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发现不能让皇帝再得瑟了

皇帝登基日晚上的家宴,大家都规矩地坐在自己位置上,只远远问候了,今日是崔兰愔第一次同宣宁帝的后妃近距离相处。

徐太后是个真性情的,给她塞一串镯子时看着很会说话,等坐一会儿后,崔兰愔发现,徐太后只同投脾气的人话多,对不合脾气的,她常是一问三不知。

也是她不作伪的性子让人放心,才让宣宁帝于徐家流放后,留她占着皇后位置吊着李家。

淑太妃则有些才女的清高,对认可的人很有话说,对看不上的,她半句都嫌多,也是个真性情的。

安王和如太妃不但长得像,性子也很相似,母子俩都是本分安静的,到哪里都不出头,在人堆里一点不显。

这里平王之母惠太妃是最会的,言行举止间的分寸拿捏的恰好,冷场时常是她接一句话给顺下去,几句话下来,就能让人对她心生好感。

崔兰愔不禁在想,惠太妃知晓平王的那些小心思么?

其中婉嫔最从容,永嘉公主是不吃亏的,她又没儿子,也没人顾忌她,日子就比别个好过。

一众人围着陈老太后说了会儿话,惠太妃就知机地站起来,“这样一股脑都来了,倒扰得老太后不清静,不如妾等轮换着来,这样老太后时时有人陪着说话,也不怕被聒噪到。今儿就太后和淑太妃先来,妾等就退下了。”

她这样一说,如太妃等都跟着起了身,待陈太后说了“去罢”,都随着惠太妃行礼后,离开了福宁宫。

很明显,惠太妃在宫里不是一般的有人缘。

崔兰愔随即想到了,徐太后之前不过是空有虚名,淑太妃宫务之外又少同人走动,这样事事周全的惠太妃就被衬出来了。

等人走了,徐太后和淑太妃又正式谢了崔兰愔。

徐太后待淑太妃始终是不咸不淡的,想来她还不知道淑太

妃背后为她做的事,而淑太妃也没有想表功的想法。

对这些太后太妃们来说,宫里日子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寂寞冷清,淑太妃有儿子儿媳还好些,徐太后这样无儿无女又无娘家走动的,说不定哪天就绷不住了。

若是有个能说话解闷的会好很多。

崔兰愔朝陈老太后俏皮地挤了下眼,陈老太后微微点了下头,崔兰愔就知道她领会了。

逼宫那回,李宜锦和李淑太妃向皇帝投诚,又将宫务都交回徐太后手里,陈老太后是个恩怨分明的,在她这里李淑太妃就不算李家人了。

昨日崔兰愔回来后,听得淑太妃让李宜锦来讨情时捎上了徐太后,并做了同徐太后一起进福安宫后,替徐太后顶在前头的打算,陈老太后就对淑太妃和李宜锦完全改观了。

陈老太后开口道:“你们两个儿留下陪我用个午膳吧。”

徐太后和淑太妃恭敬应了。

“来客啦!来客啦!”好大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徐太后和淑太妃正想着是谁这样大胆没规矩,敢在福宁宫里大声嚷嚷时,就见一只灰鹦哥忽扇着翅膀一头扎来,落在了崔兰愔的肩头。

这只灰鹦哥极懂礼数,先问了“老太后安”,又道了“二小姐安”,随后是“夏姑姑高姑姑安”,给福宁宫里关键的人都问候到了。

然后它才转向徐太后和淑太妃,问:“来客了,留饭否?”

“我留了她们用膳留,你就放心吧。”陈老太后笑不可仰。

崔兰愔就教它道:“灰羽,见过徐太后,见过淑太妃。”

那灰羽像模像样地喊了人,给徐太后和淑太妃新奇得不行,“从没见过这样机灵通人性的鹦哥鸟。”

陈老太后抓了几粒剥好的瓜子在手上:“逛了圈累了,你也垫点儿。”

灰羽就飞到陈老太后臂弯里,一下一下啄着瓜子吃,吃完了那几粒儿也不再要,飞到陈老太后肩上提议道:“抹牌,抹牌,我看牌。”

夏姑姑笑指着它,“你还真知道四个人能支一桌牌局啊?”

“它会的可多呢。”陈老太后抬手抚了下灰羽的翅膀,随后对徐太后两人道,“还有点时候,咱们就抹几把?”

徐太后和淑太后正愁找不到话题,立时就应下来。

抹了几把牌,徐太后和淑太妃之间就没那么生硬了,陈老太后就对徐太后道:“我给你过来人的话,宫里得有个能说话排解的,不然日子难熬。

你们俩个当年那些事如今也不算什么,这回淑太妃找愔姐儿给你讨情,又决定躲不过就陪你一起进福安宫,前头服侍的都她来顶着,她这份心在宫里是少有的,过去的就搁置了,以后好生做伴儿吧。”

淑太妃还想遮掩过去:“老太后您快出牌,等会儿再说话。”

徐太后本就猜疑着,她不觉自己送两回东西就能让崔兰愔回这样大的礼,现在明白了,她看向淑太妃:“你为何……”

“亏心事做多了就怕祸及子孙,我是为这个。”淑太妃飞快截住她的话,还是不想承认。

“是么?”徐太后没再问。

陈老太后也不再劝,之后两人虽还没话,彼此看过去的眼神却都柔软下来。

午膳后,说了会儿话消食,徐太后和淑太妃一起告辞,淑太妃上前挽住徐太后的胳膊,徐太后僵了一下后却没拒绝,两人相携着出了福宁宫。

崔兰愔回了澹月居歇晌,未正时起来,艾叶端了点心过来,才摆好,就见不语兴冲冲打外面回来。

脚才迈进来,他就迫不及待道:“二小姐,西边儿被气大了,徐太后她们来咱福宁宫拜谢后,那边儿就传出病了,还往陛下那边递了话,该是想陛下过去探望,陛下却只打发谷丰带着曹院判去看了。

二小姐猜怎么着,曹院判诊脉说无甚大碍,只需少思静心自己就好了,药都不必开呢。”

曹院判真是个妙人,比那些朝臣都会体察圣意。

招呼不语坐了,主从几个用着点心说起闲话。

有守门的内侍小跑着来禀:“二小姐,钱爷爷来了。”

他话才落,崔兰愔就从半开的窗户里瞧见钱和进了院子。

两人的私事,皇帝不会遣钱和过来,崔兰愔也没多想,赶忙迎出去:“钱伯怎么有空过来了。”

钱和却不似以往那样笑容可掬的,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咱们进屋说。”

崔兰愔预感不好,试探道:“上午我让不语去瞧,我爹还没进来,钱伯路过延华殿时瞧见他了没?”

“工部那边出了件急差,他今儿得忙那摊子事,明儿才得进来。”

听着钱和语气上没什么异常,崔兰愔心里稍定,进了起居室,让着他坐下。

钱和却没如往常那样坐到罗汉榻上,而是坐到了下首的椅子上。

他坐下后,对不语和艾叶几个吩咐道,“都去廊下守着,我有话要问愔姐儿。”

崔兰愔心口咯噔大跳着,默默将各方神佛都求了个遍,祈愿钱和什么也没发现。

临时抱佛脚却是不顶用,不语几个出去后,钱和端肃起脸,问道:“愔姐儿不怕,有什么事钱伯同你一起担着,你同陛下的事,是他逼你来着?”

听分明钱和的话后,崔兰愔不知是该羞窘还是该惊讶,实在是钱和的思路太清奇了,他竟觉着自己是被逼的,语气里分明是要同她一起抗争的意思。

怕钱和再想得没边际了,她顾不上羞,实事求是道:“表叔没逼我,我们……我们是你情我愿。”

钱和却还不信,仔细打量着她,“这里就咱们爷俩,你不用顾虑,也不是没法子可想……”

“真没有,钱伯你想,表叔要是逼我了,哪能让我随时出宫。”崔兰愔感动之余,心里也恼起了皇帝,必是他有地方露了形迹。

这会儿已够没脸了,她还要帮着他说话,给他摘出来。

钱和脸上的凝肃才减了些,继续问道:“那你们如今算怎么回事?因着你们是表叔侄,陛下就要这么藏着,不想给你名分?”

长辈抓着问这样事,崔兰愔只觉一个头两个大,她捂着脸就想躲过去,“钱伯,你能不能就当不知道呀?”

钱和语重心长道:“傻丫头,这事儿可不是小孩子扮家家酒,关着你将来呢,你同陛下……你将来还能嫁人?不嫁人,你就和陛下不明不白着?花无百日红,等陛下身边有了别个,你处境就尴尬了。”

钱和这样一心为她打算,不想他跟着担忧操心,她只得都说了,“是我不想留宫里,我同陛下讨了话,他允了我一年后可以出宫过自己想过的日子,我才同他……同他……好的。”

钱和来前猜了无数个可能,也绝想不到是她不想留宫里。

他的嘴合上又张开,反复了好几回,“那……那……”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说出来了,崔兰愔如释重负,跟着皇帝她脸皮也厚了不少,这会儿就没事人一样了。

她上前扶着钱和:“钱伯,你坐到榻上来,才上的点心还热着,你用几块儿。”

钱和执意不肯,指着榻上道:“陛下的位置,我岂敢冒犯,甭管我,你自己坐着就是。”

被钱和这样指出来,崔兰愔脸上烧起来,在想钱和到底知道了多少,是只知她和皇帝好了,还是知道她和皇帝已睡一起了。

真是不扛想,钱和跟着就问:“若是有孩子了怎办?”

崔兰愔才拈起的点心掉落回盘子里,这回换她张口结舌起来,“不……不会吧,我那不是有头疾,该是不好……不好……生养。

“罢了,老太后当初和高宗那样的情分,她还是正宫皇后呢,不也是那般下场,你不留宫里也好。”钱和思量了一会儿,“不过,你也要为将来打算着,名分咱可以不要,富贵却不能少了,咱们想法子让陛下封你做郡主,御库里那些好东西也不能全便宜别个,他要赏你东西你都接着,御库里一般都是我去,到时我都紧着最贵重的给你拿。”

钱和为了她,竟打算做皇帝的窃家贼了!

“什么事都瞒不过表叔的眼,咱们本本分分的,到时他都不会亏待,钱伯你的总领侍之位难得,还是别有什么举动才好。”崔兰愔赶忙打消他的念头。

钱和却道:“我这总领侍就是因着你来的,如今你是这样的情形,那位置我不坐也罢。到时咱们奉着老太后回行宫,齐安已给我透了底儿,老太后给咱们都留了不少钱物,有那些,这一年咱们再划拉些,将来保你还是富贵逍遥日子。”

钱和竟是里外都替她打算到了,陈太后是这样,钱和又是这样,她何德何能呀!

“钱伯,你就安心吧,我现在替陛下掌着他在外头创立的麒麟堂,他又给了我一支暗麟卫,是比他身边这些暗麟卫长一辈儿的,后面我要带着人往大郢各地的商家抽份子,待下个月就有十二万两银子进账,到时都归我手里调用。

不提这些,之前麒麟堂赚回来的近十万两银子现也在我手里,表叔起始就说了,经我手的银子都随我花用。”

钱和有些意外,对皇帝的看法改观了不少。

崔兰愔趁机求道:“钱伯,这事儿可不好叫老太后知道,还有我家里,你都要替我瞒着。”

“既你不打算留宫里,这事儿就咱爷俩知道就好。”钱和瞪了她一眼,“只你也劝劝陛下,让他收着些。”

她就知道是这样,崔兰愔咬牙切齿道:“晚上我就问他。”

见她好似能管住皇帝一样,钱和心里又安稳了些,他本就和人想的不一样,这会儿就觉着只要自家孩子不吃亏,别的都无所谓。

崔兰愔抓紧问道:“钱伯是从哪儿看出不对的?”

钱和嘴角有了笑意:“陛下见天戴着你缝的那俩荷包,我寻思我也是这样,开始还真没多想。

是后面他晚上频繁地不见人,之前我就对那几个麟说的陛下要练夜功的理由半信半疑的,今早上陛下又顶着破皮的下巴回来,明显是刮了胡茬儿,大晚上的谁会练着夜功顺带刮胡茬儿的?

然后他接见阁臣的时候,韩阁老劝着陛下不该由着粗鄙女子近身,陛下直接就拿棋子打了韩阁老膝盖,还叫人给他叉出去,又移出了内阁,跟着就提了姚铮顶替了韩阁老内阁的位置。

别个不知道,我也算看着陛下长起来的,还是知道他些的,这些年他很多事都看淡了,很少有能让他脾气外显的事了,绝不可能为着个才宠幸的宫女就有这样的雷霆之怒,我品着这段时间的事,都指向了你这里。”

竟真的是那块破皮惹出来的,崔兰愔下定决心,一定不能让皇帝再得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