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入V万字章卫王府春溪阁

在廊下看着耿大顺走了,崔兰愔才回了屋里。

她有些难以面对父母姐弟,拒了端王,就算她做了姑子,家里往后也难出头了。

经了这么些,她这会儿真觉着自己可能刑克六亲,不然怎么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来,才觉着要往好了奔了,就又来一桩给她打落在地。

远的不说,从三月开始,谭姚两家结亲,孟家那样糟乱的婚事找上来,被刘黑皮算计,被传是不好生养的病秧子,这会儿又被康王算计给端王做妾,总是才解决了前一个觉着有了盼头的时候,下一桩事跟着就来,让人疲于应付。

别人可能觉着做了太子良娣,等着又做宫妃,又尊贵又能显耀家族门庭,崔兰愔却不觉着,她牢记谭氏的话,宁做小户妻,不做大家妾,在她这里皇贵妃都是妾了,何况劳什子的太子良娣。

看李家三代的女人就知道了,要是不差什么,李太后和李淑妃为什么生了两代的皇帝,仍执着于李家出一个从皇宫正门抬进去的皇后才甘心。

再看陈太后,还有徐皇后,从陈太后那里的只言片语听来的,宫中有排位的女人背后都是各方势力的绞杀和争夺。

宫里可说是世上最大的是非窝,她一没势,二没手段,进去就是沦为人手里随意摆弄的棋子,到时她连带着崔家大房怎么死的都会不知道。

她应或不应,崔家大房都得不了好,所以崔兰愔才觉着自己刑克亲人。

或者她真的就该往归真观做女道士,那样是不是等于和家里断了亲缘?就刑克不着家里了?

目前是不能提,家里这时一心要同她共进退,提了会让他们难以自处,那就等阵子罢。

忙来忙去竟是一场空,崔兰愔就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我先去给我那里收拾出来,既做了女冠,就要正儿八经做起来。”怕家里担心,她又笑着看向崔兰芝,“大姐别累到我外甥,你先去歇歇,我收拾好了咱们再说话。”

“我同你一起。”崔兰芝这时候哪肯叫她一个人去,“我看着你收拾,累不到我。”

崔兰愔也想姐姐陪她,挽了崔兰芝的手,姐妹俩准备往后头去。

洪大夫人突然站起来道,“是我想的不周全了,咱家里本就住的不宽裕,我们这么挤进来,一日两日还好,时候长了怕是不行,他谭表叔那里地方大,我们该往那里去的。”

她看着洪佶,“要不我们这就过去吧,一样的亲戚,不好今儿来了这里,等明儿再往那边儿去,太没礼数了。”

洪佶皱眉道:“娘,哪有岳家不住往别处的道理,且我们单住一处,比家里也不差什么,怎就挤了。再者先来岳家不是应当应分的么,搁谁都挑不出来理,这会儿去谭家才显突兀,还是等明儿吧。”

洪佶又道:“兰芝有孕,有岳父岳母和二妹弟弟们照看她,我正可心无旁骛地读书,娘就别节外生枝了。”

洪大夫人只好歇了想法,再说话时,她脸上的笑就勉强起来。

除了姜氏看不出,其余人都知是怎么回事,洪佶只能多说话给她转圜着。

午间用膳的时候,对着换了道袍的崔兰愔,洪大夫人更似有些食不下咽。

崔家这些还有洪佶却是一点没受影响,照样用得香。

因着路途中的饭食简陋,家里的饭食又是按着他们的喜好精心做的,崔兰芝和洪佶吃饱后嘴上还不足意,又添了小半碗米尽吃了,才撂下碗。

是洪大夫人在,崔晟是想自己下厨的。

一个是大女儿还没尝过他的手艺,二个是他想叫二女儿吃顺口了心情能好些,他向来想的开,觉着没有什么烦事不是一顿好饭能开解的,如果一顿不够,那就两顿三顿。

撤了饭桌一人端了盏茶坐着,等消了食就该歇晌了。

南边儿的四月,不下雨就热得很,午间这段时候都要敞着窗。

听到外头的走动身,顺着窗往外瞧,就见孙婆子领了不言进了正院。

耿大有这一会儿还没回来,崔兰愔就在寻思会是什么情况,没想到不言先来了。

她在洪大夫人探寻的眼神中走了出去:“不言你怎么来了,耿大有去了没说清楚么?”

看到一身道姑打扮的崔兰愔,不言抿着嘴:“二小姐你这样打扮不好看。”

“做道姑了就不讲好看了。”崔兰愔在他脸上扯了下,“别耷着脸,问你话呢。”

“王爷让二小姐过去。”

“耿大有没说我这段时日不方便过去?”

“说了,青爷一句没漏都禀了王爷,然后王爷就使了我来接二小姐过去。”

“昨儿从宫里回去你同谁说了什么没有?”

“我同白爷说了我知道的。”

以卫王的不测之智,还有滴水不漏的缜密,这点儿就够他想到是什么事儿了,所以,不该是心照不宣地就这样了么?她做她的女冠,他做他的卫王,等风头过了,她去问候一回走个过场慢慢就可渐行渐远了。

多么顺其自然的事,他就非得拧着来。

“那我去写封信你交给表叔吧。”

“二小姐,不成的,二小姐要没同我回去,等会儿青爷该来了,青爷要再请不来二小姐……”不言交了底,“二小姐还没见过赤爷吧,赤爷手底下有女护卫,飞檐走壁比青爷他们还利落呢。”

崔兰愔听懂了,她要是不跟着不言去,后面青麟也是无功而返后,就会有女护卫翻墙进来提着她去卫王府,总之她是必要走一趟的。

从昨日就攒起的火气再也压不住,噌噌地窜上来,崔兰愔深呼吸几次都按不下去。

那人是不是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啊,在江湖上横行霸道惯了,就以为皇室里也是那一套,拳头硬就谁都不用怕了?

还是他以为靠着自己的好脑壳,所有事都在他的把握中,他怎样都能全身而退?

崔兰愔拽着不言道,“走就走,我怕个甚。”到时被她带累了,可就没后悔药吃了。

艾叶指着她身上的道袍,“小姐你不换身衣裳么?”

“我都说了入道了,还能出尔反尔么?”崔兰愔昂首阔步地打先往外走去。

艾叶看了忙拉着不言追了上去。

目送着三个人去了,洪大夫人、洪佶、崔兰芝三人还收不回来眼神。

崔兰芝不放心道:“是卫王叫愔姐儿去么?只艾叶跟着就行了?”

姜氏拉着她坐下,崔晟道:“卫王府愔姐是走熟了的,无事,过会儿她就回了。”

洪大夫人心里一动:“我瞧着那内侍喊愔姐儿‘二小姐’,看来平常愔姐儿没少往卫王府走动。”

只屋里没人有心思回她的话。

卫王府四马拉的车就是快,且路上人也好车也好见到卫王府的车驾老远就让开了,没多会儿就到了卫王府。

从府门口开始,在此起彼伏的“二小姐”的招呼声中,崔兰愔一路往里。

才绕过承运殿,就见青麟白麟还有另两个没见过的同是二十许的男子都在廊下立着。

看那两人一红一玄的衣着,应该是赤麟和玄麟了。

上了游廊,不等崔兰愔见礼,白麟青麟领着先上前作揖道,“二小姐来了。”

白麟又指向边上,“二小姐还没见过赤麟玄麟吧?”

赤麟人如其名,是那种很张扬肆意的俊美,有些男生女相,四人中他最好看显眼。

玄麟则是四人中最寻常的,周正的五官,微黑的脸,走哪都不会引人注意。

来了那么些回,白麟和青麟都是跟在书房里的,崔兰愔就问:“表叔在睡么?那我也在这儿候着?”

白麟摇头:“王爷正等呢,二小姐快进去吧。”

本来崔兰愔还没觉着怎么,只白麟一向都是多话的,到这会儿却对她的一身道袍视而不见一样,问都没问,这就不是他的做派了。

崔兰愔迟疑道:“你们不进去么?”

青麟跟着往后退了一步,赤麟和玄麟抬头望天,只白麟还原地站着,却不接她的眼神:“毕竟是二小姐的私事,我们不好听着。”

看几人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来时鼓起的那身胆气就泄了,崔兰愔深吸一口气:“表叔我进来了?”

当地一声,有物事敲在门上,“王爷叫进。”不言上去开了门。

顾不上琢磨卫王新颖的叫进门的方式,崔兰愔慢慢踱了进去。

卫王仍同往日一样斜靠引枕坐着,脸上也没什么变化,还是那副了无意趣的样子。

可崔兰愔却放松不下来,她就是能感受到无形的气势从四面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等了半天也不见卫王问一声或弹下手指,崔兰愔扛不住,只能先开口道,“该是耿大有没说清楚,好叫表叔知道我……”

卫王充耳不闻,只道:“去看账。”

“表叔,我往后要修道,不能给你看账了。”

“不言,带她去。”

这是连说都不让她说了,才被吓退的火气又熊熊燃起,崔兰愔拿出来一副打死也不走的架势来,大声道:“我不去!”

她这一嗓子盘旋在殿里带出了回音,气势惊人,不言才迈出的脚一下就收了回去。

卫王拿起个香梨在手上拋着,眼神漠然:“去!”

非得她摊开来说明白么,崔兰愔拉过椅子大力坐上去:“表叔到底要做什么,就算我祖母当年提点过你,你这阵子做的都足够回报了,不对,已是回报的太多,我都受之有愧了。

侄女虽然心眼不实诚,有这样那样的不少毛病,但还算拎得清,知道凡事都有因果定数,不该我的我从不妄求,该我的我也从不回避。

说白了,我不过是表叔拐了不知多少拐的表侄女,根本做不得数,之前得表叔的那些照顾已是我厚颜了,再多的我没脸要,表叔还是别管我罢。”

“一拍两散是么?”

“是!”

“好似不行。”卫王给手里的梨子向后一拋,也没见他如何用力,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他身后的琉璃窗子就被梨子砸出个洞来,然后窗子开始摇晃起来,吱呀的响声中,那扇窗子轰然着向外掉落了。

崔兰愔从椅子上惊跳起来,不认识一样看着卫王。

卫王从来都是半睡不醒的,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崔兰愔一直当世上没有能引得他高兴或生气的事。这会儿才知道不是,卫王是有脾气的,还很暴烈。

她虽被吓到了,却不想服软,惊怒交加之下她也没了理智,前头端王盯着她不放,后头卫王听不进话,反正没个好了,大家都别好过了,抓起高几上的赏瓶砸到地上:“当谁不会摔么。”

卫王跟着手一挥,罗汉榻上的方几连带着几上的东西一起倾泄下来,碎了一地。

崔兰愔不甘示弱,反身将条案上的花觚推落了。

不言抱头窜到了门边儿,既不敢上前劝哪个,又不敢开门躲出去,站那里瑟瑟发着抖。

一声两声的还能当无事,这接连的碎落声太惊人了,廊外候着的白麟四个蜂拥而进,对着满殿的零碎呆若木鸡。

尤其看到崔兰愔脚下那堆,明显不是卫王砸的,所以才是两个对着摔了?这位二小姐是跟天借胆了么?

别个还罢了,赤麟眼神晶亮热切地看着崔兰愔,若不是情形不对,他该找上去

大说特说了。

青麟和玄麟推了白麟上前,白麟只能小心翼翼地过来些,“爷,有事咱坐下来说。”

卫王掸了下手,看着崔兰愔道:“当谁都能喊我表叔么?”

所以是喊了他表叔就得一辈子么,崔兰愔不服:“买货还有退货的呢。”

“我这儿只进不出。”懒得再理她,卫王靠回引枕上,指着东墙那块儿:“去面壁思过。”

他又转向青麟,“盯着她,一步不许挪。”

崔兰愔梗着脖子看着他:“我没错,我不领罚。”

“你目无长辈!”卫王丢过来一句。

所以又绕过来了是吧,一日做了表叔,这个表叔就退不掉了是吧?

崔兰愔觉着她就不该来,绕过青麟就要往外走:“该说的都说了,我要回了。”

“回哪儿?”

“回家。”

“女冠有家么?”嘲讽的语气。

白麟四个只觉着开了眼,王爷说话都有语气变话了,还是嘲讽的语气,二小姐能啊!

人二小姐却一点觉不出:“我先做居家散人。”

卫王嗤了声,“青麟。”

青麟再不敢磨蹭,上来抬手往东墙那儿请道:“二小姐,快领罚吧,别等着王爷上家法了。”

见青麟不似玩笑,他身后白麟也一劲儿给她使眼色,崔兰愔终于意识到不好,到这儿她那股浑劲儿也过去了,瞧着脚下的碎瓷,她摔的赏瓶和花觚好像都非凡品,她半个都赔不起。

她气势就弱了下来,吞了下口水,小声问:“哪来的家法,吓我呢?”

青麟飞快地瞅了卫王一眼,见他并没说不让,就小声说了:“是晌午现立的家法。”

崔兰愔整个不好了,反手指着自个儿,艰难问:“是专为我现定的?”

青麟肯定的点头,“府里除了爷就是二小姐。”

不是,她什么时候成了卫王府里的二小姐了,只眼前不是掰扯这个的时候,还是先弄清家规要紧:“我要不面壁,会上什么家法?”

“藤条抽手,王爷若用点内力,只一下,二小姐的手指半个月都抬不起。”

青麟是个有一说一的,崔兰愔知道是真的。

青麟见她能听进去了,进一步提点她道:“爷几年没发火了,我差点忘了他发火有多骇人了。”

看着他心有余悸的样子,再看白麟三个都不往卫王那边靠,崔兰愔忽然觉着还是不问的好。

识时务为俊杰,再二话没有,她痛快地去了东墙面壁站了,老老实实领了罚。

罗汉榻上,“白麟!”喊了人,卫王又曲两指弹了两下,白麟及时领会了,“我这就往二小姐家里告诉了。”

往她家里告诉什么?崔兰愔侧头看去,不妨一颗围棋子打到手背,她吃痛地缩手,想到才青麟说的藤条打手,知道这是前菜,赶紧转回头站好。

白麟还是很善解人意的,经过时特意往她这边偏了下,小声给她说道:“王爷的意思,既然二小姐号称入了坤道,那就要做得名副其实些,修道的人哪还好眷恋家里,且二小姐家里狭小,不利于修成广阔无边的大道之心,咱府里后院一整个都空着,王爷都是在前面儿坐息,后院可以全给二小姐修道用,二小姐就是给后面布置成道观也成。”

白麟的每句话她都听得懂,可连起来崔兰愔就怎么也梳理不通了,什么叫修道的人不好眷恋家里,还有卫王府后院全都给她修道用,她就是去道观,也不该在卫王府修道啊。

且修道之说是为着给端王康王听的,不过是做做样子,实在过不去的时候她才要往归真观去的,这些人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卫王这是啥意思,是真要看着她修道么?

才那一棋子,崔兰愔也不敢再转头了,只能气哼哼地对着墙壁吹气:“我要回家住,面完壁我就回。”

白麟也不好多说,临出去前道:“王爷都是为着二小姐好。”

见白麟走了,赤麟跟玄麟趁机也跟了出去,只留下青麟苦着张脸,他还要盯着崔兰愔面壁。

崔兰愔原以为面壁就是走个过场,有个半个时辰就好了,好容易挨到半个时辰,卫王那边一点动静都无。

不会是睡着了吧?崔兰愔已是腰酸背痛腿上无力,她试探着将重心压在右腿上,想让左腿歇会儿,想着卫王要是没出声,就是睡过去了,她就可以松散下胳膊腿儿。

不想她右肩才垮下,一枚黑棋快狠准地打在她的右肩头,他根本没睡。

斯哈吸着气,她忍着痛赶紧给自己捋直了。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候,她实在挨不住了,也不管了,面子不面子也不重要了,哀嚎道:“表叔,还要罚到什么时候,侄女真的知错了,往后您说什么是什么,侄女再不敢顶撞了。”

“知错了?”卫王没有起伏的声音传来。

崔兰愔狠命点头:“我发自肺腑地知错了。”

“下次加倍。”

这一次就够她长记性了,崔兰愔坚定道:“不会有下次了。”

“下去吧。”

不言过来道:“二小姐,不语想跟在你身边服侍,要叫他过来么?”

瞅着正坐在罗汉榻上打坐的卫王,该是过了气头了,崔兰愔挨过去小声求道;“表叔,我想回家。”

卫王眼都没睁,“家里不利修道。”

崔兰愔别扭地承认道:“我那个不是假的么?”

“家去不修了?”

“呃……家里还是要装一装的。”崔兰愔扯着衣袖,“总要端王康王脸上好看些。”

卫王忽然睁了眼:“我呢。”

是说她里外不分,只顾着端王康王脸上好看,却不顾他了?

这么想也不错,姚家迁居宴上卫王不避人地给她叫去邀月楼,等于当众承认了她是表侄女,是他罩着的,结果现在她为了不去端王府,宁可去做姑子,也不找他做主,落在别人眼里,就是他这个卫王不敢得罪端王。

事儿是这么回事,可她不也是为着不想拖他下水么,面子哪有里子重要。

可崔兰愔知道说也是白说,眼观鼻,鼻观心地坐那里不吭气,两人就这么一个榻上,一个椅子上无言对坐着。

只可怜了青麟和不言,度日如年一样苦挨着。

这么足坐了有一刻钟,白麟进来禀道:“爷,二小姐家里我已说了。”

“我爹娘说什么了。”崔兰愔觉着以自家爹娘疼爱子女的心思,是绝不会同意她住到别人家去的,再是尊贵信赖的长辈也不行。

人家里爹娘不愿意,她想卫王再不通人情,也不好留她。

白麟好似看出了她的想法,笑眯眯地回道:“知道是怎么回事后,崔三老爷同三夫人很愿意二小姐在王府住下来,还叫二小姐修道之余,好好孝顺王爷呢。”

崔兰愔愣了下,随即明白了,一定是白麟不知用什么说法让崔晟和姜氏相信了,她只有住在卫王府里修道才能取信于人这些。

之前家里是不好意思牵连卫王,现在卫王主动提供庇护,人都有自私的一面,崔晟和姜氏又实在担心端王那边不会罢手,自然就顺着白麟的话同意了。

白麟又道:“二小姐那位叫桑枝的丫头收拾好了二小姐常用的物件,随后就到了。”

想到白麟往家里去的时候必是弄得大张旗鼓的,端王康王该都知道了,她再回去也撇不清卫王了。

既卫王撇不清了,给家里撇清下也好,都这样了还能怎样,就住几日吧,崔兰愔对不言道:“叫上不语咱们过去后头看看吧。”

“不语知道了得高兴死。”不言陪着她往外走。

临到门口,崔兰愔回头跟卫王出了个怪样:“这下我同表叔就是一条绳上的了,再也撇不清了,到时表叔行走江湖,我就跟着给表叔捧着剑,咱叔侄俩怎也要在江湖上闹出一番大气候来。”

卫王又是一声嗤:“我不用剑。”

“嘁”了声,崔兰

愔拉上不言出了书房。

经了这一下午,不言看她的眼神里带了敬服,能同卫王对着砸东西还能好生生出来的,只有二小姐了吧。

喊来不语,往卫王府后院去了,面对着一院的清寂荒疏,崔兰愔差点以为进了冷宫了,怎么一点人气都没有,和前头像两个世界。

虽说了整个后院随便她住,崔兰愔却不会那么没有分寸,绕开该王爷王妃住的两处寝殿,又绕开给王爷侧妃妾室住的东西几处院落,崔兰愔最后选定了用来待女客的春溪阁。

她很喜欢院里引进来的那路溪水,曲曲折折的绕在廊前屋后,溪水里还有几对鸳鸯在戏水,下雨时还有雨打芭蕉,很是清幽有意境,等夏日傍晚人瞧不见的时候,她很想试试光脚踩在溪水里是什么感觉。

她随即又哑然失笑,住几日就该回去了,哪还会住到夏日去,才还杀死不住,转过头她还真当这里是家了。

前院里是三间精巧的房舍,等转过后头才发现还连着两间后室,临时住着有什么可挑的,没再去别处,定了这里。

她不喜人多,在家时屋里只艾叶和桑枝两个服侍她,所以这会儿只要了两个洒扫的,再留了不语在院里,别的一概没要。

她这里一定下来,不言就同跟着的一个内侍说道:“赶紧叫来收拾布置吧。”

那位内侍小跑着出了院子,没一会儿长史亲自指挥着一队人抬着衣柜床架等家什过来,开始往屋里摆置。

崔兰愔跟着进了屋子,她才发现几间屋里都是雪洞一样,什么都没有。

“因着这里是客院才没收拾么?”崔兰愔问,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觉着自己不该这样劳师动众,才随便选个收拾好的屋子就好了。

“王爷入府后就说了,他不往后院住,也不叫长史收拾,所以整个后院都是空洞洞的。”不言告诉说,“午间大有哥来后,王爷发话二小姐要住府里,这些都是长史现倒腾出来了,这一下午给他忙叨坏了。”

崔兰愔心里才下去些,她往四周看了下,疑惑道:“我好似没在府里见过宫女。”

“府里就没有宫女,王爷说不方便,内府拨过来的,他又叫长史都退回去了。”不言回道。

崔兰愔现在很怀疑,卫王是不是就不想娶妻了,不然谁家的王府会这样空落着跟不过了一样。

崔兰愔甚至有了很荒诞的想法,不会是那日她说要给卫王养老,卫王听进去了,正好借着今日的事叫她住进来,往后她就是给卫王养老的侄女了?

不然实在解释不了卫王行为的违和。

长史很能干,崔兰愔都觉着卫王府埋没了他,没用半个时辰,前后的几间屋子就都布置停当了,且色色都是齐全的。

长史估计也是无处发挥太久了,这会儿真的是发自内心地欢迎崔兰愔住进来。

“二小姐看哪里不齐备只管说,府里就二小姐一个……”

崔兰愔现在最听不得卫王府里人说什么府里就二小姐啥的,打断道:“够好了,再什么也不用了。”

长史走的时候看着就有些失落。

晚膳是不语去膳房提来的,四菜一汤,是她喜欢的清淡菜式,桑枝告诉说:“长史特意打发人过来,找不语问了我小姐喜欢吃的菜式。”

环顾一周,屋里用物摆置无一不是贵重奢华的,就是在燕城时崔家还没败的时候,崔兰愔也是用不起的。

这一屋子的好物,反衬得她带来的那几身衣裳寒酸得很。

清清静静用了膳,洗漱过后,昨儿也没睡好,崔兰愔早早上了床。

不管怎样,只要宣宁帝还在,就不用担心端王了,虽然卫王那句“晚了”意指宣宁帝时日无多,也该有几年吧,总还有几年安稳日子过的,绷了两日的弦就松了,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一夜好睡,入耳是潺潺的溪流声,好心情就回来了。崔兰愔实话实说,除了惦记家人外,卫王府住着还是很清静自在的。

早上起来,仍是不语提了早膳过来,

听不语说了今日有朝会,卫王天不亮就上朝了后,崔兰愔问了府里还有多的马车,忙叫他去准备了,说她要进宫去看陈太后。

不言听了过来,没叫艾叶跟着,他和不语一起陪着崔兰愔往宫里去了。

因着没得陈太后的允许,是在宫门口现使人往陈太后宫里递的信儿,不过宫门守卫知道不言是卫王府的,崔兰愔又往陈太后宫里去过三趟了,态度上都很客气。

没多会儿,是钱和亲自过来接的人,老远他就堆起了笑:“太后早上起来还念叨上回二小姐陪她用饭香呢,正犹豫要不要请二小姐进来,不想二小姐就来了。”

“我是想常来,就怕扰了太后清净。”

“二小姐只管来,太后只有高兴的。”

一行说笑着往里走,身后的宫卫们心里都有数了,这位崔二小姐在陈太后那里真的很有脸面。

进到殿里,已是另一番景象,换了琉璃窗的殿里亮堂堂的,再不是先前的灰暗沉闷。

她给到陈太后见礼后,也不用人让了,自动坐到挨陈太后最近的锦凳上:“太后这阵子晒日头了吧,瞧着气色都好了呢。”

提起这个,夏姑姑和高姑姑看她的眼神温柔的都能挤出水来:“天天都晒呢,不光屋里晒,还往廊下晒了,太后一想躲懒,我们拿出你那些话,她就去了。”

陈太后却不肯承认:“别听她们编排我,我哪回都好好晒了。”

崔兰愔下意识地拿出了哄惯谭氏的语气:“谁家的老夫人这样好呀,原来是福宁宫里的……陈太后。”还好她最后记起来,没说成“陈老夫人”。

不过殿里光顾着笑,没谁注意到。

陈太后佯怒道:“这丫头,竟当我是小孩子哄了,该打。”

崔兰愔伸出手,鼓着嘴:“给你打,哄你还要挨打,唉!”

陈太后气不过,伸手在她脸上轻捏了一记:“就没见哪个姑娘家似你这么皮实的,要是生成个小子,必是上房揭瓦的好手。”

待上了茶点,陈太后问:“遇着事了?”

崔兰愔将那天离了福宁宫后被顺嫔叫去和之后所发生的事拣重要的都说了。

“吓到了吧?”陈太头摸了下她的头,“真是个实诚孩子,这是来提醒我当心么。”

“太后,端王康王那里必会记恨表叔,到时别再牵连了太后,太后往后别叫我进来了……”

“怕甚,与其瞻前顾后地活着,还不如先痛快了,该来的到时接着就是,让他们记恨好了。”陈太后浑不在意,难得夸了卫王,“到底在我跟前长了那么些年,还是有些类我的。”

崔兰愔这会儿也真觉着是这么回事了,卫王同陈太后就没怕的。

正说着话,齐安回来学话,说今儿的大朝会宣宁帝大发雷霆。

昨儿卫王府长史告到宗人府,因事情太过重大,宗令不敢自专,今早就带了卫王府长史上朝,却是端王私下想纳崔氏女,要知道崔氏女可是卫王的表侄女,那是错了辈分的,端王这样要置兄长和礼法于何地,还不止这些,端王送到崔府的物事中有支五尾金凤簪,这可是太子良娣才能戴的,端王明显逾制了。

崔家同崔氏女一向知礼守分,这回受惊不小,往康王府退回了东西后,崔家女到卫王府里禀了卫王,说往后不能孝顺表叔了,执意要入了坤道,劝不得后卫王只好暂时说服了她留在卫王府里修道,好好的贵家嫡女竟被逼到如此地步……

齐安绘声绘色讲的那叫一个生动,若不是她自个儿的事,崔兰愔都要觉着他讲的是话本子里的故事了,崔氏女那叫一个可怜可悯孝顺贞烈,想到她同卫王对着砸的情形,她很是汗颜。

她现在对卫王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他竟是在耿大有回话后就有了这样的算计。

她看向陈太后,陈太后也是一

脸震惊,“陛下怎么说,朝臣们都什么反应。”

齐安回道:“陛下震怒后,劈头盖脸就给端王训斥了,说端王还不是太子呢,就敢这样没兄长没礼法,真封了太子是不是他这个父皇也不在他眼里了,若不是李首辅带着几位阁老力劝着,陛下怕是要给端王降成郡王。”

“后来呢。”

“陛下发话,叫礼部选吉日,让六月就给端王大婚,大婚之前端王要禁足,不得出宫一步。”

“那就没康王什么事儿了?”

“哪能呢,朝上那些人精子谁看不明白,若没有康王撺掇着,端王不会这样张狂行事,李首辅跟陛下说康王做为兄长不规劝弟弟向好,反拉着弟弟行荒唐事,实在不该。陛下就罚了康王一年俸禄,又免了康王户部问政。”

“雷声大雨点小,他一向如此。”陈太后还是有些不满意。

齐安笑着对崔兰愔道:“卫王又提出二小姐同家里受了惊吓该给补偿,还说崔三老爷精通算学,于工部上很多事都能上手,所以陛下就指了崔三老爷一个工部正七品的所正先干着,品度陛下的意思,崔三老爷差事办得好,陛下那里还会给提一提。至于二小姐这里,回头徐皇后那里会有赏赐。”

崔兰愔脑子已就经不够使了,一环扣着一环,卫王一出手就是不同凡响。

齐安却还没说完:“太后您是不知道,咱家王爷什么时候有这么些话,很多朝臣该是都没听过王爷说话,他今儿当朝说了这许多句,给朝臣们都惊到了,差点掉一地眼珠子。”

“呀,我没穿道袍。”崔兰愔懊恼道。

陈太后摆手道:“无妨,就说是怕我见了伤心才没穿的,等回头我叫齐安他们传话,说我不叫你修道,这事儿就过了。”

还可以这样?崔兰愔又瞪圆了眼。

陈太后就笑:“这下你放心了吧。”

她又对崔兰愔道:“当年姚妃去得凄凉,有亲爹等于没有,姚家虽不少她母子俩的供给,却没在应城留一个人照应,卫王那会儿说是举目无亲也不为过。

所以他才会那样记你祖母的好,不过他现在待你这样厚,也不全是因着你祖母,该是你投了他的脾气,他真当你是亲侄女了,我还是知道他的,一旦归到他认可的人里,他是怎样都要护在身后的。”

崔兰愔努力在想,她也没做什么呀,卫王怎就当她是亲侄女了,她何德何能呀!

她转身靠到陈太后身上:“我以后一定要给表叔养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