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秋高气爽,都城的集市已经恢复了从前热闹,仿佛这三日黎国未发生过兵变,黎国从未易主过。
街市热闹,说闲话的人很多。集市中央新开一家显济茶铺,一文钱一杯茶,可以一直喝到饱。
茶铺里有说书先生,轮番上场给大家讲各种各样的故事。从家国大事,到市井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都讲,偏偏每一个故事都很有趣,惹得大家买了一杯茶后都不舍得走,想在这里坐一天。茶铺的位置在清早刚开门的时候就被人占满了,后来的人只能在旁边站着喝茶,也一样听得津津有味,不舍地离开。
“今日咱们来说一说新皇的身份。”
“噢对了,咱们新国号定下了,大家可知道叫什么?”
众人纷纷摇头,表示不知道。
说书人:“江。”
“江?江国?真的假的?”有百姓不信。
“新皇不是梁王吗?梁王本就是黎国皇族,还需改国号?”一名肤色黝黑的汉子扛着一捆柴火,疑惑发问。
“你从哪儿听来消息?梁王早死了,被他身边一位宋姓谋士所杀。这位宋谋便自此之后便自封为梁王。
金甲卫统领孟凤亭原本是梁王身边的第一爪牙,不知怎么,现在甘愿拜倒在宋谋士麾下。”
黝黑汉子挠了挠头,“原来是这样啊,我住的偏僻,估摸是消息传到我们那儿错漏了。”
“白玉书生,你说是江国就是江国?消息可靠吗?”有百姓觉得这位号称“白玉书生”的说书人消息不靠谱。
白玉书生嘿嘿笑,“绝对可靠!在下不才,有一位挚友刚好在金甲卫当差,在下才会得知这第一手的消息。”
“取字‘江’,是何寓意?”又有人问。
“说是新皇发迹之地。”
百姓们纷纷议论起来,询问白玉书生新皇到底是谁。
如今国号都确立了,百姓们欢呼三日恭贺新皇万岁,竟然至今都不知道新皇是谁。
“会不会是金甲卫统领孟凤亭?这国土全都是他打下来的,自然应当他来当皇帝。”
“不可能,都说了他臣服于宋谋士了。”
“这种传言听听就罢了。自古以来哪个开国皇帝不是亲自掌握兵权的?我看传言有误,那宋谋士八成是孟统领的手下。”
这时候,大街上传来敲锣声。
一名小吏骑着高头大马,举着铜锣,大声向众人宣告。
“喜报!焦楠郡宣布归降!”
百姓们喜气洋洋。
“这么快就归降了?”
“怂了呗。”
“怎么着?你还盼着六郡联合出兵打我们?我听说苕云郡的军队杀人不眨眼,可不像金甲卫不杀百姓,不毁农田,不拿百姓一针一线。”
“是啊,还是咱们新皇麾下的金甲卫好。”
“我啊盼着他们最好全都投降了,小老百姓可受不起打仗的罪。”
铛!
白玉书生敲响了铜锣。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大家的注意力都被白玉书生吸引了。
“今天我跟大家说说新皇的身份。他原是一名冲喜小夫郎,带着三名继子在永州郡的小村子里勉强度日。他为人仁善,性情豁达,做得一手好菜,对三名继子比亲生子还要好。
三名继子对继父本有排斥之心,日渐相处之下,继子们逐渐被这位真心善待他们的继父所感动。
继父养育三孤,恩同再造。三继子回报继父,孝逾本生。
再说说这三名继子,只为孝顺继父,才得天道庇佑,创下基业,有今日开国创业之功绩。
大儿子名唤宋寒承,原本在长水县做了账房,后去梁王府当了谋士……”
宋显拎着菜篮子挤在人群里,听到说书人讲起他和孩子们,尴尬地捂住脸,挤出了人群。
这菜市场舆论还挺自由的哈,可以这么随便讨论新皇吗?他这位新皇一点威严都没有吗?
宋显低头看看自己手拎的菜篮子,篮子里面装着一条刚买的鲤鱼,正微弱地扇动着鱼鳃。
若是让那些听书的百姓知道,他这位新皇是现在这副模样,他应当会更加没有威严。
宋显往集市深处走,打算再买点秋葵和莲藕。
“新皇仁德!”
围在茶铺的人群突然齐声喝彩,吓了宋显一跳。
宋显挠了挠头,有点好奇说书人到底说啥了,居然能让百姓们这么齐声夸他。
然后,他就隐约听到了有人提及除虫水和五瓣瓜。
这功劳本该算在宋陆远头上,说书人怎么知道是他?
宋显转头再看那茶楼的招牌才明白过来,这应当是宋济民的手笔,在打舆论战呢。
小家伙还挺聪明。
宋显拎着菜篮子穿过小巷,打算走捷径回家。身后,两个人影慢慢靠近他。
宋显把手缩进袖中——
“宋叔!真的是您!”白歌跑到宋显面前,确认没认错人后,高兴地跳起来。
宋显有几分惊讶,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白歌。
站在白歌身边的人是武清琅,白歌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当初来三户村特意接走白歌的人。
看来俩人这段时间一直在一起。
宋显笑着与白歌寒暄:“这些日子过得可好?怎么来都城了?”
“挺好的,来都城是为了找您。”白歌嘿嘿笑,“月前我们先去了永州郡找您,听说您来了都城,紧跟着就来这找您了。真没想到我运气这么好,刚到都城就遇到您了。”
白歌高兴极了,忍不住对宋显佩服地竖起大拇指,“离别时,宋叔还只是种地的农户,一转眼您成了江国即将登基的新皇了!”
宋显笑了笑,不置可否。他随后就带着白歌和武清琅回家。
白歌一路上都兴奋地叽叽喳喳,跟宋显分享她跟武清琅过去的经历。
“我们一起探过古树林,找到了几样稀罕物,宋叔有没有兴趣看看?”
“当然有。”
宋显带白歌进了家门,就跟方正介绍了白歌和武清琅的身份。
方正立刻摆上茶果,热情欢迎二人。
白歌好奇地四处探看,没见到宋寒承等人,“宋大哥他们呢?不在家?”
“刚建国,他们忙得很。”宋显挽起袖子洗手,然后笑问白歌有什么想吃的菜,“我一会儿亲自下厨给你做。”
“那可太好了!我不挑食,什么都行!不不不,不对,您别做了,这不合适。”
白歌突然想起宋显的皇帝身份,连忙摆手表示不敢。
“不必见外,没什么差别。”宋显笑请白歌和武清琅先吃茶点,饭菜一会儿就做好。
“不行,我们怎么能干等着白吃呢,我帮宋叔。”
白歌当即就起身,撸起袖子跟着宋显去厨房摘菜、洗菜。
武清琅不好一人留下,跟着白歌一起。
白歌将清洗好的一盆菜送到了案板前。
宋显看了眼盆中整齐叠放的秋葵,问白歌:“你找我可有事?”
“本来是想来看看宋叔,请宋叔给我在古树林里找到的宝贝掌掌眼。如今听说宋叔当皇帝了,开国初期肯定有许多杂事要忙,需要人手。我就改主意了,想着能不能为宋叔出一份力?”
白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宋显,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可见她非常想留下来,为宋显办事。
宋显毫不犹豫地笑着点头答应:“那另外半张古树林地图,你可愿意给我过目?”
白歌愣了下,干脆应承:“当然!不过地图我没随身携带,怕路遇劫匪抢走了去,藏在了长安郡的宅子里。我让武清琅去帮我取回来,可能会耽误一些时间,宋叔别见怪。”
“可以啊,不急。”
白歌当即就想让武清琅动身,被宋显拦下了。
“说了不急了,等吃了这顿饭再走。哪儿有刚来我这做客,就让人饿着肚子离开的道理。”
武清琅看向白歌,见白歌点头,才听话地留下来。
“你这兄弟不错啊,听你的话。”宋显一边切秋葵一边对白歌道,“当初你们离开的时候,我听你这位的青梅竹马叫‘无情郎’,还担心不靠谱呢。”
白歌被逗得哈哈笑,多谢宋显为她担忧。
“你说你在古树林里找到一些宝贝,都什么宝贝?”
白歌马上擦干净手,从自己的行李里翻出来三样东西。
第一样是白色根须,形状像猫狗爪子。
第二样是圆形表皮似白玉的果实,看起像是正圆形的鹅蛋。
第三样是一根紫色的干草,枝叶全都是紫色,看起来是有几分诡异。
宋显只能辨别出植物鲜活状态下的样子,只凭根系、果实和干枝枯叶,他无法辨别。
“宋叔觉得这三样东西怎么样?”
“你采集时,这三样东西有何特别之处?”
“这个猫爪根会跳,我亲眼看见它从土里跳出来扎进了另一处土里,我就把它挖回来了。
这果子会发光,是一棵树干黑色、树叶墨绿色的大树所结的果子,一整棵树只结了这一个果实。
这棵紫色的草则就是因为颜色特别,被我采集回来了。”
“都挺特别的,先收起来吧,等吃完了饭我们再仔细研究。”
“好!”白歌特别乖巧欢快地应声。
宋显做了糖醋鱼、秋葵蒸蛋、藕夹肉、红烧狮子头和牛杂汤。
牛杂汤里,宋显给白歌特意多加了香菜,香菜是白歌的最爱。
三人在桌边坐定,宋显就动筷,给白歌和武清琅一人夹了一个红烧狮子头。
菜太香了,武清琅和白歌都忍不住咽口水,立刻下筷子品尝一口。
红烧狮子头吃完了之后,白歌又去盛了一碗秋葵蒸蛋,配着藕夹肉吃。
宋显笑意盈盈地手托着下巴,让俩人别客气,最好都吃完。光盘就是对他厨艺最大的肯定。
俩人听宋显这么说了,自然不客气,没多久,就把这四菜一汤吃干净了。
白歌吃的慢些,喝完最后一口牛杂汤后。她表情轻松,感慨真好吃。
宋显微笑:“那是当然,我做的菜独一无二,加的料也是。”
武清琅突然站起身,迅速抄起腰间的剑。但他的剑还不及指向宋显,他就猛地吐了一口血,身体摇摇晃晃。
白歌跟着也吐了血,一头栽倒在地。
宋显立刻揭开了白歌脸上的假面皮,一张惊艳绝伦的漂亮面皮下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果然是装的。”
方正见状,马上从暗中观察状态调整为立刻现身,积极地跑去揭武清琅的面皮。
方正在武清琅的下颚和脸蛋子上揪了半天,把武清琅的脸蛋子揪得又红又肿,还是没揪下来假面皮。
方正苦着脸很忧愁:“陛下,对不起!属下大手大脚太笨拙,学不来您的手法,揪不下来!”
宋显被方正这一声“陛下”叫的浑身不适,无奈扶额道:“别叫我陛下。”
“还有,你别揪了,他没有假面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