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雪意把房卡和避孕套塞给乔倩倩, 她被应昀搞得心情全无,索性顺带在便利店买了快餐,再拿了听啤酒,电影自然也没心情一个人去看, 决定直接打道回府。
“怎么了这是?心情不好?”乔倩倩敏锐地感觉到杨雪意的异样, 叫住了她。
杨雪意笑了笑, 不想她担心:“没有啊。”
“今晚对不住啦, 没法和你一起吃饭, 明天请你吃火锅!”
乔倩倩拍了拍杨雪意的肩,她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拆开了避孕套套装, 然后拿出了几个, 塞进了杨雪意口袋里:“真是看不下去了。”
她朝杨雪意眨了眨眼:“给你……的那个朋友备用。她都没准备这种东西吧?”
杨雪意愣了愣。
“你不是说你朋友看上个男人吗?”乔倩倩语气微妙, 一脸了然, “看上了就鼓励你……朋友去追, 追上了就睡一觉, 追不上也可以睡一觉。说不准你……朋友对那个男人的迷恋,止步于此, 睡一觉就祛魅了。”
“其实吧, 我听下来觉得那个男的蛮可疑的, 你……朋友应该长得也很漂亮吧,对漂亮女生的主动不为所动的,要想想是不是生理上有问题, 可别追半天发现不行!和谐的性生活可是一段高质量关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哦!”
……
杨雪意被乔倩倩耳提面命了半小时,头昏脑涨地回到家里,倒头躺在床上。
酒精果然能麻痹大部分的郁闷,她随便吃了点东西, 喝了半瓶啤酒,介于一种清醒的微醺状态,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发呆。
到最后,乔倩倩塞给她的避孕套杨雪意也没成功还给她,如今还老老实实躺在杨雪意的上衣口袋里。
乔倩倩冰雪聪明看破不说破,但杨雪意觉得她纯属多虑了。
应昀不仅没兴趣和自己谈恋爱,更没兴趣和自己发生点什么。
手机里倒是有应昀的未接来电,杨雪意不知道和他能说什么,错过他的来电后也没有回拨,总不能是应昀想自己了。
片刻后,她收到了应昀的信息——
【杨雪意,你在哪里?】
【能赶紧回家吗?】
【我钥匙忘记带了,要回家取东西,有篇期刊论文要急着修改。麻烦你回家给我开下门。】
……
也是,应昀只有这种事才会主动找自己。
杨雪意心情烦躁,现在一点都不想见到应昀。
她抿唇起身,拿出钥匙,生怕走晚了会撞见往家里赶的应昀,衣服也来不及换,鞋子也顾不上挑平跟的,只随便穿上了此前那双细高跟,背起包就往外走。
把钥匙藏进门口的花盆下后,杨雪意准备给应昀发信息让他自己取。
至于她?
她反正不想在家待着和应昀单独相处,随便去哪个公园散步都可以。
然而就在杨雪意刚发完信息准备转身离开的瞬间,楼道里的电梯传来“叮”的声音。
杨雪意下意识紧张起来,恨不得自己变成那个可以藏在花盆下的钥匙。
她祈求电梯里的不是应昀。
然而事与愿违,她还没来得及从楼梯间逃走,应昀已经很眼尖地看到了她。
“杨雪意。”
应昀声音低低地喊了她的名字。
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响起,让杨雪意无所遁形,也照出应昀英俊的轮廓。
如往常一样,应昀站姿挺拔,表情正直,看起来总是很有礼貌,很有涵养,是那种走在大街上会被夸的可靠形象。
已经换下的球衣被拎在手上,应昀新换上的衬衣袖口挽至前臂,线条分明,楼道内的灯光衬得应昀脸上露出暧昧的光影。
这篇核心期刊想必十分重要,因此从来慢条斯理的应昀此刻胸口也微微起伏,明显是跑回家的。
“钥匙压在门口花盆底下,你自己拿吧。”
杨雪意不去看应昀的眼睛,扔下这句话,就只想落荒而逃。
然而应昀先一步快步上前,很快站到杨雪意面前,遮住了杨雪意头顶的光,逼得杨雪意下意识屏住呼吸,不得不后退了几步。
“你要出去?”
应昀的目光看向杨雪意,表情变得不太好看:“杨雪意,你要去哪里?”
“你是要去见什么人吗?”应昀似乎没有真的在等杨雪意的回答,他看了一眼杨雪意的穿着,“杨阿姨刚联系我了,问我你在干什么,如果你要出去,告诉我你去见什么人,免得她担心。”
杨雪意原本就情绪不佳,如今听到应昀这些话,更是烦躁怨恨。
“应昀,你是我妈的警犬吗?是,我是去见人,穿成这样去见男人,怎么了?我二十五岁了,出去见男人也要和你汇报?你吃饱了没事干是吗?”
当然可以好好和应昀解释,随便找个借口糊弄,但杨雪意不想。
这个时候,她没法和应昀好好说话。
她自然知道应昀这些话不过是出于对杨雪意妈妈的承诺,从应昀难看的脸色来说,他自己或许也很烦躁竟要为了管杨雪意耽误他的核心期刊论文修改。
或许和应昀短暂的友好关系本就不应该持续,她和应昀最好的关系状态还是势不两立更好。
“让开。”
杨雪意懒得再理应昀,只径自试图推开他,然而她用力的动作在应昀身上没起一点作用,应昀几乎纹丝不动,如一堵墙一样挡在杨雪意的面前。
应昀没反击,作为回应,他只沉默着,抿紧嘴唇,然后动作甚至有些粗鲁地拿钥匙开门,甚至没好好推开门,应昀径自一脚踹开了门,把杨雪意往屋里带。
“你先回家,我有话和你说。”
其实应昀的动作不重,抓着杨雪意手腕的手并没有用多少力,然而抗拒心理下,杨雪意下意识便开始挣扎起来,然后应昀才像是下意识一样收紧了手。
杨雪意本不是应昀的对手,本只张牙舞爪地虚张声势,而动作间,有什么东西从她上衣口袋里飞散了出来。
这套一字肩荷叶边的抹胸上衣原是杨雪意小心机下穿出去为了见应昀的,上衣上浅薄的小口袋原也只是做装饰用,没有大动作时还好,一旦动作幅度大,里面的东西就全数散出来了。
是乔倩倩塞给自己的几个避孕套。
落在地上,杨雪意才看清,是三个。
她板着脸想去抢,然而被应昀捷足先登,他捡起来,显然认出了是什么东西。
“杨雪意。”
应昀抬头盯着她,目光带了种让杨雪意陌生的森严肃杀。
他没有说话,但看向杨雪意的眼神里已经说明了一切,那显然是认为杨雪意要出去和男的开房,并大张旗鼓使用完这三个避孕套的表情。
杨雪意原本是想解释的,然而应昀的眼神让她像一只破旧皮球一样泄了气。
有什么好解释的。
三观不正、虚伪做作、表里不一,随随便便,应昀眼里的自己就是这样的。
所以他在北海道看到杨雪意主动搭讪李君信就猜测杨雪意是想借此嫁入豪门,于是把杨雪意赶出冰之教堂;因为内心并不真正认可杨雪意,所以根本不愿意把杨雪意介绍给他单身的朋友;如今更是看到避孕套就断定杨雪意是要和人开房。
他已经有预设立场,戴着有色眼镜,用疑罪从有的原则,早早预判了杨雪意的罪行。
杨雪意不知道自己是因为愤怒难过还是酒精上头,她瞪着应昀,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破罐子破摔一样地赌气开了口——
“对。我就是要找男的开房,关你什么事?”
“你是我的监护人?什么事都要管?”
应昀却没回答她这个问题,只盯着杨雪意:“你交男朋友了?谁?怎么认识的?”
像是感受到杨雪意的抵触和敌意,应昀也收敛了些情绪,片刻后,他重新恢复到冷静正直的模样,摆出了平易近人的姿势:“对不起,因为杨阿姨刚拜托我,她也是担心你。”
“你要是待会出去,她万一找你找不到,问我你去哪里了,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杨阿姨对我很好,我没法对她撒谎帮你隐瞒。至少你应该和我通个气。”
应昀的眼睛盯着杨雪意的,瞳孔中倒映出杨雪意的模样,大概是杨雪意妈妈的这个拜托实在让他尴尬,虽然声线虽然仍旧带了终年不化积雪般的冷感,但表情有些不自在。
语气倒是诚恳:“我自己是男的,作为医生见过的人也远比你多,知道有些男的心术不正,杨雪意,你就算交男朋友,时间应该也不会太久吧。男的很会伪装,装几个月绅士和好好先生根本不在话下,人设很好营造,你又很容易上当。加上你第一次谈恋爱,没有经验怎么去分辨。”
“我只是觉得你们认识也没多久,就决定进入下一步关系,有些太草率了,杨阿姨要是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她对这种事本来就有点过分敏感,觉得你身边那些男的都很可疑。”
“你不相信杨阿姨的话,如果需要,也可以把你男朋友带来和我见见,我和你年龄相仿,又也是男的,和对方聊聊,也可以帮你把把关。”
像是想起什么,应昀看向杨雪意:“你之前说为了治疗失眠想谈恋爱,所以现在这样,也带了这种私心吗?”
他看向桌上的香薰灯:“不然我想不出你这么快想把关系推进到那一步的理由。”像是试探,像是疑惑,像是关心,也像是履行某种拜托的责任感,应昀抬了抬眼皮,“还是说……你和他感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你才二十五,很年轻,正是大有可为的时间,我个人觉得也没必要急着谈恋爱结婚吧,不用受有些催婚言论的影响从而耽误了自己的判断。男女关系,谨慎点没错。”
应昀的眼睛看起来真的像个受了长辈拜托来关心她的朋友一样,可靠又带了股让人信赖的模样,但杨雪意真的是讨厌死应昀这个样子了。
他还不如对她态度恶劣。
因为会关心人看起来很正直的应昀,反而让杨雪意都不能理直气壮地憎恶。
感情如果是能许个愿就收回的就好了。
眼前的应昀英俊、诚恳又正派,即便杨雪意告诫自己,心还是忍不住怦怦跳。
应昀就是这种人,可能就算觉得杨雪意虚伪做作,完全没有拥有他欣赏的品质,根本不喜欢杨雪意,但还是会在杨雪意被污蔑成“小三”时站出来,会在这个时候好好和杨雪意讲道理劝解她,让她慎重不要冲动。
只是出于他良好的道德。
出于他对杨美英女士的感恩而连带出来对自己的那丁点责任心。
杨美英女士把他当成半个儿子,应昀多半也认可了这种关系,把自己当成了杨雪意的半个兄长,如今正苦口婆心般耐心讲述着女孩子恋爱尤其应该慎重的理由。
杨雪意盯着他过分英俊的侧脸,心里的恶意陡然上升——
“没错,谈恋爱是很麻烦。”
“我没谈恋爱,其实我也没想谈恋爱,之前骗你的。”
这话下去,应昀果然愣了愣。
杨雪意不等他开口,只移开视线,泄愤般自暴自弃撒谎道:“我只是想找个男的睡一觉罢了。”
“你说的对,真正缓解失眠的不是谈恋爱,谈恋爱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没什么好的,能缓解失眠又不麻烦的是性生活。”
这倒不是杨雪意纯然胡扯,她说她已经用尽一切失眠病友群里推的方式其实并不准确,因为性生活这种方式她确实没有也没想尝试过。
但如今拿来当吓跑应昀的借口倒是合适。
让他讨厌自己到都不愿意来伸手“挽救”自己,也省得杨雪意心情犹如海啸般灾难性地遭到滔天巨浪的侵袭。
她装作洒脱又很前卫:“所以你别担心我谈恋爱被骗了,只是成年人熟男熟女之间心照不宣的另类合作,我又不走心,也不和对方发展长期关系,为什么还要考察对方人品?”
杨雪意露出游刃有余的模样:“当然了,我妈肯定不能理解,但应昀,你也是年轻人,谁现在结婚和谈恋爱还执着于找处女的?那是老古董和封建思想了好不好,有性经历很正常。”
如有可能,杨雪意希望应昀还不如回到原来的模样——对自己不闻不问。
她希望应昀赶紧离自己越远越好。
等他觉得自己确实就是他最讨厌的固执又虚伪的女人,并且冥顽不灵不听劝阻,应昀就会离开了。
反正他也没多喜欢自己,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可惜几句话并没有吓跑应昀,他沉默了一段时间,还是固执地挡住了杨雪意的去路,不让杨雪意出门。
大约杨雪意的言论实在对循规蹈矩的应昀而言是大逆不道的歪理邪说,应昀的表情很难看,但还像是为了挽救即将失足的杨雪意一样,很耐心地拿出了专业的姿态——
“杨雪意,性生活治疗失眠根本没有学术论据和临床数据支持。和谈恋爱治疗失眠一样,不过都是伪科学,就算个案里有效,也不具有普适性的效果,听起来一点道理也没有,反而像是别有用心的男人针对失眠的女患者精心定制设计的陷阱……”
“应昀!你像我这样失眠过整整一年吗?长期失眠会引发神经功能紊乱、免疫力下降、情绪问题,很多失眠患者最终会罹患抑郁症。”
杨雪意本就心情不佳,这几天睡眠也确实不太好,本就心烦意乱,讲起自己的失眠症状,更是真心实意的委屈又难过:“我一直忍着,什么办法都用了,一点用没有,失眠太难受了,已经快要影响我的正常生活,和失眠比起来,尝试有安全措施的性生活副作用显然小得多。”
“所以你别管我了,离我远点,我又不是十几岁的未成年人,我当然有足够的生理安全和卫生知识应对风险。”
杨雪意只想快点打发走应昀,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应昀竟然还没扔下扶不上墙的她跑路。
“杨雪意,避孕套并不能百分之百避孕。”
他的语气低沉:“还有些男的,比较阴险和没有道德,会故意戳破避孕套。”
“何况很多男人没有责任心和担当,甚至本身有女友,只为了寻求刺激就去一夜情,你怎么去分辨这种人?”
“你觉得一夜情就不会惹上麻烦吗?万一你卷入别人的感情纠纷,很容易陷入被动,甚至被对方搞臭名声。”
“还有些人你以为是和对方一夜情,但对方却以此对你纠缠,甚至还有带针孔摄像偷拍的,不论是后续把私密录像用于威胁你就范,还是直接售卖这些偷拍录像,对你都是巨大的危险。”
“另外有一些性病避孕套也不能百分之百规避,性接触中避孕套的脱落或避孕套本身漏气破损,你都很容易有暴露危险。”
杨雪意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因此从没深入了解过这些知识,被应昀一讲,都变得有些害怕,甚至纳闷乔倩倩都是怎么克服这种恐惧去春宵一夜的,因为男人听起来不仅没有任何好处,反而沾上就会倒霉。
应昀说的有板有眼,加之他医生的身份,确实让人信服。
要是杨雪意真想去约炮,大概真会就此迟疑止步。
好在她又不是真的去做。
杨雪意瞥向应昀,故意一脸冥顽不灵:“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做任何事都有风险。”
求求你就快走吧!
应昀面无表情地看着杨雪意,没说话。
可能是杨雪意的错觉,片刻后他的声音再响起,已然带了一丝恐吓的意味:“杨雪意,你知不知道会去约炮的男人多半性经验丰富,也更容易携带各种病毒,你这种不谈恋爱只找人睡觉的方式就更草率了,根本无法筛选出干净安全的男人,简直无异于盲目自杀。”
“我理解失眠很痛苦会让人变得不理智,但你还是要控制一下情绪,不能为了失眠就去做这种尝试,会后悔的。”
“你失眠的事,我会帮你,总有办法能帮你治好。”
不知道是不是变穷后接地气的生活让应昀多了点人味儿,杨雪意以前从没发现应昀话这么多过。
然而穷的时间显然太短,他说出的话轻飘飘的让杨雪意气愤。
“你帮我治好我的失眠?你怎么帮?去帮我物色私生活干净、人品好、道德没有瑕疵、不会偷拍真的单身还是处男的男人给我睡吗?”
“这个世界上有这样的男人吗?”
杨雪意也不知道话题是怎么偏离到这一步的,她情绪上头,也开始变得不可理喻。
但等她歇斯底里地发完火,微微喘息着瞪着应昀,才突然荒谬地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其实是有这种男人的,并且还正好站在自己的面前。
杨雪意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毛病,或许是半瓶啤酒让她脑子发晕,或许应昀过分英俊冷硬的脸让她分神,也或许是球场上那场对话让杨雪意心灰意冷到自暴自弃。
“你说的对,外面的男人确实不干不净不知底细,想来想去,你不正符合条件吗?”
杨雪意瞪着应昀:“反正我要找人睡觉。应昀,你刚还不是说一定会帮我吗?那你陪我睡啊。”
杨雪意轻飘飘地看了应昀一眼,语气却咄咄逼人。
应昀凭什么指责杨雪意虚伪,她哪里虚伪了?轮到他,不也一样吗?
伪善本来就是人类的共性罢了。
嘴上说着会帮你很容易,但实际提不提供帮助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应昀满嘴礼义廉耻道德,看起来多关心杨雪意,实际连身边朋友都不愿意介绍给她。
大概他内心深处有一条线,有些人是可以在他的世界上台面的,有些则不行。
在应昀的世界里,杨雪意属于后者。
就像很多人会对流浪猫产生同情,也愿意生活余裕之下给予喂食,但很少有人真的会把流浪猫带回家养。
应昀因为变穷,私底下不得不和杨雪意来往,继而觉得她顽劣觉得她可怜觉得她愚蠢觉得她走歪路,于是同情心泛滥,大发慈悲地伸出援手。
做出伸手动作的一瞬间,应昀内心日行一善的意念已经得到满足,至于是不是真的杨雪意需要他这只手,有没有握住这只手,并不在他考量的范围内,像是公司KPI里那些走形式的规定动作,你只要做就行了,不在意效果,不计入年终考核。
应昀大概是没料到杨雪意会提出这种要求,整个人像是呆住了。
大概是杨雪意竟然胆敢肖想他,应昀看起来大为震撼,脸色沉沉地看着杨雪意。
客厅带了中性色温的灯光打在应昀脸上,有一盏灯大约是接触不良,从前天开始频繁跳闪,于是灯光便也像是忽闪的情绪般在应昀脸上明明灭灭,让杨雪意无法看清应昀眼里的情绪。
片刻后,应昀才像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一般咬牙切齿道:“杨雪意,你不要开这种玩笑。”
杨雪意不怕死地迎上去:“我没开玩笑。”
“你说性生活能缓解失眠是伪科学,那试一次不就好了?与其让我这么麻烦去外面找陌生男人,你不是更好吗?还连开房的钱都省了。你是处男吧?那不是确保干净还信得过?你不是要帮吗?那帮啊。”
应昀的涵养远比杨雪意想的好。
即便被提出如此非分无耻的要求,应昀竟然也没有对杨雪意破口大骂,他只是脸上表情古怪而沉静,反常地沉默着。
杨雪意早知道应昀不可能同意,她说不出什么感受,既有点意料之中但又有些失望和难过。
她本没有她逞强表现出的那么强大,其实是个内心胆怯的人。
既生怕应昀的沉默只是过分震惊后短暂的愣神,很快回过神来就会组织语言来骂她;又不想显得自己像个自荐枕席主动求爱失败的可怜人。
“不行就算了。”杨雪意撇过头,语气冷硬像是毫不在意,“不行我去找别人,反正男人多得是。我也没多想让你帮,只是你更省事和方便。”
应昀外形条件好,早几年没闹出家里这些事的时候,还是远扬货运的大少爷,又还有医生职业的滤镜加身,从不缺追他的女生,然而愣是仿佛为初恋守身如玉般一路寡到了二十八岁。
他这种人,大概会视杨雪意是离经叛道应该烧死的邪教异端。
果然,应昀的声音艰涩,像是完全无法理解杨雪意一样:“你就一定要试吗?”
“嗯。”杨雪意麻木又眩晕,索性摆出了令人讨嫌的任性姿态,“是,不试试我不死心,而且今天我喝酒了,现在的心情就是想酒后乱性。”
“你不帮我无所谓,以后少管我。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
就这样吧。
和应昀彻底结束。
杨雪意此刻一点不想见到他,巴不得应昀被自己气的赶紧走人。
应昀的反应不出所料。
他的声音很低沉:“好,我知道了。”
看来做好了和杨雪意划清界限的准备。
杨雪意不想去看应昀的表情,他眼里此刻会是什么光景?或冷淡或鄙夷或同情的目光?反正不会是她想看到的。
片刻后,杨雪意听到了玄关处传来了应昀开门的声音,接着是关门声,应昀的脚步听起来带着匆忙,像是下了某种决定,已经不带犹豫。
大概终于意识到杨雪意无法改造,因此放弃了,生怕沾上她,于是火速跑路了。
呵,还说什么没嫌弃过杨雪意,这不嫌弃的都吓跑了?
不是急着改论文吗?怎么论文都不改就跑了?自己就有那么吓人吗?
不过挺好的,省得杨雪意还犯贱的心猿意马。
她对着重新空荡荡的房间,有些释然,然而心头又像还压着千斤的巨石,那种沉闷的感觉并没有消失,像是海啸过后的城镇,被夷为平地满目疮痍,什么都不剩,空气里都是废墟的味道。
应昀一走,杨雪意也懒得再虚张声势,她情绪低落消沉,踢掉了细高跟,喝光了剩下的半瓶啤酒,泄气地往床上一躺,然后掀过被子,整个人像蚕蛹一样钻了进去。
走就走。
应昀最好有多远走多远。
但说不伤心是假的。
应昀从来就不喜欢自己,所以也从来不会往好处想杨雪意。
她胡乱地抹了抹眼泪。都是自己犯贱要喜欢应昀。
是自己的错。
好在酒精确实会带给人短暂的麻痹,杨雪意没到醉的程度,头脑仍旧清明,只是思维变得迟缓,像是隔着一层纱,伤感委屈和难过变得不再那么激烈,而是带了点朦胧和恍惚。
大概前几天失眠的太厉害了,被窝里又实在温暖,迷迷糊糊的,杨雪意竟然有了些模糊的睡意。
就在她快要睡着之际,她听到大门被打开的声音,来不及反应,杨雪意的房门被人大力推开,来人风尘仆仆到带进了客厅里的冷空气。
杨雪意还有些茫然,下一秒,她的被子被人掀开。
应昀像是刚出门买了什么东西,手里拎着一个袋子,杨雪意见他冷着脸把袋子扔在一边,然后把杨雪意从被窝里不容分说地捞了出来。
杨雪意没开灯,借着窗帘缝隙里的窗外夜色,她看到了应昀的侧脸,他的表情肃杀,在月光下像个真正的活阎王。
“杨雪意,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是一定要找人上床?”
明明杨雪意什么也没做,应昀像说出“上床”这两个字就是被玷污了一样,应昀脸色冷峻:“不能改了是吗?”
怎么了?下最后通牒吗?自己没改主意难道要打自己吗?
“不能改。”杨雪意死鸭子嘴硬,“你别烦我了。我改不了,这辈子也不会改了,没救了。”
她嘴硬道:“我刚休息一下,现在我就走,去酒吧找个合适的男人。”
既然应昀回来了,那她杨雪意走!
去小区附近的公园里转一圈,半夜再回来,反正不想看到应昀!
只是杨雪意刚要爬起来,就被应昀一把推回了床上。
他哑着嗓子:“别去找了。”
他这是管人管上瘾了?她“自甘堕落”都违法?
杨雪意气得眼睛都红了,想狠狠地骂应昀。
只是不等杨雪意开口,应昀眼神幽幽地看着杨雪意,先一步开了口——
“你就这么想尝试这种事吗?”
应昀总是这样,永远游刃有余,永远高高在上,永远冷静自持,连问这种话的样子,也带了股冷峻,完全让人感觉不到温度,像个实验室里的科研人员,只冷冰冰地询问杨雪意这个实验体,忠实记录她的数据。
所以他问这个问题心里在想什么?
鄙夷杨雪意吗?
一个女生,竟然主动提出想找男的上床。
伤风败俗还是放荡无耻?
但女性有需求本身就不是什么可耻的事,女性对自己的身体有主动权,是欲望的主体,而不只是男性欲望的客体,凭什么仿佛无欲无求永远被动等待男生的挑选才叫清纯?
杨雪意其实对这种事没什么强烈想法,但她是正常的成年女性,就算有这种需求,不也是正常的吗?凭什么该受到审判?
心里糅杂着生气不甘和冲动,杨雪意瞪着应昀:“对,我想做,就是想,不可以吗?女生不可以有这种需求吗?”
应昀像是没想到杨雪意这么激动,他顿了顿,既然偏过了脸:“我没说不可以。”
“但你不能找陌生人。”
杨雪意快气笑了:“不找陌生人那找谁?你这种要求不就是让我什么也做不了吗?!”
始作俑者扔下无理的要求,没再理睬身后的杨雪意,只径自转身,开始从他拎回来的袋子里拿什么东西。
下一秒,一个小方盒被扔到了杨雪意面前。
“我帮你。”
应昀的声音冷淡又喑哑,面色严峻沉静到让杨雪意害怕,仿佛“我帮你”是她听错的幻觉,应昀真正说的该是“我弄死你”……
“什么?”这下换杨雪意茫然和慌乱了,“你不是气得摔门走了吗?”
应昀的声音压得很低:“是你说一定要试。”
“我没摔门走,你买的那个尺寸不对,我只是去重新买了。”
他盯着杨雪意的眼睛:“既然你这么想做,我和你做。”
……
在巨大的震惊里,杨雪意都变得有些麻木和迟缓,她低头,终于看清面前小盒子上的图案,橙黄的背景色里,画着一只红色的带点状图案的邪恶蘑菇,上面是一行显眼的白色商品名:杜蕾斯凸点螺纹,pleasure max,12只装。
黑暗里,应昀的声音带了一种平静的疯感——
“款式是按照你喜好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