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木清踏着月色走在教廷花园的小径上， 心事沉重的绷着脸，忽然，她似有所感地停在一棵熟悉的橡树旁， 等待了片刻， 一人从小路的另一头走了过来。
她们已经许久没有见面了，上一次白木清见到这张脸， 还是在那场震撼世人的神圣裁决的投影上。
那场裁决来得很突然，上城区只有一家大剧院进行投影，现场秩序很混乱，平时一群自恃矜持的贵族和他们瞧不起的平民无异， 白木清不喜欢吵闹的人群，但她还是挤进了人群最中央，仰头看完了全程。
“叶筝。”
见到白木清的叶筝也有些讶异， 白木清已经不再是教廷的修女，她加入了皇室的骑士团进行磨炼，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她没有穿着以往的修女服， 也没有穿着代表皇室的红色制服，是一身特制的白衣制服， 清冽到几乎要融进月辉里。
叶筝的黑眸划过一丝笑意，“白木清。”
无论是成为修女， 还是脱离修女的身份， 都是很有难度的事情， 通常情况下只有贵族女孩才有资格成为追随神明的修女， 并且一旦宣誓成为修女， 教廷不会轻易允许她们脱离这层身份。
但白木清出身高贵， 她的家族掌控着不可忽视的军事力量，教廷和皇室不会介意给她行方便， 毕竟在他们看来，无论白木清选择当修女还是成为骑士，后者虽然有点小叛逆，也只是一桩小事。
“木清，你是来拜访教皇大人的吗？”
叶筝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大教堂，好奇地问道。
“你要去见他？”
白木清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反问了叶筝一句，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急躁。
“不要去见他，远离他，和一个叫温小行的人。”
叶筝闻言笑了一声，眉毛轻挑，“那怎么办？我已经和温小行打过交道了。”
冷白的面容一怔，白木清想起了今天是异能赛的最后一天，叶筝应该是刚刚参加完比赛回来。
“温小行他对你下手了？”
叶筝不置可否，她若有所思地注视着白木清，忽然开口道：“木清 ，今晚方便去我家做客吗？”
白木清空茫的眼睛一时间显得更加空洞了，她像是生锈的机器，有点反应不过来。
叶筝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白木清身后的大教堂，原本她是来警告温简顺便套点话的，但意外撞上了白木清，她似乎知道一些内情，于是叶筝改变想法，决定先套套白木清的话。
这是白木清第一次去同龄人家里，以朋友的身份留宿。
她知道叶筝不是为了和朋友闲聊玩乐把她带回家的，所以白木清一路都在沉默地组织语言。
尽管如此，受到舒婉女士的温柔招待时，她内心涌上一点奇怪的感觉，有些不知所措的僵硬，夹杂一点高兴的情绪，她并不排斥这种感觉。
当白木清踏入叶筝的房间，她下意识用异能感知了一下这间房间，不大不小，布局简单，杂物很少，就和叶筝本人一样简练。
她用【神域】探测到这个卧室的某个角落摆放着一些陈旧的玩具之类的物品，看来叶筝还是一个恋旧的人。
白木清皱起眉头，连忙将探测范围收紧，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这样的行为太冒犯了。
大多时候她将【神域】视作是恩赐，她虽然没有一双正常的眼睛，但【神域】的视野远比人类的眼睛更深刻广阔，这是【神域】的优点，也是它的缺点。
两人并肩坐在沙发上，叶筝倒了一杯水给白木清，现在时间不早了，是进入睡眠的最佳时机，可她们两个今晚注定要熬夜了。
她自私地留下白木清，因为她太好奇了，今天发生太多事情，她穿梭了数十个世界，触碰到这个世界的本质，就算回到了最熟悉安心的卧室，她的心脏依旧跳动得比平时更快。
“木清，告诉我吧，你知道的关于教皇和温小行的一切。”
叶筝的手撑住左脸颊，侧头看着白木清紧紧抿起的嘴角，她的语气放得更轻。
“我今天差点就被温小行杀死了，那可真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或许很快会再次对我下手。”
“……我会想办法解决他的，维护法律和秩序也是骑士的工作之一。”
“解决凭空出现的温小行容易，但他背后的人可不好剪除。”
白木清默然了片刻，半阖着眼，缓缓道：“叶筝，为什么代表希望神意志的教廷，会藏着那么多污垢呢？”
当她跳出了修女的身份，顺着银空这条线索调查她曾经信仰的教廷，她惊醒般发现原来她一直踩在浮冰上，底下是万丈深渊。
“怪不得，你一点都不喜欢教廷和神明。”
不等叶筝安慰，白木清从怀里拿出一张资料，上面贴着一张相片，叶筝一看，赫然是温小行的模样。
叶筝拿起这张纸，再仔细一看，相片里的男孩外貌和温小行很像，却更加稚嫩一点，气质怯懦，衣着灰扑扑的。
这份资料显示他是来自中城区福利院的孩子，名字一栏写着银星。
亲缘关系一栏则显示他有一个哥哥，因为这位哥哥天赋出众，十四岁后进入了神学院，由神学院抚养他。
而银星本人是没有天赋的普通人，接受普通的教导，与所有普通的福利院孩子一样，直到他在十五岁时死于一场急病。
“他的哥哥是银空，银空……消失后，银星不久死于急病。”
白木清又拿出了一份资料，上面显示这所中城区福利院一年内竟然有十三个孩子死于急病，值得一提的是，银空也曾经有过一场急病，他在十四岁之前都是普通人，急病后不久觉醒了能力，然后进入了神学院。
这座中城区福利院的主要资助方是教廷，由教廷拥有治愈能力的神父们负责给孩子们看病。
叶筝盯着那张照片，银星和温小行的气质迥然不同，而且银星原本是无能力的普通人。
死于急病的银星，几个月后竟然摇身一变成为凌云学院的温小行，身负比银空更加夸张的命运系异能。
叶筝已经明白了，这所中城区福利院恐怕是温简的实验场。
她想起已经被她杀死的基兰，那个人的话里暗指过温简是个不老实的家伙，很快就接受了她自称是温简私下的实验结果，看来连基兰都知道，温简喜欢用【万物之母】私下搞小动作。
从下城区慈善活动接触到的平民们，再到中城区用于实验的福利院孩子，甚至在上城区还藏着温简偷偷制造出来的龙身人，叶筝已经不知道如何评价这个人，她冷笑一声。
“银空死了，我想照拂一下他的家人，查到银星后，我发现不对劲。”
“我不知道银星是如何变成凌云学院学生温小行，拥有下城区户籍和S级能力的，但根据我的调查，温小行和教皇有来往。”
“我怀疑，银星的确死了，温小行是一个不知道用什么手段造出来的……怪物。”
叶筝的眼神略带探究地注视着白木清，“为什么你觉得温小行不是银星，是一个怪物呢？”
白木清的声音冷沉了下来，“因为我找到了，教皇在上城区藏匿的怪物们，它们的声音凄厉，有着坚硬的鳞片，厚重的翅膀，人的上身，还有……”
“还有龙一样的犄角。”叶筝接话。
白木清缓缓转过头，叶筝看见了她一向没有情感波动的白瞳颤了颤，看起来很惊讶。
叶筝也有点惊讶，她没想到白木清能独自查到龙身人这一步，但一想白木清的能力，【神域】之内她是全知全能的，查找异样对她来说易如反掌。
从西区回来后，她让文德带人去搜查教皇可能藏匿的龙身人，找到了确切的地点后除了威胁一番温简，叶筝没有其他动作。
因为龙身人还不适合出现在人前，一旦暴露她们的存在，为了安抚民心和维持稳定，帝国必然做出和那时的塞克斯一样的选择，她们固然能力强大，可帝国的异能者军队百倍于她们。
叶筝必须拿到了【万物之母】和教廷的掌控权，有了一方稳固的势力，才能真正着手解决这件事情。
说到底，她现在虽有声望，教廷和皇室不敢明面上动她，可要是没有强大的实力和稳固的势力，她依然举步维艰，更别说带领别人走出泥沼。
所以她必然要解决温简，就算不提旧仇，她也要拿到他的能力和地位。
叶筝将突破点定为【万物之母】，这份能力是希望计划之源，也是每代教皇的身份认可。
那群老头肯定不愿意让她登上教皇的位置，可要是她夺了【万物之母】呢？
温简越是急于利用【万物之母】的能力对付她，出现的破绽就越大，叶筝的手伸进了风衣的口袋，绿色碎片正装在里面，温小行的能力正是来源于这谁碎片。
“叶筝，你似乎知道得比我更多。”
闻言，叶筝回神，露出了宽慰的笑容，“不，我只是偶然接触到了一些事情，你给我的线索很有用，真的很感谢你，木清。”
一番感谢的话语，白木清的面色反而更差了，她的声音像冷硬的冰块，“叶筝，我不是来给你提供线索的。”
“我发现了这件事，我会追查到底，帝国不该存在这样的阴影。”
叶筝收敛了笑容，认真地看着白木清严肃的面容，带着冰雪般凛冽的杀气，白木清就是这样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她很单纯，也很固执，叶筝不意外。
此时，叶筝有片刻走神，如果哪一天她也成为了帝国的阴影面呢？白木清应该也是这幅表情吧。
“既然这样，我们一起调查吧。”
叶筝再次露出了温和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