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清早,陆天野出门,跟几个老哥们儿晨练。
惯常晨练的公园,最高的那面青砖墙上,新贴了几个通缉犯的头像。
老哥们儿无意中瞟了一眼,吓了一大跳。
又不敢信,犹豫半天,才拉了拉陆天野的身上太极服的衣襟。
陆天野往那青砖墙上瞟一眼,以为自己眼花了,好好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曾经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千军万马,陆天野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现在,他把头像和名字看了又看,腿不知不觉的发了颤。
陆天野把手里的太极剑交给老哥们儿,急匆匆地往家走,进了家门,心砰砰的乱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家的。
进门拿起电话,手也开始颤,拨通了儿子陆博的电话,儿子陆博刚起床,一头雾水,也吓的发了懵,答应赶紧出去打听,让陆天野等他电话。
陆天野放下电话,心还是砰砰跳个不住,乔远香也慌了,想起自己有二孙媳的电话,虽然从来没用过,但这事非同小可,赶紧拨通了电话。
电话是白秀莹的新房里的,如今墙上的喜字还没有褪色,婚床上已经换了人。
白秀莹接了电话,一听是乔远香打来的,心里闪过一丝尴尬:“奶奶?小圆出事了?被通缉?我不知道啊,我和他,离婚了。”
乔远香耳边如雷炸响:“你说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白秀莹声音轻下来:“有好多天了。”
实话实说,究竟是哪天去办的离婚手续,她压根儿都不记得了。
乔远香拿着电话听筒,静默了一会儿,想问问为什么,忽然又觉得无话可问,对白秀莹打个招呼:“秀莹,你多保重,我不打扰了。”
她放下电话,仍然如同在梦中,半晌之后,才对陆天野说:“秀莹说她什么也不知道。说,他们俩离婚了。”
陆天野耳边如同响起了一个炸雷,呆站了半晌,坐在沙发上,叹息一声:“这孩子,当初他要跟白家结亲的时候,我就知道结果不会好。我还跟他说,有了难处来找爷爷,他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说?”
陆天野和乔远香对视一眼,眼中都闪了泪花。
那场热闹而盛大的婚礼,是他们二□□同操办的,到如今真是沧海桑田,面目全非。现在想起来,像是隔了千山万水。往事如烟,徒留唏嘘。
电话两头一样的吃惊,白秀莹放下电话,依旧不可置信。
她问还在床上的韩潮:“陆衡……他成了罪犯?被通缉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韩潮沉默了一会儿:“他找武钢的人,买凶杀人。”?
白秀莹吃了一惊。她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韩潮还真知道来龙去脉。
她当然记得韩潮遇刺,心口中了一刀,可她怎么也没想到,指使的人居然是她的前夫?
她千挑万选陪伴终身的结婚对象,百里挑一的温良儒雅,他能冷血无情,说杀人就杀人?
她手里拿着一个空的玻璃水杯,正准备倒水,手上一滑,玻璃掉到地上,摔了个碎。
白秀莹蹲下身,捡拾碎片,还是不敢相信:“他能狠下心,杀他堂哥?”
韩潮冷沉了声音:“其实那一次,他要杀的不是陆总,他真正想杀的人,是我。”
白秀莹往纸篓里拿玻璃碎片,一听这话,手上剧烈一抖。
她抬起眼,看着赤着上身躺在床上的韩潮:“他为什么要杀你?”
韩潮带着怜惜,看着他的大小姐,任性刁蛮,可是因为从来没吃过苦,又天真带点傻气,根本没见过人心的险恶。
他笑了一笑,才回答:“他花钱雇佣我坑害你,结果你真的和我在一起了。他作为男人的尊严和面子何在?怎么能让我活在世上?”
白秀莹耳边一阵轰鸣,强压住内心的震撼:“你早就知道?”
韩潮垂下眼:“我打过多少架?什么人什么路数,都瞒不过我的眼。那混混再不靠谱,一看我穿着安保的衣服,也不会再把刀往我身上扎。”
白秀莹忽然醒悟过来:“那一刀,原来不是替你老板挨的,而是因为我?”
韩潮没说话。
白秀莹心里猛然一疼,好像心口也被刀扎了一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韩潮听白秀莹的声音发了颤,诧异她为什么这么大的反应:“有什么好说的?我挨过那么多刀,这一刀有什么特别的?既然我喜欢你,就算为你把命送掉,也是应该的。”
白秀莹手指被玻璃碎片割破,自己浑然不觉站起身来:“有什么好说的?我可以想办法保护你呀!如果你真的被他害死了,丢下我一个人,怎么办?”
韩潮一看白秀莹眼里溅了泪花,手指头流着血,吓了一跳,赶紧把人一把拉过来,搂在怀里。
他把白秀莹的手指头含在口里,把她的血滴吮干净。
韩潮的怀里热烘烘的,白秀莹手指发着痛。
想起头一段婚姻,商量结婚的时候,前夫也曾这样用臂膀搂着她,说过深情款款的承诺。
白秀莹心里的后怕,和眼中的泪花一起涌上来,语气带了哽咽:“结婚之前,他对我说,一辈子对我好。全是假的。”
韩潮脑子里浮现出那个人的形象,仪表堂堂,斯文儒雅,跟他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感叹一声:“陆总对他那么好,他都能背叛他陷害他,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白秀莹又吃了一惊:“他害陆恒?你不是说,他是为了杀你吗?”
韩潮解释道:“我是说这次。他车祸受伤,调开陆总去医院照顾他,陆总才被陷害的。现在我明白了,他是故意的,挑个三轮车撞上去,制造了车祸。”
白秀莹脑补了一下,吓得闭上了眼睛。这场面,可太惊悚了。
她是知道陆恒有多疼小圆的,也知道小圆有多重视堂哥。
自己和这个人,过去同一个结婚证户口本,同床共枕。
白秀莹虽然任性刁蛮,可不失一分热忱,赶紧问韩潮:“这么大的事,你告诉陆恒了吗?”
韩潮正是为此,日夜后悔。
他回答白秀莹:“当时在医院里,我去办的住院手续。我明明起了疑心,可是没有凭据,一犹豫,就没有提醒陆总。上次我去探望陆总,想说,但是没说。人在里头,想法都会比平时消沉,这个事对他打击太大了。等他一出来,我就告诉他。”
韩潮的纠结和选择,白秀莹都听明白了,松了口气,感到释然。
她只知道他对自己很不错,没想到对待陆恒,他的心思里也有一份沉甸甸的关切体贴。
她脑子里冒出来一句话,也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了。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韩潮这个人,看上去什么都敢干,有今天没明天,可是真心对他好的人,都没有白白付出。
跟前夫,恰成对比。
她心思想到哪儿,嘴上马上说出来:“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爸去提结婚的事儿?”
韩潮吃了一惊,整个身子弹跳了一下,箍的白秀莹胸口一痛。
白秀莹吃痛,推开了他的臂膀,把脸一板。
韩潮被冷不丁的推了一把,身子打了个趔趄,一脸的不可置信:“你说什么?要跟我结婚?”
白秀莹一看韩潮这反应,好像是根本就没打算结婚,刚哭完,又被气的掉了眼泪:“你想像以前那样,随便玩玩,腻了甩掉我?我告诉你,没门!”
韩潮赶紧解释:“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能愿意跟我结婚,我根本没想到。我配不上你,大小姐!”
这话出乎白秀莹的意料之外。
韩潮虽然是街头混混,但因为帅气出众,自来被各类女孩围追堵截,从来眼高于顶,从来不觉得自己配不上谁。
忽然表露内心,原来他内心深处,觉得自己配不上白秀莹。
这让白秀莹内心舒服了许多,同时委屈更加上涌,对着韩潮继续哭:“不想跟你结婚,我能跟你好?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韩潮一看她泪如泉涌,真伤心了,心里一慌,又把人搂在怀里:“我错了我错了。我明天就去找你爸,商量结婚的事儿。行了吧?”
白秀莹一腔怨气可不那么容易消退,又哭了一会儿:“你太过分了!好像我求着你似的!我又不是嫁不出去了!”
韩潮赶紧继续哄:“白家大小姐怎么能嫁不出去呢?排队的人都排到城外去了!我求着你!我求着你,行不?我娶不上老婆了,除了你,谁还愿意嫁我?”
韩潮天生的面冷话少,今天少见的油腔滑调,倒是有奇效,一下子把白秀莹逗笑,止住了怨气和眼泪,狠狠拧了韩潮的胳膊一把:“你知道就好。”
韩潮好歹哄好了白秀莹,累出了一额头的汗,抹了一把汗珠,自己心里也是感到不可思议。
以往,女人的哭闹眼泪最是让他烦躁。
谁敢在他面前掉一滴泪,隔着窗户,他能直接把人从床上,直接扔到街上去。
可现在,白秀莹一哭,他心里就发慌。简直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哎,人生有得就有失。自己以前那种无拘无束,为所欲为的日子,永久的结束了。
林雪梅来到苏文忠的书房。
多日不见,苏文忠本来就瘦削的脸上又添清隽之色,眼下有黑圈。
平日虽然话少,可一见林雪梅脸上也是清减了一圈,忍不住先开口劝慰:“你也别太忧虑了,我爸在想办法。”
听到苏军长在帮忙想办法,林雪梅心里一酸,泪花涌了上来。
她不明白,怎么会变成这样?
剧情里说苏文忠要被逼自杀,可现在,只剩下他安然无恙,陆恒和徐进,都相继出了事。
她本来还想保护苏文忠呢,结果苏文忠现在全家总动员,反过来帮她安慰她。
林雪梅也不客气,吐起了苦水:“陆恒翻案,没想到,卡在了鲁大海这个环节。一张嘴死硬死硬,谁也撬不开。”
苏文忠在军队大院长大的,也觉得这个事情奇怪:“按说不应该。上次我去探望陆恒,他跟我聊起这个事情。鲁大海原本对他很崇拜,是他提拔他当了排长。这人反过来恩将仇报,咬他这么狠,出卖自己的长官,部队最忌讳这个,以后谁敢要这样的部下?”
林雪梅叹口气:“我跟陆恒也聊过这个。财帛动人心,原来的日子都过得太苦了,现在突然见到了钱,有几个人能把持得住自己?”
话刚说到这儿,书房的门被敲响。
苏文忠拉开门,军长夫人走了进来。
林雪梅已经许久没见过老太太了。送新鲜山货,结算项目的分红,都是陈小花往这里跑。
她赶紧站起身来,迎向老太太。
老太太一把搂住她,把她按回沙发上坐着,转脸对苏文忠说:“你爸已经想过各种办法了,办不了。这个鲁大海,有个老娘,尿毒症,一直做透析,那一阵子眼看就肾衰竭了,也没钱,也没肾源,就是等死,鲁大海急得天天哭。现在他出卖了长官,出卖了良心,可是老娘得救了,把肾换了,活命了。”
林雪梅跳起来:“就这么点小事?我可以给他更多的钱!”
老太太摆摆手:“孩子,到这一步,钱不管用了。最开始他缺钱救命的时候,谁帮他救了老娘,他也是没有回头路。他不是只认钱的人,他的良心,只能卖一次,不能卖两次。”
林雪梅眼中闪过绝望之色:“何司令员也争取过了,也是没有办法。这……怎么办?”
她经历了千辛万苦,要救陆恒,难道就差在这一步,走不过去了?
军长夫人一看,林雪梅眼睛里转了泪花,赶紧坐到她身边,搂住她的肩膀:“孩子,别着急。陆恒那孩子是个福相,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老头子没办法了,我们再找别人。”
本来林雪梅情绪十分沮丧,连苏军长都办不了的事,也不由得她不受打击,可是军长夫人身上有一股好闻的气味,像阳光下晒着的棉花香气,也和林奶奶有点像。
她感到了抚慰和温暖,重新提起了一口气,问苏文忠:“你有鲁大海从小到大的关系履历吗?越详细越好。”
苏文忠赶紧答应:“我马上派人给你搞一份。”
林雪梅点点头,站起身来。
苏军长,何司令员,全都无能为力,她要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