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显因为噩梦惊醒的时候,外面传来嘈杂的吵闹声。
宋显以为宋济民回来了,立刻跑过去开门,却见院中只有方正一人在饮茶。
吵闹声来自于院外。
宋显要去查看情况,被方正拦下了。
“今晚外面很乱,郎君莫要出去,不安全。”
“出什么事了?”
“好像是皇宫出乱子了,街上到处都是穿着铠甲的士兵。”
宋显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皇宫不光出乱子了,还闹僵尸。他亲眼看见有僵尸要杀闻测,把赏月阁都给搞塌了。
都城繁华人口多,果然什么奇葩事儿都有可能发生。
幸亏他当时跑得快,遇到了好心人,得以顺利逃出宫,不然真难想象他如果被闻测抓回去,下一次再想逃跑会有多难。
当然,宋显吃准了闻测不会杀他,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逃跑。他看得出来闻测很看重公子煜的身份,想要好好利用他的价值。
“老三跟着李大郎去拜访的贵人是谁?能照顾好他的安全吗?”宋显有些担心宋济民的安危。
“很大的官,听说是御史大夫,也是雷圣人的徒弟。这位贵人比咱们更了解都城局势,肯定会照拂好他们,不会有事。”
方正安慰完宋显,见他还是有些担心,就提议下棋来转移注意力。
宋显是臭棋篓子,下不明白,摇摇头表示没兴趣。
他还是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今晚宫里的乱子可能不止一件。
宋显祈祷闻测最好别活下来,否则闻测肯定不会放过他,事后会大肆派人搜寻他,甚至会悬赏通缉他。他不怕别的,就怕又会连累到孩子们。
宋显叹了口气,问方正:“你听说过公子煜吗?”
方正被自己口水噎了一下,讪笑着点头,“当然听过,听说他是能改变天下局势的大能者。”
“那你知道他‘大能’在哪儿吗?”
方正摇了摇头,“这我就不太清楚了,反正那些饱读诗书的才学之士都说公子煜之才能改变天下大局。我们这些普通人自然就信了他们所言。”
“唉,都是胡说!他可没有那么厉害的能耐。”宋显挠了挠下巴,有点苦恼。
闻测这人满口胡言,十句话里有九句都是假的。宋显知道他在算计自己,为了拉拢自己编出很多假话。
但王媒婆那事儿,好像是真的。大儿子确实找王媒婆串通,对他撒了谎。
宋显跟宋寒承一起生活着这么长时间,他相信宋寒承不会害自己。
但宋显想不明白,宋寒承为什么要串通王媒婆撒谎,让他一直误以为自己是宋显,而不是直接告诉他身份是公子煜?
三兄弟是不是都知情?他们三兄弟这样合伙骗他,到底想达到什么样的目的?
宋显揉着太阳穴,逼迫自己头疼的大脑继续想下去。他非要把这个问题想明白不可!
方正察觉到宋显的异常,慌了,不小心打碎了手边的茶杯。
“你没事吧?”
方正讪笑:“没事,没事。”糟了!糟了!
大公子说过,闻测此人最擅挑拨人心。宋郎君跟闻测在一起那么长时间,闻测肯定对他说了很多公子们的坏话。
方正轻咳一声,试探问宋显:“郎君可是有什么苦恼之事,不妨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宋显晓得方正不是坏人,就跟方正坦白了他心底的疑惑。
“我有一个朋友,他有个孪生兄弟,俩人长得一模一样。
有一天老大失忆了,老二死了。老大却以为自己的身份是老二,认下了老二名下的孩子。实则这孩子,跟老二也没什么关系。
孩子明知道老大的身份却没戳穿,甚至还找人配合撒谎让老大一直误会自己的身份。
以后很长一段日子,孩子把老大认成爹,当爹一样孝顺。你说这是为什么呢?孩子有什么目的呢?”
方正干巴巴地抿起嘴角,心想:大事不妙了,真完蛋了!
宋郎君肯定意识到三位公子认他当爹另有目的,公子为了利用他公子煜的身份,一直在欺骗他……
这可怎么劝呀?问题是他也不知道真相是什么,该怎么解释。
方正绞尽脑汁地在心里想借口,打算跟宋显说好话——
“我想明白了!”
宋显立刻起身,匆匆奔进屋,“哐”的一声把门重重关上了。
方正:“……”
宋郎君这是意识到自己被骗,恼了?
方正心急火燎地追到屋门口,却不敢表现得太着急,轻轻敲了敲门。
“郎君,事情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孩子可能没有恶意,对你撒谎或许也是有什么苦衷呢?”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苦衷是什么,他甚至觉得以大公子的才能,完全没必要这样绕弯子对宋显撒谎。
但凡事都有万一,他不是当事者,也说不好情况。说不定真是因为公子煜不好收拢,大公子就用了非常手段留住它。
大公子为达目的利用起人来,有时是不念情分的。其实三公子在经商上,也是如此,只会无情交易和赚钱。唯有二公子讲情义,那也是从前了,近半年他人品好像也变了。
方正敲了半天门,见门始终没开,晓得宋郎君这是真生气了。他这种不了解情况的门外汉,根本不可能劝好他。
唉,只能要求守卫们把人看好了,保证大公子和三公子回来之前,人没事儿就行。
方正一脸苦相,双手合十对天空前程许愿。
求求老天爷一定要保佑:在公子们回来之前,宋郎君这边一定不要有事,千万别闹出什么幺蛾子。
天将亮之际,皇城中燃烧的大火才熄灭。
夜里远看皇城火势确实很大,实则皇城内损毁并不严重。除了机关楼四周几处建筑焚毁外,其它地方并没有事。冲天大火所燃烧的大部分都是地狱藤。
昨晚,闻测在两方人马大乱斗的时候,见势不妙,伺机逃跑了。
孟凤亭早就派人封锁了皇城出口。他带人在宫内一寸寸排查,还是追查到闻测的身影。
“宫内必然有机关密道,否则不可能有人在我排查之下顺利逃脱。”
孟凤亭很气恼自己没能成功擒住青鸾君。
宋寒承倒不意外,这结果在他意料之中。青鸾君做事向来如此,发疯归发疯,他是永远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的人。
天亮之后,孟凤亭带人再一次仔细认真地排查皇宫,没能找到密道。
都城三十二卫的副将在得知国师出逃,虎符和传国玉玺都在宋寒承手上,都不敢造次了,识时务地俯首称臣。
宋寒承可不信这帮武奴会忠诚于他,应当只是暂且敷衍他,待日后伺机而动。
都城三十二卫是守备都城的重要军队,关起城门就能造反。
统领这帮军队的人不能是武奴,一定要是最忠诚可靠的人。
宋寒承命杨明和孟凤亭尽快从军中选拔出三十二名副将顶替他们的位置。
他同时还任命杨明为三十二卫总统领,负责三十卫所有事务。
孟凤亭惊讶:“为什么不是我?”
孟凤亭有几分不服,难道只因为杨明是宋寒承的亲信就封赏他?论立战功,明明是他功劳最大!
宋寒承轻笑,“这等小官就满足你了?”
言外之意,对他有更高级别的任命。
孟凤亭乐了,双眼发亮地看向宋寒承,“那我当什么?”
“你自然是负责统帅全国军队的大将军,不日,你将有百万雄师。”
“太好了!”孟凤亭乐得合不拢嘴。
这种美事儿他连做梦都不敢做。
“如今我们虽得了都城,但还不能松懈。四方官员、各郡郡守犹怀两端,咱们骤然夺权,必引诟病,多半会招来骂名,骂我们是谋权篡位的逆贼。
从今日开始,全城戒严三日。三日内发挥你金甲位统领的威武,肃清城内所有逆贼,确保城内兵权、政权安稳交接。
接下来余下六郡中,确保至少有三郡归顺投降,我们的大事便成了。剩下三郡即便不愿意也无所谓,可以轻易围剿。”
“可是我们要怎么做才能让余下三郡郡守愿意臣服?”
“以缺固权,以爵为饵,率先臣服的三郡,许高官厚禄,给他们最想要的东西。后臣服的不仅不会奉封赏,还会褫夺郡守之位,令他们有抄家灭族之忧。
六郡中,属焦楠郡郡守祁敏最为心志不坚,他身边有六位门客是雷寂子的徒弟。我们请这六人帮忙游说,应当很容易就劝服祁敏投降。
祁敏与长路郡郡守有姻亲关系,与紫竹郡郡守有同窗之谊。这二人互相攀比多年,都认为自己跟祁敏的关系最要好。一旦祁敏改弦易辙,这二郡就容易了。运气好的话,或许五郡都能归降。”
孟凤亭好奇追问:“为什么是五郡?剩下的那个呢?”
“苕云郡郡守疯癫狂妄,嗜血好战,他不会臣服。我们一定要打他的。”宋寒承淡淡解释道。
孟凤亭把宋寒承讲述的事儿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后,才渐渐回过味儿来,面露惊喜的同时,在心里对宋寒承也有深深地佩服。
“原来这么简单,咱们就能把黎国拿下了?”
宋济民哈哈笑:“那当然,我大哥最厉害了。大哥说过,只要找对路子,所有问题都会有最快解决的捷径。
跟着我大哥干,保证你可以出最少的力,得到最大的成就和荣耀。”
孟凤亭也哈哈笑起来,双手竖起大拇指。
不过,孟凤亭没开心的多久,就被宋寒承催着去干活了。接下来的三天很重要,他这位金甲卫统领怕是连合眼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幸好有虫粉提神醒脑,有切糕补充体能。
这三天,不只孟凤亭,宋寒承和宋济民也忙得脚不沾地。
首先清理前朝残余势力,尤其是闻测留下的残余势力。守卫好皇城四门,控制好周边军事要地。
其次加强都城外的军事戍守,检查粮仓,确保粮食供应。
而后要招抚和劝降皇族宗室以及朝中大臣们,发布公告,谴责前朝的暴戾昏庸,张贴闻测亲笔所书的《告天下书》。
在舆论上要将己方放在最正义的位置,以图博得百姓们的同情和支持,获得道义上的胜利。这方面全都由宋济民来负责。
宋济民很擅长编话本,他名下的书肆养着百余名话本写手和说书人。有他们帮忙绘声绘色编故事,口口相传,他们自然能站在舆论的制高点上,立于不败之地。
全城戒严期间,百姓们都不能出宅院。巡城官兵每日会按照各家人头发放粮食。
宋显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天足不出户。
方正放在门口的饭菜,经常一口都没动就变馊了,最终只能被收走了。
方正时常趴在门口,听屋里的动静。他经常听到叮叮咣咣的砸东西的声响。宋郎君似乎在屋里摔打东西泄愤。
方正每每想进去,就被宋显呵斥,被要求不许进门。
方正不敢惹恼宋显,也不敢硬劝,生怕他受了刺激,会伤身。
方正只能守在门口陪伴,竭尽全力劝慰宋显放宽心。他不敢聊宋显介意的事儿,怕刺激他更恼怒,就谈天说地,聊一些好笑的事儿。
岂料宋显嫌他吵,让他闭嘴。方正只好乖乖闭嘴,改为安静陪伴。
方正知道这两天是公子们最忙碌的关键时候。他尽全力照顾好宋显,让两位公子不必再忧心后方,就立大功了,事后必得到两位公子的封赏。
然而,宋显太异常了。
第三天深夜的时候,宋显屋内传来叫声。方正吓得心里一抖,问宋显情况,却只得到了一记冷冰冰的回答“没事”。
方正太担心了,便书信一封让人交给宋寒承。希望大公子能尽快来安抚宋显,解除父子间的误会,尽早修复父子间的关系。
次日,天刚刚亮。
“吱呀”一声,宋显开门了。
宋显活动着肩膀,神采奕奕地从屋内走出来,脸上没有一点憔悴之色。
盘腿坐在屋门口的方正,身体随着打开的屋门倾斜,而后猛然惊醒。
昨夜他又坐着睡了一宿,满脸的倦色,眼下的乌青比被人打了一拳还重。
这三日,方正寸步不离地陪伴宋显。他下巴上的胡须已经生出寸长了,身穿的衣裳被汗味儿浸臭了,整个人颓废得像是被驱逐出境的难民。
“郎君,你终于肯出来了?”
方正慌忙站起身,一些灰尘和落叶从肩膀处簌簌落下。
方正赶忙整理仪容并道歉:“昨晚刮了大风,尘土比较大,郎君别见怪。”
宋显听到宅子外面有嬉笑声,“封禁解了?”
“解了,今日开始,百姓们都可以如常上街了。”
“那老三一会儿就会回来了,我去买菜。”
……
集市刚开张,卖货的人并不多,偶尔有卖菜的,刚摆出来就被百姓们一抢而空。
“诶?你们知道吗,新政令下达,黎国所有百姓都可以吃肉了!”
“真的吗?太好了!”
集市上的百姓们听说这个消息都欢呼起来,赞叹新国主好。
“大家都快去城东显济酒楼门口!新皇大赦天下,给都城们的百姓们都免费发肉!说是补偿百姓们忍受三日封禁的苦!”
“啊,有肉吃!新皇万岁!”
“新皇万岁!”
“诶,你知道新皇是谁吗?”
“不知道啊,新皇万岁!”
“新皇万岁!管他是谁,总之能给百姓肉吃的一定是好皇帝,怎么都比先皇,呸,是前朝皇帝好!”
……
“新皇万岁!”
有便宜不占是傻子。
宋显也跟着排队去领猪肉,喊了几声“新皇万岁”。
可巧了,到他这里,猪肉刚好分没了,新猪肉还没续上来,就剩下一桶猪下水。
宋显乐了,点名要猪下水,这可是他的最爱。
负责分猪肉的小吏见他不嫌弃,也乐了。他将满满一桶猪下水全都给了宋显,还多送了宋显一块牛肚和一坨牛小肠。
刚好牛肚是外翻的,上面沾着有很多污秽之物,放在桶口处就像是一坨大粪摆在那里。
城东,宋宅。
方正觉得宋显恢复正常了,乐滋滋地让人再传消息给大公子。
他要撤回前一条消息,重新回禀:第四日清晨,宋郎君想通了。他精神抖擞,人已经恢复正常,且恢复了做饭的爱好,积极去集市买菜。
岂料这消息才送走两炷香时间,方正就见宋显拎了一桶臭烘烘的东西回来了。
方正捂着口鼻,惊恐地看着桶里装的东西,小心翼翼地问宋显:“拎、拎这一桶东西是要干嘛?”
“吃啊。”
啊?吃屎?
方正彻底慌了!
他忙喊来属下,令其快速再传消息给大公子:请大公子速归,宋郎君有大病,欲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