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城区的南区，裴西一行人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在白燚的引领下进入一个偏僻的钟楼。
白燚在钟楼的地板上摸索着一块块落灰的砖，表情凝重，嘴里默念着数字。裴西在一旁盯着他，默默观察着规律，罗伊则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间，地板震动，众人脚底一空，跌进了看不见底的黑洞，惊呼声也被吞没。
远在上城区教廷的叶筝走在典雅的白色长廊上，茂密的花丛摇曳，两个受她提拔的主教正向她述职，叶筝忽然似有所感地往外一看。
这个时候裴西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吧。
叶筝的眉宇微微下压，漫画里白燚告诉裴西神剑可以销毁龙骨，虽然她仔细评估过，以他对战赛拉时的水平来看，裴西的实力不可能对龙骨产生实质性的威胁。
但以防万一，她还做了别的准备。
希斯和罗伊之间有着特殊的快速联络方式，现在的罗伊应该收到了希斯的消息。
叶筝并不了解希斯和罗伊以及皇帝之间的情况，所以她只告诉希斯，让罗伊阻止任何会对龙骨造成伤害的行为。
就算是她，也不知道希斯究竟会如何执行她的要求。
叶筝相信希斯会执行得很好——希斯甚至可以指挥罗伊毫无痕迹地在大赛上制造骇人的事故，对于罗伊而言，希斯或许就象征着冷血的权威。
“教皇冕下，我们已经划分好了新的教区，请您过目。”
一旁白发苍苍的新主教恭声道。
叶筝回神，她接过文件，步伐慢了下来，将新教区的划分地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随着白家的分崩离析，各地都有不满贵族领主统治的平民在骚动，但碍于贵族们手下强大的异能者，并没有造成大的动乱。
叶筝却借此机会，提出教廷为了更好地协助管理治安，决定重新划分教区。
重新划分教区，意味着地区主教和高级神职者们的势力布局将被打乱，而叶筝能趁着这个机会任命新主教代替地方的顽固守旧势力，从而进一步集中教皇的权力。
叶筝轻轻摩挲着手中轻薄的纸张，低垂的面容看不清表情。
“冕下，我真的很高兴您能给我这个机会，重新划分五百年不曾变动的教区，这是注定载入史书的节点！”
老迈的女人激动到大喘气，一旁更为年轻的主教连忙为她顺气。
她们原本是修道院的修女，在修道院进行修行和慈善工作，严格意义上来说连神职者都算不上，没想到未来的某一天自己能参与这样的大事。
叶筝弯起眼睛，道：“你们做得很好，我很荣幸能借着你们的光一起载入历史。”
如今她坐上了旁人高不可及的位置，所掌握的权力越发庞大，她不必再像以前一样事事处心积虑。
现在的叶筝挥手间就能让庞然大物崩溃，可是在遮天蔽日的权柄阴影之下，她无法事事躬亲注意着每一个角落，她拥有许多下属、同盟、无数可调动的资源，但不可能做到如臂使指。
尽管如此，她们从来不会让她失望。
年轻主教表情惊慌，连忙摆手，“是我们借着您的光彩，您就是我们的神使，不、简直是帝国的新神……”
说到一半，她突兀地闭嘴，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逾越的话。
叶筝忍不住轻笑一声，她把文件还给了两位主教，“我不是什么伟人，只是历史的必然一环，就算没有我，也迟早会有女人站在这里。”
望着两位主教恍然的表情，叶筝没有继续说话。
说不定许多年后，再也不会有人站在这里，神赋的权柄成为展列在玻璃柜中的遗物。
裹着青草气息的微风扬起了黑色发丝，叶筝将碎发往耳后一挽，她瞥见了远处有一棵郁郁葱葱的橡树，在多年前，树下曾经站着她和白木清。
橡树抖动着沙沙的叶子，树下两个年轻的修女背对着她们，不知道正在聊些什么。
修道院的修女都是贵族出身，提拔她们，一是她们对教廷的工作熟悉，二是她们的出身能使某些人让步，如今上城区的贵族们已经不大在意女人当神职者到底合不合规，只要他们的家族还能扎根就好。
在特殊时期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的思维是十分灵活畅通的，可以忍气吞声的。
但叶筝想要的可不仅于此。
细碎的阳光透过枝叶折射在叶筝黑亮的眼眸，如同黑曜石一样敛着光彩，细看有一丝狡黠的笑意。
好吧，刚才说的话过于光明伟岸了，她也并非没有私心，她很荣幸今天站在这里的人是她叶筝。
无论历史如何颠倒轮回，无论宇宙中的每一条世界线如何波动，叶筝都一定会到达这个地方。
她很年轻，太早看到了理想的无穷无尽，美好的愿景是那样遥不可及，即便穷尽一个伟人的一生也难以亲眼目睹。
但叶筝却不觉灰心和无力，望不到头的高峰反而带来了充盈的动力。
“我已有了新的地方主教的人选，明天就正式宣布新区的划分吧。”
叶筝的尾音轻快上扬。
西区，天色黑沉。
残破的废旧工厂冒着黑烟，火光映红了冰冷的金属，一群人围在空旷的场地上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目不转睛盯着场地中央打斗的两个人。
有人时不时转动眼珠向上往，没有人敢出声。
“赛拉，你已经输了。”
“输了龙骨，连现在的位置都守不住，真是狼狈啊。”
健硕的女人一摸头，短寸的黑发染上不明显的血迹，她啧了一声，看到对面模样更狼狈的赛拉，心情又立刻好转。
自从帝国总站被赛拉这个疯子炸掉，上城区的贵族们没法再偷摸来下城区观看非法的竞技场，她一下子失去了重要的收入来源，干脆杀了总吞钱的黑心老板，带着朋友们来西区碰碰机会。
听说赛拉在西区劫掠了不少好东西，又在帝国的征讨下元气大伤，谁不想来啃一啃这块肥肉？
赛拉的异能是伤害无效化，传说中能让数十人的异能消失，但对女人来说这个异能并不可怕。
她只是c级异能者，异能是偏辅助类的强化，在竞技场打败对手靠的是出神入化的身手和层出不穷的暗器。
因此，她成为了竞技场的吸金利器，明明胜率居高不下，观众却不信任异能孱弱的她可以一直赢下去，乐此不疲押注她会输。
女人笑得看不见眼睛，看吧，这一次她又要赢了。
正在场地另一头的赛拉，此刻正面无表情地捂着脱臼的右臂，眼睑隐隐抽搐，眼睛猩红。
“赛拉，你带着你的残兵败将退出这个地方，我不会追究你的麻烦。”
“……”
“你的能力，只能吓唬吓唬那些离了异能连走路都不敢的巨婴，你的信徒也只是一群扯着旗子的普通人。”
“你还要继续吗？”
赛拉表情阴沉至极，咔的一声，她忍痛把脱臼的手臂接回去。
她回道：“是该结束了。”
“对了，你是不是忘了，我还有一个能力啊？”
寸头女人笑容一僵，她突然觉得天色过于黑沉，抬头一看，天黑得快要掉下来。
再看第二眼，盘踞在上方的不是夜幕，是通体漆黑的巨龙展开了翅膀。
……不可能啊！她分明早就打探好了消息，赛拉失去了龙骨，这些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龙也不再跟随她，出没在西区甚至是隔壁北区。
“我派她们找点东西而已。”
寸头女人愣在原地抬头，巨龙们密集的黑色鳞片反射着冰冷的月光，悄无声息守在废弃工厂之上。
“你在耍我？”
女人先是大怒，这些家伙悄无声息地待在上面一定是赛拉的指示，她明明早就可以驱使巨龙让她原地求饶……
想到求饶，女人飞速变换了脸色，她立刻举起双手缓缓蹲下身体。
“赛拉大人，我是多么荣幸能够与您交手，感谢您愿意赐教……”
赛拉的面色没有丝毫转好的趋势，她慢慢走近，红瞳翻滚着浓烈的情绪。
女人的心脏狂跳，她屏气凝神地盯着逼近的赛拉，身体的全部感知涌向某一处，那里藏着她的爆炸性武器。
她丝毫不怀疑这个女孩玩够了就会杀了她。
但她作为竞技场上的长胜冠军，无论何时都有信心击败对手，哪怕自己也活不了。
就在寸头女人的手正要往某处伸的时候，她看见赛拉站在她的面前，突然笑了。
少年嘴角扯起的笑容十分割裂，和充满暴躁杀意的猩红眼睛仿佛不属于同一个主人，也像是野兽顶着人的皮囊，模仿着人类的举止。
“我很欣赏你，我，允许你留下来。”
赛拉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就像有人拿刀抵在她脖子上。
寸头女人不觉得惊喜，只觉得惊吓，一时间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赛拉瞪着眼睛，像是透过面前的人看着另一个人。
她一定要亲自去上城区杀了叶筝！
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她可以勉为其难用一下和叶筝一样收买人心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