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月收的外文书籍里, 还有许多是许明月看不懂文字的书,她也不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都一通收了些, 还翻到了一些中文手稿,全都像垃圾一样在地上被踩的脏兮兮的, 收集起来很不方便, 她是将能捡的都捡了。
那边, 江天旺还在问老头儿有没有废铁废机械的事。
老头儿不解:“你们要那玩意儿干嘛?”
江天旺睁眼睛说瞎话,“这不是大炼钢的时候,把村里犁头、菜刀都融了炼钢去了嘛, 近几年虽陆续买了些铁锹回来,还是不够用,看能不能买些废铁回去, 打个菜刀锄头的也好。”
老头儿说:“废铁可不能像擦屁股纸一样送给你们啊,要钱的!”
他起身, 带着江天旺来到废铁堆前,都是杂乱无章的堆着老大一堆, 江天旺也不知道许明月要找的是啥,喊了许明月一声:“大兰子,你看哪些废铁好打锄头、爬犁, 你来看一下!”
老头儿狐疑地打量了江天旺一眼:“你一个大男人, 还问人家一个小姑娘什么铁好打爬犁?”
江天旺摸了摸脑袋, 呵呵笑道:“我十来岁就进了部队打仗去了, 退伍回来就当了干部,别看我上面八辈贫农,种田上的事还真不如他们。”
老头儿没想到江天旺还是退伍军人转业回来的,恍然大悟地说:“难怪你不懂这些了, 其实有啥好挑的?就找分量重的就是了,铁多,融了打的农具不也多了?这还用人家一个小姑娘来看?她懂什么?”
江天旺又拿了根烟给老头儿点上,两人就在废铁堆边吸了一口,江天旺这才说:“老丈,我也不瞒你,我们是吴城山边上出来的,穷乡僻壤,啥都没有。”他吸了口烟说:“今年我们山里建了个水电站,这次来省城就是去机械厂采买些维修工具回去的。”他压低了声音,“听机械厂的人说你这里有些废品能对我们有用,你也晓得我们乡下人,没什么钱,这不就来您这看看。”
老头儿吸着烟,看了他一眼,又起身往废品站最里面去,在一堆稻草下面盖着一些尚且保存还算完好的东西,掀了稻草的一角说:“你看看你们用不用的上,要称斤两的。”
这些东西老头儿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但拉到这里来的时候,看着都像是好东西,老头儿也不是那种万事不知的人,现在外面人心乱了,他一个糟老头子没能力改变外面的事,但好东西被拉到了他这里,总不能真当废铁融了。
江天旺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喊许明月过来,许明月也不懂,只说:“都拉回去就是了,最低也就是融了打犁头。”
江天旺还从里面挑挑拣拣看有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都挑出来准备一车拉回水埠公社。
至于传说中床、桌子里夹带的妆匣、黄金、翡翠之类的,许明月是通通没看见,稍微好些的桌子、椅子、木床之类的,早就被人拿回家了,能到这里的,全都是被砸的完全拼装不起来,只能当木柴烧的凳子腿。
都砸成这样了,即使真夹藏着什么好东西,也早就被人翻走了,即使还能到废品站,也被废品站的人又检查过一遍了,又哪里轮得到许明月、江天旺他们简陋?
即使是废铁堆中,能用的好东西也极少,大多数都是扭曲破旧锈迹斑斑没法用了,不然以这年代资源的匮乏,真能用得上的好东西,哪里来得了废品站?
若说真有什么有价值的,也就在那堆废纸堆了,这还得考眼力。
许明月哪里会有眼力?这些她啥都不懂,完全凭感觉罢了。
称了斤两,这些东西分量都不轻,许明月因为拿了一些撕碎的字画、古籍,还有一些外文书籍,给老头儿多添了一块钱:“谢谢老丈。”
老头儿也没拒绝,慢条斯理的把钱折起来放在上衣口袋里,又坐回他之前分拣的废品堆前,将里面东西按照材质不同,分门别类的分拣堆放。
他也不管江天旺他们买了这么东西要怎么带回去。
许明月他们是带了两个板车来的,之前在机械厂拉回去的东西放在招待所的院子里,用油布盖上了。
四个人又是一阵推拉,把两板车的东西拉回了招待所。
如此一天过去,四个人都累的不轻,第二天起来,江天旺带了水埠公社武装部的三十岁左右的民兵,对许明月说:“我去联系一下去我们水埠运煤的货车,再去机械厂拉上脱粒机和谷糠分离机,你要没事就去公安局看那孩子找到家人了没。”
过去临河大队是没有电的,即使江天旺知道省机械厂有拖拉机、打谷机等机械,临河大队都用不了,现在临河大队有了自己的水电站,村里通了电,这些机械设备大队里也能用了。
机械厂和运输大队江天旺是跑惯了的,现在天气热,他也不需要许明月跟着他一起跑,其实他一个人去就行了。
他心里还惦记着那个孩子,他是真心把许明月当做自己人,才会想让许明月收养那个孩子的,他小儿媳心里老是惦记着这个姐姐,总觉得自己姐姐前半生受了太多苦,生怕她下半辈子无依无靠,要是许明月和孟福生两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别说许凤莲了,就是他们这些周边的长辈心里都能放心些。
许明月不知道他心底的想法,只以为他担心那个幼童,遂点头答应下来,吃过早饭后,就去了公安局了解情况。
公安局的女公安见她过来,就知道是来问孩子情况的,神情放松,面带笑意的对许明月说:“孩子父母找到了。”
许明月略有些诧异:“这么快?”
她以为起码要好几天呢,没想到这么快孩子父母就找到了。
女警官把孩子递给许明月:“你要不要抱抱他?”
许明月顺手接过来,逗了孩子两下。
“孩子父母是复市的,孩子丢了后他们就在找了,和复市那边报了公安,我们电话打过去没多久,就联系上他父母了,只是现在还没见着人,只等确认身份了。”虽说孩子的无关外貌都能对得上号,但毕竟没见到真人。
而且这次被抓住的几人,还是周游在复市周边的资深拐卖团伙,涉及不少幼童和妇女的拐卖案。
而他们之所以只在复市周边城镇游走拐卖,还是受限于这个时代的无证明不得外出的政策,却也因为这两年的红小兵大串联运动,近两年拐卖了不少坐火车途经复市周边落单的红小兵女青年。
这年头交通不便,这些红小兵女青年又是全国串联,具体什么时候失踪,在哪里失踪她们的父母都不知道,更别说寻找了。
这次要不是恰好遇到了四人同行的许明月几人,抓到了这几个人,那些已经被卖进山里的红小兵女青年,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被人发现,又何年何月才能够被解救。
即使如此,想要解救出她们的行动依旧困难。
这些具体的事情女公安没和许明月说,只说孩子的父母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从复市到省城的火车每天只有一趟,这年头汽车也少,许明月知道孩子父母一时半会儿还来不了,也不着急,将孩子递还给女公安后,就告辞。
女公安有些诧异:“你不等等孩子父母?”
许明月笑着说:“我们是来省城公干的,事情还没办完呢。”
女公安这才想起来,几个人是来省城采买农用机械的,问了一句:“东西采买的怎么样了?”
按道理来说,有小刘带着他们去,问题应该不大,省机械厂全名为省新生动力机械厂,正是他们省公安厅筹建的,别说小刘的父亲是省机械厂的八级工,整个省机械厂的八级工都不多,就是小刘这个省公安局公安的身份,带着许明月他们去机械厂,按道理来说,设备采买问题都不会太大,这也是为什么江天旺去年一年往省机械厂来了十几次,都没有这一次这么顺利的原因。
许明月笑着对女公安道谢:“昨天去机械厂谈妥了,已经去找去吴城的运煤车了,到时候跟着运煤车回去。”
女公安没有问既然事情都谈妥了,许明月还有什么事,不论私事、公事,既然许明月说了还有事,女公安也就没有多留,而是说:“孩子父母大概还有两个多小时到,你要有空就见一见,到底是孩子的救命恩人。”
许明月笑了笑没说话,手指背又轻轻的在幼童白嫩的小脸上摸了摸,就带着许家村民兵出来了。
出了公安局,许明月就对许家村民兵说:“柱子,我去省城的供销社逛逛,看有没有什么东西给家里带回去,你回招待所看着我们的东西,都是花钱买的,别丢了。”
许铁柱还有些不愿意,他二十来岁的年纪,也是头一次来省城,也想在省城逛逛呢,况且刚遇到人贩子的事情,他也不放心许明月一个人在外面逛,“江书记都说了,让我跟着你保护你呢!”
“这是在省城,又不是在乡下,放心吧,大白天,出不了事。”
许铁柱还是不愿意,又不敢和许明月犟。
许明月虽只比他大几岁,却是他的直属领导,在临河大队又威望极高。
他站在原地不愿意走,许明月又嘱咐了他一句,就大步流星的走了。
许铁柱想追又不敢追,想找江天旺告状,此时江天旺又不在,为难极了,又担心的要命,既担心许明月的安危,又担心招待所院子里放着的东西丢失,最终看着许明月大步离去的背影,还是咬牙回到招待所看着昨天买的一堆东西,心想着江书记回来肯定得向书记告状,她一个人乱跑也不带着他。
这是他第一次出吴城来省城,第一次出来就碰上人贩子要拐卖许明月的事,这让他心头对外界有了个十分危险的印象,一直到他年老孙女要上大学了,这个家里女孩儿不管去哪儿他都要亲自接送的习惯都还在维持着,总是把许明月一个十八级干部当初外出公干,都差点被人贩子拐卖的事当例子给家中后辈们说。
许明月离开后不久,就找了个无人的角落,给自己画了个自己都认不出来的老年妆,套了一件薄外衫,也没找省城的黑市,而是向着厂房聚集区去了。
九月初,虽已经不像七八月份那么热了,可白天依然热的厉害,许明月穿的单薄,也没有假发,想换装成男人都不行,只能往老了黑了画,还得把自己露在外面的手和手背都涂抹成跟脸相近的宛若晒黑的肤色,之后就拎着一个麻布袋子,往厂房聚集区的家属楼去了。
昨天许明月去省机械厂时就发现,省机械厂是一座非常大的厂子,有多大呢?光是进口机床设备就有一百多台,配备锻压、起重运输、起重、电气等设备就有上前台。
当然,这些数据许明月并不知道具体的,只昨日粗略看了一眼,许明月也不由为省机械厂的规模感到吃惊,这也是她今天来到厂房聚集区来卖她车里囤积的货物原因之一。
因为这个机械厂的存在,周围同时还聚集了造纸厂、制糖厂、饮料厂等。
许明月并没有在周围看到有纺织厂,所以她这次从车里拿出来的主要东西还是当初给小爷爷买的那套花开富贵的四件套。
至于那些旧衣服,大河以南的孩子们都穿不过来呢,更别说买到省城了。
她都不需要叫卖,直接到了厂房聚集区的家属楼外面,大蛇皮袋外面露出一段崭新的花开富贵被套的一角,就有人过来问了。
不到一个小时,上百套花开富贵的四件套就被销售一空。
住在这里的大多数都是制糖厂、饮料厂、机械厂的工人,并不缺钱票,遇到这样好看的四件套,都不用许明月说话,就直接被她们拉到自家小院里,问起价格,还主动帮她拉来了她们的亲朋好友。
主要是这样质量好,花色又漂亮,价格还便宜的瑕疵床单实在难得,别说当床单用了,那么大一个床单被套,就是裁剪下来做衣服,都要做多少套了,这年头布票多少难得啦?一年到头的布票攒下来,都不一定能买一套衣服,现在有不要布票的花布,谁看到不抢着要?
她也不在同一个地方放太多货,这边清完,再换个装扮去下一个地方,如法炮制,等到中午的时候,她这次来省城带的一车货物就清完了。
许明月不要布票,其它工业票却是要的,城里人缺布票、油票,其它工业票证缺不缺,除了钱之外,许明月还收了许多各种乱七八糟的票证。
在收这些票证时,居然有个人因为要的四件套太多,没有足够的钱票,递来一张自行车票。
这还是她来到这时代,头一次看到自行车票。
说来好笑,临河大队这么大,包括许金虎和江天旺在内,至今连一辆自行车都没有。
大家出门就坐船,坐船坐习惯了,包括许金虎在内,整个大河以南的人都没有要买自行车的意识。
此刻也是收到自行车票,许明月才想起来,或许可以给自己买一辆自行车,不过她和孟福生日常出门也是用船,好像没有要用到自行车的时候。
她捏着手里的自行车票,恍惚了一瞬,问对方:“有收音机票吗?”
前世的八十年代,她爸给爷爷买了一个收音机,那个收音机是爷爷的宝贝,陪伴着爷爷度过无数个孤寂的夜晚。
被问的中年女人愣了一下,摇头说:“没有,只有自行车票。”就这一张自行车票,都是她好不容易换来的。
可自行车票难得,布票更是难得,还是这么多粉色的彩色花纹的布,想到家里儿女们都即将要成家,又狠了狠心,准备将这自行车票都换成花布料。
她是摸着手上漂亮的布匹,越摸越是喜欢。
最终还是让许明月兑换到一张收音机票。
出了厂房家属楼区,许明月就卸干净脸上画老的妆容,再换上乡镇淳朴姑娘的妆容,找到省城的供销社,买的第一件东西,就是收音机。
收音机她是要送给现在日子已经过好,再不会受前世之苦的青年版爷爷,可她脑海中全是前世爷爷躺在家门口老槐树下的躺椅上,旁边放着一个已经陈旧的收音机,听着收音机里说书人说着‘岳王爷’的故事。
买好收音机,她又想起来,给爷爷买了东西,不好漏掉老太太、许凤莲、许凤发,又给老太太买了一把短筒的手电筒。
老太太年纪大了,夜里起夜看不见不方便,有个手电筒也安全些。
忽又觉得,现在临河大队虽有了电,但晚上外面依然黑漆漆的,走路非常容易摔跤,便干脆地说:“麻烦给我来十个手电筒。”
没想到惹来售货员怀疑的一瞥,起身都没起身,磕着瓜子抬眼看她:“买手电筒是要票的,你有那么多票吗?张口就是十把手电筒?”
许明月笑着拿出一把钱票,客客气气地说:“我这次来省城公干,单位不少同事都给了钱票,让我给他妈带东西呢,我一个人哪里用得着那些东西,你是不晓得,我们下面供销社买什么东西都限量,哪里像省城,好多东西真是我们乡下见都没见过的。”
一番话把售货员捧的终于露了笑脸,骄傲地说:“那是的呀,手电筒厂就在我们省城,你们有货都不错了,肯定要限购的呀!”说着,终于起身给许明月拿了两根长短不一的手电筒,问她:“要哪种?这种要两节电池,这种要三节电池,电池要不要的啦?你最好电池也带一些回去,不然没电了,手电筒就用不了啊。”她又拿了一盒灯珠下来,“还有这灯珠嘛你最好也带两盒,不然灯珠丝烧了没有灯珠手电筒也没用的呀!”
售货员不拿灯珠出来,许明月还真没想到要买灯珠,实在是这种老式手电筒离她的记忆太遥远了,一时间也想不起来还要买灯珠。
听她这么说,许明月就知道这些东西是不限量的,说:“都给我来两盒。”
“2.5,3.8的,要哪种?”售货员指着柜台上长手电筒说:“一般短的用2.5的,长的用3.8的,呶,就是这种。”
许明月主意到,3.8V的外包装盒上写着‘矿灯泡’,一盒里面大约有五十个灯珠。
想到灯珠这东西容易烧坏,许明月说:“一种给我来两盒吧。”
售货员也不管她要这么多灯珠用不用得完,直接拿了四盒灯珠给她。
之后许明月看货架上还有糕点、麦乳精、奶粉、热水壶、糖水罐头、饼干、奶糖、酥糖等,就着手中的钱票,能买的都买了。
许明月空间里有太多东西不能正大光明的拿出来用,她就想借着来省城的机会,多带一些东西回去,到时候车里的一些东西掺杂在省城供销社买的东西里面,说是在省城买的,也就不容易让人产生怀疑。
倒是省城供销社里有一样她过去从未见过,更没有听说过的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问售货员:“那是什么?”
售货员往角落里随便看了一眼,说:“石笔,石板。”她反应冷淡的很,瞥向许明月:“怎么,你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