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一再回到特罪署已经是凌晨, 大雪的凌晨特罪署外却围满了媒体和记者。
她忙得连轴转根本没有功夫留意网上的舆论动态,所以不知道从马场爆炸开始,舆论就再次发酵, 这一刻的全网热点全是钟康明和凶案的相关词条。
即便她没有来得及向秦荣透露案情的相关信息,秦荣的人也早在马场爆炸之后就知道了一些案情进展。
乌泱泱的记者、媒体人朝刚下车的沈初一、章典围过来, 警员慌忙过去阻拦。
沈初一在嘈杂的声音里听到很多句以章教授为开头的问话。
“章教授!钟康明的案子交由您来侦查了吗?”
“章教授凶手真的是钟康明吗?”
“章教授认真网上传的白雪芙、李娟丽和不知名第三位受害者是死于钟康明之手吗?钟副首相是连环杀人魔吗?”
这让沈初一非常不爽,明明案子是她侦查, 备受瞩目的是她,可章典一出现她就不再是中心人物,她讨厌这种感觉,就像她讨厌得第二, 她喜欢永远做第一名。
好在章典还算有点眼色,对众人说:“这个案子一直由沈于蓝探员负责,我只是作为沈于蓝探员的朋友来看看她, 对案子进展不了解。”
谁跟他是朋友?
沈初一提高声音说:“请不要妨碍公务,我理解大家对案件进展很关注, 但在案件未告破前不要随意引导舆论破案, 钟副首相现在只是配合调查。”所有视线回归她身上,她松展开眉头对着一个个镜头说:“我也希望大家相信特罪署、相信我, 无论是过去十年还是二十年、无论真凶是普通人还是首相,我一定会找出真凶, 让他接受应有的惩罚。”
她听见很多人叫她的名字, 向她提问, 这才跨步朝着电梯走过去。
章典跟在她身后,一起进了电梯,看着她,想起她那间小窝里的奖状和成绩单, 不免又有些遗憾起来,她拥有天才资质,又有争强好胜的野心,如果可以进入巨鹿学院,或许早已超越了他的成绩。
“章教授很闲吗?你可以回去休息了。”沈初一低头翻了翻网上的热门词条,没好气的说。
章典忍不住笑了,“沈探员卸磨杀驴未免也太快了些,我才刚刚做完你的司机。”
沈初一却没再顾上回他,网络词条前几全是——#钟康明林木马场# #林木马场猪圈里发现被害者指甲# #第三名被害者# #副首相连环杀人魔#。
她大概能猜到特罪署或是法医部门也有秦荣的人,所以秦荣能第一时间就得知林木马场的进展,并且再次掀起舆论高潮。
一时之间她心情也很复杂,因为她想:当初钟康明的权势是不是也这样侵入了特罪署、各个执法部门?才能瞒天过海几十年。
正义掺杂的权力就很难保持正义。
可是她又想:现在有秦荣可以扳倒钟康明,那如果秦荣犯罪,也一定会有下一个掌权者来将她绳之以法。
这个世界上有秦荣这样的弄权者,可是也有白世舟这样偏执的正义执法者,不是吗?
她虽然怨恨白世舟,可她认同白世舟的存在,她最多只是想锤两拳白世舟从来没有想过他去死。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是还没有苏醒吗?不然他早就闹着要离开医院回来办案了……
沈初一划拉开通讯录,把白世舟从免打扰里拖了出来。
旁边的章典听见脑子里触手的声音——
“糟糕,她把白世舟从黑名单里拖出来啦!”
“她要给白世舟发信息了!”
“章典你马上就没机会了!”
“我们已经确定她是小羊了吗?是小羊吗?”
是吗?
章典忍不住垂眼去看了她的手环,只看到她将手环关闭了。
她主动给白世舟发了信息?发了什么信息?
异能体纷纷回他——
“好像没法!她打了几个字:醒了吗?然后又删掉了!”
“是的是的,小羊没有发!”
“为什么不发?如果是普通同事的话关心一下也是正常的呀?小羊不发才不正常呢!”
“是这样吗是这样吗?”
“应该是这样,没错的,近情情更怯,我懂这个。”
章典皱了皱眉,随后又笑着问:“白世舟受伤了,你要不要发信息关心一下你的上司?”
沈初一狐疑的看向他,“章教授为什么突然很关心我的事?我们似乎并不熟。”
章典像是被她的眼睛看穿一般,竟然没能回嘴。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
沈初一没有一秒耽搁转身走出了电梯。
※
推门进入特罪署,吵闹的声音扑面而来,沈初一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只见大厅里一群人在打架一样拉拉扯扯,哭声、骂声、叫喊声。
之间还夹杂着安嘉树和司康的声音。
“住手!停下!这里是特罪署!”是司康的声音。
“请清静一点!我理解我理解……”是安嘉树的声音。
“滚开!”安嘉树的声音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你动手了是吧?”
是钟天泽的声音。
沈初一立刻快步过去,就见乱糟糟的人群里有几位上了年纪的男女正在哭着奋力挣脱警员的阻拦,要上前去打钟天泽。
而钟天泽被他的律师拦着,脸上居然被抓伤了一道,要推开律师。
“谁准许你离开审讯室?”沈初一高声呵斥,直接上前,取下手铐干脆利落的扭住钟天泽的手腕将他铐了住。
钟天泽咒骂一声,他的律师已经先一步对沈初一说:“沈于蓝探员,钟先生只是配合调查,你们特罪署有确凿的证据指控钟先生吗?如果没有请打开手铐,审讯时间只剩下不到半个小时了。”
沈初一根本不和律师废话,挥开他,扭着钟天泽的手臂就将他推进开着门的审讯室,直接将他脸朝下按在了审讯桌上。
钟天泽从未受过这样的对待,一瞬间异能体【鹰爪】就激发了出来,要回击。
律师立刻跟进来,按住他的手说:“不要冲动。”
钟天泽看了一眼监控,又咬牙忍下,收起利爪,任由她押着,听律师在和她说:“起诉她暴力执法……”
可没说完,沈初一就毫不合规的说:“滚出去。”
律师气得还没来得及反击,就被安嘉树以“审讯期间,律师不能陪同”为由拦了出去。
审讯室的门关上。
钟天泽脸贴在冰冷的桌面上都气笑了,“沈于蓝你以为有秦荣给你做靠山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你有证据证实我强·奸了白雪芙吗?就靠我前女友几句话、你的几段小视频?白雪芙是收了钱的……”
沈初一听的恶心,直接划开了虚拟屏幕,展开在他眼前。
钟天泽看见屏幕上居然是他父亲和白雪芙的通讯记录。
白雪芙联系过他父亲这件事,钟天泽知道,他知道白雪芙用怀孕和强·奸的事威胁过他父亲。
可是他不知道,他父亲给白雪芙回过信息,那条信息还是约白雪芙去林木马场……
钟天泽有几秒的愣怔,随后突然意识到,难道……杀害白雪芙的人真是他父亲??
他浑身如坠冰窟,白雪芙的死,他一直以为是安思危为了巴结他父亲,替他做的……他一直以为凶手真是安思危。
怎么会是他父亲亲自杀的人?
他想不通,明明他父亲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解决掉白雪芙,怎么会亲自动手?
“你父亲的号码你认识吧?”沈初一问他:“林木马场你也熟吧?”
她又把林木马场里的地下房间、房间里肢解人体的工具、浸泡器官的器皿、房间里钟康明的帽子、外套、剃须刀……
这些收集来的罪证一一展示在钟天泽的眼前,看着他从愣怔到愤怒,狗急跳墙似得怒斥:“你随便拿几张通讯记录就能作为证据吗?我父亲从来没有联系过白雪芙,他压根不认识白……”
“这些通讯记录是你母亲提供的。”沈初一打断他说。
钟天泽一下子愣了,猛地从桌子上扭过头看沈初一:“你说谁提供的?”
“你母亲,林夕木女士。”沈初一清清楚楚告诉他。
钟天泽的瞳孔突然变成了金色。
沈初一听见头顶的监控“滋滋”声,红光闪烁着,像是受到了信号干扰一般:“这就是你们蛇雕系的异能之一,怪不得林木马场范围没有任何信号。”
她感觉到手下的钟天泽猛地震开了她的手,在他没挣开手铐之前就掏枪——“砰”一声射·穿了他的大腿。
钟天泽完全没想到她敢在审讯室里开枪,吃痛惨叫的刹那,枪口就指住了他的脑袋。
干扰的监控“噗”的彻底烧坏了。
连沈初一都吃惊的抬头看突然爆掉的监控,这次可不是她。
只见章典背抵着审讯室的门,对她抬了抬手,一副“请便”的姿态。
是他爆掉了监控?
沈初一听见外面的敲门声,转回头看脸色苍白的钟天泽,忍不住笑了一下:“章教授和异能检测都可以作证,是你使用异能破坏监控,对警员我发起了攻击,我还手纯属正当防卫。”
被权势喂大的蠢货,还以为自己可以无法无天。
“沈于蓝你敢动我,你活不过明天!”钟天泽被枪口抵着额头,语气却硬的很:“你以为抓了我和我父亲就能安然的活命吗?想明白,秦荣能护你几天?我就算判了强·奸也不过是关押几年而已,想清楚,沈于蓝。”
多么明目张胆的威胁。
沈初一“砰”的一枪打穿他的手臂回应他。
他的惨叫声还没出口,枪就抵在了他的下··体·上。
沈初一低头看着他问:“你刚才是承认你对白雪芙实施了性·侵·犯、性·暴·力是吧?”
她可不管能活几天,她这种人原本就是活一天算一天。
钟天泽满脸是汗的盯着她,这一刻丝毫不怀疑她会开枪,她根本不像警员,像一个知法犯法的亡命之徒。
门边,章典双手在身前轻轻交握,将兴奋躁动的异能体压回去,你瞧,她和他是多么的像,多么的契合。
他很希望她能继续开枪,处决钟天泽,体会一次身为智者审判罪人的感受。
但他也明白,她现在不杀钟天泽是获利最多的选择。
她想继续做警员沈于蓝,想获得成功,想功成名就,就不能杀他。
※※
怎么会有枪声?就在隔壁?
审讯室里的钟康明听着枪声,察觉到越来越不对劲,已经过去了一夜,可还没有传来沈于蓝和白世舟的死讯。
而此时特罪署里却响起了枪声?
是谁开的枪?
难道马场的炸药没有引爆?还是谁连炸药也没有炸死沈于蓝?
他看向对面坐着的两名年轻警员,他们从白世舟离开后就一言不发的坐在他对面,并不审讯,只是在看着他。
“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审讯时间就结束了。”钟康明主动开口,温和的问他们:“白署长和沈探员还没有回来吗?那恐怕很遗憾,我不能等她们了。”
两名警察都低头确认了一下时间。
审讯室的门就被推了开。
钟康明看见完好无损的沈于蓝走进来,身侧是和她一起去马场的鲍啸,以及司康。
居然没死。
“很惊讶吗钟副首相?”沈初一笑着拉开了椅子坐下,“我不但没死,还带回来一些东西。”
钟康明在她身上闻到一股血的气味,那血的气味像是……
沈初一打开了虚拟大屏幕,将一张照片投在了屏幕上问他:“钟副首相认识她吧?周晓晨,你曾经的实习助理。”
钟康明看着那张照片,意识到,她不但没死,还找到了一些不该找到的东西。
她在屏幕上一张一张地播放:食槽下的指甲、地下房间的照片、被害者的器官、通讯记录……
钟康明只是看着不说话。
直到她展开了一张记者李娟丽的照片。
钟康明终于看向她,抬手松了松领带,笑了一下说:“这位又是谁?沈探员要把所有无头疑案都栽赃到我身上吗?那你可真辛苦了。”
“钟副首相可能记不太清了。”沈初一直接说:“那我来替你回忆一下。”
“第一位受害者死于18年前,她叫李娟丽,是一名年轻的记者,在一次采访钟副首相……那时候你还只是钟市长。”沈初一清晰地说:“钟市长收下了李娟丽的名片,并且在私下与她联系,发生了关系。”
钟康明没想到,她展开了一张他和李娟丽的通话记录,那上面是李娟丽给他发来的验孕报告。
她从哪里得来的这个记录?他早就清理得一干二净才对。
“你收到李娟丽的验孕报告之后,把她约到了林木马场。”沈初一说:“在地下房间里杀害她,并且解剖她,保留下了她的子宫。”
“沈探员在哪里得来的这份通讯记录?”钟康明问:“连我自己都没见过……”
“第二位受害者死于十年前,她叫白雪芙。”沈初一没有回答他,直接打断他说:“这位受害者你熟悉吧?你儿子钟天泽性·侵了她,导致她怀孕。”
屏幕上是白雪芙与钟天泽的通讯记录,以及白雪芙与他的通讯记录。
钟康明忽然明白过来,看向沈初一直接问:“是林夕木提供的这些记录?”
沈初一依旧没有回答他:“你如法炮制,把她约到马场,困在地下房间内杀害了她,并且在你的妻子试图救下她失败后,你威胁你妻子林夕木协助你解剖白雪芙,逼迫她成为你的同伙。”
“是林夕木告诉你的?”钟康明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语气里也早没有一点温和,眼神里阴骘暴戾毕露:“回答我。”
“第三位受害者的被害时间是六年前,她叫周晓晨。”沈初一坐在那里,不回答不回应,只是陈诉着他的罪行:“你使用对付李娟丽那一套,以上位者的姿态诱导她,追求她,让她成为你的情人,直到她怀孕,并且告诉你,她要生下这个孩子,你认为她用孩子在威胁你,再次起了杀人……”
“这些只是你的臆想。”钟康明打断了她,“证据呢?”
“钟康明你为什么会在她们怀孕后起杀心?为什么会保存她们的子宫?”沈初一靠近一点看着他:“是不是因为你的母亲也是靠着怀孕“上位”?一名家境贫寒的空姐能嫁给你从政要员的父亲,且在婚后第二月就生下了你,是因为什么呢?”
钟康明盯着她,眼睛里的杀气被点燃一般一字字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当然知道,再说我的臆想。”沈初一坦白承认说:“你母亲在四十多年前去世,我很难查证她真的是自杀?还是死于你、或你父亲的手,但我查到你父亲屡次家暴,每次家暴之后就会转给你母亲大额金钱,而最大额的一笔是在你母亲不小心流产之后,据知情人士称你父亲当天就在家中,他和你的母亲在一起怎么还会发生这么不小心的意外?我很难不怀疑,你母亲是不小心流产,还是那天你父亲再次对她家暴……”
钟康明像被激怒的野兽扶着桌子站了起来,紧绷的嘴唇像是维持着上位者的君威,不发一言用眼神压着沈初一。
可鲍啸立刻站起来举起电击棍抵在他胸口两指宽的位置:“钟副首相请坐回去。”
沈初一看着他慢慢笑了一下,这才是他不能提及的要害。
一个看着母亲屡次被家暴,又在拿了钱后屡次原谅乖乖做金丝雀的孩子,并不会去恨他的父亲,因为他很清楚父亲是权威的执法者,而他身体里携带着父亲暴力的基因。
他只会痛恨他软弱的母亲,并且成长为他的父亲。
她要在激怒他之后再罗列证据,这样他才会丧失思考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