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与牛稳婆外出据……

夫人被关着,身边伺候的亲近者通通调走,只留下两个粗使婆子照顾吃食。于南枝而言,日子总算平稳下来,不用再担惊受怕。

但她闲不下来,白嬷嬷与牛稳婆日日教导她,好容易回一趟家,还要给姐姐写出来的话本子提意见。加上等三姑娘出嫁后,她们又要跟着搬去江州,家里东西多,兼之林安在布庄当掌柜,往后跟不跟去还未可知。

这不,趁南枝看话本子,王娘子给妹妹绣衣裳,还问她,“七姑娘有没有说铺子的人怎么安排?你姐夫前儿还说呢,若是铺子照在原处,他就打量着辞了不做。”

两地分居哪儿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林安听她说过,有小厮勾她,心里也不安。

“七姑娘与翠平商量了,说是留下最挣钱的胭脂铺子,剩下的六间都卖掉,等到了江州再另行购置,我听了一耳朵,姐夫在的那间布庄,也是要卖的。先前铺子是甚么人在管,去了那边,应该也不会改。”南枝说,七姑娘怕隔的远,这些奴仆在这儿立地为王,不听使唤。

“那就好。”王娘子安心了,又忍不住问道:“怎么样?写得好不好?”

“进步很大,我勾了两个地方,再改改就成了。”南枝放下笔,把纸张往王娘子面前摆,同时提议道:“我觉着你多写一些攒着,去江州之后再找书肆或者是说书茶楼卖,不然在这里卖,不方便。”

“我省的。”王娘子点头。

*

时间一晃而过,三月初一,大夫人带着三姑娘去往青州的宅子待嫁,由二老爷三老爷陪同。定的婚期是三月初十,天大亮,宜嫁娶。

府里无甚事,七姑娘寻了一个由头,带着丫鬟们往外院去。

五老爷正与通房厮混,听闻七姑娘来了,皱眉问道:“她来做甚?让她进来。”

那通房是在书房侍墨的,静悄悄地往里间走去,不敢上脸。

“父亲。”七姑娘恭恭敬敬行了礼,眼里带了孺慕之情,倒是让五老爷神色缓和许多,她示意翠平把食盒放在桌面上,长随把它打开,一股香气便飘出来。

“我在祖母那儿听说父亲茶饭不思,担心着呢,这是我下厨为父亲做的几样小菜,送海鲜粥正好。”七姑娘说,“父亲可要保重自个的身子,不然祖母与我都忧心。”

五老爷在外借着哥哥名头很是有几分面子,家来了,又凭着父亲这个身份端起架子,略尝了一口,他就满意地说道:“还不错,算你有心。”他是个风流种子,一时不见女人都不行,挂念着内里的通房,便对七姑娘说道:“不过你一个女郎,来外院一回两回就成了,往下不要经常到这,没得教人看笑话。”

“无事多学着女德女训,对你有好处。”

七姑娘心里恨他恨得不行,嘴上却乖巧应了,又与他磨了好一阵儿,终于听得走廊有走动的声音,下一刻,便是小丫头禀报道:“老爷,每日的补汤送到了。”

“拿进来。”五老爷吩咐,长随照做,待开了双层食盒,从里面拿出一个青瓷盅。

七姑娘眉心一动,问道:“父亲,这就是母亲给您炖的?是甚么滋味?”

五老爷有心把七姑娘打发走,“不过是一般东西,说再多也不如你自个尝一尝,浮生,给七姑娘装一碗回去,你自己试试。”

目的达成,七姑娘顺势离开,还没走出外院,便听见欢声嬉闹,她微微停顿,旋即拐弯。

到了青竹轩,七姑娘教南枝闻那补汤,“怎么样,能觉出甚么不同吗?”

“姑娘,我闻不出。”南枝摇摇头,想了想又说,“不若请牛稳婆来,她见多识广,想必有不一样的看法。”

“快去。”正合七姑娘的意。

只是牛稳婆闻嗅尝了一刻钟,得出的答案与南枝无异,皆是没有异样,“这汤正是寻常的补汤,里头加了好几味药材,都是滋补的,没有任何不妥。”

七姑娘叹气,脸上期待的神情逐渐平淡,她抬手挥退牛稳婆,仔细想了想,与翠平说道:“你拿着这汤去外面找大夫看,多找几个。”

翠平应了,马上去办。七姑娘思量,难不成真的是她多心了?五老爷是长年累月酒色伤身,才而立之年就没了。

可……她总是觉得这里面有甚么东西才对。

南枝见七姑娘一脸愁容,给她掖了掖盖在腿上的小毯子,劝她道:“姑娘可是疑心甚么?单凭一碗汤,应当发现不了。老爷喝这个汤之前,说不准也找大夫仔细看过,不然哪里能一直喝呢?”

再说哪怕这补汤真的有蹊跷,五夫人也不至于蠢到让人一查就露馅。

“你说,会不会还有别的?那补汤只是障眼法?”七姑娘猜测,她想要五夫人彻底不能翻身,故而一遇到与她相关的事,就带了几分急切。

“可您让翠平去查的,夫人给老爷准备的只有补汤,其他的……夫人管着内宅,能插手的事不少,咱们不好细查,除非,您能有一部分管五房的权力。”南枝说,如今五房是芙姨娘与柔姨娘代管,事情不多,可确确实实有名头过问五房的事。

管事吗?七姑娘陷入沉思,“倒也不是不能,我去求祖母,央她教我管事,咱们慢慢查起,多少也能揪出一些阴私。”

话便这么说定了。

待下了课,七姑娘去了福寿堂,好一番甜言蜜语,得了老夫人同意,“你原是说这事,我老了,赵氏又不堪,竟没人想得起来教你管家,偏生你伯娘去了青州,不若等她回来,我再跟她说?”

七姑娘不愿意浪费时间,况且变故频发,谁知道老夫人还能捱多久?万一一去,大夫人岂会理她,还不如自力更生。

“祖母,倒也不必那么麻烦。伯娘管着里里外外,二哥哥不日又要成亲,她忙着呢,我不想打搅她。我还小,过两年再学那些也一样,不如,先教我与院里的姨娘一同管事,如此学着些。”

“也好,琉璃,去叫两个姨娘来我这里一趟,我交代她们。”

不出半日,事情就成了。

芙姨娘与柔姨娘对七姑娘笑脸相迎,样样都应,看不出小心思。

*

这日,南枝正在学揉肚散寒气,红叶走进来,把一封信交给牛稳婆,“牛婆婆,有你的信,原本在周老爹那,我给你捎来了。”

牛稳婆渐渐融入青竹轩,本来丫鬟们觉得她难以相处、脾气古怪,但茯苓正在生死之间,她却能立马施救,她们都看在眼里,也乐意与她笑脸。

自然,也有一层原因,她是南枝的“师傅”。

“多谢,你有些上火,我这里有败火的菊叶茶,给你一包。”牛稳婆也不白白占人便宜,等红叶欢快地走了后,她拆开信件。

然而过了好一阵,她还没有动静。

南枝不禁问她,“有事?”

“嗯。”牛稳婆纠结过后,低声询问南枝,“若我要外出几日,不知七姑娘会不会同意?”她更怕惹恼了七姑娘,丢失活计。

“什么事要外出?你有个正经的由头,七姑娘不会反对的。”

“是我一个友人,预备生了,写信来跟我说,她胎像不好,加之约好的稳婆有事回了外家,暂时不能为她接生。所以问我能不能过去,替她接生。”可生孩子又不是街头买菜,日子前后误差个十来天都是有的,所以牛稳婆得即刻动身,归期不定。

故而她忧虑。

南枝认识她恁久,除了她的生平不太清楚之外,倒是探明白了她的拿手绝活:接生。甭管甚么胎位,产妇甚么情况,她都有能力抢那一线生机。

顶顶有用的本事。南枝馋那很久了,牛稳婆是聘来教她医术,接生这样的手艺教不教,取决于她自己,为了讨牛稳婆的欢心,南枝轻轻说道:“牛婆婆,不如这样,我与你一起去,两个人安全,你也不用担心忙不过来。”

似是没想到她会说这番话,牛稳婆皱纹横生的脸上出现一抹明显的诧异,“这,这,会不会麻烦?”

“不麻烦,不过我去这一趟,也有私心。一是担心您老人家的安危,二是,想跟着您接生,偷学手艺。”南枝用玩笑的语气说,只是光明正大说出来,哪里算“偷学”,只不过试探一二。

如果牛稳婆有心,听懂了,自然知道该怎么回。

“原来你是为了这个。”牛稳婆恍然大悟,她就说南枝怎么肯帮她,为了自己与友人,她答应了,“也罢,早晚我都会教你,不过为了另外谢你,我把一张保气血的方子给你,若产妇血崩,用那个方子,或许能救回来。”

南枝眼睛一亮,不曾想有这个惊喜,“那便要谢谢婆婆了,我这就与您一起去询问姑娘的意思。”

必不用说,七姑娘一下同意了,还额外拨给她们两个二十两银子当作盘缠。于她而言,南枝学会了这些,日后定能派上用场。

宫里,甚么情况都有,万般准备不为过。

*

从码头乘上船,南枝与牛稳婆一路南下,去越州的安南县。

通河上到处是船只,挂着花儿的花船,刻着诗词歌赋的诗船,捕鱼的渔船……

南枝还没出过远门,在船上瞧甚麽都新鲜,这头看看船上人家捞鱼,那头瞧瞧才子佳人们行酒令,处处是热闹。

牛稳婆则不同,走南闯北惯了的,已经不好奇这些个。见南枝身子往外探,她提醒道:“小心点,别掉下去。”

“我有分寸。”方才下过雨,南枝嗅着河水的腥味,有些想吐。但她还是不肯回里头,一味看着载满鲜花的船只,上头或站或坐着许多花娘,一个个天仙一般,穿戴富贵,手里帕子扬起,招着过客的心。

“妹妹,可来喝酒?”有个簪着牡丹花的花娘对南枝打笑,她举起酒杯,“姐姐把你搂在怀里,好一顿亲香,包你不想走。”随着她的动作,她身上的清香仿佛随风飘散,迷了不少人的眼。

原本不管南枝的牛稳婆却坐不住了,把南枝拉回船舱,力道之大,让南枝龇牙咧嘴,“轻点,婆婆,你捏疼我了。”

“对不住。”牛稳婆松手,神情不再急切,“你不要靠她们太近,都不是甚好人,只怕把你带坏。”

这船大,上面还有些娘子妈妈,但也与南枝一般,不厌恶花娘,甚至还趴在那儿看。像牛稳婆这般憎恨的,倒是头一个。

“怎的了?”南枝料想可能与牛稳婆的经历有关,从前她与花娘有过一段过往。

“没甚么,只是不想你学坏,学着勾人,学着坏人的家。”牛稳婆丢下这句,又开始整理草药,不理南枝了。

她脾气古怪,好在南枝不介意,只把这件事记在心里。外面又开始下雨,她索性不出去,拿着医书看。

过了两日,在青州大城下船,雇马车行了半日,终于到了安南县。

天色擦黑,两人在客栈歇息一晚,翌日一早就坐牛板车前往大河村。

路上,牛稳婆还说,“大河村偏僻,没有马车。而且,露富出来,旁人指不定如何算计,委屈你几日。”她是知道,南枝与她不一样。

过惯了奢靡日子的丫鬟,比小门小户的姑娘还要滋润,随手戴的镯子戒子都不凡,可能就招眼了。

“我都没戴那些金银物,衣裳还是翻的旧衣裳,等到了地方,只说我是您徒弟。”南枝不会在这种地方犯迷糊,精明着呢。

大河村靠河,有妇人在浆洗衣物,牛稳婆一问,她们就指路,“翠娘家在村尾,沿着路走下去就是了。”

“她昨儿不还说肚儿疼?许是要生了,你们快些去。”知道了这是稳婆,她们热络几分,凭本事吃饭的人,比她们一把子力气好上不少。

“多谢。”

南枝一步步跟着牛稳婆到了村尾,这户人家砌了围墙,是村中零星几户有这能力的,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有人在问,“是白芍吗?”

牛稳婆应道:“是我。”

“吱嘎”一声,门开了,一个大肚的妇人迎出来,她头上插着两根素银簪子,一根带了云纹,一根刻成蝴蝶样式。

“快进来,我估摸着是这两天到,就等着你。房间我都打扫好了,就是那儿。”说着,她看见了后面小小一个的南枝,惊喜地问道:“哟,这就是你跟我说的,收的小徒弟?果真不大,我与白芍是手帕交,你叫我翠婶子就好。”

比起牛稳婆,她属实看起来年轻许多,没有风吹雨打的沧桑感。

南枝:?

牛稳婆承认她是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