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带兵向荆州赶路,从冀州至徐州都是陈昭地盘,一路畅通无阻。
他只需要考虑带兵报仇就好了,荀攸却要考虑其他事情,在孙策领兵离开冀州之后,荀攸便已派人先行一步送信给袁术,客气表达了想要借道豫州的意思。
信到袁术手中时,袁术只是看了一眼,边将信扔给谋士杨弘,怒极而笑:“孙家小儿叛我而从陈昭,吾不杀他已是宽仁,竟还有脸面来向我借道,何其愚也!”
袁术对孙策算不上看重,要不然也不会心安理得吞了孙坚旧部还拒绝孙策借兵之请。可他不看重是一回事,孙策背叛他投陈昭却是打他的脸。
更何况写信之人还是那个一脸傻样、说出那番“弟不如兄、侄子不如叔父”言论,把他气得跳脚的荀攸。
杨弘能在袁术手下出头,靠的就是袁术说什么他就赞成什么,当下便谄媚道:“主公英明,孙氏小儿背主再先,合该让他知难而退。”
“还有那个陈昭,她都把袁绍挫骨扬灰了,又装什么仁义,把袁绍家眷送到汝南……实伪善也!”一提背主,袁术就想到了孙策现在的主公陈昭,气愤更胜。
若不是因为什么杀兄之仇,若是单论陈昭杀了袁绍这一条,袁术还要感谢陈昭呢。自袁绍身死,汝南豪族尽归他麾下,袁术可谓扬眉吐气。
袁术气得是陈昭动手不利索。那竖子好歹也当了这么多年诸侯了,斩草除根这个词都没学过吗?要杀就把袁绍妻儿一并杀了多好!
袁术想起这段时间上蹿下跳给他添了一堆麻烦的袁谭和刘夫人,更觉恼怒。
信使先见了孙策,趾高气扬把将孙策训斥一通,才将信扔给荀攸,扬长而去。
孙策一拳砸在案上,双目赤红如血:”袁术欺人太甚!吞我父遗部在先,阻我报仇在后!”
先前袁术吞没他父亲的兵马,孙策还能碍于局势委曲求全,告诉自己,他年少又要守孝,无地无粮,纵然能将兵马讨要回来也无法守住。
可如今借得精兵,只求借道而过,袁术非但不允,更特意遣人羞辱……吞没他父亲遗产在前,又断绝他为父报仇的希望在后。
孙策双眸中两簇仇恨的火焰越烧越旺,气息杂乱,十指狠狠紧扣案边,几乎扣入木中。
荀攸冷眼旁观,心中估量着孙策这块璞玉能够经得起多苛刻的打磨。
玉不琢不成器,可这打磨的力道也要有所把握。
荀攸估计孙策心中愤怒已经压抑到了极限,正欲开口,孙策却先一步出乎了荀攸意料。
“罢了,袁术昏庸,我早已知晓,何必与他争这一时之气。事已至此,气也无用,且先退一步,日后再与袁术报仇。”孙策缓缓松开十指,闭目深吸,胸中惊雷渐息,再睁眼时已换上往日神情。
孙策像平时一样,扯着没心没肺的笑容看向荀攸:“军师可有良策教我?”
荀攸眼中划过一道异色。方才还恨火焚天,转眼竟能强自按捺。这般年纪就有如此定力,难怪主公青眼有加。
“攸早已向主公去信一封。袁公路此人目光短浅,好面爱财,贪图享乐,可以金帛诱之开路。”荀攸轻抚短须,语气平静。
荀攸早年在袁术帐下时,便深知此人秉性。孙策转投陈昭,在袁公路眼中无异于背主求荣——以他那睚眦必报的性子,岂会轻易放行?
先前那封借道文书,不过是投石问路。
”总要让他先出了这口恶气。”荀攸轻叩案几,声音平静如古井之水,”待主公亲笔信至,辅以金帛厚礼,方能借到豫州之道。”
孙策的呼吸又乱了一瞬。
方才面对袁术侮辱还能强行按下怒火的孙策,此时却骤然手足无措了起来。
这份沉甸甸的恩情将他压得不知所措。借兵之恩,加上要送给袁术的金帛,还有荀攸这位谋士的苦心筹谋心血……恩重如此,当万死以报主公。
孙策暗暗下定决心,今日主公为他以金帛借道豫州,来日他必要身先士卒打下豫州来献主公!
冀州。
袁术不肯借道的行为也在陈昭的预料之中,而且陈昭与荀攸的看法一致,也认为用金帛就可以轻易打开豫州之道。
她早已筹备好了重礼,满满两大车的金帛财物。
——准确说起来,也不算她出的钱,是袁家自己的钱。
“袁谭信中所言,奉孝以为可信否?”陈昭头拧成一个扭曲的弧度,仿佛看到袁绍又活过来换上女装在她面前献舞一样震惊,将手中密信抛给郭嘉。
郭嘉对这封能引起自家主公震惊的密信颇感好奇,到手之后就迫不及待浏览,眉毛越挑越高。
“袁氏家风,”郭嘉斟酌一阵才中肯评价,“四世三公之家,果不同寻常。”
这是一封来自袁谭的“告状信”。大体意思就是说袁术对昭侯如何不恭敬,如何趁着昭侯前方作战而背后搞小动作,这些都还是小事。
最让陈昭震惊之处,是袁谭在信中隐晦表达了愿意协助昭侯铲除袁术此贼的意思。当然,信中没有明说,可暗示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为了表达诚意,连驻守在豫徐之间的大(bceQ)将情报都直接告知了陈昭。
“袁谭希望杀父仇人对付他亲叔父?”陈昭一个自觉道德底线已经很低的人都觉得袁谭真不是个东西啊。
虽说史书早有记载,这位袁家长子曾干出联合曹操对付亲弟的勾当,但那时袁绍好歹是病死的。
哪像现在,陈昭还记得袁绍那血呼啦啦淌了一地的模样——她亲自动手割的大动脉。
郭嘉耸耸肩,倒是比陈昭接受更快:“袁谭与袁绍父子情谊本就不多,比起已经成了骨灰的先父,自然还是面前看的到的利益更重。”
“主公杀了袁术之后,再无人能与袁谭争夺袁氏遗产。”郭嘉一语中的,“袁谭被主公吓破了胆子,应当是存了舍豫州而保一家的心思,就是不知这主意是他自己所想还是他那两个谋士所想了。”
袁谭被陈昭吓破胆了,不打算再占地养兵当诸侯,而是想要回归士族身份,老老实实守着祖宗留下的金山度日。
陈昭笃定:“袁谭被郭图忽悠了。”
已经入局,哪还容得下说退就退,若袁谭能舍得四世三公的基业,做个普通庶民,陈昭倒是能成全他。可显然袁谭没那个决心,他连袁术都忍不下。
谁得利就是谁出的主意,有这么一个里应外合的功劳在手,劝说袁谭向陈昭求助引狼入室的那人倒是能凭借功劳顺利跳槽。审配忠心,就只剩下一个上回就想要跳槽,被陈昭嫌弃扔回去的郭图。
“郭图此人,还真是内斗的一把好手。”陈昭感慨。到豫州还不到一年,就能想出这个一计卖两袁的毒计。
“主公之意是顺势而为?”郭嘉了然。
陈昭微抬下巴:“大饼递到嘴边了岂能不吃?”
郭图她又不是没地方放,到时候成立六部,把他扔到礼部去搞祭祀得了。像郭图这样识相的人才,陈昭恨不得除了她之外每个诸侯人手一个。
连带袁谭为了表达尊敬,送来的那两大车财帛都被陈昭大手一挥,改名换姓又送回了豫州当买路财。
随后陈昭又唤来赵云,吩咐他隐蔽调一批精锐去徐州,随时待命准备攻豫。
“也无需着急,隐蔽为上,明年是否能动兵戈,还要看蝗灾如何。”陈昭叮嘱赵云。
已经又小批的蝗虫孵化了,从规模上来看,比陈昭预料之内要好上许多。整整一个冬日,全民出动到处翻找蝗虫卵,几个州但凡挨着水的滩涂都被翻了三遍,蝗虫大部分产卵地被连根拔除。
可不到入夏,谁也不知道蝗灾规模多大。
赵云领命之后二话不说就转身去调动兵将,满心只有大事。
没有察觉到一本正经的主公目光在他腰上转了两圈。
天气渐暖,赵云身为武将气血旺盛,早早便换上了薄衣,一根玉白锦带系住腰身,布料顺着劲瘦的腰线陷下去三分。带扣咬住最后一格,勒出段利落的弧度,走动之间衣料摩挲,隐约透出腰侧绷紧的肌肉,柔韧里绷着蓄势待发的力道。
陈昭缓缓收回了视线,若有所思看向郭嘉。
郭嘉如今倒是不体虚了,可还是瘦弱,开春了也穿得像个胖鹌鹑。
察觉到陈昭视线,对陈昭深有了解的郭嘉顿时背后发凉,警惕看向自家主公。
有危险的时候,主公绝对可靠;没有危险的时候,主公绝对要防!尤其是他这种能被主公一只手拎起来的瘦弱谋士,主公最喜欢打趣了!
“前日得了一顶羊脂玉冠,温润如君子,正与郭郎相配。”陈昭目光在郭嘉清俊的脸颊上流转,忽然展颜一笑。
郭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神情惊恐,想也不想就把好友拉出来挡在身前:“文若才是天下士人公认的如玉君子,又生性整洁喜欢熏香,与主公之玉冠十分相配。”
“原来如此。”陈昭意味不明道。郭嘉听到她这一声“郭郎”吓成这样,原来这才是正常臣子的反应啊。
郭嘉来不及思考自家主公意思,吓得浑身炸毛,迅速把公务处理完就连滚带爬跑了。
往后几日,但凡陈昭看见郭嘉,必定能看到郭嘉身侧的荀彧。
郭嘉把当年在颍川时穿的旧衣拿出来穿上,力求在荀彧身边显得更像个灰扑扑的鹌鹑。
直到某日被陈昭按住,陈昭一手压住郭嘉肩膀询问,郭嘉才不情不愿说了缘由。
“文若貌美,主公定会见文若而忘嘉。”郭嘉理直气壮,显然是被那声“郭郎”吓得不轻,连平日不愿意承认的荀彧比他俊美都捏着鼻子承认了。
陈昭嗤笑一声,意思明确戳了一下郭嘉一整块柔软“腹肌”的肚子。没八块腹肌,只配当狐朋狗友。
郭嘉心口正中一箭,幽怨辩解:“嘉乃文臣……”文臣没有腹肌多正常。
寿春。
随着两大车金帛入府,袁术心头那口气也终于顺了。
“倒还算识相。”袁术拿着礼单面带微笑。
这些钱财对他来说倒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袁术看到了陈昭的态度。把袁绍挫骨扬灰,对他以礼相待。
“传我之令,命各地放行。”袁术心花怒放,当即就下令命关卡放行。
“主公不可啊。”
袁术皱眉,看向敢反对他的阎象,不悦道:“有何不可?”
“陈昭对豫州虎视眈眈,早晚会对豫州动手,主公若让她借道,有害无利。”阎象苦口婆心。
袁术不以为然:“三千人能奈我何?汝大惊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