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外烟霞客,尘中求道人◎
“……这么说,薛无暇凭一己之力灭了太清宗,夺了无生门?昔日太清宗所笼罩的势力范围,如今都被无生门所统治?”
经由戒灵一番介绍,抛开某些污染大脑的狗血纠葛,越殊仿佛驱散了战争迷雾,对当下所处的这片地界认知愈发清晰。。
他恍然地微微点头。
……如此也就难怪上清宗祖师在小界躲藏一世,不敢再回沧海界。老窝都成了敌战区,区区筑基小虾米,回来岂不是送死?
越殊猜测自己若不是开了十万功德VIP通道,说不定就当头落在曾经的太清宗、现在的无生门山头,与那位化身宅男一千载、疑似患有大病的化神天君撞个正着!
尽管越殊不知道“化神天君”究竟有多强,但对方既然能将两大顶级宗门或干翻或收编,对他的实力再如何高估都不为过。
据戒灵所言,沧海界修真体系以练气为始,目前明面上的最高境界便是化神境。至于暗地里是否存在超越化神境的大能,不问世事一心潜修,那就非它所知了。
练气修士寿二甲子,与凡人差距不大。顶尖的武林高手未必不能与练气修士过招;
直到踏入筑基才算是真正超凡脱俗的开始,不仅有了御空之力,生命层次也会迎来蜕变,寿元从二甲子增长至三百岁;
金丹真人寿八百,堪称各个宗门的中流砥柱。在沧海这个大舞台上也是拿得出手的一方人物。有金丹真人坐镇,足以开辟一方小型宗门。在太宗清这等顶级宗门中,筑基弟子突破至金丹便可担任执事长老。
元婴真君寿两千,属于一流宗门标配。能稳定出现元婴真君的宗门才算一流宗门。
化神天君寿五千,作为站在沧海界顶端的战力,化神境屈指可数。“一宗五化神”的天渝宗,是沧海界公认实力最强的宗门。
太清宗在薛无暇突破之前有三位化神。
一为大限将至的太上长老;
一为如日中天的太清宗主;
最后则是太清宗主唯一的儿子。
这位尊贵的宗主之子堆了无数资源才成为化神天君。其天赋较之常人算是天才,否则再如何培养也难以化神,只是在薛无涯这种真正的天之骄子面前却远远不够看。
大致了解过太清宗所拥有的底蕴与实力,哪怕不清楚具体过程,越殊也对“薛无暇凭一己之力覆灭宗门”的事实无甚怀疑。
以己度人,越殊自忖若有化神境的实力,灭掉“一门三化神”的太清宗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说到底不就是同境界一打三吗?
无生门只有上官胜一位化神天君,却不曾被“一门三化神”的太清宗灭掉,反而纠葛数千年,彼此有来有回,积下累累血仇。
其中固然有北荒魔门在正道面前一心抱团,且化神天君之间很少打出真火、分出生死的缘故,上官胜过人一等的战力才是关键——由此可见,化神之间也有高低。
想来太清宗主这类化神站在半山腰,上官胜略高一截,薛无暇却是突破即登顶……至于越殊自己嘛,他觉得他将来能上天。
在心中自娱自乐地勾勒出一个战力等级表,越殊对自己接下来的行程有了安排。
首先当然是离开无生门的领域,找一处合适的地界修行,专注突破金丹境界。在他看来,云天阁以西的“西海群岛”就不错。
上清宗祖师手札中记载,那里是旁门诸派的地盘,同时也是散修聚集最多之处。
——灵脉旺盛,又无顶尖势力坐镇,秩序散而不乱,实在是修行的好去处。许多不喜纷扰、一心求道的修士都在西海潜修。
至于目前被无生门占领的这片山脉,固然是风水宝地,八方灵脉汇萃,但此地魔道猖獗。尽管越殊不以正道修士自诩,行事风格却是与魔道完全不沾边的,难保哪日便与无生门弟子产生冲突,若是有平推魔道的实力倒是无所谓,区区筑基嘛……
越殊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客栈人来人往的大堂里,气息收敛到极致、显得格外平平无奇的越殊一边享用佳肴,一边默默打量着隔壁桌的另一伙人。
一眼望去,一行六人,皆着阴森森的黑袍。这个煞气缠身,那个凶相毕露,嗯,该说果然不愧是货真价实的魔道弟子吗?
结账时越殊用的是沧海界货币“灵晶”。值得一提的是,所谓灵晶正是当初他在龙宫发现的透明晶石,被他当灵石使用。“灵晶”这一真正的名称还是戒灵告诉他的。
哪知除了他这个“老实人”,佩戴无生门铭牌的黑衣修士竟是没有一个老实结账的。
不仅不结账,这些人甚至反过来从掌柜手中收走了什么,活脱脱一副吃霸王餐还打劫的姿态,掌柜的态度却像是习以为常。
越殊隐秘的目光投向一众黑衣修士扬长而去的背影,微不可察的冷芒一闪而逝。
他注意到此人似乎是六名无生门徒中唯一的筑基修士,也是当之无愧的首脑人物。就连他身上的黑袍都明显透着阵禁波动。
“领头的才算是无生门弟子……”戒灵积极解说,“其他那些练气期不过是耗材。”
“正道杂役还有活路,魔门杂役都是耗材,没准哪天就成师兄师弟师姐师妹的踏脚石,或者师门长辈增进修为的炉鼎。薛无暇接管无生门算是拯救了这些耗材,他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如魔道玩得花……”
越殊:“……”
他暗道一声“长知识了”,目光随意一瞥,便对上了藏在柜台后面的小女孩。
这小姑娘他投宿时见过一面,是掌柜家的小孙女,八九岁模样,生得玉雪可爱,只是有几分怕生,一见到陌生人就躲起来。
骤然对上他的视线,小姑娘明显慌张起来。像是藏在草丛中被猎户发现的小兔子,乌黑滚圆的眼睛里很快蓄起了泪花。
越殊岂能让自己背上“吓哭小孩”的名声,他指尖一动,凝水成冰,一朵璀璨的冰花便绽放开来,朵朵花瓣又似幽蓝的火焰。
见小姑娘看得目不转睛,少年道人微笑着蹲下身去,将晶莹的冰花捧到她面前。
“……”
客栈人来人往,哪怕是就在柜台前忙碌的掌柜都未曾发现,一名少年道人随意蹲在柜台边上,与他的宝贝小孙女聊了许久。
与小姑娘打成一片的越殊不仅从小姑娘口中得知了她的姓名年龄,还在极短的时间成了年方九岁的小芸心中最好的大朋友。
当他好奇地提及此前黑衣修士“打劫”之事时,小芸却给出了让他意想不到的答案:
“是收税,大家都要交雪税……”
越殊:“???”
‘雪税可还行?’远处街道上,点点春雪尚未融化。越殊目光扫过,只觉荒诞,‘苛捐杂税之流,连修真界都无法避免?”
他莫名生出走错片场的错觉。
……今日收雪税,来日莫非还有风税雨税?难不成……虚假的魔道是以人为薪,真实的魔道却是吃霸王餐,纳苛捐杂税?
倘若是私人劫掠行为,越殊不介意离开之前来一波做好事不留名的“见义勇为”。
劫掠变成了“雪税”这种制度性的剥削,就不是杀掉一两个小喽啰所能解决的事。
除非从根本上推翻旧的制度与制度的制定者,也就是推翻无生门背后的薛无涯。
此事若是容易,无生门不会立足至今,连各方势力都默认昔日太清宗的地盘被占据。
越殊若有所思地走出客栈。
街道上人流往来,只是每个人面上都笼着一层愁云,也不知是否与“雪税”有关……少年道人的目光从他们身上轻飘飘掠过。
他深黑的瞳孔极为纯粹,一眼看去清澈如水,注视久了却会发现水底什么也没有,反而像是一面镜子,映照出众生之喜哀。
作为灵体存在的戒灵在他的注视中都不禁生出被看穿的错觉,下意识想要闪避。
它抑制住这种古怪的念头,默默观察越殊的神情:“……你好像不是很高兴?”
它的口吻不太确定:“跟那个小姑娘交流过后,你就不大对劲——用主人记忆里的话说,一副随时要冲出去杀人的样子?”
“诶?”越殊自认情绪管理和表情管理能力都很强,此时不免惊讶,“这么明显吗?”
他爽快地承认道:“的确,我刚才是一不小心动了杀心,对那位无生门门主。”
戒灵欲言又止。
见状,越殊安抚道:“筑基与化神有天壤之差,我倒不至于如此不智,带你们去送死……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戒灵:“不,我是想说,我知道直通太清宗后山禁地的密道,薛无暇不是正常接手太清宗,未必知晓密道存在。另外,我还知道主人的秘密小金库……”
“?”越殊错愕了一秒。
“莫非你有个别名叫小昭?”
“我没有名字。”戒灵回答得很是认真,他的口吻一下子雀跃起来,“不过,昭者明也,这个字不错,日后我就是徐昭了!”
“……你喜欢就好。”
越殊笑了一笑,没有解释什么。
有了心仪姓名的徐昭喜悦非常,他接着开口:“主人说过,有气就要出,憋着伤身体。薛无暇那厮我也看不顺眼很久了,杀不掉他,给无生门找点麻烦却没问题。像是我们来时的方向,就植有无生门圣花无生花,一旦出了问题那厮非得肉疼死。”
“不如这样,我们先去把主人的小金库带走,走之前顺便毁了那厮的宝贝花海?”
越殊看了他一眼:“你确定要带走徐无涯的遗物?”要知道这一波也算是带着越殊瓜分徐无涯的遗产了,颇有二五仔风范。
至于对花海下手之类的越殊没有再提,因为他一眼就看出小金库才是对方的目标。
“当然了,你不挖我不挖,等着哪天被魔道贼子发现吗?”徐昭振振有词,“主人在天有灵若是得知,岂不是要死不瞑目?”
有徐昭带路,越殊很快就来到他口中的“小金库”所在,入囗在小镇以西的一处地下溶洞,经过好一番七弯八拐,一路避开诸多幻阵的干扰,这才抵达通道尽头人为开辟的一间石室。据徐昭所言,这是昔日徐无涯在山下秘密挖掘的闭关潜修之地。
石室中有石床石桌,一些私人炼制的法器,看品相,像是徐无涯练手的作品。但对于金丹之下的修士而言都称得上宝贝。
石壁之上则是密密麻麻的道功术法,据徐昭解释,其中并不涉及太清宗秘传,而是徐无涯自己在外闯荡历练时得到的机缘。
此外,这里还有许多灵晶、玉髓,一些个人生活用品,已经过期的丹药……最离谱的是,越殊还翻出了一本徐无涯的日记。
……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有着徐无涯所有记忆的徐昭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这间石室是主人筑基时开辟的,主人历练时受过不少前辈遗泽,一时兴起,欲效仿先人,也给将来的后辈留下一桩机缘……他本打算坐化时再添一些宝贝,设计重重考验,来日留待有缘人。”
“徐真人也是一位妙人。”
人还活着便开始幻想死后成为后来者的机缘,为一件生前注定无果的事兴致勃勃做准备……或许徐无涯的所作所为在一些人眼中过于抽象,却不包括越殊。
曾数次意识跨越千年,亲眼见证过自己留下的痕迹为无数后来者铺就道路的越殊,在某种意义上,是最能理解徐无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