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 沉雾非并没有在家里过。
就算是喜庆的新年,也无法阻止越来越多的诡域降临,她仍是奔波在各地,以极快的速度解决那些诡域。
因为诡域的等级不高, 诡域里没有出现两界通道, 于是这段时间也不需要安排人类进去。
等沉雾非回陉城休息时,已经过了元宵。
趁着难得休息,沉雾非回沈家老宅见老太太,陪老太太吃了一顿饭。
自从父母去世后, 她就搬出沈家老宅,不过老太太心疼她,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叫她回来吃饭, 确认她在外头有没有受委屈之类的。沉雾非也不放心年岁已高的老太太, 特别是这种危险时期, 少不得要回来看看。
“非非啊,最近有没有好好休息?”老太太拉着她的手打量,总觉得孙女最近清瘦许多, “临渊没有照顾好你吗?”
司家那小子从小就会照顾人,将孙女交给他,她一向是放心的。
沉雾非道:“最近确实吃得不太好, 不过还行吧, 就是太忙了, 司临渊也挺忙的。”
老太太怜惜地拍拍她,“别太勉强,有些事可以交给其他人去做,个人的力量总归是有限的。”
虽然不知道孙女最近在做什么,但看她来去匆匆,以及上头的态度,便知道她做的事不小。
能力越大,责任也越大。
她担心这孩子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从小到大,她总是有一种奇怪的责任感。
沉雾非笑了笑。
从诡异降临到现在,已经过去大半年,虽然人类已经培养出不少拥有诡异能力的强者,但和危险的诡异世界比,这些不算什么,人类仍处于弱势。
她能做的,便是尽量减少人类的伤亡,让人类在诡异世界降临后拥有更多的力量去应对这场灾难。
诡异降临,首先是一场全球性的灾难,其次才是人类的机遇。
唯有更多的人活下来,才能与诡异世界抗衡。
眼看时间差不多,沉雾非起身离开。
“这么早?”老太太心疼地说,“你看起来很久没休息了,不如在家休息一晚再走。”
沉雾非道:“我答应司爷爷,今天要去看他们。”
老太太叹气,没有再勉强,亲自给她准备了礼物,让司机送她去司家老宅。
大概是刚过完年,司家老宅没什么人,十分冷清。
沉雾非过来时,司老爷子和司焕夫妻都在,对沈雾非的到来非常欢迎。
“非非很久没来了。”温莳心疼地道,“瘦了瘦了,是不是最近都没好好休息吃饭?”
大抵长辈都是差不多,觉得自家的孩子在外头太过辛苦,不是累了就是瘦了,只想赶紧给她补补。
温莳是司家的主母,司临渊的母亲,和沈雾非的母亲是自幼相识的闺密好友,对沈雾非这个未来的儿媳妇十分喜欢,巴不得她赶紧嫁过来。
看到瘦了一圈的孩子,心疼得不行。
沉雾非道:“温姨,只忙这一年,以后会好的。”
等人类越来越强,拥有对付诡异的力量,届时也不用她再做什么。
温莳想说什么又忍住,摸了摸她的脸,说道:“临渊还好吧?他今年没回来过年,听说是在国外有个项目,忙得不可开交……”
正在喝茶的司老爷子和司焕对视一眼。
这是“司临渊”不回来过年的理由,不过他们都知道,那是假的司临渊,他不回来也是正常的。
沉雾非道:“明年他会回来的。”
温莳高兴起来,“那就好,明年希望大家一起过个年。”话题一转,她又说,“以前听临渊说,等你们大学毕业就结婚,是吧?离你大学毕业只剩下两年,看来咱们要开始准备了。”
陪司家人坐了会儿,沉雾非起身离开。
司家人原本是想留她吃顿饭的,看到她的手机已经连续响了好几次,仿佛在催促她,只能作罢。
明知道孩子在做危险的事,他们却无法阻止,只能祈祷她平平安安归来。
离开司家,沉雾非坐上等在门口的车,前往机场。
如此忙碌到三月份,沉雾非收到通知,异常事务科打算将一批人留在诡异世界,由雷部长亲自带队过去。
每次进入诡异世界,人类在诡异世界里待的时间绝对不超过三天。
这段时间,都是以探索和准备为主。
现在,上面认为时机已经成熟,可以迁一批人类进入诡异世界驻守,正好现在距离诡异世界降临没有多少时间,人类需要在诡异世界做好准备。
沉雾非一向不插手异常事务科的决定,主要也是因为人类在面对灾难时,没有拖后腿,反而给她不少支持。
投桃报李,她自然不会去做多余的事。
于是,在高级诡域再次降临,确认这次的空间通道可以容纳一百人进去后,沉雾非带着这群人类进入诡异世界。
在他们抵达诡城时,诡杀已经等在那里。
诡杀朝他们行了一个礼,说道:“沉小姐,你们来了!”
看到这个外形和人类极为相似的特级诡异,雷部长等人身体紧绷。
虽然知道能被沉雾非认可的诡异都受规则束缚,不会轻易对人类动手,但特级诡异给人类的压力实在太大,本能地令他们忌惮。
等看到诡杀和人类一样无异的举动,彬彬有礼,客气谦逊,让众人有种微妙的感觉,仿佛面前的是个披着诡异皮的人类。
这个诡异对人类的一些行事作风似乎非常了解,安排得十分妥当。
不会是去X国进修过什么管家技能之类的吧?
沉雾非为他们介绍,“这个是诡杀,赌城的管理者,也是诡王的部下。这位是雷部长,这位是……”她朝雷部长等人道,“以后你们有什么事,可以去找诡杀。”
雷部长已经恢复从容,仿佛面前的不是诡异,而是一个正常人类,“诡杀先生,以后麻烦了。”
诡杀漠然点头。
一群人在诡杀的带领下前往医院。
沉雾非看了看,没感觉到司临渊的气息,问道:“你们城主呢?”
“出城了,知道您过来,他应该很快回来。”
“他最近还好吧?”
“挺好的。”
“……”
后头的人类听着沉雾非和诡杀像朋友般聊天,心情十分微妙。
不管这些诡异此时有多友好,都只是假相,诡异和人类是不同的物种,永远无法成为朋友,唯有规则契约和束缚能让两者和平共处。
不管是人类还是诡异,目前都只能接受规则契约。
来到医院这边,众人眼里露出惊讶之色。
虽然他们看过设计图,但亲眼所见,仍是被诡异的基建速度震撼,果然诡异的能力在各个方面,都像是作弊一样,居然能用这么短的时间,就将设计图还原出来。
医院、小区、商业街、公园……
所有的设施十分齐全,人类只要拎包入住就行。
这么一大片地方,作为人类在诡城的驻地,可以想象,等诡异世界降临后,人类就算不幸卷入诡异世界,有这么一个安全庇护之地,可以避免大量死亡。
众人对驻地非常满意,不过沉雾非觉得还少了点什么。
“沉小姐,少了什么?”雷部长询问。
沉雾非看着夜幕下的商业街,说道:“还是要布个防御阵,人类驻地不允许杀戮。”
雷部长知道诡异的力量以规则为主,诡异们的行事也是遵守规则,只要定下规则,没有诡异能越过规则行事。
但要制定规则,谈何容易。
在他看来,沉雾非所说的防御阵,其实也是规则的一种。
“可以吗?”雷部长有些犹豫。
“可以的,很简单。”沉雾非转头,叫来一个高级诡异,让他们去准备一些材料给她。
这世间的力量都是一通百通,既然是在诡异世界,那么防御阵的运行方式,自然也要结合诡异力量,方才能自成规则,束缚所有的人类和诡异。
诡异的速度很快,不过一个小时便将她要的东西准备齐全。
沉雾非当着一群人的面,将这些材料制造成涂料,开始绘制防御阵。
众人起初还兴致勃勃地看,看了一会儿,发现完全不知道她在画什么,像是鬼画符一般,看得他们头疼,最后只能作罢。
在沈雾非绘制好一个防御阵后,司临渊回来了。
看到他,沉雾非神色一顿,目光落在他脸上。
“非非?”司临渊不解地看她,又看了看周围,“你在做什么?”
作为诡王,他能感觉到这一带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规则力量,这种规则力量十分平和,不管是人类还是诡异,一旦进入其中,不能主动攻击,否则将会被排斥出去。
沉雾非将手中的东西扔开,走到他面前,摸了摸他的脸,突然笑了,“你脸上的鳞纹几时消失的?”
司临渊一脸漠然,“三天前。”
虽然没了龙角和黑色鳞纹这些非人类的特征,司临渊身上的非人感依然很强,无法消除。
无情无绪,万事不上心的冰冷。
没有人类的情感,也没有人类的温度。
不管诡异的外形和人类有多相似,人们仍是很容易区分出人类和诡异的不同。
诡异身上的那种非人感,不是拥有人形就能消除的,诡异或许会伪装成人类的模样,但这种伪装并不持久,一旦达成目的,便会暴露出诡异的真面目。
沉雾非只是遗憾了下,很快就放开。
当熟悉的冰冷身躯黏黏糊糊地贴过来,感觉到唇上冰冷的温度,都让她习以为常。
“非非,天气开始转暖了。”他低头吻过来,声音含糊,“你不会再嫌冷了吧?”
沉雾非看他一眼,说道:“现在才三月,还是冷的。”
他哦一声,面上平静而冷漠,但动作却不是那么回事,几乎挂在她身上。
哪有“人”能冷着一张脸,却做出和表情完全不同的黏糊举动,这个诡异就像是坏掉一样,和所有诡异的行事都很不同。
沉雾非带着像挂件一样的诡异男朋友,马不停蹄地出城干活。
随手杀死一个躲在河中的诡异,她看向河的对岸,微微眯起眼,看来诡异世界很快将不太平。
经过这几个月的清剿,诡城附近的地方都被他们犁了一遍,很少能看到诡异,以后就算以后人类被卷入诡异世界,也不用担心会被城外的诡异袭击。
这些诡异不是被杀了,就是进入诡城,或者逃离这一带。
逃离的诡异免不了会将消息传到其他诡城。
最近诡城频频有陌生的诡异靠近,打探诡城的消息,或者做出一些试探之举,司临渊已经出手剿灭好几拨从其他地方过来的诡异。
要不是诡异世界即将降临人类世界,腾不出时间,他可能会直接打过去。
作为一个诡异,他也难逃杀戮和吞噬的凶残本性,要不是对沈雾非的感情压过了诡异的本性,或许他现在已经成为一个没有理性的诡王。
一人一诡异在城外转了一圈,越走越远,路上清扫的诡异不少。
沉雾非问道:“距离这里最近的诡城在哪?”
“在东北方向,如果我以龙身飞过去,一天应该能到了。”司临渊道,“那边的诡王实力很强,派过两次诡异过来打探,被我杀死后,就不再派诡异过来。”
沉雾非偏首看他,“为什么?”
以黑龙的速度,居然还要一天才能到,看来这距离挺远的。
司临渊依然是一副冷漠平淡的模样,没有丝毫情绪地说:“应该是想联合其他诡城的诡王对付我,等诡异世界降临人类世界,他们应该会对我出手。”
作为诡王,他很明白诡王之间的吞噬规则,没有诡王会放弃吞噬一个新生却实力不强的诡王。
如果不是有她在,他也会选择第一时间去吞噬其他诡王。
沉雾非很不高兴,要不是时间来不及,她其实也想去其他诡城转一转。
将骨刀随手往身后一抛,骨刀直接扎中一个诡异,在诡异的尖嚎声中,她说道:“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咱们将那边的诡城打下来……对了,诡城没有名字实在不方便,不如咱们给你的诡城取个名字吧。”
诡异世界里的各个诡城之间不仅离得远,而且各自为政。
诡城就是诡城,没有特殊的名字,人类很难分清哪个是哪个诡城,但对诡异却没这个负担。
诡异有一种标志诡城的能力,能分得清各个诡城之间的不同。
司临渊:“你要取什么名字?”
他向来不会拒绝她的要求,不管这要求是不是无理,像是给诡城取个名字这种小事,他更不会拒绝。
“这是你的诡城,当然是由你来取。”沉雾非将球踢回去给他,“你取吧。”
司临渊搂着她蹭了蹭,说道:“它也是你的。”
他的东西就是她的,他的城自然也是她的。
如果不是她,他或许不会当这个城主,更不会去清剿诡城里的诡异,允许人类在诡城中活动。
沉雾非听得高兴,摸了摸他的长发,“那行吧,不如就叫临渊城。”
以诡王的名字命名的城市,简明易懂,不用费什么心思。
司临渊:“……你高兴就好。”
两人回去后,找来诡杀,宣布诡城要取名为临渊城。
诡杀毫无异意地接受这事。
很快,这座诡城就更名为临渊城,并广而告之,城里所有的人类和诡异都得知这事。
城中的诡异没什么感觉,对他们来说,诡城的名字不管怎么变,它都是一座城,没有变化。
但对人类来说,意义就大了。
只要赋予了名字的存在,都会具有特殊的含义。
一群人凑到一起窃窃私语。
“应该是沉小姐干的吧?”
“绝对是的!”
“沉小姐可真痴情,居然用男朋友的名字来命名。”
“都怪那些该死的诡异,害死沉小姐的男朋友,听说现在尸体还没找到。”
“咦?不是找到了吗?”
“找到了?没有吧?”
“我听说沉小姐的男朋友的尸体好像被高级诡异炼制成诡物……”
“什么?炼制成诡物?那是什么样的?不会还是一具尸体的样子吧?听说那位司总容貌绝色,见过的人都说他是女娲毕设,大概是长得太好看了,连诡异都为之折服,盯上他的尸体……”
“……”
这话里透露的信息太多,在场的人类面面相觑,有种微妙感。
那位司总,真的已经变成一个诡物,而且维持着一具绝美的尸体的样子吗?沉小姐不会是一直收藏着这具尸体吧?
嗯……沉小姐看起来不像这么变态的样子。
汪助理和郝队长也是一脸复杂之色。
看到沉雾非时,他们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问:“沉小姐,你还好吗?”
他们担心她因为司临渊的死而憋坏,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沉雾非不解地看着这两人,她哪里不好?
汪助理迟疑地说:“诡城命名为临渊城,应该是您的主意吧?”诡王难道没有意见吗?
“是的。”
得到肯定的答案,两人心里涌起一种“果然如此”的感慨。
好吧,真的不意外,她都能和诡王达成合作协议,让诡王以男朋友的名字命名诡城,也是正常的吧?
虽然听起来就挺不正常的。
确认沉雾非的精神状态还算不错——最多就是杀诡异杀得凶了点,两人总算放心了。
不过诡城突然改名字,仍是引来其他诡城的注意。
在沈雾非离开诡异世界前,还遇到一波从其他诡城过来打探的诡异,被她一刀削掉,转头对送她离开的司临渊说:“我先走了,下次两界空间通道开通后再过来。”
司临渊站在空间通道前,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只是拽着她的手的力道很大。
每当这种时候,沉雾非都有种好像遗弃家养狗子的罪恶感,虽然这只狗子越来越诡异化,向着阴湿诡异男转变,也越来越黏人……
但自己养的诡异,只能受着。
好说歹说,又答应他无数条件,沉雾非赶紧跨过空间通道,消失在其中。
这次只有她一个人回去,其他人都留在诡异世界帮忙,所以这次她才会答应让他过来送她。
司临渊站在空间通道前,看着她消失在其中,试探性地走进一步,立刻感觉到空间通道开始崩溃,无法承载诡王身上太过霸道的诡异力量。
他只好退出,面无表情地看着这条空间通道缓缓消失。
应该是和空间通道连通的高级诡域消失了。
司临渊面无表情地站了会儿,然后化成龙,飞身而起,朝着黑暗飞去。
诡域出现在人类世界越来越频繁。
就算异常事务科那边努力遮掩,仍是有不少人得知诡异的存在。
上头忙得焦头烂额,唯一让他们高兴的,唯有得知人类在诡异世界那边的事情进得行十分顺利,好歹算个安慰。
夏天到来时,陉城大学又一次出现诡域。
无数的学生陷在诡域之中,幸好沉雾非来得及时,控制住诡域中的高级诡异,将伤亡降至最低。
每次诡域降临,难免会有伤亡,对于这种必然会发生的事,人类亦是无可奈何。
在沈雾非与异能事务科的人交涉时,陉城大学幸存的学生也认出她,一个个目瞪口呆。
沉雾非已经很久没来学校,不过她和司临渊在陉城大学是风云人物,几乎没有不认识她的。
将事情交待得差不多,沉雾非朝那群同学走过去。
苏明樱、赖芸、孙丽妍等人呆呆地看着她,又看了眼周围那群恭恭敬敬地朝她行礼的事务科黑衣战士,只觉得这个世界终于变成了他们不认识的样子。
苏明樱欲言又止:“非非啊,你不会是……什么美少女救世主吧?”
赖芸止言又欲:“怪不得去年你就一直休学,原来你去拯救世界了。”
孙丽妍捧读:“司临渊也没来学校,他是和你一起去拯救世界了吗?”
众人异口同声:“所以,你们是拯救世界情侣组吗?”
沉雾非:“……”你们真有默契!
沉雾非紧绷的脸再也维持不住,被这些逗比逗笑了。
她和久别重逢的朋友们一一拥抱,告诉他们诡异降临的事,让他们争取获得诡异力量,以后诡异世界还要靠他们去征服。
年轻人的接受能力很强,更不用说这群陉城大学的学生,能考进来的都是高材生,智商不低,明白这是难得的机会。
脆皮大学生除了体力不太行外,其他的都没问题,最会搞事,总能给人无限“惊喜”。
等陉城大学的诡域终于消失,人类又多出一批拥有诡异力量的年轻人,并且这群年轻人所获得的诡异能力多种多样,将成为征服诡异世界的一股强大力量。
时间慢慢流逝。
直到这一年最热的时候,诡异世界全面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