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英一看王喜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来对了。
自己两个姐姐抢对象,这个男人被堂姐抢到了手,眼看都要给他生孩子了,可这个男人内心真正关心的,终究还是林雪梅那个死丫头。
这个时候,如果不知道趁机敲点竹杠,她就不是林雪英了。
林雪英嘻嘻一笑:“姐夫,我知道的事儿,除了我,谁都不知道。”
王喜这个人,不说见过多大风浪,但平时有头脑,为人处事也冷静,可这时候,看着林雪英狡黠眨动的眼睛,他的心神已经紊乱,不论真假,他都得听。
这两个人,跟他关系太大了。
连犹豫都没犹豫,王喜从兜里掏出来五块钱,递给林雪英。
林雪英一看乐了,这竹杠敲得出来,按住了手,没去接,依旧眨动着眼睛。
王喜这时候头脑冷静了下来,冷了声音:“我就这么多。”
也是他一个礼拜的收入了。
林雪英还在犹豫,王喜把钱往回一收。
林雪英神色一慌,飞快伸出手:“别,我说。”
王喜冷了脸色,望了她的猴子脸:“快说。”
林雪英满不在乎,望了窗外的两只家雀:“你还记得我是因为什么被奶奶赶出来的吧?我在梅子的婚礼上,把梅子的裙子别在了挂钩上。”
王喜点点头:“我听说了。”
一样米养百样人,这林雪英说起自己做的坏事来,大言不惭。
林雪英看着王喜,笑了:“单是我自己,想不出这样的坏主意。是艳子姐教我的。”
林雪英说完就留意王喜的表情。
王喜神色没动,在思考这件事的真假虚实。
思忖片刻,明白林雪英说的是事实。
她都已经被林家扫地出门了,没必要编这种瞎话。
王喜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冷上心头。
他本来就知道林雪艳这个人的毛病。自私,好胜,心眼儿窄,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也根本不考虑别人的死活。
可没想到,她还有这么一份恶毒。
纯粹的恶毒。损人不利己的恶毒。见不得人好,见不得人比她强。
看到林雪英幸灾乐祸的眼神,正等着看笑话,王喜勉强支撑着,镇定了自己,反问林雪英:“就这点事儿?还有吗?”
林雪英就算再狡猾,毕竟是个孩子,一时也看不出王喜的破绽,只当是自己曝出来的事儿太小,没有打击到他。
本来打算把第二件事奇货可居,另外卖一次价钱,可一时好胜心起,忍不住就说出了口:“当然有了,你说这事儿是小事,另外那件,可是大事儿。”
王喜不说话了,也不追问。
反而是林雪英着急了:“真是大事。”
王喜一笑,带点讽刺:“又是把人裙子勾在倒钩上?”
林雪英天性好胜,不亚于林雪艳,此时豁出去了,也不想卖什么大价钱了,把手一摊:“再给我五块钱,我全都告诉你。”
王喜想了想,从兜里掏出来五块钱:“你要是没点干货,把钱一起退给我。”
林雪英飞快地拿过来钱:“梅子回门那天,我和我妈坐了第二席,你还记得那天的事儿吗?”
王喜的思绪紧跟着她的话回想,梅子回门那天……
想到了关键之处,王喜的脸色变了:“说下去。”
林雪英忽然觉得,王喜的脸色变得有点可怕,说到这儿,她已经在后悔,但是话已经出口,收不回来。
林雪英开始支支吾吾,企图把话往回拉:“到底有什么事儿我也不知道。”
她把两张五块钱揣进了兜里,眼珠子开始转向门口,准备开溜。
王喜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她的细胳膊。
林雪英吓得脸都白了,赶紧捂住兜,怕把王喜把钱抢回去。
王喜的脸色也有些发白,呵斥一声:“快说!”
林雪英这才定住了神,只要不是抢钱回去,啥都好说。
她结结巴巴说;“其实我真不知道发生了啥事儿,就是艳子姐给了我两块钱,让我把姐夫引到仓房的门口。”
一听到“仓房”二字,王喜的脸色岂止是发了白,简直是发了青。
简直难以置信,人吃五谷杂粮,能长出这么坏的心肠。
他抓住林雪英的细胳膊不放,还是不敢相信,追问道:“姐夫?哪个姐夫?”
林雪英心里十分害怕,害怕当中,又觉得王喜的样子有几分好笑:“还能是哪个姐夫?军官姐夫啊!”
心中最怕的猜想得到了证实,王喜额头冒出了斗大的汗珠,松开林雪英的细胳膊。
林雪英活动着胳膊,刚才被攥得生疼,差点都快断了,好不容易被松开,她赶紧撒腿就跑。
跑到了门口,自己感觉安全了,又回头看了一眼。
王喜姐夫一副头青面白,快要发疯的样子,真的让她感觉好笑。
她一边往门外跑,一边咯咯的笑出声来。
又能挣钱,又能看到别人的倒霉样子,这种事情真是太快乐了。
眼看林雪英的瘦小身影跑出了门口,王喜突然回过神来,追问一句:“还有谁知道?”
林雪英回头答了一句:“没谁。谁都不知道。”
其实连她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一看王喜这反应,本能的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她赶紧一溜烟跑远了。
王喜遇到事情从来都能保持冷静,可到这时候,只是气的浑身发抖,两腿都打了战。
拿手扶住桌子,勉强坐了下来。浑身还是发着抖。
他当时一时软弱,加上喝了酒,被林雪艳算计,丢了和林雪梅这善良女孩的姻缘。
他当时不希望梅子不明真相怨恨他,坚持要去见最后一面,把话说清楚,希望梅子明白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这样的话,他就可以接受现实,释然地跟林雪艳结婚,负起家庭责任来。
他当时觉得自己的动机正大光明,也光明正大地跟林雪艳坦白,她想拦他,没有拦住。
他只顾着在仓房跟梅子诉说自己的苦情,可万万没有料到,林雪艳在外头使出了这么一个毒计。
想起那天中午的情景,王喜的冷汗,止不住的就从额头往下淌。
林雪艳,她为什么不拼着自己露面,自己去仓房里大吵大闹,拦住自己和梅子说话?
她为什么要拉陆恒下场?为什么要把陆恒当枪?
王喜心地忠厚,但并不糊涂,比一般人还要精明反应快。
当然是林雪艳并不想正面得罪他。
她又不想正面得罪他,又要发泄自己的怨恨。
她也知道当兵的人,往往粗蛮不讲理,往仓房门里一张望,怕是一股怒火上头,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大打出手。
她恨梅子,也嫉妒梅子。
想借着那军官的手,让梅子吃点苦头,这一点,王喜能理解这样的一份恶毒。
可她,把自己这个未来丈夫,同样要置于军官的铁拳之下……
王喜想到此处,一阵眩晕。
原本他坚持认为,林雪艳自私心眼儿窄,连抢堂妹亲事这种事都做得出,但终究还是因为喜欢自己,对自己有爱。
可现在……
一想到陆恒腰间那明晃晃的手枪,王喜眼前冒了金星。
林雪艳对他,不光没有爱,而且充满了怨恨。简直恨不得他去死。
王喜连着喘了两口大气,还是憋的脸色发了青。
她又要借刀杀人,又为了不得罪人,把自己隐藏好,花钱指使了林雪英干这件事。
这个女人不光狠,而且阴。
一想到这是自己的家里人,王喜心里发了寒,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这还怎么回去呢?
好容易捱过那一阵头晕目眩,王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到更严重的问题。
仓房那场面,虽然自己和梅子发乎情止乎礼,身体离的老远,说话也只是陈述事实,把过去的事情解释清楚,就各自离开了。
但陆恒看在眼里,怎么想?
王喜是男人,当然了解男人的心思,了解男人的占有欲。
自己喜欢的女人,别说跟别的男人在一个封闭的屋子单独说话,就是被人多看一眼,心里都会不舒服半天。
还有,梅子,她知道吗?
王喜的腿还在打颤,但是一想到林雪梅,原地跳了起来。
不行。他得去找林满堂和林奶奶商量。
林满堂和林奶奶,看着王喜急匆匆的从自行车上下来,满头大汗,跑进了屋。
听完王喜说的话,二老都如同当头挨了一棒。
林奶奶还好,虽然气得脑袋发晕,但是挺直腰板站住了。
林满堂身子一个踉跄。
王喜一把扶住他,搀扶着他坐到了炕沿上。
林满堂就着王喜的胳膊,坐稳了身子,只觉得气的浑身打了战。
王喜知道林雪艳把林奶奶气晕倒过,这回可别重蹈覆辙,赶紧劝林满堂:“爷爷您别动气,事儿已经发生了,想办法要紧。”
林奶奶也劝:“老头子,别动气,为了这么个东西,气坏了自己身体,不值得。”
王喜一见林奶奶咬了牙,冷了脸,知道老太太是彻底寒了心,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赶紧把话引上正题:“爷爷,咱们是不赶紧得给梅子打个电话?我和梅子在仓房单独说了一会儿话,虽然没有一句是见不得人的,可……不知道陆恒会怎么想。”
一看二老稍微稳住了神,经受了这波冲击,王喜张罗着倒了两碗水,递到了林满堂和林奶奶手上:“爷爷奶奶,先别着急,慢慢商量。”
林满堂接过水,心里一盘这事儿的前前后后,从回门到现在,时间已经不短了。
上次因为王喜跟汪蕊合伙开店的事,给梅子打过电话,倒是没听出来梅子有什么异样。
这是不是说明,事情虽然恶劣,但好在没有引起什么严重后果?
林满堂跟林奶奶对视一眼,猜到了对方的心思。
林奶奶先说话:“陆恒,看上去就不是一个多话和多事的人。”
林满堂脑筋转到了陆天野身上,额头冒了汗:“就算不多话,不多事。可这事情,事关重大,陆恒一定是跟老首长说了。”
林奶奶点了点头:“是,艳子当初为什么退亲,她们姐妹俩为什么换亲,当初这些事,都是想瞒着陆家的。”
林满堂恨的一拍大腿,拿手捂住了脸:“我这张老脸!拼了命的想在老首长面前保住,这死丫头,几次三番的作死,真是前世的孽障啊!”
林奶奶赶紧劝老头子:“先别着急,老首长和你通过电话了吧?”
林满堂回想着:“通过电话,说梅子又参与了重要项目那次。”
林奶奶眼光里带着几分把握:“老首长和你说话,有没有变了一个样子,变了一个态度?”
林满堂仔细一回想:“那倒……没有,什么都没有变。”
林奶奶微笑:“你看看,当初我就劝你,面子这个东西,就是虚的。你自己心里过不去那个坎,你自己放不下。你看人家老首长,知道了也装不知道,还是照样的对你好,人家有没有因为这件事,就看不起你?”
林满堂因为敬重陆天野,也知道在下级当中,陆天野格外的亲近他,因此这么多年,格外在乎陆天野的看法,两个孙女换亲背后的隐私,一直成了他心里过不去的坎。
却没想到,这一直提着的心事,一朝落了地,却因为陆天野和陆恒的包容大度,完全是虚惊一场,自己吓唬自己。
林满堂心思一松,转到林雪梅身上:“梅子那边看着一切都好,应当是,陆恒也没有太在意这件事?”
林奶奶气的又是一咬牙:“人家不在意,是人家大度,艳子这心肠这么狠毒……”
林奶奶也是气急了,话说出口,才想起王喜就在跟前,瞟一眼王喜的神色,怕他内心不好受。
王喜淡淡一笑:“没事儿奶奶,她都要给我生孩子了,我怎么也得好好对待她。”
林奶奶看王喜的笑容里带了说不出的苦,定定的望了一会儿王喜,眼光带了抚慰:“喜子,难为你了。我当初把英子赶出家门,也怀疑过艳子,但是那时候没有实证,倒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英子把她供了出来。”
林满堂知道林奶奶不能放过这件事,问林奶奶:“你打算怎么办?”
林奶奶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和英子一样,不能再登我这个奶奶的家门。也跟梅子,脱离姐妹关系。这样阴毒的人,不能让她再沾梅子的边。”
林满堂站起身:“走吧,喜子,给梅子打电话去。我告诉梅子,以后,她没有这个姐姐了。”
林奶奶也站起身:“我去找有贵和二凤。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他们这当爹妈的,再不好好管教管教,以后要出大事。”
林有贵家。
林奶奶很少登门,今天一登门就板了脸,让座都不坐。
许二凤和林有贵听林奶奶站在屋子地中央,板着脸,宣布完决定,说自己再也不认这个孙女,也得让林雪梅和林雪艳断绝关系。
两口子面面相觑,如同五雷轰了顶。
现在的林雪梅,那是什么人?那是十里八村都当成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天上下凡的仙女。
可不是当初那个可怜巴巴的小可怜了。
这样的贵人,乡长书记都想见她一面而不可得,现在她奶奶居然说,要和她闺女断绝关系?
许二凤先不干了,大嗓门可劲儿的嚷嚷:“妈,您这是为什么呀?”
林奶奶看着许二凤的表情,一肚子的话不想说,可又不得不说。
听林奶奶原原本本的说完,林有贵和许二凤,再次的被五雷轰顶。
林有贵先垂了头。原先他还埋怨他奶奶狠心,可听完自家闺女干的事儿,他是一句埋怨都没有。
闺女能干出这么阴毒的事来。就因为管不住自家男人的腿,不惜把事情闹大,不惜拉上亲戚里头的贵人陪葬。
这狠毒心肠也是没谁了。
要不是看在她有身子的份上,揍她一顿的心思都有。
许二凤还不服,替闺女喊冤:“妈,您可不能光听英子瞎说呀!那死丫头,心肠那么坏,跟她那个妈一模一样的,她说什么,那还能信?等着我去四姑娘岭,撕她的嘴。”
林奶奶冷冷扫了一眼许二凤:“我也希望英子是瞎说。可惜,她根本不知道那仓房里,是喜子和梅子在。只知道艳子让她把姑爷往那引,这能瞎编得出来?”
“这……”许二凤也是傻了眼,再也没法给姑娘辩解。
林奶奶叹一口气:“本来,我得让她给梅子认罪,梅子不开口原谅她,这事儿不能算完。可她是有身子的人,上回已经折腾过一回了。等她生下来孩子,再找她。有贵,这事儿,交给你了。”
林有贵含羞忍愧,答应了一声。
等林奶奶一走,许二凤一分钟都不能等,赶紧来到王喜家。
一看闺女在土炕上歪着,大着肚子,浑身无力,难以动弹,脸上带着浮肿,眼睛都睁不开,见她进屋,勉强喊了一声,气息也是微弱的不行。
许二凤这心里,又是气,又是恨,又是疼,眼泪差点没落下来。
不管心里千般滋味,该说的正经事,还是得说。许二凤忍了眼泪,正了脸色:“艳子,妈问你,王喜跟梅子在仓房见最后一面,说说心里话,是不是你让英子把那军官姑爷引到跟前来的?”
许二凤的性格偏于实心眼,直肠子,像她这么问人的话,那肯定是问不出来,别说是林雪艳这么狡诈的人,就是再傻一点的人,谁能承认?
林雪艳本来怀着孩子难受,昏昏欲睡,这一下,如同被一棍打在了天灵盖。
当时心内一百个不解。这事儿,她一向觉得自己做的周密,怎么还能穿帮?
林雪艳立刻打醒了精神,脸上却装得无辜:“妈,你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许二凤更添气恼,拿手指戳在林雪艳的额角:“你个糊涂东西,还想瞒我?王喜从四姑娘岭骑着自行车现跑回来,告诉的你爷爷奶奶。”
一提四姑娘岭,林雪艳想起了一个人,脸色变了。
许二凤一看闺女的脸色,就知道这事儿确凿无疑,冤枉不了她。叹一口气:“是英子,找到王喜,把什么都说了,把你兜了个底掉。”
林雪艳本来歪在土炕的炕角,这一下只觉得坐不住,身子直往下滑,就势躺到了炕上。
到这份上,许二凤已经不忍心说,可林奶奶已经把狠话撂在那了,她只能轻描淡写交代一句:“你奶奶说,等你把孩子生下来,让你给梅子赔礼道歉,现在先不提,保住孩子要紧。”
许二凤说得轻描淡写,林雪艳也没听出林奶奶下了多狠的茬子,只是带了无助的眼光看了母亲:“王喜知道了,我和他这日子,还怎么过?”
许二凤恨得咬了牙:“你也知道这事儿不能干?你干的时候怎么想的?”
林雪艳干脆闭了眼。
她干的胆大包天的事太多了,何止这一件,哪一件事,也没顾及别人的死活。
重生改命的路已经走到这儿了,没有回头路,只能是闭着眼,继续往前趟了。
——
看着满屋子的东西,都需要搬到新家去,林雪梅看了一眼陆恒,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哎,这么多东西,怎么收拾啊。”
这次准备搬家的事,准备得头大。
虽然上一世,她每换一次工作,也是在各种出租房中搬来搬去,可那个感觉,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她是第一次,对一个住所,产生了家的感觉。
林雪梅又对着陆恒,哀叹一声:“这屋里的一样样东西,都是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选的。”
陆恒听的一个纳闷。
当时自己在外地短暂出差,没有参与布置啊,妻子这番感慨从何而来?
林雪梅察觉了男人目光里含着疑问,解释一句:“我是说,和婆婆一起布置的。”
陆恒无声地移开了视线。
妻子嘴里说的喜欢的人,原来是他的明星妈。
是他冒昧了。
但他还有个疑问,也不知道,这个喜欢的人里头,有没有包袱里那件衣服的主人?
就在这时候,外头宿管在喊叫:“302,林雪梅,听电话!”
林雪梅估摸着是老家来的电话,穿着拖鞋,来不及换,答应一声,就跑出去接电话。
电话里,王喜带着满肚子的愧疚,艰难地说清楚了来龙去脉。
林雪梅在电话这头,听得浑身发冷,毛骨悚然。
她是穿越而来,经历了两世。
前世打工,今生创业,也算经历见识了无数奇葩极品人类。
可像林雪艳,心肠这么恶毒,对人充满怨恨,不顾别人死活,她可真是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