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尾声(一)只许进,不许出!……

这一日,徐宪召集部将议事后,叫散的时候,孟箴磨蹭着没走,看人都清了,上前道:“大将军,我听着陛下用膳也不按顿儿,有时连着两顿都不用,这哪成,得想些法子才好。”

徐宪同不言问了,知道皇帝早前就是这样做法后,再就没多操心。

在他想来,皇帝这样英明神武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就没有他不知和料不到的,好不好的他能没数么,哪有别人劝谏他的份儿。

皇帝提出将二十万大军分成小队袭扰鞑喇,以战练兵的策略后,徐宪彻底明白,只要皇帝想,就没有他学不会做不成的事。

皇帝说自己不擅兵事,不过是不想事事都自己上手罢了。

所以皇帝不好好用膳,自有他的道理。

他对孟箴道:“咱们只顾好对鞑喇的战事即可,陛下那里轮不到咱们操心。”

孟箴腹诽不已:怪道被流放那么些年,不懂对上,你就是百战百胜又如何?

只眼前徐宪为上,他为下,还是待罪留观的情形,他只能放低了姿态,进一步说道:“陛下万金之躯,可不是我等武夫,来不得糙的,该是受不得北地的粗陋,不如我让后宅里的专给陛下精心打理膳食?”

孟箴的后院乱得不成样,徐宪才来山西几日就听了不少,连宠妾将表妹送到儿子床上的事都能许了,孟箴抱的什么心思一目了然。

如此就不难理解,孟怀宗为什么在应城待得安然,一点没有调回山西同孟箴共进退的想法了。

徐宪冷眼扫过来,“孟总兵还是将心思用在战事上吧。”

孟箴还不肯死心,“我听说皇后有孕后,陛下身边也没别的女子能靠前,到这会儿都多半年了,这样长久不得纾解,会有碍陛下的龙体康泰,还是……”

孟箴这样为大郢征战过的,徐宪是想留几分体面的。

可孟箴自己找死,徐宪沉脸道,“孟总兵若是想就此养老,只管去做就是。”

徐宪不拦了,孟箴反觉出不好,呵呵笑着,“我这不是同大将军商量么,既大将军觉着不合适……”

忽听得外头马嘶声四起,徐宪的亲兵进来回禀道:“将军,崔同知回来了。”

徐宪哪还管孟箴,大步流星走出去,却见徐固已迎了崔谡和徐毅进来。

见崔谡和徐毅两人黑得不像样,却都笑出一口大白牙,徐宪就知道他们此行收获不小。

崔谡和徐毅快步上前见礼,“见过大将军。”

徐宪过去一人肩头拍了一下,“这一趟如何?”

徐毅一脸崇拜地看向崔谡,“有崔大人领着,没说的,这回我们又是第一,战力都提升了一大截儿。”

徐宪开始调兵遣将时,虽知道崔谡武力高强,毕竟是国舅爷,帝后又是那般重视,崔谡学的还是暗麟卫密不外传的功夫,是同皇

帝以及四个麟论师兄弟的,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哪个赔得起。

若是崔谡的功夫到了四个麟那样的程度,徐宪当然不担心,可崔谡满打满算才练了一年多,再是天赋异禀也需要时日。

所以崔谡带队出去时,徐宪私下叮嘱了徐毅,让他一定紧跟着崔谡,在崔谡遇险时,务必要于崔谡共进退。

结果一同出去的二十几队人马里,数崔谡这支人马战果辉煌。

两趟下来,就抢了鞑喇的四百多匹战马回来,崔谡他们这一队的个个的腰包都是鼓的。

徐毅立时就财大气粗起来,还请他和徐固吃了一顿全羊宴。

若不是他下了死令,不得越过乌岭三百里之外,崔谡能带着人一直杀进鞑喇腹地。

徐毅回来给他学,“爹,崔二哥的斩|马|刀朝鞑喇人挥起来,那就是砍瓜切菜一样,哪来的我照应他,是他罩着我们才是,冲锋陷阵他在前,往回返时他殿后,本来有些怕的,也都被他带出了杀性,这一趟真叫过瘾。”

崔谡这样的战力,徐宪忽然就觉着自己当不起大郢第一战将了,有些廉颇老矣的心态。

他同皇帝这样说时,皇帝却道:“战力武略缺一不可,立言还差得早,徐侯是大郢当之无愧的战神。”

士为知己者死,徐宪心潮澎湃,只觉着皇帝就是他的伯乐,他愿为皇帝驰骋沙场至死。

崔谡打断了徐宪的思绪:“那我去见陛下了?”

徐宪笑道:“一起吧,正好我也有事回禀。”

一行人往后面二堂走去,见徐宪没特意说,孟箴迟疑后也跟过去。

总兵府里,前院分了两进,第一进大堂是总兵治事之堂,如今给徐宪用着,第二进二堂是总兵接见心腹和外客之地,皇帝就住了这里。

西间里不言听到动静,和谷丰一起迎了出来,同徐宪等见礼后,就一左一右拥住了崔谡,“谡大爷可是有什么想吃的?”

崔谡嘿嘿笑着,“还是你们知道我,听说这边“塞上鲜”的菜不错,去给我叫个席面过来,肉干嚼得我嗓子生疼。”

不言和谷丰一起笑了,谷丰随即就往外走,“我这就去,等席面来了,正好也说完事了。”

孟箴是第一回 看见崔谡在皇帝这边出入,见皇帝身边人同他亲近不说,崔谡也当皇帝这里是自己家里一样,很是诧异。

不言上前开门,一行人进了西间,先拜见了皇帝。

皇帝仍是盘腿坐着,看见崔谡道,“顾着你的脸别破相,到时你说不上亲,皇后要找我。”

崔谡就近找椅子坐了,大言不惭道:“我还想着脸上添两道疤更显刚猛呢,为着不叫陛下难做,我就歇了这个念头吧。”

不言在一边儿闷笑,徐宪、徐固、徐毅三个也都憋着笑。

孟箴又是一阵惊讶,皇帝竟会和崔谡念叨,还提到了皇后,原来皇帝私下里也是有话有表情的。

随后,徐宪向皇帝禀了后续的安排,皇帝点头,“你看着就是,无需事事来禀。”

这是孟箴最不理解的,他以为皇帝是信不过徐宪才过来坐镇的,事实却是皇帝将一应兵权都交给了徐宪,徐宪不来禀,他从无过问。

孟箴若有所思,觉着之前的想法可能错了。

见谈好了正事,崔谡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布囊,松开了系口,献宝一样摆到皇帝坐的罗汉榻上的方几上,“陛下瞧瞧还成吧?”

布囊里竟是半袋子未经打磨的各色宝石,虽这会儿看不出珠光宝气,可都是识货的,这些可是一柱大财。

皇帝伸指拔弄着布囊里的各色宝石,笑问:“给你二姐的?”

崔谡得意地笑着,“这趟运气好,正赶上两个部族议亲,也不知是嫁妆还是聘礼,我们都给搜刮来了。”

他又朝徐宪求道:“大将军,调我往西边儿去吧,我打听着乌岭西边儿有野马出没,鞑喇的好马多是捕了那边的野马配出来的,我去弄一批回来如何?”

徐宪正色道:“那里是鞑喇各部抢夺最凶的地界儿,如今是赤乌、扎颜两部守着,孤军进去太过凶险,等时机到了再说。”

崔谡只得歇了念头。

皇帝却来了兴致,“既这样,我来走一趟罢。”

徐宪大惊失色,“陛下怎可步入险地?”

皇帝不以为然,“不过是往那边逛逛,哪来的险?”

皇帝从应城出来时也是这样说的,结果却扎在山西不挪窝了,可扎在总兵府里起码不用面对战事,和扎进鞑喇地界里能一样么?

“陛下是该活动下。”却是窝在墙角打瞌睡的赤麟一跃而起,“陛下就走么?”

皇帝指了崔谡,“吃完他的席面就走。”

崔谡忙道:“陛下带我一个。”

皇帝摆手:“你不行。”

崔谡还要再求,被赤麟拖到一边儿,“待你功夫练到家吧。”

崔谡只能退而求其次,“那到时许我挑一匹好马。”

皇帝不置可否,“等着吧。”

他将装宝石的布囊推给崔谡,“我去给皇后弄匹漂亮的马,用不上你的。”

所以,皇帝终于肯从罗汉榻上下来,却是为了有东西给皇后送?

皇帝又对徐宪道:“顺便布署些人马,练了这一阵子,就先将赤乌、扎颜两部端了吧。”

徐宪哪还顾得上劝,大声应道,“臣这就去安排。”

崔谡急道:“大将军,得有我们这一队人。”

六月二十三日朝会,卯初时,朝臣们在延华殿列好班次。

卯正,朝臣们停了小声说话,板正站好。

一向准时的皇后却迟迟不见,眼看着到了卯正一刻,还是不见动静。

很不寻常,想到皇后用宽松衣袍都掩不住的身形,是到了产期么?

申阁老这些重臣都拢起了眉峰,这阵子李首辅隐在后面,一招接着一招,每每都切中要害。

好在皇后回得游刃有余,先是杀一儆百震慑了各方浮动的人心,接着就是涨俸禄加补贴,让因着减优免田亩数生的不满散了多半,最后又另辟蹊径引着女眷们盯住自家的男人不得妄动,及时稳住了乱局。

皇后生产加上坐月子,一个月都未见得能出来,皇帝又不在,才稳住的局面别又崩了。

正议论纷纷时,就见皇后身边的不语步履匆匆地进了大殿,来不及站定,他就高声道:“今儿朝会取消,娘娘吩咐诸位大人不得离宫,都留在谨身殿候命。”

诸臣心里俱是一凛,有人问道:“要候多久,手头有耽误不得的事可怎办?”

“好办呐,钱领侍在谨身殿安排的诸多内侍,诸位大人可以使他们帮着往各处传达,或是喊人进来交代皆可。”

申阁老忙问:“可是娘娘发动了?”

不语点头,愁容满面道:“正是呢,娘娘收拾好要往外走的时候,忽就有了征兆,才稳婆说娘娘是头胎,快

了也要明日。”

“那陛下……”古尚书问。

不语脸上稍好看了些,“已给陛下传了消息,陛下走前同娘娘说好了,会于娘娘生产时赶回来,这会儿该在路上了,若快马加鞭,二十五六日能赶到。”

若皇帝能及时赶回来,那只要挨过这两日就好了,申阁老几个上前招呼诸臣子,“那咱们就往谨身殿去吧,这会儿都别添乱。”

崔冕、崔晟、崔昘三兄弟和姜知安则留在了延华殿,众人往外走的时候,正遇上崔家两房余的人都往延华殿这边来,居然连洪佶不到一岁的儿子都抱了来。

申阁老和古尚书几个重臣脸上凝重起来,崔家两房一个不少全进了宫,这可不单是为着守皇后生产了。

又想到前阵子安王、端王、永嘉公主等都住到了宫里,皇后这是提前防备,还是察觉到会有异动?

到了谨身殿,董承和孟怀宗等禁军各卫的指挥使却没有进殿,而是分头去了各宫门,显然皇后已经提前交代过他们。

果然,没多会儿就听见在谨身殿听传唤的内侍说,各处宫门已经关了,只留了一个通路,给朝臣和各部司寺之间上传下达之用。

到底是有事还是以防万一?连申阁老这些都没了底。

这一等就是一白日,好在宫里仍是秩序井然,一应的茶点饭食都不错时候地送过来,除了煎熬了些,倒也还好。

到了酉正,内侍又送了晚膳过来,这下都知道晚上也出不得宫了。

郑尚书叫来一个领头的内侍问道:“娘娘那边是什么情形?”

内侍脸上现了欣喜:“我才听那边儿过来的说,稳婆又说娘娘再一两个时辰就能生了。”

申阁老道了声:“娘娘福泽深厚,必是顺顺当当的。”

诸臣都跟着他念了声,想着皇后生了,该就放他们这些出宫了。

戌时,又有内侍送来席子,南地六月已是盛夏,有席子铺着就能睡。

反正也出不去,这些人铺好席子,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话,倒比白日好过些。

延华殿后院里,陈老太后、徐太后、淑太妃、婉太嫔、永嘉公主等都在,加上崔姜两家人,足有三十多号人在守着崔兰愔生产。

之前如太妃、惠太妃等也都赶了来,陈老太后怕人太多吵到崔兰愔,都给撵了回去。

西侧殿被收拾出来做了产房,两个稳婆都说崔兰愔产程得拖过第二日,就让在里陪着的人分了两班倒换着,姜氏、顾氏、崔兰芝一班,安王妃和端王妃一班,稳婆又说最紧要关头还得娘家人守着,让安王妃和李宜锦先进去陪崔兰愔说话。

不愧是崔二猛,都这会了也只有断断续续的闷哼声传出来,再听不见大动静。

给陈太后心疼得不行,望见打外头进来的钱和,赶紧问:“曹院判和刘太医还在后头?”

钱和抹了把额头的汗:“曹院判昨晚吃坏了肚子,都不知往恭房多少趟了,我去时人都是昏的,来了也不济事。”

“刘太医呢?”

“刘太医更不好,才出门就被撞了个头破血流……”

陈老太后沉了脸,“怎这样指不上,看来以后是不能用了。”

钱和看着西侧殿廊下候着的胡太医和孙太医,“那两位医术都不错,婉太嫔、如太妃几个都是他们看护着生产的,且娘娘福泽深厚,保准顺顺当当就生了,老太后放心吧。”

陈老太后这才缓了脸色。

又过了一个时辰,姜氏三人正要进去替换安王妃和李宜锦出来,忽听里面稳婆大喊:“瞧见头了,娘娘加把劲儿。”

这就要生了?就在满院子人的惊诧中,稳婆又喊了一声:“生了,给娘娘道喜了,是个小皇子!”

随着她话落,西侧殿里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

满院子人都不会反应了,不说是小公主么,怎么生出来的是小皇子?

胡太医和孙太医也是一脸不可置信,还在那里说着,“曹院判是何居心,他一直说是小公主……”

西侧殿里安王妃先走出来,她过去同陈老太后商量道,“之前我们王爷给我捎信儿,想着等娘娘生了赶紧往谨身殿告诉,这样时候该及早稳住人心。”

陈老太后忙点头,“很该如此。”

“我这就过去告诉。”钱和接了话后,大步往外走了。

听得皇后平安生产,生的还是小皇子后,谨身殿众臣一起恭贺着,都在道:“陛下有后了,娘娘果然是有大福的。”

正一片欢喜时,谨身殿的门忽然打外面被关上了,随即就跟平地起雷一样,几声巨大的轰响过后,四面八方都传来喊杀声。

申阁老立即站出来,“有人攻进来了,董指挥使和孟指挥使何在?”

古尚书打头往外走道:“延华殿不容有失,得赶紧召集起娘娘身边的暗麟卫出来御敌。”

却被一人拦住:“这里只许进,不许出,古大人还是安坐吧。”

随着他话落,大殿的梁上无声无息地落下几道人影,那几人俱是一身黑色短打,头脸都罩着黑巾,只露着眼睛。

对上黑衣人看死物一样的眼神,都是不寒而栗。

这些人是什么时候进到谨身殿的?满殿的人竟是毫无察觉。

这样的身手,该是针对那些暗麟卫来的,申阁老几个都意识到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