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娜跟两个法警轻声说几句,两个法警犹豫一下,但没好意思拒绝,让到了一边,让他们俩说话。
姚娜在徐进耳边说了一句话:“想不想知道,你为什么落到这个下场?”
徐进满心以为她是来看望他,来慰问他,一听这话不对,身子本能往后退一步。
姚娜笑了起来,笑眯了眼:“是我举报了你。你万万想不到吧?”
徐进也眯起眼:“我是想不到。”
姚娜月牙眼中现出一点尖锐:“我不告诉你,你也不会知道。本来我也不想告诉你的,可是,瞒着你,我不甘心。我一定要你知道。”
徐进短促地一笑,眼神逼视了姚娜:“你不怕我出来以后,报复你?”
姚娜的笑意里,增添了徐进熟悉的那种妩媚:“我了解你,跟过你的女人,你狠不下去心。”
徐进移开了视线。被人了解得太多,可真不是个好事。
太阳晒得眼前发晕,徐进依稀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姚娜的情景。
那时候还是个小姑娘,穿着打扮还乱七八糟不灵光,可眼神已经懂得露出媚态,一下子就勾住了徐进的心。
他培养起来的女人,背刺了他,老猎户被雁啄了眼。
徐进神色平静,只是冷了声音:“你要钱,要股份,我都可以给你,为什么要暗算我?”
姚娜脸色也冷下来:“你别小看我。我不是为那些。”
徐进透过眼前七彩的光晕,重新审视了姚娜:“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你……你羞辱了我。”姚娜咬牙切齿,眼神中全是恨意。
徐进有点懵,一时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件事。
他是偶尔跟她发脾气,不耐烦,可,男人不都这样吗?他的众多女人里,他对待姚娜还算是最有耐性的,怎么还就恨上他了?
姚娜见他一脸懵然无知的表情,恨意又翻了数倍。
羞辱激发恼和恨,把姚娜的脸烧得通红,她的话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你居然把我当成……把我当成别人的替身,还是那么不起眼的一个女人?你是不是疯了?”
姚娜不愿意提起陈小花的名字。
提到都是羞辱。
徐进如同被打了一棍子,脸色有点发白。
可真是万万想不到,是因为这个。
徐进也被怒火攻了心。
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一个答案。
他吼道:“你是不是疯了?就为了这么点事儿?”
徐进涨红了脸,带着手铐的手去抓姚娜,抓住姚娜的衣领。姚娜吓了一跳。
本来在旁边看风景的两个法警,也吓了一跳,赶紧喝止:“干嘛呢?住手!”
法警的呵斥,徐进置若罔闻,鼻孔喷了粗气,想抽姚娜两个大嘴巴,可惜手被手铐锁住,只能抓住姚娜的衣领不放。
姚娜也害了怕。
她从没见过徐进这样愤怒可怕的样子,用力往外挣脱,一时挣脱不开,她三魂吓掉了七魄,浑身冒了冷汗,尖叫着喊:“救命!救命!”
法警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姚娜身边。可在这之前,徐进突然松了手。
姚娜突然被松开,赶紧退开两步,忽然发现,徐进的神情有异。
顺着徐进的视线往草坪的尽头一看,一个女人的窈窕身影正在默默的走开。
陈小花。
陈小花一出现,比法警还好使。
姚娜一下子泄了气。所有报复成功之后的快意,都原地破碎。
法警扯了徐进的胳膊,把人押走。
徐进没有回头。虽然戴了手铐,但步态优雅,从容不迫,犹如闲庭信步。
姚娜默默看着他。短暂的愤怒失态之后,他又迅速恢复了往常的冷静,还是她熟悉的那个人。
姚娜又忍不住,看了一眼离去的陈小花。
陈小花也没有回头。
只有姚娜站在原地。孤零零的。
长长的太阳光线,投下她长长的影子。
她赢了。也输了。
从没见过徐进为了一个女人,克制自己的情绪和行为。
姚娜茫然望向了天空,报复成功的那些快意,好似化为了飞灰,正在漫天洒落。
警车开到林有富的家门,林有富正兴致勃勃的收山货,正在挑剔二婶子刚采的蕨菜不新鲜,要压她的价。
警车停下,警察进院,亮出一张证件:“林有富,去公安局一趟,配合调查!”
大家都懵了。本来喧闹的院子一下子静下来。
林有富最初的震惊过后,马上反应过来,大声喊冤叫屈:“公安同志,是不是搞错了?”
一个老警察冷了脸:“王喜控告你放火烧他的仓库,人证物证都有。你去局里喊冤去吧。”
一听王喜的名字,现场惊叹声,响成一片。
林有富一听王喜的名字,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失控喊叫起来:“他怎么敢?”
他原来敢暗算王喜,就是欺负王喜底子薄,顾虑多,不敢反击不敢还手。
可现在,他怎么胆子大成这样了?王喜是林家的穷女婿不说,完全是靠着他家梅子才这么快脱贫翻身的。他林有富,可是梅子的亲爹,他怎么敢这么胆大包天?
老警察一看,来传唤的嫌疑犯这么嚣张,皱了眉。
他也知道,眼前这小眼睛男人生了个好闺女,靠这个闺女的出息耀武扬威很久了,很多人早就看不惯他了。
老警察冷冷地扫了一眼林有富:“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什么敢不敢的?你吓唬谁呢?真以为自己是旧社会的地主恶霸了?”
老警察戴着大檐帽,一顶地主恶霸的大帽子扣下来,林有富立刻被压住,没了声。
平时受到林有富欺压的邻居,在一旁看着,这叫一个解了气,趁了愿。
小警察也催:“快点!别等我们铐你。”
林有富灰头土脸,跟在警察身后,上了警车。
警车呜呜,警笛长鸣,大白天的,车顶灯也在转动,发出蓝色的光芒。
整个三道沟村的人,都看了西洋景。
有富院子里,本来卖山货的人固然不肯走,更多人也涌进了院子,来看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热闹。
“自家外甥女婿举报了叔叔?可有热闹看了。”
“差点成了姑爷老丈人呢,怎么就成了这样子?”
“王喜仓库那把火,是他放的。”
“平时不声不响的,心术这么坏!真看不出来呀!”
二婶子刚受了林有富的气,这时候恰逢机会,怎么能不找补回来这一口气?马上接了话。
“平时也看得出来。就说梅子,在后妈手底下挨打受骂,收了那么多年的气,他当亲爹的,愣能装没看见。”
东院王奶奶接了二婶子的话:“梅子出息了,让有富沾上了这么大的光。可他命薄福小,压不住这么大的福气,反而成了灾祸,进了局子。”
二婶子家的二叔,吧嗒着烟袋锅:“福气不福气的,还是这个人心术不正,心眼儿歪,给他点小权力,他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反而害了他……”
二叔一边说话,一边视线乱飘,话说到半截猛然收住,自己拿烟袋堵住了嘴。
大家顺着二叔的视线往门口一看,林满堂和林奶奶,站在院子门口。
大家全都住了嘴。
林有富是为富不仁了,可老支书和老妇女主任的人缘和威信都在,不容冒犯。
林满堂目光炯炯扫了满院子的人一眼,接了二叔的话:“二兄弟,你放心。乡亲们都放心,林有富不知道自己姓啥,林家知道他姓啥!这些日子,他有缺斤少两的事儿,对不起乡亲们的,你们都来找我!只要你们来说,我就敢认!该赔钱的,一分钱不带差的!”
乡亲们互相看看。
二叔先应了句话:“老支书,不用往心里去,乡里乡亲的,我们发发牢骚,心里痛快痛快,就行了!”
二婶子也说:“有您这句话,我们心里就暖和了。不差那一点。”
林满堂环顾众人:“大家对我的情分,心领了。林家张罗这个生意,不能辜负大家的信任。梅子刚才来电话,已经跟我交代明白了,这盘生意以后怎么办。”
大家悚然动容,静了下来。
是啊,这是关系到大家切身利益的事儿,哪能不关心?
赶紧七嘴八舌问:“对呀,梅子说以后怎么办?”
又有猜测的:“能怎么办?有富出来以后,接着干呗。”
又有赞同的:“打死不离亲兄弟,上阵还需父子兵。有富是亲爹,这事儿还能轮得上别人?”
林满堂打一个手势,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梅子电话里头说得清清楚楚,有富出来以后,也不能让他接着管这一摊事。让他安心养老,不操闲心了。”
大家兴奋起来,一阵七嘴八舌。
“梅子这魄力!都说大义灭亲,这事儿谁能做到?也就评书戏文里,听一听,这回,可见到真人了!”
“要不人家梅子能有这么大的出息!”
王喜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林有富的院门口。
他这两天发了高烧,实在没有支撑起来,四姑娘岭的山货店又是汪蕊回来支应。
因为汪蕊被针对,王喜才痛下决心举报了林有富,可他扛不住这份压力,心力交瘁,病了一场。
梅子能一句埋怨没有,支持他为自己讨还公道,他已经意外,加上感激不尽。
梅子还能大义灭亲,彻底罢免林有富,把亲爹清除出山货项目,他更意外。
那么,这么大一盘生意,交给谁?
院内院外,人们心底,全都升起了这个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