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门特一进寝宫就看到虎王那隐含殷切期盼的眼神。
不由心下一叹。
“陛下，切斯特大公说那药剂只有一支。”
虎王眼中的光芒消散，整个人都变得死气沉沉。
克莱门特果然很懂他，知道他只是找个借口让他去询问切斯特大公有没有“奇迹”推荐。
而切斯特大公的回答就差没有明摆着告诉虎王：他没有办法，他身后的人也没有办法。
如果切斯特大公身后真的有邪神信徒操纵，他让克莱门特过去找切斯特大公就是在释放一个信号。
对方没有接受这个信号，这不就说明他的问题就连邪神也没有办法解决？
也许有，但代价太大，邪神信徒知道他绝不会答应。
至少他无法做出献祭满城子民就为了恢复健康。
他想跟邪神信徒搭上线，也是想要协商，看能不能支付其他代价来换取健康。
可邪神信徒连谈都不愿和他谈。
为什么？
“陛下，”克莱门特忽然说：“属下听到一个传言，传言邪神信徒似乎想要把他们信奉的真神教捧为虎国的国教，也是唯一教派，让全虎国的人都来信仰厄穆克拉索。”
“不可能！他们在做梦。”虎王断然道。
克莱门特垂眸。
虎王看向这名他最信任的下属，明白了什么，慢慢坐起身，吃力地说：“有人联系你了？”
克莱门特点头：“卑下从切斯特大公府邸出来后，有人让一个小幼崽传信给我。”
虎王沉默了很久，宛如用尽全身力气：“让狮域他们都过来，我要跟他们说一件事。”
邪神信徒终归是联系他了，但他们提出的条件，他就不可能答应。
虎王闭上眼睛。
他想要活下去，他想要健康。
但他更不能把整个虎国双手奉给邪神，这是他为王的最后底线！
何况做一个被邪神操控的国王，即便得到健康又有什么意义？
哪怕邪神信徒是想要跟他要一块封地，搞国中国，他说不定都会犹豫。
“陛下，另有一件事。”克莱门特神色不变地说道：“三王子跟踪疑似安妮丽娜的女子进入一家俱乐部，在一个名为神秘学同好研究会的密室里发现了大量王室珍藏，以及王印。”
虎王没有见三王子。
他只是让克莱门特接手了三王子送来的王印和王室珍藏。
看过这些东西，虎王非常确定这些都是他空间腰带里的东西，只要是与王室有密切关系的物品都在这里了。
虎王果然想了很多，最后他认为不管二王子是不是被栽赃陷害，都需要来跟他说明情况，那个神秘学同好会也没必要再存在下去。
不可否认的是，这件事让虎王原本有点摇摆不定的想法变得坚定起来，他的选择也彻底偏向了大王子。
虎王当即下令让治安局总局长亲自带队，查封那家俱乐部，并对二王子名下的神秘学同好研究会进行详细搜查，包括“请”那些同好会成员去治安总局喝茶谈心。
同时命令二王子进宫来见他。
三王子最后只等到了“做得很好”这句表扬，连虎王的面都没见到。
三王子竟然也没闹腾，因为他听到虎王传令让二王子进宫，脑补虎王看到那些东西后有多么愤怒，这才顾不得赏赐他，只想要把老二拎去审问。
三王子想到一向端着且看不起他的二哥会被父王训得灰头土脸，说不定连王位继承权都丢失，就开心得能接连彻夜狂欢好多天。
三王子还不肯离开，他要亲眼看到他二哥狼狈的模样。
虎王在见到二王子前，再次召见就待在隔壁的大都督几人。
祭司也得到传令，过去见证。
在这之前。
“两位考虑得如何？”祭司盘坐在椅子上，笑容温和。
做阿瑞斯商装扮的商非凡和郎沐坐在祭司对面。
“你说的大乱将至，是指整个兽人大陆，还是单指虎国？”商非凡单手搭在郎沐肩膀上，满不在意地问。
祭司：“我能看到的不多，看到的只有虎国。我是以虎王为锚点来窥视未来。”
“虎王那时还活着吗？”郎沐问。
祭司：“我看到了他最后看到的场景。”
郎沐懂了。
商老大冷笑：“你知道我最烦你们这类人哪一点吗？就是说起预言就遮遮掩掩，还死活不肯说重点。如果你只是给我们‘大乱将至’的预言，那抱歉，我们很忙。虎国怎样，也和我们无关。阿沐，走了。”
商非凡说着就站起身。
祭司依然坐得稳稳：“魔血血脉出现。或者我该说魔法师？”
郎沐拉住了商非凡。
商非凡冷眼盯祭司。
祭司也有点承受不了这人犀利如刀的目光，没和他对视，只不紧不慢地继续说：
“我看到的场景不多，只能从那些场景分析推测，魔血者应该是和邪神信徒联手了，他们先是联手打败虎国王室，杀死虎王、大都督和王宫祭司等人，又活祭了包括大王子和大公主等人在内的所有王室成员。”
郎沐和商非凡一起看向祭司。
祭司面色没有丝毫改变，说话的语速也没有停顿：“我最后看到的场景，邪神阴影者带领虫毒变异者出现，与成千上万的天残兽人战斗，魔血者在背后操控那些天残兽人。”
“我没看到结局，只看到满目疮痍。虎国王城彻底消失……”
会客室陷入沉寂，只有些微熏香烟雾在鼻尖缭绕。
商非凡的嗤笑打破沉寂：“你跟我们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家阿沐就是个被当做挡箭牌的倒霉鬼，好不容易才搞清楚自己的身世，认回自己的亲人。而我也只是一个就会做点空间道具的小小炼金师。你觉得我们两个能在这场大乱中起到什么作用？”
祭司哂笑：“阿瑞斯商阁下也不必如此菲薄自身。原本我也没有想过要把希望放在二位身上。只是在看到那样的未来后，我自然会忍不住想要看到破局之策。于是，我献祭了百年寿命，只求能窥探到一丝希望。”
郎沐看祭司的眼神变了。
商非凡：狡猾的家伙，这根本就是抓住我家阿沐心软的弱点。
祭司轻叹：“总算吾神没有完全抛弃我等，祂让我看到了沉沦的世界中唯一的绿色，有人在那片土地上正常劳作生活，而守护那片土地的人正是……”
祭司看向郎沐。
商非凡眼神变冷，再无丝毫温度。
“圣山祭司宫信奉的是什么神？”商非凡冷不丁问。
祭司：“古神，最古老最原始的神灵，也是这个世界本身，也可以说是规则和知识本身。”
商非凡挑眉。
郎沐倒是没有感到意外。魔法师同样把天地规则制定者当做最高神灵。
商非凡没兴趣跟祭司讨论神灵。对他来说，神灵也好、老板也好，都是同一种存在。只不过后者比较容易反抗，甚可反制。前者则难以反抗，甚至连影子都摸不到。
真说起来，他现在也是在给某个也许是某几个神灵打工。
“我一直很奇怪，你们圣山祭司宫地位如此超然，更肩负整个兽人世界的知识传承，按理那些邪神阴影者、邪神信徒、虫族虫母之类，第一个要灭的不就该是你们吗？”
“还有，为什么你们会不知道图书馆的存在？不，说错，你们知道图书馆。但你们为什么会不知道那些图书馆都在哪里？为什么不把那些图书馆找出来，造福现在的兽人？”
商非凡的表情充满挑衅。
蚪海潮平静地回答：“祭司也是人，是人就会出错。图书馆是另外一道保障，与圣山祭司宫就是两条平行线，我们彼此知道对方存在，但又各行其是。这是为了保证一旦哪一方出现问题，另一方还能继续。”
商非凡嗯了声，认可了这个说法。
蚪海潮紧接着说：“圣山祭司宫有一定自保之力，但也只是自保。我们从不干涉政事，更没有武装力量。就是想要庇护更多人，也无能为力。”
“也因为你们不偏不倚，一直作为旁观者和见证者存在？”商非凡像是在嘲讽。
蚪海潮神情正常，坦然承认：“是。就是恨透了兽人的虫母对祭司宫也没有太多恶感，本身祭司宫成员里就有虫人族。”
商非凡：“那你们怎么看邪神？”
蚪海潮：“我们的世界和古神是包容的，如能共存，我们也会接受。但事实证明祂们和我们不能共存。实际上，这些年来，圣山祭司宫一直在受到邪神信徒的攻击。可以说，就是因为有圣山祭司宫牵扯了邪神信徒大部分力量和注意力，其他地方的邪神信徒才只是小打小闹。”
商非凡的神色好看了一些。
不管如何，他还是很钦佩和尊敬这些在背后默默做事默默奉献的人。
郎沐同样。如果不是商非凡在旁边用手臂压着他，他已经主动问出“需要他做什么”了。
“言归正传，你到底想要我们……想要阿沐做什么？”商非凡直接挑明。
蚪海潮恳切地说：“带走孩子。”
这样的要求完全出乎两人意料之外。
蚪海潮似乎并不指望他们能阻止即将到来的大乱，而只是希望他们能帮忙留住一些火种。
商非凡侧头，当他看到阿沐的神情，他就知道……蚪海潮成功了。
这他妈就是一个阳谋！
这个狡猾的祭司前面说的那么多全都是铺垫，包括他提出的最后要求也是。
他想要的根本不是带走多少个孩子那么简单。
他就是想要阿沐主动跳进来，主动做得更多。
商非凡敢打赌，这个祭司看到的未来场景肯定不止他说的那些，他很可能看到了阿沐在施展魔法。
所以他才会特意提到魔血者和魔法师这样的词汇，来吸引他们和留住他们。
蚪海潮没能继续和商非凡两人聊下去，虎王派来的传令者到了。
三人就一起再次前往虎王寝宫。
郎沐不好开口说话，一路只能偷瞄商非凡。
商非凡逮住他的偷瞄。
看到阿沐露出讨好和期盼的神情，商非凡不由心疼。
那个图书馆老头也好，这个祭司也好，全都吃准了阿沐的心软！
如果他没来这个世界，如果他没有遇到阿沐，那阿沐现在岂不是要担起一堆乱七八糟的责任，做着一大堆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最后九成九会献出生命，说不定还会成为无名奉献者，甚而成为他人踏脚石。
搞不好那个天残谷主的成神路就系在阿沐身上。
商非凡下意识查看郎沐现在的气运值，97（-93）/100，相当于4点。
也就是每找到一个自然之神雕像的缺失部分，郎沐的气运值就能增加一点？
可这样算来，就算把雕像缺失部分全部找齐，也无法让郎沐的气运值恢复到97点。
所以一定还有其他什么方法可以提升阿沐的气运值，比如彻底干掉某个人。
他总觉得这么多狗屁倒灶的事情找到阿沐头上，让他们老是无法按照预计的计划到处浪着玩，就跟阿沐的气运值被降低这么多有关。
商非凡心里想着事情。
祭司蚪海潮希望他们能留下来解决即将来临的大乱，阿沐在知道王城和虎国有这样的危机后也不可能就这样和他一走了之，如果能做到这点，阿沐也不是阿沐。
就算是郎侦老伯爵夫妇，在听到这样的预言内容后，恐怕也不太可能会就这么离开王城。
善良的人总是这样，老是会自动背负起不属于他们的更多责任。
所以好人总是死得很快。
商非凡勾起的冷笑中含着丝丝毒液。
握住他的那只手晃了晃，手的主人抬眼看他，用眼神问：生气了？
商非凡眼神改变，冰冷阴毒变得温柔又包容：没，我怎么可能会生你的气。我只是在想，希望那些千方百计想要留下我们的人不会后悔而已。
郎沐没看懂商非凡的眼神，就……感到了胆颤心惊，总觉得事情的发展也许会脱离某些人的预想。
走在前面的祭司蚪海潮忽然感到一阵寒意从心脏深处蔓延到全身。
虎王见到众人，没有立刻说他的决定，也没有询问狮域几人最后的选择，而是先一步说道：
“传本王命令，自本王这一代开始，无论是谁继承虎国王位，都不得建立任何教派，更不能奉任何教派为国教，虎国不承认除圣山祭司宫以外的任何宗教组织。凡是任何进行活人活物祭祀、对民众宣传具有威胁恐吓类教义、用虚无物品向民众变相索要大量财产的教派，俱是邪-教，人人得以诛之！此王令为最高王令，凡有违反者，便不配为王，任何人皆可推翻其。”
虎王这段话说得断断续续，但他的态度异常坚决。
他还要求克莱门特等会儿就把这段话给刻成碑文，竖立在王宫正门口，确保每个经过王宫正门的人都能看到。
狮域和角合对虎王突然下的这个最高王令没有任何意见。
宰相艾萨克略有迟疑，但最终也没有说什么。
二王子在接到王令的时候，也得到了他的神秘学同好会连同那家高端俱乐部一起被查封的消息。
三王子做的事情并不隐秘，只不过二王子那时候正在接手王后留给他的人员和财产，负责报信的人没能及时找到二王子。
等二王子知道三王子干了什么好事，三王子已经把东西运往王宫。
生气归生气，但比起三王子干的事，二王子更在意的是，虎王为何秘密传令让大都督、宰相和城卫军统领一起进宫？
他虽然还不知道虎王病倒，但隐约也有了一些猜测。
“殿下，只怕……”忠心属下满脸担忧，总觉得自家王子这次去王宫就是羊入虎口。
虽然他家王子也是一只虎。
“没事。我问心无愧，如果父王对我有什么误会，说清楚就好。”二王子一脸轻松，握起他刚做好没多久的法杖，就要前往王宫。
“殿下，要么我们还是离开吧。王后陛下就在丹顿家族的领地等您，那里还有一支军队……”
二王子摇头，轻笑：“还没到那种程度，你们不用担心。就算父王真的对我有意见，我想出来还是不难的。”
二王子脸上轻松，心中则在想到底是谁在陷害他，又有谁有这个能力陷害他？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大王子。
但他总觉得大王子不是这样阴险的人，而且不是他小看大王子，他真不觉得大王子能瞒过所有人眼睛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到空间腰带。
如果大王子拿到空间腰带，他也没必要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一部分就为了栽赃陷害他。
以大王子的性子，他最大可能是把腰带直接交给虎王，要么就是一直隐藏，直到他成为新王后再拿出来。
这陷害还十分不走心，弄了一个像是安妮丽娜的人进入那家俱乐部，还让三王子逮个正着。
安妮丽娜被关在墨文伯爵府地牢的事已经流传出来。
任谁来看，这就是妥妥的陷害和闹剧，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当真。
而且这个陷害弄不好还会让陷害者深陷泥坑。
二王子怎么想，都不觉得大王子会这么多此一举。
那就是大公主？
如果虎王没有指定继承人，他觉得大公主来挑战他的可能性更高，就单纯地用武力定输赢，谁赢了谁上位。
至于说三王子特意陷害他……那就是个被利用的蠢货，还自以为干了什么大事，说不定现在正沾沾自喜，等着看他倒霉。
二王子想来想去都没有想到，有人把那些东西放到他那里，不是为了栽赃陷害，只是想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把那些属于王室的用品拿出来还给虎王，顺便给他添点堵而已。
在二王子到达王宫前，虎王已经做出了最后选择。
他也已经下达完第二道王令——即传位给大王子，这道王令不会马上公开。
如果现在就传位给大王子，民众和他国人肯定会议论和怀疑他这个虎王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他得先稳住虎国和其他国家。
虎王和大都督几人沟通后，决定先以锻炼为由，让大王子代替他处理政事，而他则隐于幕后。
这段时间顺便也观察二王子和大公主，提防他们搞出事来。
等到传承大会召开前夕，再正式公布让大王子继位的消息。
各国各部落领袖也可顺便观礼。
虎王到时候找个理由不露面，比如正在突破之类。
这样他依然可以作为武力威慑存在，可以最大程度削弱新王继位有可能造成的动荡。
二王子进宫时，大都督等人刚好离开。
二王子收到一张纸条，打开看完，毁掉纸条，脑中各种念头飞转。
三王子等到了二王子，但还没等他近身嘲笑，就忽然感觉自己全身剧痛。
三王子惨叫着倒下，身体不断抽搐，眼口鼻耳都流出了红黑色的血液。
王宫侍卫和三王子的侍者见到这一幕，差点吓傻。
有人惊慌大喊：“诅咒！这是怨魂诅咒！”
正要离开王宫的商非凡瞄过去：屁的诅咒。
郎沐看到：哦，魔法啊。
这个魔法不会要人命，只会让人痛入骨髓。显然二王子还不打算杀了三王子。
不是二王子不想杀掉三王子，而是就在王宫门口，直接杀人也不好，给个教训也算给自己出了口气。
“二王子手里拿的是法杖，只看他没怎么念咒就施展出惩戒魔法，说明他的魔法等级不低，应该和我差不多。”郎沐头疼，为什么想要离开王宫就这么难呢，简直一波又一波。
商非凡被郎沐神情逗笑，直接拉着郎沐转身：“走吧，去看看。”
看在虎王立的那块石碑的份上，商非凡和郎沐都不希望虎王再出什么问题，更不想要让刚刚定下的王位继承人选再有什么波折。
只是郎沐没有看到商非凡转过身时，眼神中的阴狠与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