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恒站起身,头顶吊灯光芒洒下,他的身型高大,完全罩住了林雪梅。
林雪梅扬起雪□□致的素脸,看着他伸出强壮有力的臂膀搂住自己的腰,听见他说:“把身子靠着我,身体重心尽量都放在我身上。”
林雪梅半信半疑靠在他身上,试着一迈步,果然能走。
林雪梅放下心来,身体距离尽量拉开,保持得体,同时把重心放在陆恒的臂膀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尽量正常的往前走,旁人倒也看不出太大的异样。
观众本来在讨论苏联舞团的精彩演出,一见这样耀眼的一对男女携手缓缓走来,不由自主都停了口,看呆了。
那几个爱起哄的又开了口:“不对吧!刚才不是陆家老二吗?这怎么换成了陆家老大?”
“怎么个事?”
在场观众都有些狐疑,只有目光中心的一男一女泰然自若,目不斜视往前走。
群众又被这一男一女强大的气场征服了,换了一个话题。
“听说陆家老大心高气傲,一直放话不考虑个人问题。原来啊,是看不上咱这大院里的。”
“要是京里来的,长相跟这位似的肤白貌美,说不定就考虑了!”
林雪梅忍着脚踝的疼痛,飞速瞟了一眼挽着自己的陆恒。
自己一双球鞋跑天下,高跟鞋穿不惯,连累了他被风言风语的议论,心里难免过意不去。
还好,他神色稳如磐石,大概是常年在舆论风暴中心,早已习以为常。
小圆终于帮白秀莹找到了耳环,直起身来擦汗,正好看到群众七嘴八舌的议论中,堂哥和林雪梅相偕离去的背影。
——
第二天一大清早,陆恒来到办公室,就见勤务兵往屋里使眼色。
陆恒一见,顶头上司周团长一脸愁容,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陆恒解释一句:“头儿,我昨天跟师长起了争执,是因为……”
周团长打断他:“不是为这个。”
陆恒疑问的目光投注在上司的脸上。
上司还是一脸为难,欲言又止:“小陆啊,我知道你不考虑个人问题,可……你能不能帮我这一次,点个卯就回来?”
陆恒脸上神色忍不住一冷。这样的事情太多,四面八方的包围他,烦不胜烦。
上司开始滔滔不绝:“我跟你嫂子说过多少次了,人家小陆不考虑个人问题,谁知道她心肠太软,人家姑娘求一求她,抹几滴眼泪,你看看,又给我找麻烦!”
陆恒一看也是推脱不掉,索性答应:“我去。”
上司立刻松口气,露了笑脸:“这还不都怪你小子!一样的一个鼻子俩眼睛,你长的那么神气干什么?就是你长的太招眼,给我们大家添了多少麻烦!”
周团长一甩手,心满意足地离去,陆恒独自默然半晌。
行,都怪他,给大家带来了麻烦。
——
时近中午,乔远香从外头回来,看上去有点疲乏,陆天野心疼老伴:“昨晚盯了手术,今天还要开会?”
乔远香白他一眼:“你们打完一场仗,不开个会复盘一下,总结经验教训?”
陆天野递上一杯解渴的果珍,乔远香没喝,放到一边茶几上,叹口气:“雪梅这孩子,什么事情都不声不响的,也好,也不好。”
一提林雪梅,陆天野当即关切起来:“孩子昨晚脚踝扭了,不是给她上药,请假休息了吗?”
“就是我去护士班给她请假,跟老相识聊了起来,才知道转正名额报名,比军长夫人跟咱们说的日期,要提前一周截止。可这件事,雪梅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跟咱们提过。”
陆天野叹口气:“她是害怕给咱们压力,性子跟老林一样。”
乔远香看了他一眼:“要等下一次给名额,不知道熬到哪年哪月。虽然说临时工也一样做贡献,但各种工资待遇,跟正式工作,差远了。”
陆天野下定了决心:“找小圆,让他明明白白地表个态。答应就答应。不答应,也别拖着人家姑娘。”
乔远香还有点顾虑:“小圆还没考虑好,要不,再等他两天?”
陆天野沉了脸色:“越拖越不是个事儿。昨晚要不是那白秀莹突然冒出来,雪梅扭到脚踝,能让大刚送回来?旁人看见,是不是得瞎猜?搞得多不好!”
乔远香一想也对:“快刀斩乱麻。”
——
陆恒晚上回家,见爷爷奶奶都在客厅坐着,却没人说话,灯光有点暗,气氛也有点沉。
陆恒顿住脚步,走了过来,见茶壶还滚热,帮爷爷奶奶斟上热茶,自己也坐在了一边。
乔远香望着陆恒笑一下:“没什么大事,就是你弟弟那边,刚正式回绝了林家的亲事,决定和白家结亲了。”
陆恒有点意外:“是二婶做的主?”
陆天野摇头:“我哪能让你二婶乱做主?是小圆。我问了他好几遍,不管怎么问,他都坚持说,是他自己拿的主意。”
乔远香一脸无奈:“这孩子,虽然不大说话,我一直以为他心中有数,没想到,眼光是这样。”
陆天野带了些激愤:“没啥,明天我就在咱军队大院里找几个老伙计。给雪梅另寻一门好亲事!再不然还有军长夫人呢,手头好小伙子更多。”
陆恒望了台灯的暗影,沉默片刻。
他从小疼爱这个弟弟,弟弟也十分依赖他。小圆性子软一些,可心里是有数的,昨晚在文工团礼堂里,他在两个姑娘之间的情感反应,根本不是这样。
他站起身来:“我去找他。”
陆天野点点头:“好。我也再找找你二叔,问他的意思。”
——
堂弟的房里,陆恒亲耳听到他说:“哥,林家这个娃娃亲,我不能接受,只能退。”
陆恒问:“是不是二婶那一关,你始终过不去?”
小圆摇头:“不是,是我自己想选白秀莹。”
陆恒很少评价别人,只是,这是自己一直关心疼爱的弟弟,他抬起眼审视着堂弟:“她那个性格,你确定你受得了?”
昨晚小圆坐在白秀莹身边,一脸窒息,快要忍耐不住的样子,还在他的眼前。
小圆本来垂着眼,听到这句问话,猛然抬起头:“哥,文件已经下来了,马上就要全面推广,开放搞活,发展商品经济。”
这话题转的太突然,陆恒被他搞的一愣,也思忖了一下。
新的经济政策转型确实是头等大事。以他一向灵敏的直觉和判断,这个事情会引起社会一连串的巨变,改变很多人的生活和命运。
可是,这与婚事有什么关系?
看出哥哥的疑问,小圆鼓足了勇气,决定吐露心声:“哥,我打算退伍,去经商。”
陆恒明白了。
白家人是在经济部门,那是在军队的陆家够不到的领域。堂弟是因为这块人脉和资源,不惜违背自己的内心感受,选定结亲对象。
这个事情可不小。连陆恒这么沉稳的人,眼神都震动了一下。
小圆马上觉察了,叮嘱道:“我只告诉你,别人谁都没告诉,你也先不要跟爷爷说。”
陆恒点头:“我知道。可就算你要退伍经商,也不一定非要借助白家吧?那样的话,你和白秀莹的关系,会更难处理。”
兄弟俩无声交换着眼神。
小圆明白哥哥的苦心。自己从小被霸道的母亲管束,不得自主,再找一个和母亲性格相似的结婚,还要依仗岳家的人脉,岂不是会被管束控制的更厉害,过的更苦?
面对一个可以全然信任依赖的人,小圆心里憋了许久许久的话,冲口而出:“哥,我想摆脱现在的生活!我受不了了,我要摆脱!”
陆恒审视着他,目光里带着不赞同:“为了摆脱现在的生活,你要用婚事做交换?不能走别的路径?”
小圆蓦地红了双眼:“哥,我不是你!你现在是有名有姓的陆营长,随便走到哪儿,不管想干什么,都会有人支持你。可我不行,只要一天还在部队,还在家里,我连我妈的话都反抗不了。我必须要闯出去,自由自在地活着!”
堂弟说的闯出去,是要先心甘情愿钻进一个更令人窒息的牢笼,这是陆恒万万不能赞同的,但他突然觉得,无话可说。
他们兄弟俩,成长环境压根儿不一样。他的父母各自忙事业,无暇管束他,自小到现在,他一直就是自由自在的长大,自由自在的活着。
而堂弟从小到大,一直要面对一个骄横的母亲,连最微小的小事,自己都做不了主。
沉默半晌后,陆恒把一双大手按在堂弟肩膀:“有什么事儿需要帮忙,说一声。”
小圆点点头,看着堂哥的背影匆匆离去。
夜更深了一些,乔远香从外头回来。
推门一进客厅,陆天野望了望她的脸色:“这出门散心,好像适得其反了,又碰上什么不高兴的事了?”
乔远香脸色复杂,似喜似忧:“我在大院小树林里散步,碰上了老姐妹,猜猜她跟我说了啥?她听她家儿媳妇说,咱们家大刚,大庭广众之下跟一个女孩很亲密,女孩又漂亮,又洋气,好像是京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