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远香一看白秀莹一大早上门,虽然是强撑了一个笑容,可眼圈发黑,一副没睡好的样子,心里叹一声。
知道老二一家子以后省心不了,原本只有沈丽君一个跋扈的,现在娶了个大小姐白秀莹,针尖对麦芒,可也没想到,这麻烦来得这么快。连一天都不等,连隔夜都不隔夜,新婚之夜都没挺过去。
但是自己的儿孙一样疼,还得管。
见林雪梅已经吃完早饭,便使个眼色,让她回避,知道白秀莹本来要强,在林雪梅面前,更加丢不起面子。
林雪梅会意,跟乔远香告别:“奶奶,我去趟单位。”
乔远香诧异:“不是还有婚假吗?”
“王姐前两天打电话,说今天转正填表,正好我去发发喜糖。”
一提起结婚办喜事,喜气在乔远香眼角眉梢溢出来:“那正好,你跟大刚一起走。”
林雪梅一看,陆恒换好军装从卧房出来,是马上要走的架势,摇摇手:“不用不用,我还没收拾,坐公交去就行。”
白秀莹本来心事重重,听到林雪梅的话也是诧异,忍不住瞟了她一眼。
她这是唱的哪一出?
柴火妞攀高枝,麻雀变凤凰,费尽心思,做小伏低,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的住上洋楼,坐上小汽车,现在装模作样的推辞个什么劲?
恰好陆天野晨练回来,一进屋听见林雪梅这话,忍不住插话:“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要疼老婆!不疼老婆,算什么男子汉?等一会儿怎么了?大刚,去车里等雪梅。”
陆恒未置可否,脸上不带表情往外走,林雪梅给他打个眼色,意思让他开车先走,陆恒点一下头,出了门。
打发走了陆恒,林雪梅心里轻松,反过来逗陆天野:“我早就听说,陆老爷子是咱们大院里头一号男子汉,原来啊,是靠疼老婆挣回来的!”
这句话,陆天野和乔远香都十分受用。一大清早,有合得来的孙辈逗他们开心,对于老年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舒心畅快的事?
可白秀莹却被这番话戳中了心事,暗淡了脸色。
一看白秀莹脸色不对,陆天野赶紧收住了话头,坐下吃饭。
老爷子一边闷头喝粥,一边反思自己的话,究竟哪里惹了白秀莹。怎么想怎么没毛病,本来就是向着孙媳妇、女孩子们说话,奈何两个孙媳反应大不一样,林雪梅笑颜如花,白秀莹却沉了脸。看来以后这二孙媳在的时候,还是少说话为妙。
乔远香一看陆天野占了客厅,给白秀莹使个眼色,拉她去自己房间,问个究竟。林雪梅干脆利落收拾好,换上出门衣服,以打工人的高效率出了家门。
刚走到大院门口,冷不妨一个嘹亮的喊声响起:“给长官夫人敬礼!嫂子好!”
林雪梅吓了一跳。
抬眼一看,小刘站在路旁,笑嘻嘻,连眼睛里都是笑意,一只手真的保持军礼的姿势。
林雪梅一愣之下,不知该是怎么个反应合适,虽然打过的工不少,当上老板娘还是头一次,胡乱点头微笑一下,先混过去。
再一转眼,看到他身后的军用吉普里,坐着陆恒。
林雪梅加快两步上了车后座。已经让人等了半天,再磨磨蹭蹭就不好意思了。
小刘上了驾驶座,陆恒却从副驾驶座下来,拉开了后面车门。
林雪梅以为他有话要说,抬起眼,但陆恒没说话。
林雪梅反应过来,往里坐了一个座,陆恒坐到了她身旁。
身体距离陡然拉近,跟昨晚在床上差不多的感觉,陆恒身上强烈的野性气息侵袭过来,瞬间笼罩了她,林雪梅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随即调整放松下来。
乔奶奶说的对,结婚了,得适应变化。
小刘这么机灵,对于变化也是足够敏感,内心大发感慨,男人结婚了就是不一样,连长官这么冷淡严厉的人,一结婚,座位立刻从副驾驶换到了新婚夫人身旁。
小刘内心这感慨一起,嘴上不说就不痛快,眼睛从后视镜扫过来,笑嘻嘻地问林雪梅:“嫂子,我们长官跟您在一起的时候,也是从来不笑吗?我觉得,对您总得是笑过的吧?”
林雪梅用力回想了一下。两个人婚都结了,还真没见他笑过。
于是认真回答了小刘:“还真没有。”
小刘追问恋爱细节的兴趣更浓:“我就纳闷了。像他这样从来不笑,一瞪眼睛我们都怕他。您就不怕?”
林雪梅心说,我怎么不怕?我跟你们一样怕,但是当着陆恒的面总不好直说,笑了笑,把这话题敷衍了过去。
一见林雪梅不说话,不说话就等于默认,小刘的话恰好戳中了陆恒心中的痛点,一个严厉的眼神扫过去,小刘通过后视镜准确接收到,赶紧闭上嘴巴,专注开车。
一路飞车来到了军区医院门口,林雪梅下了车,转头想跟陆恒告别,恰好他碰上一个同事寒暄,于是跟小刘挥了挥手,转身进了大楼。
急诊室挨着门口最近,林雪梅停了脚步,这应该是第一站。
进了门,护士长王姐先热情打招呼:“哟,小林啊!难得请个病假,不好好在家呆着,怎么跑来了?脚上的伤好利索了吗?”
感激王姐之前为她转正的事操心,林雪梅也扬起笑脸:“早就好了。不是您给我打电话说,今天填表吗?”
王姐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说完我都忘了。”
王姐视线一转,看林雪梅从手里的提兜里,拿出一袋糖果,红彤彤的,上面印着大红喜字,一个意外,提高了声音:“哟!结婚办喜事了?怎么不告诉一声,我去喝杯喜酒啊。”
王姐这一高声,急诊室的护士都听见了,七嘴八舌地插话:“就是啊,不声不响结婚了?怎么都不告诉我们?”
林雪梅办结婚典礼,没请军区医院的同事,自然是有个考量。
林雪梅之前跟乔远香特意商量过这个事。乔远香考虑到她在军区医院还只是个学员,没有多大的交情,平白的让人家掏腰包,随上十块二十块的礼,也是强人所难,让人肉疼,索性就低调处理了。
如今大家问到了,林雪梅自然得解释一句:“简单办的,就没惊动大家,吃颗喜糖吧。”
一看有喜糖吃,大家都高高兴兴围了过来,嘻嘻哈哈的打开袋子,抢糖分糖。
王姐拿一颗糖放进嘴里,瞟了一眼林雪梅,心里浮上来几分复杂情绪。
一听林雪梅这么快把婚结了,而且简单一办,谁都没请,以王姐这么多年的阅历,在军队大院的所见所闻,觉得八成是为了着急解决转正的事,嫁了个二婚的。
再一看,这包喜糖是十分高档的奶糖,里头还有几个极其少见的巧克力,这一包糖,也得个五六块钱,人口少的人家,够一个星期的菜钱了。
寻常人绝对不舍得在这无关紧要的细节上花这个钱,必定是个有官阶,家底厚的。
这么一想,不光是二婚的事了,恐怕年龄,还得大上一截。
嘴里嚼着香甜浓郁的高档奶糖,王姐的眼神越发带了几分同情之色。这姑娘漂亮聪明,待人又温和有礼,真是可惜了,就因为出身低一些,在终身大事上吃了大亏。
王姐正在心里感慨,不妨头有个人一掀帘子进来,炮筒子一样,把王姐心里盘旋的话直接说了出来:“哟,这么快把婚都结了?男的多大年纪了?介绍给我们认识认识行不?”
王姐一看,是陶红。上次跟林雪梅结了怨,这回逮住机会,找场子来了。
王姐立刻明白,这陶红在外头也不知道听了多久了。军区大院里长大的,年年月月都是这点事,心里头都门儿清,没有白拿的甜头。但看破不说破,虽然说两个人结了怨,这么当众戳人的短处,也太阴损了些。
王姐心里的不平之气一生,不等林雪梅说话,先冲在了前头:“我说小陶,做人厚道点。你不过就是投了个好胎,有什么好得瑟的?小林要是跟你换个个儿,人家早医科大学毕业了,至于像你似的,护士转个正都这么费劲?”
但陶红转不了正这个事儿,今天成为不了焦点,王姐替林雪梅说完话,屋内几个护士都拿眼瞟着林雪梅,等着林雪梅为自己辩白,回怼陶红。
众目睽睽之下,林雪梅辩白的速度倒也没让人失望,就见她面色如常,柔声细语:“年龄啊,也还不算太大。”
屋内气氛顿时有点沉寂。大家心里都向着林雪梅,都盼着她狠狠打脸陶红,结果这话说的,显的这么没底气。那不就等于默认,嫁了个年龄大一截的吗?
其实林雪梅故意顺着她的话往下走,控制信息节奏,为的是,巴掌打到陶红脸上的时候,更狠,更痛。
这种人,让她吃教训狠一点,是她应得的。
陶红不知道前面有巴掌等着她,还越发得意:“不算太大,是多大?别是嫁了个爷爷级的吧?没事儿,爷爷好,岁数越大,越知道疼人。”
这话更阴损,听得王姐想抽她个大嘴巴子。
但用不着王姐,一个年轻的男声在帘外响起:“谁说她嫁了个爷爷?”
帘子被掀开,陆恒面无表情走进来。
屋内人目瞪口呆,望着陆恒高大身形往林雪梅身边一站,军装严正,自带凛凛威仪。
虽然已经是钢筋铁骨的打工人,但林雪梅在此时,也难免产生了一点小小的心跳感,柔了声音问:“你怎么来了?”
陆恒难得肯多说几个字:“结婚是我们俩,发喜糖怎么能你一个人发?”
林雪梅点一下头。她本来还想推拉几个回合,再跟陶红揭晓答案的,陆恒这一露面,等于提前剧透,不过效果拉高升级了,更加震撼。
王姐看着这金童玉女似的一对儿,又惊又喜:“你们……”
屋里的护士有几个人赶上了上次陆恒来的事,依稀知道,这是陶红的男神,她曾托人相亲被拒,可是一直放不下,念念不忘。
林雪梅哪能放过这个补刀的节点,带着微笑柔声细语:“有人正关心你的年龄呢。不过她托人求亲的时候,应该早就打听过了吧?”
满屋子人,都拿眼角瞟了陶红的脸色,这当场打脸的戏码可太难得一见了。
只有林雪梅面带不屑,转开了视线。这种人,她上辈子打工的时候见的太多了,看腻了。
陶红本来自以为在上风口,好不容易逮住仇敌教训她,可以狠狠的踩她的脸,一次不够再踩一次,突然男神出现,风向急转,满屋子的目光都看向她,目光有嘲笑有鄙夷有幸灾乐祸,满满都是看戏看笑话的兴奋感。
唯独男神和他的新娘子没有看她,好像她一文不值,是坨垃圾,根本不值得他们看一眼。
哇地一声,陶红情绪骤然崩溃,哭着冲出了急诊室。
王姐觉得异常痛快,笑吟吟张罗:“姑娘们,吃糖吃糖!都替小林高兴吧?再来一包!”
又分了一袋糖,林雪梅告别急诊室同事,又来到自己走过的几个科室,陆恒陪他走完了全程,送完了喜糖。
二人每走一处,都引起一阵惊叹。
都是军区这个圈子里的,多少都知道陆恒的名头,年轻有为、风头最劲的军官,一直宣称不考虑个人问题,大院里爱而不得的姑娘无数,都在猜测这高岭之花会花落谁家。
谁也没想到,最终落在了一个乡下出身的小护士手里。
于是大家难免重新打量这小护士,一打量之下发现果不其然,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这小护士虽然是乡下出身,但一副相貌赶的上文工团演员,皮肤跟羊脂玉似的白的发光,这还不说,光是待人接物那个从容大方的劲儿,这大院里头也是难找出第二个。
长的好的年轻男女,单看固然也是赏心悦目,但是配在一起,那才叫相映生辉,走这一圈,养了大家的眼,舒了大家的心。
“真是,没有天上白掉的馅饼!”
“人尖子,就得配个人尖子!”
陆恒像个保护神似的跟着走了这一圈发喜糖,整个军区医院,没有人再敢小看林雪梅。
喜糖发完,林雪梅送陆恒出门,一路又吸引了来来往往的目光。
本来送到大楼门口就可以了,可林雪梅跟着他,一路往前走。
陆恒没问,也没拦着。既然她要陪自己走到办公室,顺便认识一下他那边的同事,也好。
可林雪梅走到医院大门口的日用品商店门口,停住了脚步:“我进去办点事儿。”
陆恒心里刚升起一个小希冀,小荷才露尖尖角,又缩回了水面以下。原来自己想多了,人家不是送行,只是顺路而已。默不作声,跟在林雪梅身后进了军区商店。
售货员一看年轻军官带着漂亮姑娘进来,料定这男的花钱会格外大方,赶紧热情前来招呼:“二位想选点什么?”
陆恒也是想,不管她是想买什么,再让售货员给她添点可心的小糖果小零食,于是说道:“先称半斤大白兔奶糖。”
他实在是没跟年轻姑娘打过交道,只能照着小孩子喜欢的东西去想。小的时候,他就是这么用零花钱哄小圆的。
可林雪梅一抬手阻止了营业员:“不用,我是想问问您这儿,需要不需要一个合作的机会。”
售货员吃了一惊,好好打量了闯进门来的这小姑娘。
这是一个中年女同志,在军区日用品商店干了很多年,正因为新经济政策的浪潮,一个浪头拍到了身上,颠簸摇晃,正在发懵,不知所措。
陆恒更是意外,重新打量了新婚妻子。
一进商店的门,他说要给她买糖吃,她却说,要跟商家谈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