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哈哈哈哈,诸君不必哄抢,人皆有份,人皆有份!”孙令耀坐在长板凳上,夹着一块酒腌虾,悠闲地欣赏其他人的抢夺时乱糟糟的丑态。

别人哪肯听他的,都忙着捡地上的珠子,这可都是钱财。

但别看孙令耀是笑哈哈的说着,下一刻,跟随在左右的壮仆背手挡在跟前,胸肌膨胀到身前短褐都遮掩不住,露出形状,若是有人不长眼去用拳击打,会发觉如铁般坚硬。

道理或许不能让人懂得礼义廉耻,但武力一定可以。

这么壮硕的下人,足有两排,他们立于左右,目不下移,只往前走,也不言语,就迫使哄抢捡珠子的人,不得不颤颤巍巍坐回桌子。

元娘她虽然不在门前哄抢,但是……

她默默把捡到的几个珠子藏进荷包,面上不见端倪,故作轻松望天,眼睛就是不瞅别人,免得被发现眼底喜意。

而孙令耀还在吃菜,把那鲜咸冰冷的酒糟虾咽下,才抬起头,颇为满意道:“这不就对了吗,是来好好用饭的,那么吵怎么成?”

他说着又从筐里抓了一把珍珠,随意撒了撒,珍珠散落在桌上、地上,发出嗑噔的清脆响声,咕噜噜滚落。

桌上的那些自然被客人们争先恐后塞到袖子里,地上的呢,却因为健仆们在左右虎视眈眈,而不敢动作。但若是恰好在脚边,也有人假装不经意偷偷低头伸手去勾,总得还算和睦。

孙令耀见了,更高兴了,边仰头笑,边继续撒。

他还嘉许道:“对了嘛,就是这样,来来来,一块用饭。”

“四海之内,皆是朋友。”

因为他这一举措,小小的一间店自是被蜂拥而来的人坐满,余下人都被拦着不许进去。

里头的人却可以自由出入,当然,不会有人傻到跑出去,谁知道这姓孙的小纨绔什么时候一高兴,就又撒起了珍珠呢。

尽管如此,外间还是被想占便宜、想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

讨论什么的都有。

王婆婆趁着蒸东西的间隙,拉住陈括苍询问,“犀郎,你这位同窗……”

聪明人对话是不消多说的,陈括苍立即明白了王婆婆的担忧,他直言道:“令耀自我入学堂初见,便是这般做派,并非为我一人之故。他为豪商独子,家中亲眷宠溺,自来花钱挥霍如土,撒珠子也不是今日才有的。

“之前他请同窗去遇仙正店,一时兴起,也是包揽了珠摊,肆意撒珠子。他如今在汴京小有名气,人称撒珠郎。”

孙令耀虽然的确和陈括苍交好,但是比起这个,他只是天性爱撒珠罢了。

毕竟,哪怕他如此挥霍,他爹给他挣的家底,也是到下下辈子都花不完的。

旁人眼里的狂悖行为,于他而言,其实就如同元娘偶尔去买个两文钱的胡饼取乐自己的味蕾一样,是稀松平常的事。

王婆婆听他这么说,也算是放下心。

但这可是个好机遇,若是凭她自己,可没有如此热闹的时候。

王婆婆眼珠暗黄,可眼神却深邃不已,等闲是看不到那样的眼神的,非岁月沉淀的智者不可有。

外头围着那么多人,里头的人呢,又只记挂着一件事,目光灼灼如鹰狼,换成一般人,光是走到中间,只怕都要手脚不能自如,心底颤颤巍巍了。

哪还能口齿清亮的说话呢?

王婆婆不仅可以,还十分镇静,言笑行事皆稳。

她微笑着走到正中,“各位,既是进店坐下用饭,怎么不点菜呢?”

孙令耀一听,当即不满,蹙眉道:“就是,你们连菜都不点,如何一道用饭,不喜就出去让旁人进来。”

这位可是财神爷,他一发话,谁还敢安坐占位。

于是,一个个都开始点菜。

有的呢,就是为了珠子,菜点得抠门,有的呢,则是觉得天上都白掉珠子了,吃点好东西犒劳犒劳自己也无妨。

横竖不论怎么吃,都越不过捡珠子挣的钱。

于是,一道道菜在众人的围观下,被端上桌。

既是油饼店,自然少不得现支锅油炸的油饼,焦黄酥脆,面糊从中间鼓起,形成铜锣状,油香勾人。

还有油条和油粿,油条皮脆有韧劲,越嚼越香。

油粿是米磨成浆后,一层层上锅蒸,足足蒸够九层,色泽如羊脂玉温润,切成块裹了面糊油炸,外皮金黄,咬着脆响,里面口感却腻滑易散,口中米香浓郁。关键是这玩意顶饱,不比油条和油饼都是虚的,它入口砸实。

这三个能单买,也可以每样稍少些一块买,称为油炸三拼。

除了油粿稍贵一些,一块要六文钱,其余都便宜,油饼一个两文,油条半根两文。

若是点一份油炸三拼与一碗豆乳,只需要十文。

看热闹的人少不得点评。

“这样一份早食,倒是比吃碗馉饳要好。”

“顶饿不说,也不贵。”

一旁有挎着竹菜篮,另一边手牵着孩童的灰蓝布包髻妇人,孩子闻着油炸的香味,自是禁不住馋,目不转睛地巴望着,一个劲的晃妇人的手,喊着娘。

灰蓝布包髻妇人低头问小孩话,小孩又不肯说想要,只道好香,用黑白分明的眼睛问什么这么香。

做娘的,又有哪个能不清楚孩子的小心思。

见状,妇人用冻得泛红的手掏出了十文钱,喊道:“店家,我不进去坐,只买你们一份‘油炸三拼’,可不可行?”

外头围的这些人,才是王婆婆真正想招揽的客人。

闻言,她哪有不依的,当即拿了个盘,把油条、油饼、油粿和一碗豆乳递上去,热切道:“娘子不如也尝尝,这滋味好得很呢!”

这些东西都是刚炸出来的时候最香,尤其是凑近一闻,多少被勾起些馋欲。

不少人还未用午食呢,何况汴京中人大多都上工做活,兜里有余钱,虽说是看热闹,那凑个热闹尝尝味也无不可嘛?

于是,又有些人从众点了份尝尝。

说是难得的珍馐美味自然不至于,可它便宜啊,吃着还香,谁能不喜欢?

原本炸东西的活,都是交托给万贯的,这个简单,也没什么功夫,最适宜她来做。

结果围着周围看热闹的人太多,尽管不是人人都买,可也叫万贯炸了以后,都来不及沥油,一刻都没得闲。

这哪行?

一块油饼可是才卖两文钱的,不把油沥了,哪还有赚头。

元娘直接上手干活,和万贯一个炸,一个把东西装起来收钱,不像先前那样手忙脚乱。

不一会儿,支起来专门炸东西的锅边上放铜钱的盆子都半满了,堆叠得像是山峰。

也有人觉得光吃油炸之物不易顶饱,搭了肉馒头吃的,这些本该做早食的东西倒是卖得快,可是其他的就不成了。

还好里头坐了真正会吃的徐家阿翁,他是一早等着开店门就带着孙女徐承儿往里头一坐的。

比起那些微末的东西,他更知道什么才考验王婆婆的手艺。

自然,钱也不比那些零碎,稍稍更有赚头些。

他吆喝着点菜,“给我来盘肉鲊,再来份萝匐炒鸡子,清粥两碗。”

灶上的事,自然得是王婆婆才能有手艺,她也怕自己累得太辛苦,能点的菜色几乎都不难,不必下大功夫去做,像是炉焙鸡这样耗时长的就没有,否则客人久等做不好,还不得把店给砸了?

肉鲊酸麻开胃,萝匐炒鸡子脆爽甜香,都是极好的下饭菜。

站门前远远闻着,都是满鼻子的酸咸香味。

有人窃窃私语,说王婆婆油饼店的手艺瞧着倒是不错。但是这样的大菜不比油条油饼这些,若是没个座位,吃着也不香,外头围着的人,几乎都只吃那几样便宜油炸的。

好在名声算是多多少少传出去了。

但也有问题,这么多桌的客人,坐满了以后,光凭岑娘子一人哪能应付得来?她还要管蒸馒头呢。几乎都是陈括苍在管上菜听吩咐的事。

这就有违王婆婆的本意了,她是绝对不想元娘和犀郎掺和到这些活里去的,抛头露面哪像样子?

何况,今日是旬休,明日犀郎可就要去学堂了,哪还有空闲?

王婆婆站在灶房里,时不时向外看一眼,心里却暗自思量,还是得请一个焌糟来堂前帮忙才是。

王婆婆油饼店的热闹一直持续到下午,孙令耀到底待不住,和陈括苍打了招呼走了。

但是那些珠子却是实打实叫旁人受了惠,以至于他们一个个都舍不得走,总抱着万一孙令耀杀个回马枪又来了呢的念头,坐了许久。

外头围着的人也渐渐散了,可路过的时候,总是禁不住多往里头瞟一眼,有时候驻足久了,觉得不好意思,也会买份便宜的尝尝,颇觉味道不错。

到了天穹染金,日色正暮的时候,店里总算是有了空余的位置,而且备的那些菜、肉也都差不多用完了。

王婆婆也没准备继续开门,而是让万贯帮着搭把手,把木板一块块搭上去,最后再落了锁。

她们一家人自己去里头的院子里歇息用饭了。

元娘和陈括苍都被王婆婆派了一个紧要的事情做。

那便是——数铜钱。

毕竟她们家又不卖什么龙肝凤髓,贵也贵不到哪去,自然得用铜钱付钱。

所以数起来就很麻烦了。

王婆婆熬了一瓮绿豆粥,提到堂屋里,又把今日剩下的面糊煎了饼,端上来些切好的腌萝匐、腌菘菜,以及油条段,晚食就算备好了。

元娘和陈括苍在闻见灶上的香味时,手上的动作就快了许多,可算赶在王婆婆到的时候算完了。

王婆婆进去后,只见元娘眼神呆滞,尽是不可置信。

“阿奶!”

“嗯。”王婆婆淡定回应。

“你知道有多少文吗?”元娘还在失神。

“三贯五百二十六文!!”元娘惊声道。

“嗯。”王婆婆反应依旧很淡。

元娘不可置信地站起来,瞪圆眼睛,“阿奶,你不惊奇吗,这是三贯多,我们头一日开店就赚了整整三贯多,按这样算,不足一年我们都能再买个宅子了,十年就是十个宅子,天爷啊,咱家得多富呐!”

王婆婆若是再不开口,元娘都要把梦做完了。

“你想多了,莫不是以为柴米肉面这些都是天上掉下来的,不必要钱?”

闻言,元娘这才满脸美梦破碎的撅嘴低头,“我说呢,方才算完铜钱就和做梦一般,呜呜,阿奶,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很富庶呢?”

王婆婆摸了摸她因为青涩稚嫩而额间仍有的细碎胎发。

“傻孩子。”

如今这样,便是最好了。

在村子里太苦,可若是真同家里未落败时一样,免不得有更多的苦恼。

王婆婆没多说,只开始算账宽慰,“扣掉七七八八的,今日盈余少说一贯,但也有孙家那孩子撒珠的缘故,过几日估摸着就会少些。但能赚着这么多,亦算是不错了。

“咱们家能有明面上的进项,比什么都好。”

前面的元娘能听懂,最后一句话,她倒是听得发懵,不明所以。

王婆婆也没有解释的意思,拍了拍她的肩,把两个小的带出去吃晚食了。

绿豆粥里加了点百合,吃起来最是降火滋润,前几日她们为了窦二娘都熬了夜,这两日又忙得发昏,少不得火气重,最适宜和绿豆粥。

而且刚熬出来滚烫滚烫的,绿豆先放下去熬了许久,都熬出沙,混着粘稠软糯的米粒,喝一口心肝脾肺都烫暖和了,正适宜驱散寒意。

煎好的薄薄饼皮里卷上腌得清脆爽口的萝匐丁,还有腌菘菜等,卷一卷,手抓着咬一口,饼皮香软,嚼起来韧劲十足,萝匐丁咬着嘎嘣脆,余味发甜,腌菘菜则是脆口的酸,滋味丰富。

配着甜口的绿豆粥,既简单,又好吃。

这样吃上一顿,别提多舒服了。

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本就昏黄的天色一下子暗了个彻底。

王婆婆去寻了瓷做的油灯点上,屋里一下透出光晕,遥遥透到漆黑的院子里,小花早在下雨的时候就躲进屋了,此刻正在元娘脚边,慵懒地抬腿舔它的屁股,和暗黄的屋子融为一体。

外头,乌黑的夜色里,传着雨水噼里啪拉打在桑树叶上的声音,一夜过去,本就叶片枯黄的桑树还不知得落多少叶子。

王婆婆忽而感叹,“这雨下得好!”

岑娘子已经吃完了,正抱着汤婆子,她体寒怕冷,不由得问道:“下雨就更冷了,如何见得好?”

王婆婆笑了,“你忘了,今日冬至,冬至下雨,正旦便不会下雨。我们一家人在汴京过的头一回年,能晴着天,可不是好么?”

岑娘子愣住了,反应过来以后,面泛微笑,“我真是该打,连冬至都忘了,怪不得您中午做了角儿汤。我啊,如今真是记性愈发不好了。”

王婆婆也没多说什么,只道是:“这些年辛苦你了,闺阁里也是娇养的,嫁为人妇后受了诸般苦楚。当初,你生下元娘,还未出月子,就跟着我那儿子长途跋涉,因而伤了元气,如今只瞧你面色萎黄的模样,便知身子不好。

“当年事太多了,也顾不得帮你好好调养。如今,家里渐渐好了,怎么也该抓方子吃药好好养养。”

岑娘子怕贵,下意识要推拒,王婆婆却抢先道:“你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总也要顾虑两个孩子,她们可还小呢,你就不想看着元娘有个好归宿,犀郎进士及第光耀门楣?”

多年的婆媳,王婆婆到底是了解儿媳,一句话就叫岑娘子哑口无言。

只听岑娘子顺从道:“我都听您的。”

婆媳两个多年相依为命,说是母女也不为过,她们俩说话,元娘和犀郎自然也有话说。不过,主要还是元娘在那念叨好奇。

“你说,汴京过年能有什么好吃的呢?”

*

“卖芝麻糖~又香又脆的芝麻糖~~”

“水晶脍!晶莹剔透的水晶脍!”

“五辛盘,摆好的五辛盘,祭祀先祖用的五辛盘~~”

到了年前,汴京非但没有冷清,反而更热闹了,人人都出来摆摊卖东西,全是过节要用的,一直到除夕街上人都络绎不绝。

元娘穿了足有四五件衣裳,最外头的是一件浅茜色夹棉上襦,和一件橘红几何菱纹的夹衣半臂,下穿夹棉絮的厚裤儿与粗布裙。

元娘觉得自己行走起来就像是山间的熊,臃肿得很。

奈何平民百姓过冬,就是靠多穿衣裳,她都算好了,更穷苦些的人家,只能领朝廷发放的纸衣,用以挡风避寒。就这,还是因为汴京天子脚下,贫寒百姓才能得到如此救济,旁的地就得看各州府官员的善心了。

王婆婆带着她采买,先是给她买了芝麻糖,由着她一路上吃着香甜,后又买了五辛盘、春饼的薄皮、一斤多的猪肉等等。

最要紧的是,她还买了坛屠苏酒。

王婆婆道:“旁的都能忘,屠苏酒可不成,除夕必得喝的,喝了以后啊,驱瘟防邪,一年都平平安安。”

待到回家时,元娘双手都拎满了东西,跟着阿奶出门采买,可不是个轻松的活计。

不过……

元娘看向正帮着贴门神,且换好了桃符、桃板、天行帖子的陈括苍,想想自己满口芝麻糖的香甜,又觉得还是跟阿奶一道出去更好。

至少……

夜里的消夜果都是可着她的心意挑的。

有她最爱的糖炒栗子,还有王道人家的蜜饯,以及糖煎、细沙团子,这些都是平时吃不着的,因为到底会贵一些。

可是到了除夕就不同了,每家每户都会买,即便家里不富裕,也会象征性的买一点。

元娘家自从王婆婆油饼店开张,生意一直不错,还请了个夫婿死在战场上的寡妇做焌糟娘子,家里人都轻省,所以王婆婆大手一挥,每样直接买了二两。

她拎着小纸包,心情雀跃不已,就期待晚间能吃消夜果。

把买回来的一应东西都放在堂屋以后,王婆婆就去灶上了,万贯正在聚精会神的给鸡拔毛。

除了各种吃的,最要紧的是夜里祭祀祖先的祭品要备好。

王婆婆感觉过年要做的活太多,加上手里头有余钱,所以能在外头买的都在外头买了,特别是五辛盘这样不值钱又费功夫的东西。

她就差把整条猪肉白水一捞,算上其他果子,祭祀祖先的祭品就算够了。

所谓五辛盘,是指韭菜、芸薹、芫荽、大蒜和藠头全都摆在盘上,中间空出来摆线香,线香上头还要插一朵纸花。

旁的都可以替代,唯有五辛盘是除夕夜里祭祀先祖必不可少的一样。

不知不觉就忙到了夜里,王婆婆把整条猪肉放在盘里,端到祭桌上的时候,手还是湿的。元娘也帮着把摆好的橘端上去,桌上还有白米饭、蜜饯、瓜齑、水晶脍等,硬是凑足了九样。

祭桌摆在院子中央,月华正盛,把人和万物照得一清二楚,不必特意提着灯笼。

王婆婆为首,身后跟着岑娘子和元娘犀郎,对着祖宗和陈家故去的两父子的木牌执香而摆。王婆婆先把香给插上了,身后岑娘子三人才跟着依次把香插入香炉。

王婆婆素来严厉紧绷的面容难得柔和,“吃吧,多吃一些,如今咱们家过得比往日好多了,从前也苦了你们,连祭品都只有三样。”

说着,她还在旁边烧的火盆里加上竹子,内有水分的竹子遇到炭火便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这便是爆竹声了。

王婆婆带着几人进了堂屋,堂屋里也摆了许多吃的,许多都是应节的吃食,譬如消夜果和春饼。

春饼的薄皮是外头买好的,比纸还薄,家里炒了豆芽、腌萝匐、碎羊肉、笋干等等,可以夹到薄皮里头,卷一卷就成了春饼,吃起来别有意趣。

但最好吃的自然要数拨霞供,上头是个小锅,底下是炭,水开了以后,可以往里头放豆腐、竹笋、菌子等,吃起来热腾腾的,正适宜冬日。

正吃着呢,外头便悄然飘下雪。

元娘边吃拨霞供,还有心思边往嘴里塞糖煎,一会咸,一会甜的,也就她喜欢。

王婆婆看着外头飘落的雪花,屋内烧了炭因而暖洋洋的,往年最怕的冬日也添了一丝温馨。

她把那坛屠苏酒给打开了,数着人数,一共倒了五杯。

又因为陈括苍小,所以有一杯倒的少,只是图个意头,讨个吉利。

屠苏酒乃是岁酒,除夕必须喝,而且得按年纪,从小的开始喝起来。

打头的自然是陈括苍,他一口咽了。

接着是元娘,她喝得挤眉弄眼,说是不好喝吧,可为着回味里的甜,元娘眉头还没松开呢,就忙着说,“我还要!”

她想知道多喝几杯以后,到底是辣味重,还是甜味最持久。

这副贪吃的模样可把几人都笑仰了。

岑娘子摸了摸她的头,轻柔道:“除夕呢,别闹。”

然后她把第三杯给了万贯,万贯还不敢喝,岑娘子却说到了家里也便算是一家人了。

万贯这才喝了,喝的时候眼睛都湿了,怕不吉利,使劲忍着没有哭出来。

接着是岑娘子喝,最后才到了王婆婆。

王婆婆能把酒糟鸡当喜好吃的人,自然也是爱喝酒的,一饮而尽,还嫌不够。

她看着热闹的屋子,不禁感慨,“从小过除夕,年年得喝屠苏酒,不知不觉倒从垂髫小儿到了如今的年纪,从头一个喝到最后一个喝,我竟也到了知天命的时候。

“哈哈,岁月不饶人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