意识,又问官差:“她叫什么名字?”

官差道:“清芷。”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清芷姑娘出道十几年,连蝉联续数年京城花魁大赛冠军,在京城是老少皆知的存在,到底经历了什么,变成这副模样?

医馆前院没有那么多客房,白氏便令几个伙计挤挤去睡,将清芷姑娘暂时安置在伙计的通铺上。

“将锋利的物件全部收走,四周围上软垫。”白氏道。

“是。”

众人便各自忙碌起来。

白氏坐下来,静心为她把脉,面色有些凝重:“这姑娘脉快而无力,毒邪入心,心气受损,应当是已经吸食过一段时间了。”

“那怎么办?”平安问。

“辅以药物戒断,熬过十五日才算初步摆脱,后续还要继续调养,”她叹道:“只是有得罪受,要绑缚起来避免自伤。”

白氏见清芷流着眼泪打了个哈欠,便知道她又要发作,赶紧将屋内众人遣散,帮她保留一点体面。

清芷一下子抓住白氏的手:“我丈夫,应该就在宴月楼附近,我昨日向他们撂挑子,要求见我丈夫一面,大约一刻钟就见到了。救救……救救他……”

平安问:“姐姐,你丈夫是茶商?”

“是……”清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丈夫的姓名年龄,体貌特征一一道出。

“姐姐安心戒毒,我帮你想办法。”平安道。

清芷视线模糊,听力却还在,分明是个清亮的童音,迟疑地问:“你帮我?”

“姑娘,你可以信他,这一院子的锦衣卫都是他弄来的。”沈太医斜乜着平安咬牙道。

清芷脸上豆大的汗珠滚落,痛苦地点点头,脑袋不慎磕在床沿上,也不觉得疼,反而再次用力磕了好几下,发出“咚咚”地响声。

“去找些结实的布条!”

众人七手八脚忙作一团。

白氏抓住清芷的肩膀往后一扭,只留了一个力气较大的丫鬟,将其他人撵了出去。

几人来到院子里,房门里传来清芷撕心裂肺地叫喊和床单撕碎的裂帛声,声声令人揪心。

沈太医还借机教育小辈:“看到吸食合浦融的后果了吗?所以常对你们说,酒色财气不要沾,声色场地更不能踏足。”

白氏的大弟子打趣道:“师父放心,我从来不去。”

“废话,你是女的。”

弟子和伙计们笑成一片,又被清芷的叫嚷声打断,众人听得一阵心悸,低下头各自去忙了。

平安环视四下,锦衣卫和大理寺的官差站了一院子,真是安全感十足。

沈太医可不这么认为,拧着他的脑袋将他转了半个圈,直接拎出门去——院子里站不下这么多人!

清儿和阿蛮一路小跑跟在后头。

“沈伯伯,我明天散学后再来帮忙。”平安道。

沈太医:“大可不必。”

“您别跟我客气,是我小师兄给您和伯母添麻烦了。”平安道。

沈太医心想:十个凌瑞也不如你麻烦。

平安扒着车厢窗户:“沈伯伯明天见,清儿妹妹再见,帮我跟伯母说我先回家啦,帮我跟小师兄说明天再来看他……”

马车碾过一地月光,消失在胡同口处。

……

次日早朝之后,乾清宫中,皇帝听着锦衣卫的奏报,眉头紧锁。

璐王府地下有地宫?

“这消息是如何获得的?”皇帝问。

“是璐王府的小王子无意间发现的,已经告诉了不下七八个人。”罗纶道。

皇帝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这个小老四经常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倒也未必可信。”皇帝道:“去搜一搜吧。”

罗纶道:“……是。”

罗纶只感到遭遇了上任以来前所未有的挑战。

他不会蠢到在这种事情上向陛下讨圣旨。

除非璐王犯下大罪,且公然昭示于天下,否则即便是亲爹,也没有无缘无故下旨抄查亲王宅邸的道理。

但锦衣卫监察百官勋贵,自然也包括亲王,临时受派遣调查亲王动向的事情时有发生。

可线报的位置是西三所,璐王的后宫所在,住得是侧妃、郡主、年纪尚小的王子,该如何进去搜查?

即便是本朝权势最大的锦衣卫,飞扬跋扈,逍遥法外,也不敢不经旨意搜查王府。

尽管璐王已经失宠多时了,依然有不少卫道士坚持着无嫡立长的原则,他要是敢这么做,弹劾的奏章非把他埋起来不可。

他离开乾清宫,正打算回北镇抚司,在午门碰到了正要上学陈平安。

“罗大人,正打算谢谢您,我小师兄现在安全了。”平安从袖子里掏出一张草纸:“昨天让您帮忙找的人……”

“清晨接到线报,已经有消息了。”罗纶道。

“真的?!”平安惊讶道。

锦衣卫分布在京城各处的线人,那些车、船、店、脚、牙,倡优皂吏、乞丐帮闲,集体出动转悠了一夜,凌晨时分就把人找到了,果然是个姓赵的茶商。

“不信,随我去看。”罗纶道。

平安没想到还有这么好的吃瓜机会,当即点头:“好啊!”

罗纶支使手下去博兼堂帮平安告个假,直接带他上了北镇抚司的马车。

马车停在一个杂乱破败的小四合院,一脚踢开大门,数名校尉将里外把守起来。

两个衣衫破烂的孩子本在挑水,见到有官兵闯入,吓得水桶翻倒,瑟缩着躲到了水瓮后面。

官兵们四处抓人,拎到院子里蹲着,发现只有几个小乞丐蜗居其中,还自称自己是丐帮弟子。

须臾间,一个三十岁上下蓬头垢面的青年人被找到。

“赵明远,大兴县人,妻子是宴月楼的从良名妓清芷姑娘?”锦衣卫校尉问。

“是!是!”赵明远激动道:“各位官爷,我妻子何在?”

“她已经获救了,正在医馆就医呢。”

赵明远听闻这个消息,原地蹲下抹起了眼泪,从低声啜泣到呜咽大哭。

绣春刀出鞘,架在那年纪最大的小乞丐的脖子上:“说,谁支使你们绑架?”

小乞丐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谁的钱财?”

“看不清,天太黑了,只塞给我们一锭银子和一个住处,让我们把这家的男人抓了。”小乞丐又道。

校尉们正在审小乞丐,罗纶一直惦记着皇帝交代的任务,看到平安在找各个角度吃瓜,便叫了他一声。

小少年颠颠儿地跑过来。

罗纶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拖到无人的角落:“帮我出个主意。”

他将前因后果对平安一说。

平安惊讶反问:“你们也知道璐王府有密室?”

“你都知道的事,我们会不知道?”

“璐王殿下是认真的吗?一个密室修得人尽皆知。”平安道。

罗纶道:“陛下如今让我搜查王府,既无旨意又无驾贴,我以什么理由派人进入王府?”

平安立刻明白了,四凤叔把他带来吃瓜,是想向他讨主意的。

于是不假思索道:“这还不容易,找个人潜进璐王府,在西三所放一把小火,留神别伤到人,陛下势必会派人调查起火原因,会派谁去?自然是我那集智慧与力量于一身的四凤叔啦!”

罗纶:“………”

平安接着道:“密室被小王子发现,此刻肯定已经被堵上了,你们进去之后什么也别说,找到入口的位置直接砸墙,如果敲出新砖,就拆了那堵墙,璐王殿下追究起来,就说听见墙内有声音,为了殿下及家眷的安全,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查清何人胆敢在王府纵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