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航之后，江浔没有参与他们的晚饭，径直到达了会议厅。
会议厅里传来违和的饭香，江浔抬眼提醒：“会议室禁止吃饭。”
屋内正在享用晚饭的老板笑眯眯地往嘴里塞进一口米饭，轻轻叹了口气：“饶了我吧，江博士，我可是刚下飞机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连饭都不让吃一口吗？”
“怎么了，塞壬生物公司终于要在你手上倒闭了吗？”江浔在他面前坐下，哼笑着开了个略显刻薄的玩笑，“你订的难道是不包餐食的廉航？”
“当然不是。”老板痛苦地闭上眼睛，“只是我坐飞机的时候没有胃口，现在才刚刚缓过来。”
“我始终觉得，我是从大地上出生的人类，一旦双脚离地就会格外不安。”
江浔推给他一个盒子。
“这是什么？”老板故意摆出严肃的表情，“啊呀，难道说，我们的江浔博士也学坏了，这是当面行贿？”
江浔往后靠进座椅里：“下午我们出海了，这是鎏海亲自抓的章鱼做的章鱼烧。”
“不吃的话就算了，我可以留着当夜宵。”
“啊，原来是小鎏海的心意。”老板笑眯眯地按住了盒子，“我就说嘛，江浔你就不是这么体贴的人。”
江浔倒是没有否认。
老板很快将原本手里的饭扔到一边，笑眯眯地打开了章鱼烧盒子，往嘴里塞了一个，吐着气说：“啊，还是热的。”
江浔忽然问：“你吃过章鱼烧吗？”
“吃过啊。”老板表情古怪，“干嘛？你不会把我当成那种，没吃过便宜又美味的路边小吃的刻板印象有钱人吧？”
“我猜也是。”江浔懒洋洋地抬眼，“因为我还记得你因为吃了三根冰棍吃不下晚饭被叔叔从家里大厅追到停车场。”
“喂、喂。”老板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当然是叔叔跟我妈交流育儿经的时候听到的。”江浔耸了耸肩，“我妈笑得非常幸灾乐祸。”
“呵呵。”老板端着章鱼烧，“这么说来，我们虽然小时候没怎么见面，但也能算是一起长大的吧？”
“我可是一直听着你的天才传说长大的，当时接触你，邀请你加入塞壬公司，也只是试试而已，毕竟我当时觉得，阿姨一定会给你一个自己的实验室。”
“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因为很合适。”江浔坦然地说，“和你相比，我的母亲对金钱更执着，如果我在她的帮助下建立了实验室，那她一定会给我定一个十分严格的产能目标。”
“这倒不是因为她缺钱，而是她单纯享受挣钱的过程，但我并不想配合她的工作方式，我们俩在这方面并不合拍，彼此也心知肚明。”
“相较之下，塞壬生物公司是个更好的选择，因为你比她……更为天真。”
老板嚼着章鱼烧，含糊地说：“也不用把我说得像个慈善家一样吧？”
“我倒没有那个意思。”江浔摇摇头，“只是除了带来足够多的利益，足够有趣的东西同样也能让你满意。”
“简单来说，你在有钱人的队伍里，稍有良心。”
老板表情古怪地眯起眼睛：“好像是在夸我。”
“是的。”江浔吐出一口气，“我最近有在练习……说话稍微直接一点。”
他突兀地转移了话题，“好吃吗？”
“很好吃。”老板笑眯眯地说，“当然了，对于我们这种手里的钱什么都买得到的人来说，亲手制作的章鱼烧也没有那么稀奇。”
“但重要的是，记挂我的那份心意。”
他撑着脸笑，“没有人会讨厌被人惦记着吧？”
江浔看着他。
老板笑容狭促：“只不过，有的时候会更希望，这份记挂是独一无二的。”
江浔：“……”
“我想，我已经不止一次提醒过你，说话不要拐弯抹角。”
“可是很有意思啊。”老板笑眯眯的，“尤其是绕了一个大圈，最后表露真正要说的意思，对方露出吃惊或无奈的表情，那个瞬间让人百看不厌。”
“而且你上来跟我回忆了一下过往，我还以为你有这个意思想要跟我多聊聊别的呢。”
“也许最初有。”江浔面无表情，“但现在已经没了。”
“现在我想直接问了，东西准备怎么样了？”
“材料齐全，剩下的就是怎么说服相关部门。”老板神情轻松，“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编一个足够有趣的故事，他们会乐见其成的。”
“不过，还有一份资料，我想让你再确认一遍。”
他眼带笑意看向江浔，“种族那一栏怎么填？”
“虽然是可以把这个谎言继续下去，就填‘人鱼’也没关系，但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你可以再问他一次。”
江浔沉默地看着那张资料表。
“资料截止期限还有半个月。”老板优雅地擦了擦嘴，“你还有时间措辞，慢慢考虑。”
“好了，替我感谢小鎏海的点心，今天就到这里吧。”
……
江浔回到实验室，阿鱼和小金已经下班，只有鎏海卷着毛毯躺在软垫上，晃着尾巴翻书。
他们好像已经选好了要看的影片，电视开着，只是按了暂停。
“嗯？”鎏海听见身后的动静，连忙抬起头看过来，招呼他，“江浔！聊完了吗？”
他抬起眼看向钟表，“比你说的时间早了半个小时哎！”
“嗯。”江浔露出温和的笑意，“很幸运，今天他坐了飞机，所以兴致不高。”
“否则，他会比今天绕更大的弯子。”
“飞机啊。”鎏海表情凝重，“我也还没有坐过。”
之前出行的时候，计划也从飞行改成坐船了。
江浔随意在他身边坐下，接过鎏海递过来的一半毛毯，问他：“有兴趣吗？”
“其实没有。”鎏海诚实地回答，“从海里到岸上还好，到天上就有点……”
他心虚地想，反正他只是一只海豹精，是个偏僻地方的小妖精，又不是当了神仙，害怕飞……应该也很正常吧？
那些生了根的植物之类的成了妖怪，应该也不喜欢把腿从地里扒出来吧？
江浔笑了一声：“没关系，那我们以后尽量走水路。”
“要看什么，你挑好了吗？”
“挑好了！”鎏海兴致勃勃，“看小美人鱼！小金说是动画片！”
江浔愣了一下：“怎么是这部？”
鎏海疑惑地问：“怎么了？江浔不喜欢吗？我对人鱼很有兴趣！”
“原来是因为题材。”江浔哑然失笑，“我没有不喜欢，不如说，我在影片上的喜好并不突出，大部分我都能看，看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
“不过，我吃惊是因为，美人鱼的故事是个悲剧。”
“我有点惊讶，小金和阿鱼居然会给你选一个悲剧。”
“啊，这个呀！”鎏海恍然大悟，“其实我已经看过美人鱼的故事了，是绘本里看过的，不过，小金说我那是儿童绘本，主要讲的是给小孩看的故事，对于爱情的描述太浅显。”
“这一部是改编，最后是好结局，她说感情方面也很细腻，所以推荐给我的。”
“看起来大家真的很喜欢人鱼，我搜索才发现，大家拍了那么多人鱼的故事。”
“是吗？”江浔微微点头，“我也不知道，先前……我对人鱼也不是很感兴趣。”
鎏海歪头看他：“明明你就在塞壬生物公司上班？”
“嗯。”江浔哼笑一声，“对我来说，‘塞壬’、‘人鱼’，就和公司墙上贴的‘诚信’、‘钻研’一样，是个标志物而已。”
“哦……”鎏海眨眨眼睛，“那还看这部吗？也可以换别的！”
他悄悄亮出通讯器上的影片介绍页面，“这部我也很感兴趣！”
江浔看过去——《海豹行动》。
“也不是对海豹感兴趣啦。”鎏海欲盖弥彰地说，“小金也说了，这里面一只海豹都没有，是用海豹做代号的一群厉害的人的战斗故事。”
鎏海克制着自己得意的表情，“那个，用海豹做厉害的代号，那他们应该很崇拜海豹吧？”
“嗯——”江浔伸手按下通讯器，“今天还是先看美人鱼吧。”
他得抽空确认一下，《海豹行动》里有没有真正的海豹不宜画面。
江浔看向鎏海：“而且，跟以前不一样，我现在对人鱼很有兴趣了。”
“甚至开始相信，也许我确实跟人鱼有特别的缘分。”
当然，更特别的是海豹。
“唔。”鎏海遗憾地放弃了《海豹行动》，“好吧，毕竟今天的主题是‘爱情’，小金说这里面也没有爱情。”
他拿起遥控器，“那我按播放键了！”
“嗯。”江浔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在他身边坐下，鎏海顺手往他怀里塞了一包薯片，跟他靠在了一起。
江浔：“……”
爱情电影还没有开始，但他已经有点想说那句有点老套的经典台词了。
——希望时间就停在此刻。
没有其他人在，他放松了面部表情的控制，任由自己露出微笑。
电影从一间实验室开始，一个孤僻、癫狂的学者遇到了一条单纯的受伤人鱼，他以爱情哄骗人鱼接受自己的实验，实际上想利用人鱼的血肉研究永生。
江浔：“……”
如果这是个大团圆结局，那他大概知道小金为什么选择这部影片推荐给鎏海了。
大概是他看鎏海的眼神过于复杂，鎏海愣了一下，诚实地说：“我的肉可能没有那种功效。”
江浔回过神，哭笑不得：“不，我没有那个意思……”
鎏海坚定地说：“不然的话，我可以贡献我的阑尾。”
江浔：“……啊？”
鎏海认真地说：“小金说阑尾是人身上最没用的东西，少了也没关系。”
他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不确定地说，“我有一半是人，应该有阑尾的吧？”
江浔：“……不，谢谢，不用了。”
作者有话说：
鎏海：拿着拿着别客气！[星星眼]
江浔：……小金你都教了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