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拥堵的街道像是没有尽头，越往里走，路面越是泥泞而肮脏，过路的人一见到白木清全都贴着路边走，自发远离她，反感和惧怕的情绪无声却震耳欲聋。
破败的居民楼高高低低拥挤在一起，三三两两的男人聚在街边，不怀好意的眼神逡巡着，偶尔还有臭烘烘的猪、牛跑到路上，排泄物遍地都是。
跟着白木清的小女孩瑟缩地贴紧，又有些得意，她拉了拉白木清的衣角，“你就住这里呀！”
“谁让你们白家和圣女大人作对呢——听说上城区的人都住在大城堡里，屋顶是金子做的……”
白木清置若罔闻，她并非没有钱，就算白家落魄，世代积累的财富随便漏出一点都足够在下城区过上富裕的生活。
这片区域是东区诡域最频发的地带，所以也成了最贫穷混乱的地方，白木清在此定居一是为了弥补白家犯下的过错，二是想要追寻龙骨的下落。
为了不打扰到别人，白木清包下了一栋小楼，她在停在门前，摸了摸口袋，才想起自己的钥匙应该是连带着钱一起被偷走了。
那个小偷是个瘦骨嶙峋的孩子，她的动作十分利落熟练，但依然无法逃脱【神域】的注视，白木清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她有些好奇，回过神那个孩子已经得手跑远了，白木清也无意去追究。
她是十分注重规则的人，可随着长大和经历，明白了规则齿轮的严密啮合之间也需要润滑的罅隙。
之前，她跟随骑士团锻炼的时候也经常来到下城区处理诡域，但从来没有这么深入下城区的生活。
叶筝还是教廷圣女的时候，会来这些地方义诊吗？
咔哒一声，锁像是有了意识自动解开了，白木清进了屋子，头也不回地问道：“不进来吗？”
小女孩站在门外，露出了无措又气愤的表情，她瞪着墙壁和门上歪歪扭扭、红到刺眼的大字，尽管她只能认出了一两个字，它们散发的恶意几乎扑面而来。
“有人在骂你！”
白木清依然面无表情，有些人忌惮她是强大的异能者，不敢当面找茬，只会通过这种手段宣泄情绪。
“无事。”
小女孩还是倔强地站在原地，没有进来的意思，像是和什么人赌气一样，白木清搞不懂她。
“你，不是好奇叶筝是怎么打败我，然后成为圣女的吗？”
“进来，我告诉你。”
这个小孩应该是在诡域受到了惊吓，所以寸步不离跟着她，白木清想，虽然动用能力也能套出她家的地址，但对孩子不适合动用能力，还是等她恢复镇静，再送她回家。
一听到叶筝，站在门口的小女孩立刻噔噔噔跑进去。
“圣女选拔的流程很……无聊，检查礼仪，展示异能，回答神职者们的发问。”
“没有剑拔弩张的对决。”
在叶筝之前，圣女一直是一个无害的职位，只需要向民众展露温柔圣洁的形象。
“我和叶筝，在选拔过程中没有交集。”
白木清不自觉地回想着，整个过程也并非毫无交集，选拔开始前，叶筝和竞选的女孩们都打过招呼，看上去十分礼貌友好，大家对她的印象都很不错。
叶筝最后一个打招呼的对象，是坐在角落孤零零的白木清。
或许是因为白木清的身份和性格，叶筝打招呼时显得十分正式，先是左手搭上心口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教廷礼仪，然后朝她伸出了友好的右手。
那时的白木清心里只有两个字——狂妄！
那是属于神职者的礼仪，只有神职者才能这么行礼，以面前这个女孩妥帖细致的行为来看，她不可能不知道这点。
叶筝先向她宣誓了她的势在必得，再伸出了友善的手。
这样的人存在就像是挑战白木清的认知，白木清现在想来，某段时间特别讨厌叶筝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她无法处理叶筝带来的冲击，只能归咎于单薄的“讨厌”一词。
“啊，就这样啊。”小女孩听完，露出无趣失望的表情。
“圣女大人那么强，我听说你也很厉害，还以为你们会像故事书里一样打得惊天动地……”
小女孩沉浸在想象里，兴奋地比划着，白木清脸上有转瞬即逝的笑意，【神域】至今还没有机会展露全部的实力，叶筝也同样如此，和塞克斯一战后，她们对异能的掌控力都更进一步了。
“不要期待我们会打起来。”
白木清语气冷淡，空茫的白瞳却因为浅淡的笑有了一点聚焦，“如果我们在这里动手，你真的会找不到你的家。”
小女孩立刻报出家庭住址反驳，她家离这么远怎么会被白木清打到呢？
套出地址，白木清把对方一把拎起来，带她回家。
一日后，裴西一行人成功到达南区。
南区的城中心还在施工修缮，听说当时的赛拉带着她的怪物们几乎将这片地带掘地三尺，后来教廷支援的大队伍赶到，赛拉才不得不撤离。
裴西曾面对面感受过它们冲击力极强的威压，连它们都挖不出龙骨，裴西有些想象不到龙骨到底埋多深。
四人站在半毁的政府大楼的阴影下，白燚这才告诉他们关于龙骨埋葬的秘密。
“魔龙有着恐怖的自愈能力，传说砍掉了它的一只翅膀，它能在坠地之前重新长出来，为了防止意外，当年的希望神杀死了魔龙之后，又用神剑把魔龙的遗骸分了好几块。”
裴西想起了巨龙形态的塞克斯，自愈能力确实惊人，叶筝却用天罗地网的水线瞬间绞杀成肉块，不给塞克斯任何愈合的机会。
“为了避免遗骸被人意外发现，当时的统治者阿斯顿十四世以及我的先祖，把它们分散到各处，以不同的方式掩埋。”
裴西问道：“不同的方式？”
“绝大多是用异质石打造地下空间进行放置，隔绝诡域和异能者的探测，但有一处地方不一样。”
白燚说着，指向他们所踩的土地，说道：“南区是用地下空间的方式埋葬着魔龙的一只骨翼。”
裴西点点头，心里对白燚所说的“有一处地方不一样”有些在意，他想到了白燚避而不谈的东区。
“当年为了埋葬龙骨，在重建城市的时候趁机修了密道，密道通往埋葬龙骨的地下空间。”
“这是只有白家历代家主才知道的秘密。”
凯乐高兴地挥拳，“太好了！这样一来，我们完全可以抢在教廷之前找到所有龙骨。”
凯乐说完，却发现大家的神色各有各的沉重。
裴西看了一眼心事重重的白燚，比起龙骨的位置，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如何处置龙骨。
忽然，白燚隐秘地看了一眼他，裴西读懂了对方的眼神，开口道：“既然确认了位置，我们先找地方休息吧，这几天大家都辛苦了。”
没有人提出异议，四人找了一家旅馆修整。
裴西单独见了白燚一面。
自从白燚加入后，四人几乎是一起行动，很难找到单独见面的时机。
“您白天好像有话想对我说？”
裴西开门见山问道。
“你知道，罗伊是……那位的孩子吗？”
“罗伊的真实身份，我已经有了察觉。”
白燚面色更加复杂，他盯着裴西好一会儿，发现裴西也并非他认为的模样。
“白家先祖和阿斯顿十四世之所以那样做，是为了防止魔龙的复苏，也是给帝国修整的时间，那时的帝国需要一片绝对安全的地方指挥重建，也是给予人们希望，至少这个世界还存在安全地带。”
“我效忠于阿斯顿皇室，但不想做愚忠之人，我认同你的想法，可皇帝未必会任由你的行动。”
言下之意，罗伊的存在会阻碍他们的行动。
“我知道。”
“但我想给罗伊一个机会，一个把我们之间的友情继续下去的机会。”
白燚看着裴西坚定坦荡的眼睛，不由得心里一软，他拍了拍裴西的肩膀，神剑没有看错人，裴西是有情义有担当的少年。
“好，那我们就跳过这个话题吧。”
“接下来我要告诉你——裴西，你和神剑或许可以真正销毁龙骨，结束这场绵延五百年的灾难！”
对上白燚激动的目光，裴西露出了诧异的表情，看起来不敢置信的模样，可内心却意外平静，他的手握着似在嗡鸣的剑柄，感受着神剑传来的澎湃之意。
仿佛他就该是这样的人，这是他应该步上的正轨！
聊了不知多久，裴西思索着从白燚那里得知的惊人消息，一边踱步回自己的房间。
一打开门，他看到了一头耀眼的金发，罗伊抬起头，表情是少见的纠结不安。
看到罗伊的神情，裴西心中有了数，他若无其事的出声问道：“罗伊，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裴西，你应该也有所察觉了吧。”
“我的真正身份是皇帝的……私生子，我是被他派到你身边，监视你这个特殊实验品的行动。”
罗伊偏过头，终于坦诚了自己的身份。
一阵窒息的沉默蔓延，裴西无奈一笑，“罗伊，说是不在意是假的，但我很高兴，你愿意向我坦白。”
罗伊握紧拳头，“你至少应该生气地骂我几句啊！”
“你从来没有伤害过我们，有什么好让人生气的？”
“你选择了坦白，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从今以后你只是我的朋友，凌云小队的罗伊。”
罗伊静默片刻，回道：“我没有告诉他，我们这次的行动。”
他不想再为皇帝而活了，为了完成他的指令，他做了一件又一件违心的事情。
如今，皇帝已经彻底失了民心，再做他的乖乖提线木偶显得像个傻子。
罗伊别扭的回答已经告诉了裴西他的选择，裴西用力抱了一下对方，有种无言的默契。
与此同时，漫画之外的弹幕已经在为兄弟情而感动尖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