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上化学实验课。
今天的实验比较难，老师在前面讲着细节，同学们都在一边翻实验方案一边找容器和药品。
不过经历了8次循环，周梦对这些知识和操作都已经完全掌握了。
她在通风橱行云流水般处理完实验溶液，换了一双新的手套。
乳胶手套从手上剥离下来，双手没有出什么汗，也还是发出“啪”的一声。
干净的手套被重新戴好，手指被包裹着的感觉很熟悉。
空气里散发着些许醋酸的刺鼻气味，丽丽在旁边焦头烂额地辨认试剂的标识：
“啊……醋酸溶液……这个浓度好像不对啊……”
“丽丽用这个吧。”
周梦从试管架抽出一根试管，捏着上半部分递给她。丽丽下意识侧过头，和她对上视线。
“啊、小梦……？”
丽丽愣了下。
……黑发的同桌戴着防护眼镜和口罩。
她的眼神很平静，移过来的目光，仿佛和化学实验室里醋酸的气味融合在一起，有种奇妙的、穿透般的强烈印象。
穿上雪白的实验服，面部被聚碳酸酯镜片和口罩遮挡后，周梦往常不是很起眼的形象，似乎一下子模糊起来。
丽丽下意识把呼吸放轻了。
如果不是听到了声音，她大概认不出这是周梦。
“这次溶液浓度没有一样的，我配多了一点，这些给你。”她黑色的眼睛含着温和的意味。
丽丽突然觉得，周梦戴着手套的手很好看；声音从口罩里传出来，语气稳定，吐词很好听；垂着的睫毛很长……而且，这种、握住试剂瓶的动作有点……
明明是很有距离感的打扮，丽丽的脸颊却莫名其妙烫了起来。
……周梦原来是这样的吗……？
“啊、哦，谢谢小梦……”
丽丽拿着试管，有点晕头转向的走了。
周梦看了眼她的背影，从实验服的口袋里，轻轻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密封袋。
里面装着一些黑灰。
是在上次的任务里，她从火灾现场的房间里取走的。
学校有开设实验课真的太好了……
每个人都埋首在实验台前，她做的小动作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看起来就和做实验的大家一样。
周梦小心地用镊子把过滤后留在滤纸上的杂质夹起，拨到托盘里。
从黑灰里提取出来的，有一些闪着反光的葡萄串状的金属小珠。
“实验完成的同学，可以把报告和溶液交上来……”
周梦垂下头，把托盘里的金属小珠拨进小号广口瓶，放进了口袋。
……
实验课结束后，光团终于找到机会，等她到没人的地方就冒了出来。
[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周梦“唔”了一声，把口袋里的广口瓶拿了出来，在白天的阳光下，里面金属的小珠子折射着反光，亮晶晶的。
……熔珠现象。
金属导线在短路电弧下，会形成葡萄串状的铜珠或者合金熔珠。
火灾事故后的现场会出现这种东西，似乎很正常。
“没有问题。”
周梦用拇指和食指捏着广口瓶，轻轻转了一下，“火灾产生的熔珠是重要的证据，警方的痕检肯定也能发现。”
光团肃然起敬：[……你连这个也知道吗……]
“我多少也有在学习。”
[啊，那这个还有用吗？要不丢掉吧……]光团转了转，[总觉得不是很吉利。]
系统也会在意吉利么。
“虽然很常见，不过这些熔珠好像有点太多了……”
她用手指绕了绕鬓角的发丝，“感觉就像房间里全是电线一样。”
清理的那个屋子，遍布焦黑的痕迹，还有很多金属导线熔化的熔痕。
光团疑惑：[清理现场的时候有看到那么多电线吗？]
“没有。”
所以才有点奇怪。
“说不定那个火灾的房间里，之前装满了电子设备……不是有那种么？用算力获取虚拟币的矿机之类的……”
漫画里的反派集团，清理的火灾现场是装满电子设备的秘密房间……
在她作为清洁工到来之前，已经有人先一步转移了电子设备的残骸。
哇。
周梦小小地感叹一下，把广口瓶收了起来。
[你怎么看起来心情还挺好的样子……]
“嗯，是有点。”
周梦走出储藏室，用钥匙锁好门：“因为没有发现生物组织。我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这样哦……确实是好事呢！]至少这次小梦不会自首……！
“嗯。”
周梦点了点头。
从第一天清洁的现场开始，老板交给她的任务，她都偷偷进行了私下的调查。
有一些可以从新闻和报道里找到蛛丝马迹，是已经被侦破的案件，还有一些则找不到什么存在过的痕迹。
如果说有什么共同点的话，就是现场都没有残留的证据。
比如，不会有凶器，也不会有尸体，更不会有凶手或受害者留下的遗失物。
就像是这次的火灾现场，除了现场的熔珠以外，她甚至找不到更多的证据了……仿佛已经提前被搜查过了一样。
而伊甸只是去负责清除异常的“清洁工”。
下午三点，天气不太好，空气里有雨水的味道，窗外的水滴慢慢汇拢落到地上，没有什么声音，但看到雨滴，还是会有种听到啪嗒啪嗒轻响的错觉。
她单手抱着记录册，轻轻敲了下办公室的门：“老师，药品都放进储藏室了。”
“周梦同学？请进。”
化学老师转过身，露出后面的少年身影。
……啊。
棕发少年穿着和她同样的卡其色西服，坐在椅子里，冷白的面容衬着玻璃外的阴雨，有种迷人的、冰冷温柔的色泽。
主角也在这里……
乐知乐手边摊了本书，密密麻麻的化学公式，似乎是相当专业性的书籍。
他微微侧过脸，微笑着瞥了过来。
周梦顿了下，还是走进办公室，把记录册放到桌上。
老师翻了翻记录，在上面勾勾画画地做了批注。“最近你的实验都做得不错，以后的升学有考虑过吗？”
周梦含蓄道：“这个，现在还没有想好。”
兰国的升学和现实不同。
在今年夏天，高中的学习就会结束。但学生们不会立刻进入大学，而是有近一整年的gap year，在一年里可以进行社会实践、打工、兼职、游学等等，最后在次年5月，带着对自己和人生的体悟，在春天的时间升入新学府；或者就此踏入社会进入职场；意味着人的成长和绽放。
现在是高中最后一个学期的春天，任务还没有全部完成过……就算gap year结束、对未来进行了选择，也会在半年后立刻回到原点。
还会有进入第三年的那天么？
不过老师显然理解成了别的意思。
“没关系，人不能一口气长大呢。”年长的女性看了她一眼：“如果对未来的发展或者生活有想法，老师们也会支持你……鼓起胸膛，慢慢探索吧。”
“……？”
周梦和可靠的大人对视了几秒，轻轻点头。
“谢谢。我会的。”
化学老师露出一点温和的笑容，从抽屉里拿了本书递给她，“嗯，早点回家。”
周梦看了眼后方的乐知乐，他此时正单手搭在书上看着这边，保持着体贴的态度，似乎在等她们的对话结束。
应该是有问题要向老师请教吧……
毕竟是晚上会去做怪盗的主角，遇到谜题的时候，也需要在日常生活里想办法寻找线索。
就像她会研究火灾的痕迹……乐知乐也有化学上的疑问么。
周梦和乐知乐的目光在空中触了一下，她移开视线。
“老师再见。”
周梦离开了办公室。
……
春季的雨天不算冷，细小的雨珠有时候会从走廊外落进来，在面颊上带上一点冰凉的触感。
周梦慢慢走着，翻了翻化学老师给的书，里面没有什么过于深奥的内容，只是翻了几页，掉出一张似乎是随手塞进去的传单。
【实验室助理】
咦……？
周梦捡起传单，仔细看了看。
“……帮忙整理实验器材和药品……还有工资……”
是学校在招的兼职。
“最近你熬夜打工的事，老师似乎知道了。”
身后响起磁性的嗓音，周梦回过头，乐知乐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一只手拎着包，另一只手拿着专业书，优美的双瞳正礼貌地看着她。
周梦低头又看了看传单，不由得发出了迷茫的声音：“我在课上睡觉，原来很明显么……”
“嗯？”乐知乐愣了愣：“你在课上睡觉了吗？”
呵呵。
周梦轻轻扬起嘴角：“看来应该没被发现。”
乐知乐真的惊讶了一下。
“啊……被你骗到了啊。”
他感到有趣似的，鎏金色的眼睛微微弯起，露出了笑容。但那个笑容又很快收敛，变成若有所思的神色：
“不过……感觉真奇怪，我一直觉得你不会说这种话呢。”
那是当然的。
毕竟她的设定就是“班上的黑发女同学”，没有印象才是正常的。
但是乐知乐是个很有想法的人。
他看向她手里的传单：
“老师的误会，会让你觉得困扰吗？”
“……没关系。”
周梦垂下睫毛，淡色的嘴唇抿了一下。
“虽然是误会，不过我感觉自己被尊重了，很高兴。”
对或许存在困难的学生，会说出“鼓起胸膛，慢慢探索”这样的话……
“老师是个好人。”她说。
“……”
‘作为人被尊重’。
乐知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轻轻扬起了唇角。
他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毫不犹豫遵循自己的想法做出了行动。
端丽的少年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回过身，伸出修长干净的手：
“我的名字是乐知乐——”
他柔顺的棕发散落在肩头，发丝下金色的眼瞳流露出一种奇妙的专注力。
原本若即若离、很有距离感的眼神，似乎有了些许异样的神思。
“虽然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姓名，但正式的认识就从现在开始吧。之后我也会认真看待你……你呢？怎么想呢？”
“……？”
咦。
啊。
嗯——？
周梦站在乐知乐面前，感觉有个巨大的问号从她的后脑处钻住来。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漫画里的路人角色会被主角专门做自我介绍么？
不过，放着不管也很没有礼貌……
她迟疑了一下，谨慎地伸出手，轻轻握了下少年的手：
“……那……我是，周梦……？”
总之、糊弄一下——
这么想着时，走廊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乌云间有一线白金色的阳光落下来，落在乐知乐的脊背，将那张纤长的身影镀上了浅浅的白晕。
而她则立在乐知乐的影子中。
身体仿佛被他的阴影完全地吞噬了。
周梦肃然起敬。
CG。
这是游戏CG。
她发出小小的感叹：“好像看到乐知乐同学长出翅膀了。”
乐知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