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看起来已经上了年纪的雌性兽人。
她灰白的毛发从兜帽边缘支棱出来，脸皮深刻如老树树皮，脸颊上隐约可见兽纹，她似乎习惯性垂着眼皮，看不清她的眼眸是浑浊还是清亮。
商非凡的眼眸出现淡淡的金色，他在试图窥探这名雌性老兽人那张人皮之下的奥秘。
老祭司忽然转头看向他。
商非凡的眼眸和她碰个正着。
对方的精神力刺向他。
商非凡瞬间反应，强大的精神力化为刀刃，猛地斩断那试图刺入他精神海的精神力。
当他的精神力和对方的精神力互相接触的一刹那间，他看到了真实。
老商后颈汗毛猛地炸起——那衰老的皮囊下，正跳动着一团令人窒息的强大力量！
他甚至看到老祭司佝偻的胸腔里似有一个能量核心，每一次收缩都在喷发出让他灵魂战栗的纯粹能量。
那本该干瘪的血管里流淌着的不是鲜血，而是某种闪烁着星光的火红色能量，那股能量在其体内奔腾、燃烧。
老祭司忽然对他笑了笑，还抬起手放下了戴在头上的兜帽，露出完整的面容。
在她抬手的瞬间，宽大的袖袍滑落到手腕。只见她的双小臂上刻印着密密麻麻神秘的古老符纹，颜色火红。
“草！这哪里是人哟。这根本就是行走的能量团。”还是神的力量！
商非凡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那团能量对他散发着近乎本能的吸引力，诱惑着他，让他想要直接不管不顾地扑上去。
怪不得上古时期的神灵们喜欢互相吞噬，除了可以获得更强大的权柄和力量外，这种源自于本能的吸引大概也是要因。
商非凡轻轻吐气，他需要压制自己吞噬对方的强烈欲望。
奇怪，他看到自然之神的雕像时也没有这么强烈的吞噬欲望。难道是因为那股刺向他的精神力还是影响了他？
他的本能告诉他，如果他能吞噬这名老祭司的力量，他就能轻轻松松从八级突破到九级，也就是进入法神境界。
但他的本能同样告诉他，如果他瞎吞噬，最后极有可能被这些能量给抹消本体意识，变成能量本身，就像这名老祭司一样。
商非凡眼皮猛地一跳！
人体根本无法承受这样庞大又暴烈的能量，这名老祭司真的还活着么？
她的本体意识还存在吗？
现在操控这张人皮的到底是谁？
郎沐的手臂轻轻碰了碰他。
商非凡扭头看他，对他笑了笑，用眼神告诉他：我没事，就是看到大餐却发现不能吃，有点郁闷。
郎沐：“嗯？”
商非凡顺势握住他的手，一脸娇柔地半靠在郎沐身上。
旁边几位大佬：“……”知道你们感情好，但也没必要这么炫吧？
郎沐感知到商非凡内心那股疯狂冲动，掩饰地半搂住他的腰，就好像在支撑突然变得无力的另一半。
实际上两人的精神力正在交融，郎沐的精神力轻松进入商非凡的精神海，帮他安抚变得狂暴的精神力量。
商非凡神色变得越发慵懒。
“大祭司！”好些人上去给那位雌性兽人行礼。
南北两位盟主，以及虫王和东海部落大酋长也全都主动对走过来的老祭司先行礼。
面容极为苍老的大祭司对众人点点头，脸上浮起淡淡的带有一丝神性的微笑。
她理所当然地走到台上那专门留出的特殊座位坐下，没有任何人有意见。
其他领袖也跟着纷纷落座。
座位看起来都是自己随便坐，但实际上还真没有人敢随便乱坐。
虫王抬手邀请商郎两人坐到自己身边。
北熊盟主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坐到了最左边空出的两个位子上。
随后北熊盟主也不知怎么想的，在虫王右手边落座。
鬼火盟主不坐这一排，他是东道主，得上台主持会议。
盐无尽大酋长就坐在了北熊盟主右手边。
南戎陪坐在最右侧位置。
第一排还有不少空位，但再没有谁上前坐第一排。
南方联盟给祭司宫安排的位置在台上，不过偏右侧，而且只摆放了一个座位。
那位老祭司端坐在单独的座位上，其他祭司则站在她身后。
鬼火盟主上台，走到中央的主持台前，先对老祭司欠身失礼，这才面向众人。
鬼火盟主重重敲击三下青铜议事锤。
沉重的声响在巨大的议事厅内回荡，兽人强者们一个个迅速安静下来。
“诸位，”鬼火印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点点沙哑，“今天召集各国各部落领袖以及诸位强者来此，是为了一件关乎整个兽人大陆存亡的大事。”
他抬手一挥，两名护卫登台，展开一张巨大的兽皮地图，上面用发光颜料标注出南方森林深处一道深邃裂缝。
“不久前，我联盟的鲮鲤族人勘探队在探索矿脉时，发现这道新出现的大地裂缝，大胆深入后，偶尔发现地壳深处有一股极为庞大且活跃的能量团。”
鬼火印的指尖划过地图上的裂缝位置，“起初我们以为是地底岩浆脉动，但后续数支勘察队传回的报告都证明——那是个正在膨胀的能量漩涡。”
“这股能量已经影响了大陆的稳定。根据我们勘测团队和预言者的判断，近数年来，南方海岸的沉陷、西北荒原的岩浆爆发，以及北方大雪山和东海沿海地带频繁的地震，很可能都与之有关。”鬼火印环视众人，语气凝重。
祭司宫的大祭司静静地坐在主台一边。她并未发言，但那双垂着眼皮的眼睛似乎始终注视着那张巨大的兽皮地图，仿佛能看透更深层的秘密。
“不过，危险与机遇并存。”鬼火印的嗓音忽然带上了一丝蛊惑，“我们的神血天赋者测算过，如果能引动这股能量，将其吸收……”
鬼火盟主没有把话说完，但在座所有兽人都知道他在暗指什么。
议事厅内，不少强者的眼神变得炽热。
很快，鬼火印又补充：“但若失败，轻则被这股能量反噬而亡，重则可能引发地壳震动，提前让我们兽人大陆陷入大型地质灾难中。”
大厅内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鬼火印特地留出时间给大家讨论。
第一排座位的几人都保持着沉默。
鬼火印抬手做了个按压的手势，大厅内又安静下来。
“大祭司，不知道祭司宫可有更详细的测算？”鬼火很自然地看向大祭司请教道。
大祭司开口，声音如深山中缓缓流淌的山涧水流，温和、清爽，让人闻之心静：
“我们就是为此事而来。你们说的那股庞大能量，我们祭司宫早已发现，它已经存在很久，久到大繁华纪末年就已经出现。祭司宫可以明确告诉你们的一点，那就是这股能量不仅庞大，更狂暴，且具备某种意志。它不是自然形成，而是被某种存在刻意封存。”
“这是一股被封印的神之力量！”
大祭司环视厅内众强者，缓慢说道：“诸位不知道有没有听过上古时期众神大战，导致神之笼出现，众神力量因此大大削弱的传说？”
知道这个传说的人显然没有多少，大厅内再次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商非凡和郎沐互视，他们听过——光球跟他们说过这些古神的历史。
大祭司：“我们祭司宫经过千多年观测，怀疑那股隐藏在地壳中心的庞大能量就是众神被削弱的力量集合体。”
众人哗然。
商非凡：真的么？可惜光球这会儿还没醒，否则倒是可以问问它。
大祭司神色淡淡：“我们也都知道众神因为和外来邪神大战导致重伤乃至陨落。为此这股庞大的众神力量集合体将是众神恢复，并驱赶和消灭外来邪神的重要能源。”
“千多年来，我们祭司宫一直在致力于帮助众神重新得回这些被分离出去的神之力，助众神能从沉眠中醒来，重新掌握神之权柄，恢复这世间的正常秩序。”
商非凡在心里吐槽：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光球也不用那么辛苦地到处找命运之子做任务。
众人这时已经回过味，没有人说话，都在等待这位大祭司亮出祭司宫此次前来的真正目的。
大祭司再次环视众人，沉默片刻，这才说道：“神之力不可轻触，更不可侵犯和侵占。我们这些普通人类想要吸收那庞大的神之力来提升自己，那就是纯纯的妄想。”
“不要说我们祭司宫没有提醒你们，你们想要窥探甚至染指那股神之力，最后只会引来神怒，导致预言中的灾难更快到来，且更大规模！到时我们兽人大陆的兽人无一会有幸免。”
大祭司眼神中透出一丝淡淡的哀伤：“哪怕你们逃向海岛。可整个大陆造成的陆地板块震动，也会影响到近海海底，会让海啸频发，会引起狂风暴雨和巨浪，附近海岛也会产生地震乃至被淹没。”
大祭司叹息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但我知道我劝不住你们。因为这是一场注定会降临的灭世灾难，不是我们想要躲避就能躲避过去。”
大厅里极为安静。
鬼火印干咳一声，做出笑容：“所以才会有这场强者汇聚的商议。大祭司的良言警告，我们自然会铭记心头，不过……”
鬼火盟主声音一顿，提高声音道：“那股庞大能量就隐藏在我们大陆的地壳中心，如果不处理，它迟早一天会爆发，一旦它爆发，那我们大陆就会陷入如预言中那样的灭世灾难。就问这种情况，我们该怎么办？难道要眼睁睁等着那股能量爆发，冲击我们大陆板块吗？”
“就是！既然已经知道是那股神之力在捣鬼，我们自然要想办法解决，反正都是死，还不如拼一拼。”
“可如果那真的是众神被分离出来的力量，我们就算接近了那股能量又能做什么？我们中有人达到法神境界了吗？如果连法神境界都没有，又要如何去染指神之力量？”
“唉，我们国家太小，强者也几乎没有，像这种接触神之力，解决整个大陆的灭世灾难这种事，我们根本做不到啊。”
“这么说来，虎国的商和郎费那么大力气挖掘出来的岩浆泄洪渠岂不是白挖了？”
“是啊，如果那股神之力一爆发，那整个兽人大陆不都得炸开？”
“那我们还折腾什么，不如大家搞一场最后狂欢，然后看个人能力，能逃就逃，逃不走的就和家人亲朋一起老实等死好了。”
“这个消息可不能传出去，否则整个大陆不都得乱了？”
“乱就乱吧，我感觉我们兽人已经完了。”
“等等！祭司宫观察那股神之力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吗？”
眼看众人目光都聚集到主台一侧的祭司宫众位祭司，鬼火盟主也适时侧身看向大祭司，特别诚恳地问：“大祭司，情况您也都听到了，如果贵宫有什么好办法，请一定不吝指教。只要真的有可行的办法，我们兽人大陆所有兽人都愿意尝试。”
大厅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紧紧盯着台上的大祭司，等待她开口。
大祭司轻轻一叹，先是环视在场所有兽人，像是在观察什么，最后她的目光落到了主持台前的第一排座位的左侧。
商非凡目光和大祭司的目光再度相触。
这次大祭司没有再用那衰老垂落的眼皮遮挡住她的眼眸。
商非凡看得很清楚，那就不是一双人的眼睛——那是燃烧的火焰，却冷漠，狂暴，又压抑。
当然，在别人的眼睛看来，那就是一双还算清澈的老人眼眸，只瞳孔占比稍大，乍一看就像没有眼白。
郎沐蓦地握紧商非凡的手。
他感知到了！
那不是敌意，而是单纯的贪婪。
商非凡想要吞噬对方，对方也想要吞噬商非凡。
不对，对方更想要吞噬的是……他？
大祭司的目光落到了郎沐身上，那双眼睛在一瞬间流露出明显的震动。
商非凡的精神力变成锋利的刀，刀尖直指台上的大祭司。
大祭司苍老如树皮的脸慢慢绽开，露出一个说不出是什么意味的笑容：“命运从不仁慈……”
她的目光锁定郎沐，嗓音变得悠远，仿佛无数个重叠的声音在同时低语，偏又无比清晰：“当大陆根基动摇，当古老封印碎裂，当七枚血月在夜空升起，命运之子就会醒来。”
“那孩子左眼映照过去，右眼倒映未来。他的血液里流淌着灾祸与救赎。他的脚步将踏上既定的命运，也有可能踏入看不见未来的迷途。”
“每一个命运之子都有成神的可能，他们也是神之子。”
大祭司眼睛里再次染上哀伤：“我们祭司宫查阅无数资料，具有预言能力的祭司更付出生命的代价进行推算，终于给这个世界找到了一线生机。”
商非凡已经不打算再听下去。
但大祭司加快了语速，还提高了声音：“在古老的传说中，献祭命运之子可以稳定混乱的世界命运，众神会降下赐福。想要把那股庞大的神之力还给众神，让众神苏醒，让这世间重回安宁，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命运之子当做引渡桥梁，让命运之子和神的异度空间相连，把那股神力输送给众神！”
议会大厅沉寂片刻，立刻被喧嚣声淹没。
所有人都在询问：“命运之子是谁？”
鬼火盟主等大佬皱起眉头。他们不喜欢这样的发展。
大祭司苍老温和的声线在无数噪杂声中也是那么清晰，她说：“命运之子有真有伪，想要知道谁是真正的命运之子，只要把符合条件的人带到我祭司宫的神台。你们不需要通过那条裂缝进入地底，从祭司宫的神台就可以抵达。到时候神之力自然会选出真正的命运之子。”
“条件？什么条件？”众人又纷纷询问。
大祭司：“获得神灵青睐的人。”
众人摸不着头脑，但也有好些人心里咯噔一下。
虫王想到自己上次得到的自然之神赐予，忍不住想他这算不算是得到了神灵青睐？
如果他也算，那商和郎沐两人不是更受到神灵青睐？
还有其他人，都在想那些传说中说是受到神灵青睐的人。
这些人中有的纯是谣传，只是为了帮某人贴金才会这么说。但也有人是真的运气贼好，或者天赋能力强大。
就在大厅众人互相讨论和思考时，一道锐利的声线陡然刺破所有噪杂声！
“你到底是什么玩意？”
商非凡眼神冰冷，声线更是冷到能刺伤人。
他直视主-席台上的大祭司，用讽刺和极近冷漠的声调再次质问：“说吧，你那张人皮下面到底藏着什么个东西？献祭命运之子？这是堂堂祭司宫大祭司能说出的话？你们祭司宫记载和传承了兽人大陆无数年积累的知识，结果就得出这么一个解决灾难的方法？就靠献祭？你是愚昧低智的原始人吗？”
其实也有人觉得献祭命运之子听起来就很不妥，但大家都习惯了祭司宫的权威性，更何况说这话的人是祭司宫之首的大祭司，哪怕感到不妥也会考虑采纳大祭司的建议。
商非凡站起身，“既然是命运之子，那就是这个世界集中所有气运才能产生的宝贝，而我们的世界又为什么要集中力量诞生一名命运之子？不就是想让他扭转某些可以改变整个世界的大型灾难？”
“这样的宝贝，我们不说护着，还妄想献祭他？祭司宫这是等不及要灭世？”
“引发神怒？我看献祭命运之子才是真的会引发这个世界最本源的怒火！”
整个大厅陷入寂静，只剩下商非凡充满怒火的质问和斥责声。
大祭司眼神都没有改变一下，她的声音也还是那么温和清晰：“你这么愤怒，难道是因为你知道命运之子是谁？他是你很重要的人？是你自己，还是你的爱人？亲人？”
全场目光都聚集到了商非凡和郎沐身上。
郎沐也站了起来，和商非凡并肩而立。他看大祭司的神情并不冷漠也不愤怒，反而带着一丝好奇和同情。
大祭司：同情？这个小东西在同情我？
商非凡冷笑：“那谁，你别转移问题，你先回答我，你那张皮子下面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别想说谎，我的眼睛看得很清楚，你的血肉早就没了！”
无数倒吸冷气的声音响起。
确实有很多传说，说祭司宫的大祭司已经活了很久，活的年岁早已超过兽人能达到的最高寿命。
难道传说是真的？
如果传说是真的，那大祭司到底是靠什么活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