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章典敲开会议室门的时候, 看见沈初一带领着她的“信徒”们正在大屏幕前看一些密密麻麻的信息。

他扫了一眼,是一些失踪儿童的家庭信息,没想到她居然真想接这个无聊的案子。

“沈探员对儿童失踪案感兴趣?”章典在她身后几步外开了口。

沈初一回头看见他, 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什么事?”

章典发现她做了副署长之后,派头十足, 只是这么短的时间她就已经适配了特罪署这个环境,并且迅速的向上攀登, 成长为“上司”的姿态。

她是能在贫瘠的土壤都茁壮成长的人,更何况现在秦荣、白世舟、特罪署每个人都为她提供了足够的“养分”。

章典对她笑笑:“我借用一下沈副署长的两位下属。”他用眼神点了点司康和安嘉树:“司康和安嘉树跟我去负责钟天泽的案子。”又看着她说:“白署长批准的。”

像是特意强调了,白世舟批准的。

沈初一懒得理他,直接说:“司康你可以带走, 但安嘉树我还有用,你找建安跟你吧。”她需要安嘉树强大的信息搜集功能。

章典看向司康,发现司康明显脸色变得难堪了许多, 他在看着沈初一欲言又止,像是不满意她这样安排。

“真可怜。”章典声音不高地对司康说:“看了你对她来说很鸡肋。”

司康一张脸彻底白了, 鸡肋这个词用来形容他真的再合适不过了, 他对沈于蓝来说是可有可无的鸡肋,对章教授来说或许连鸡肋也算不上……

——“你还可怜人家, 鸡肋好歹在小羊嘴巴闲的时候会被想起来吃一口,可你连吃一口的机会都很难争取到。”

——“我们才可怜。”

——“就是就是, 因为章典不争气, 我们连做鸡肋都不行。”

——“555做鸡肋也很好。”

章典发现最近他的异能体越来越不服管教, 就像司康,从前司康永远是积极争取做他的副手,现在司康像是恨不能黏在沈探员身上,“走吧, 司康。”

司康又看沈初一一眼,见她没有看自己才彻底心寒地将资料放回桌上,负气的朝章典走过去。

章典带着司康才走到会议室门口,就有人从外面急急忙忙推门进来,章典侧身避了避才没和门撞上。

“章教授!”建安快步进来,趔趄着停在章典眼前说:“F市警局刚接到报案,在小旅馆里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下··体被完整切割,署长请您一起去案发现场。”

沈初一立刻回头看向了建安,皱了眉问:“下··体被完整切割?”

和钟天泽的死法一样?

章典露出了讶异的神色,随后回头问她:“沈探员要一起去看看吗?”

※※

特罪署很快赶到案发现场。

案发现场是在F市的一栋老旧居民楼里,F市警局的人已经将现场戒严,看见特罪署的车子组长和市警局局长立刻迎了下去,没想到不止看见了白署长和沈副署长,居然连离职很久的章教授也一起来了。

市局长诚惶诚恐地过去一一握手。

不等打完招呼白世舟直接说:“说情况。”脚步没停,带着沈初一和章典、司康、法医组的人直奔楼上。

负责案子的市警局组长马上跟上,边走边说明情况,目光不由看向大名鼎鼎的沈探员,内心忍不住感叹:沈探员比电视里看起来更年轻,太厉害了,他二十出头的时候还只是个小片警,看到血就心慌。

沈初一也看了他一眼,但掠过的很快,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位组长叫赵安,很多很多年前他还只是个小片警,在赌场一条街堵到过她,本来是要把她带回警局的,但发现她未成年又没有监护人,就拍了她的照片警告她说他会把她的照片投到这条街的监控里,以后她但凡敢再来这条街就抓她。

是的,赵安放走了她,没有打电话给她的学校,她的班主任。

“赵组长认识沈探员吗?”章典突然开口问。

沈初一心头一跳露出诧异又疑惑的表情看向赵安和章典。

赵安也愣了,“我怎么会有荣幸认识沈探员啊。”

章典“哦”了一声笑笑说:“赵组长一直在偷看沈探员,我还以为是你认识的人。”

沈初一无语的瞪了一眼章典,有病吧?他整天在留意什么?

“没有没有。”赵安不好意思地摆手,笑着说:“我偷看沈探员是因为她是我的偶像,没想到被章教授发现了,实在不好意思啊。”

这下好了,连沉默的白世舟也开口问:“沈探员是你的偶像?”

赵安却大大方方的说:“何止是我啊,我们局里年轻的小姑娘小伙子都拿沈探员当精神偶像,虽然知道自己肯定比不上沈探员,但也希望自己能向沈探员一样不畏强权,不忘自己当警察的初心。”

不畏强权。

沈初一听的脸红,她不是不畏强权,她是依附强权,她是最不应该成为别人“精神偶像”的人……

白世舟却很认真回了一句:“是,她确实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

沈初一下意识抬头看白世舟,说不清为什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像是很受不了被人这么认真的“夸赞”,立刻就想说:你不用讽刺我。

哪怕她很清楚,白世舟这句话没有讽刺的意思。

所以她只是说:“你别这样说。”然后挪开了眼,快步上楼。

章典听见了脑子里异能体的叫声。

——“完了完了,你又输了!白施粥夸了一一,一一害羞了!”

——“你为什么不夸小羊啊!你的嘴巴就只会说酸溜溜的醋话!”

——“大家都好崇拜小羊,我们的情敌也太多了!”

——“这个赵安看起来也有点帅气,万一他也追求小羊……”

他从前没发现,他的异能体这么的性缘脑。

案发房间在四层401,虽然警方戒严了现场,但仍有不少住户在对面、楼道里看热闹。

沈初一和法医组一起穿过警戒线,在房间外戴上手套和护具,扫了一眼门口堆放的垃圾,都是外卖,看起来是堆了好几天。

她蹲下身看了一眼这堆外卖上的单子,点单人叫王国军,匿名号码,最晚一次点外卖是在两天前的晚上11点多。

章典停在她跟前,在戴上护具前嗅了嗅:“尸体还没有腐烂,但不新鲜了。”

沈初一看着他,站了起来,她只闻到房间里的酒味、香水味,还有空调的气味。

“感兴趣吗?”章典问她:“要不要交给你负责?我不介意做你的副手。”

“不用,我对这个案子不感兴趣。”沈初一之所以跟过来,是因为她想确定凶手是不是杀害钟天泽那位。

跨进房间里就能感觉到室温比外面低很多,复杂的气味里混合着冷气味。

符合赵安说的情况——报警的是401的隔壁住户,她听见401的空调制冷昼夜不间断响了三天,觉得很奇怪,因为现在是室外温度16度的初春,晚上温度只有1到2度,这个季节怎么会开制冷?所以她过来敲门想问问是不是空调坏了。

但敲了半天没人开门,推了推门发现门没锁,她试探地进了401,看见了绑在床上的被害者,立刻就报了警。

房子很小,只有一室一卫,客厅就是卧室。

沈初一走进去两步就看见了一张双人铁艺床上绑着一具浑身赤裸的尸体——像天使一样双手张开绑在床头的架子上,喉咙被切开插着氧气管,下··体被整齐干净地切除了,血渗透进床单里,流淌在地上,已经干了。

氧气罐也早就空了。

死者为男性,36岁,离异独居。

法医组初步判定,死者死亡时间应该是两天前,下··体和钟天泽一样,被切除了所有男·性·器·官。

死者应该在被切除男·性·器·官之后还活了一段时间,但氧气罐耗空之前他就已经死于失血过多。

他的身体被清洗过,没有指纹、脚印和死者以外的其他人信息。

沈初一没往里走,她眨眨眼点亮山羊之眼扫视了一圈现场,房间也明显被清理过,但这种清理像是只为了擦掉“凶手”的痕迹。

桌子上的酒瓶还倒着,东西也堆得乱七八糟,但地板和桌面干干净净,明显是被擦过。

被害者被害之前穿的衣服鞋子呢?

沈初一没有在床边看见衣服和鞋子,沙发上倒是丢着一些旧衣服,有些是洗过但没收拾的,有些是穿过的,分不清哪件是他被害前穿的。

她又走进狭小的浴室里,闻到一股返潮的臭味和尿·骚味、烟味,简直像进了男公共厕所。

她忍着恶心踢开了马桶盖子,在马桶边缘看到了一些黑色灰烬,像是有人烧了什么东西然后冲进了马桶里。

叫了法医组进来拍照取样,回去检查是什么,她听见章典在客厅里说了一句:“死者是嫖·娼·的常客吧。”

她踩开卫生间的垃圾桶,里面除了纸和烟头,还有非常多用过的安·全·套·和锁·静·环之类的情·趣·用品,甚至还有测·性·病·的用品。

她想拿出来看看测验的结果。

“我来吧。”司康过来拦了她一下,弯腰从垃圾桶里捡了出来。

测验结果是阳性。

死者还是个性·病·携带者。

沈初一离开卫生间,看见章典捏开了死者的口腔看了一眼,又检查了死者的手指,没什么语气地说:“他感染·性·病应该只有六到八周,他和妻子离异7年,大概率是嫖·娼·感染的。”

“牙齿发黄,手指不发黄,他抽烟时间应该没有七年之久。”章典又看了一眼他的牙齿,问赵安:“赵组长,死者赌·博吗?”

赵安一愣,先点了头说:“是,死者周维七八年前因为赌·博被拘留过。”又求知若渴的问:“章教授是怎么看出来的?从牙就能看出来死者赌·博?”

看出来抽烟或是·嫖·娼·这还好,但赌博是怎么看出来的?

章典却是个很不好相处的人,他没有回答,就像没有听见一样,检查了一下床单。

沈初一走过去,也捏开死者的嘴巴看了看牙齿,第一反应是:好整齐的牙,他一定箍过牙,还是那种高级的整牙换牙。

“沈探员能看出来吗?”赵安小声问:“赌博的牙有什么不一样?”

沈初一想了想,回头对赵安说:“赵组长张开嘴,我看看你的牙。”

赵安很配合地张大了嘴巴给她看。

章典和司康的眉头几乎同时皱起来。

章典停下手侧头去看沈初一和赵安,赵安张着嘴还发出自作可爱的声音问:“我刚洗过牙,沈探员放心看。”

真恶心。

“好了。”沈初一又对白世舟说:“署长,我看看你的牙。”

白世舟愣了愣,下意识的想张嘴。

“太吵了。”章典皱眉对白世舟说:“白署长应该知道,我不喜欢案发现场这么多人。”

白世舟要张的嘴就闭上了,客气的请特罪署以外的人——赵安和市警局局长先在门外等着。

“明白。”赵安一点也不介意,又小声和沈初一说:“沈探员记得告诉我答案。”

沈初一点点头。

赵安他们才离开,刻薄的章典就开口问她:“沈探员看出什么了?”

他直起身温和的与她平视:“和我交流交流。”

和刚才刻薄的样子真是两幅面孔。

“要不要我的牙也给你看看?”他用客气的语气,说着阴阳怪气的话。

“不用,你没有参考价值。”沈初一拒绝他,章典太特别了,她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假冒”的旧皇室公主的儿子,他真实的身份是什么?他有过小时候吗?

有段时间,她怀疑过章典是不是和她一样拿到了一个可以冒充别人的手环,但她故意摘下过他的手环,他还是那副样子,并没有什么变化。

“我确实和他们不一样。”章典傲慢地说:“我不是普通人,沈探员也不是。”

沈初一生怕他说出那句:我们是天才,是同类。

他不怕尴尬,她怕,这种话自己私底下说说得了。

“署长箍过牙吗?”沈初一打断章典,转移话题问白世舟。

白世舟点了一下头,他记得现在箍牙已经纳入儿童医保了,非常普遍。

“箍牙就算医保报了一部分也挺贵,要是加上整牙换牙之类的就更贵了。”沈初一也看了看死者的手脚说:“死者周维应该在小的时候箍过牙或是整过牙,他手、脚都是没有干过苦力的样子,说明他小时候、年轻的时候应该家境不错,可他现在却租住在这么小的房子里,衣服、鞋子、吃喝都是最廉价的,加上他七年前离异,离异后才租住到这边。”

沈初一又看了一眼沙发上的一条皮带,皮带旧的已经开裂了,扣头上奢牌的logo也褪色了,但她猜那应该是个正品,所以哪怕开裂,死者也没舍得丢。

“我猜他大概是因为什么事情导致破产,一无所有变得穷困潦倒。”沈初一说:“赌博是最快让人一无所有的,做生意还有翻身的机会,但赌博没有。”

白世舟还没说话,门外的赵安就探头进来,两眼放光的朝沈初一比了个大拇指,小声说:“受教了。”

——“啊啊啊章典你也夸一一!”

——“章典快点!”

——“别输给赵安!女人最喜欢被崇拜了!”

章典望着沈初一慢慢笑了一下:“不一定,博·彩·这种东西对于天才来说只是一种数字游戏。”

沈初一扭头看向他,打心底里惊叹。

他看起来那么认真地说:“普通人是赌一个自认为的“概率”当然会输,但对天才来说那不是概率,是规律,她很容易就能掌握规律,捕捉漏洞,百玩百胜,游戏而已没什么翻不了身……”

“章教授。”白世舟开口打断章典的话,他不认同章典的言论,更不喜欢他和沈于蓝说这套荒谬的言论:“赌博是违法行为,你身为警员要谨言慎行。”

章典没有理会他,只是对沈初一笑了笑,她该明白,这个世界都是她的游乐场,没什么翻不了身的事情,她可以尽情享受任何游戏。

沈初一在他的笑容下很快移开了目光,可她的心在咚咚跳得很厉害,她不停告诉自己,不要听章典胡说八道,他这个人就不正常。

可是,从来没有人把她的错误,合理化,甚至带着褒奖和她说:天才是这样的、游戏而已没什么翻不了身。

她不可抑制的开始嫉妒章典,他像是把整个世界当游戏,所以他活的这么爽。

可她的人生却像在走钢丝一样,随时会掉下去再也不能翻身。

明明她也“捡到”了另一个身份,和章典一样冒充着别人在生活,却是完全不同的心境。

该死,她就应该学学章典的狂妄。

白世舟忧心忡忡的看着沈于蓝,感到头痛,他现在不止希望沈于蓝远离秦荣,也希望她远离章典。

之前特罪署里经常有人感叹:幸好章典做了警员,感兴趣的是破案,不然那对社会来说将是一件可怕的事。

一想到章典喜欢沈于蓝,会追求沈于蓝,他就更头痛了,两个天才要是真在一起了,不可怕吗?

沈初一蹲下身看了看床底下,床底下倒是放着两双鞋子,一双拖鞋和一双皮鞋,但上面积了灰,显然不是死者被害前穿的鞋子。

她想了想,没有脱下手套去摸什么东西。

一来,是因为她怕自己使用闪回这项技能再次引发瞳颤,对她来说不安全。

二来,她确定这个凶手并非杀害钟天泽那位。

既然章典负责此案,那就让他查吧。

两个小时后,所有人回到特罪署开侧写会议。

赵安有幸也进入了这间传说中的特罪署侧写办公室,他整个人都变得紧张而兴奋,最后一个落座,脊背挺得板板正,表情严肃得像是在全国公民面前。

“赵组长。”白世舟刚叫他一声。

他马上就起立:“到!”

把他旁边的安嘉树吓了一跳。

鲍啸忍不住笑了,招手说:“赵组长坐下就行,不用站起来也不用这么紧张,特罪署没这么多规矩。”

“是这样吗?”赵安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摸了摸后脖子说:“我做梦都想加入的地方,很难不紧张。”

白世舟眼底也带了些笑意,“坐下就行,你将F市警局关于死者的信息全部投上去。”

“是。”赵安依旧掷地有声的应答,快速将死者周维以及前妻的信息投了上去。

“死者周维家里是做废品回收生意的,生意做得不小,他接管家里生意的时候能查到的资产有一千多万,十年前被朋友带去绿洲赌场赌博,陆陆续续两年内输得倾家荡产,连公司也抵押了,八年前的除夕夜他赌博被抓,拘留了几个月,释放之后他的妻子和他协议离婚。”

虚拟屏幕上的大别墅消失,换上了一张旧小区的一室一卫。

“离婚后没多久他就把房产也输掉了,租了这套小房子住。”赵安说:“两年前有他聚·众·嫖·娼被抓的记录,根据我们的走访,他的邻居有多次见到不同的女人出入他的出租屋,案发前一周还有邻居目击了要债人上门要债。”

他又提供了小区外面街道的监控和异能监管:“该小区里没有监控,我们排查了小区外的监控,死者被害前他是独自回到小区的,回去后就没有再出来,知道他被害。”

“因为小区的住户人很杂乱,所以我们也很难排查有没有可疑人员进入小区。”赵安说:“目前还在排查小区的住户,暂时就这些信息了,汇报完毕。”

白世舟点点头,将尸检报告和尸体照片投上去,直接问章典:“章教授认为这次的凶手和杀害钟天泽的凶手是同一个人吗?”

是连环作案吗?

章典很诚实的说:“不是。”

沈初一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章典马上就捕捉到她,笑着问她:“沈探员也认为不是同一个凶手吗?”

他很想听听她的看法,她对杀害钟天泽凶手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