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察觉到陈昭看他的眼神越发古怪。

赵风更确定陈昭是故意诈话,吓得他竖起三根手指就要赌咒发誓自家真的一文五铢钱的礼都没收过了。

陈昭眼角微挑,目光在赵风面上打了个转儿,她觉得赵风有点笨。

想到历史上赵氏“精挑细选”之后,让赵云带着部曲离开冀州老家去幽州投奔公孙瓒,陈昭就觉得赵风这个智商也在情理之内。

能在一群诸侯中准确挑中出局最早的那一个诸侯也是一种本事。

陈昭阻止了赵风抬手发毒誓的动作,决定用对待自己麾下武将的态度来通知赵风。

“名士舍,采用五十人教学。名师教导,大儒蔡邕亲自担任博士祭酒,讲师皆是名士;课程众多,从经学到太平道学,覆盖三十余门课程……”

陈昭侃侃而谈:“还有政策倾斜,每月都会抽调学子去郡府州府,亦或是我麾下轮值。”

赵风听得两眼发直,喉头不住滚动。待听到”每月可遣子弟入州府观政”时,在心中比较起了这个名士舍与太学的优劣……比太学好多了!

其他也就罢了,政策倾斜,学子能够进入官署学习,还是郡州级,万一运气好被哪位太守刺史看上,前途无量啊。更何况还可能被昭侯看上……

赵风偷偷瞥了一眼陈昭,昔日是反贼,今日是昭侯,那明日要是成了天子呢?

“你觉得学费当为多少?”陈昭气定神闲。

不怕豪族不上当,聪明人没被骗只是因为没遇上量身定制的骗术。

这个高端教学的法子就是专门针对士人的心理痛点定制。

士人绞尽脑汁又党争,又想搞门阀,还不是因为害怕自己家世滑落,后人不争气。

为了孩子,自己吃糠咽菜也得给孩子提供最好的教学嘛。

赵风迟疑道:“两千石粮?”

陈昭沉默片刻,问道:“你家库房中有多少粮食?”

“两万石粟。”赵风老实道。

“你家库房除了两万石粟就没旁的了?”陈昭怀疑,真定赵氏这也太穷了。要是冀州豪强都与赵氏这般穷,她的高价学位还能卖出价吗?

赵风脸一白:“还有千余长枪,甲胄百余副,弩箭五十余架……立即命人送至州府。”

依照汉律,私藏甲胄和弩箭是大罪。可世道这几十年就没太平过,盗匪四起,赵风为防范盗匪,平日就偷摸摸攒了些武备。

陈昭竖起拇指:“大智若愚。旁人囤粮你囤枪,很有远见嘛。”

“学费一年五千石粮草,或者折合千金。另外院砖瓦尚未烧制,梁木尚在山上,谁家捐得多,子弟便先入学。”

陈昭从袖中抖出一卷账簿,哗啦啦展开半幅,“学费与捐粮分开算,送你的贿赂也分开算。收三份钱,一份也不能少。”

赵风恍然大悟,理解了陈昭的意思,但是贿赂他拿着实在不安心,得找个什么正当理由送出去……

“贿赂十零分成,我十你零。”陈昭嗤笑一声。

她找赵风就是为了再多收一份贿赂钱。

半个时辰后,赵风抱着厚厚一本招生手册离开了,还拎了一竹筒刚出锅的莲子薏仁粥。

院中池塘里的残荷果然一支也不剩了。

路过两个婢女身侧,赵风听到二人低声讨论说池塘里留了些莲子,明年赏完花还能再吃。

日影正午,赵云独自踏进州牧府侧厅。

陈昭正往莲子薏仁粥里撒糖,用银勺搅拌,瞧见赵云,她浅黑色的瞳孔中盛满了笑意。

“玲绮没来?”

赵云抱拳:”告假两日,迎高将军去了。”话音未落,自己先摇头失笑。

吕玲绮是耐不住的性子,前几日收到回信就一直炫耀有人给她打下手了,勉强等了几天,掐指算着行程,今晨终于按捺不住,跨上马一溜烟没了影儿。

陈昭指指自己对面的座位,赵云掀袍坐下,下意识问起了自家兄长:“兄长可曾给主公填了麻烦?”

“麻烦……”陈昭拉长声音,啧了一声,“你兄长不太聪明。”

见赵云看着她看似严肃,实则懵懂的模样,陈昭一笑,补了一句:“子龙也不太聪明,倒是兄弟一脉相承。”

赵云眼角下垂,咬着一筷子菜不回话。

“聪明人谁会跟着反贼跑呢?”陈昭笑了一声。

她揶揄:“当年我还是黄巾贼呢,被皇甫嵩打得狼狈逃命。”

“云慧眼识真龙。”赵云低声道。

陈昭扑哧一笑:“你分明是被我骗了,眼巴巴信了我画的大饼。”

赵云不假思索道:“主公没给云画过大饼。”

他是自己牵马投的主公。

赵风却没时间喝粥,他刚出州府(kkPT)门,就被张抚拦下了。

这段时日,陈昭在邺城大刀阔斧清洗袁绍旧部,没见血,可也是将袁绍任命的那些官吏贬得贬,调得调,把核心要职都换上了她的属臣。

张抚因着带头献城的功劳,侥幸逃过一劫,依然担任功曹原职,在州府官署内干活。

“贤侄身子可好些了?”张抚远远见到赵风,立刻从官署窜了过来,把赵风拦下,活似只嗅到鱼腥的狸猫。。

这些时日他冥思苦想,一直琢磨着要怎么才能更进一步。献城是保住命了,可昭侯没有重用他的意思啊。

他倒是想去找赵云攀一攀亲戚,奈何他根本不认识赵云,赵云早年在外学武,刚归家就投了陈昭,估计赵氏族人都没认全他,更别提他这个同乡了。

好在他还认识赵风。张抚笑眯眯道:“贤侄可用过午膳?不如来老夫家中一聚?”

他死死拉着赵风手腕,显然不达目的不罢休,愣是把赵风拉回了张府。

张抚先前和赵风打过交道,三言两语就从赵风嘴里套出了话。

赵风除了“昭侯十他零”知道这东西万万不能说,其他都迷迷糊糊被张抚套了个干净。

包括那一串词。

“名师领航、大儒亲传;硬核育才、从经学到道学,从大汉语到鲜卑语;升学霸榜,专门有老师辅导科举内容。”赵风记性倒是不错,陈昭念一遍他都记住了。

越往后说赵风说的越顺,最后更是一攥拳头。声音铿锵:“还有政策鼎扶……择此黉门,赢在起点;三载砺剑,全族荣光!青云直上,简在上心!”

张抚紧紧扣住赵风手腕,急切道:“贤侄所言为真?当真能直接至昭侯麾下?你我两家百年世交,你可不能骗老夫啊。”

“是轮值。”赵风幽幽指出。

张扶自信一笑,抚须道:“老夫知晓是轮值。”

懂得都懂。

都能在昭侯麾下轮值了,四舍五入就是直接有了官身,难道真入了昭侯眼,昭侯还能不把人留下吗?

赵风觉得张抚没懂,他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对,就是这个意思!”

“贤侄,你可是老夫看着长大的,你还记得不。你小时候老夫还抱过你呢。”

张抚拉过赵风,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压低声音:“给老夫个准信,这事你能做主吗?老夫家里有个孙子,年才二十二,还未出仕……”

“昭侯说只收十岁至十六岁的少年人。”赵风发觉只要加上“昭侯说”三个字,他坑人就毫无负担,于是说话越来越顺,还有心思打趣。

“若不限制年纪,定会有五十老朽与十岁稚子祖孙三代一并读书之事。”

“也是。”张抚先是面露可惜,又忽然想起自家外嫁女还有个女儿年纪正合适,眼神一亮,“贤侄,老夫家中还有一孙女年纪正合适,看在你我世交上,定要为她留个位置啊!”

他那幼女不幸,嫁了个早死鬼,如今带着几个孩子孤苦无依,那几个外家孙子也都是随他们那个早死的爹,没半点本事。唯有一女,名唤甄宓,年少聪慧,又随了他女儿的花容月貌。

张抚算盘打得啪啪响,他早就打听过了,陈昭好颜色,身边亲信臣子个个都是美人。他孙女如此容貌,定能入昭侯之眼。

赵风咳嗽一声,把手伸到张抚面前。

张抚一头雾水,赵风把手翻过来,掌心向上,自己则抬头盯着屋梁。

这屋梁可真直啊。

赵风心里也打鼓,他头回收贿赂,也没经验,不知道张抚能不能读懂他的意思。

张抚:“……”

这小子前两年还老实巴交的,怎么现在还学会要钱了?

“老夫命人送到你马车上。”张抚微笑。

也不称呼贤侄了,反正只剩下冰冷的金钱关系。

他心头滴血,学费那么大一笔钱粮,还要再资助修建学院,已经足够伤筋动骨了,结果这个丧良心的晚辈还伸手要钱。

把赵风送走后,张抚算了算自家余粮,叹了口气。

罢了,用钱能办的事总比拿着钱也没地方办的事好,钱总比人情好还。

起码赵风那小子路子靠谱。张抚回忆起总跟在陈昭身后的赵云,轻笑一声。

托人办事,最怕的就是找了人事情还办不成,凭赵云和昭侯的关系,他这事应该好办。

翌日,上职。

张抚故意穿了一身展新官袍,趾高气扬在几个老友面前晃悠。

“老夫家有喜事,明日在府中设宴,诸位可要赏脸赴宴啊。”张抚昨日特意问过此事要不要隐瞒,可赵风那小子一笑,说此事昭侯已经全部交给了他,不必隐瞒。

抱上大腿当然要炫耀了,要不然钱不是白花了?张抚想到自家空了一半的库房,心都在滴血。

何赞蔫蔫道:“现在风声紧,不似以前那般自在了,你还敢如此张扬?”谁知道陈昭哪天会把他们也挫骨扬灰送下去陪袁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