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场里静得诡异, 既没有安保人员,也没有打理马场的工作人员。
就算是钟康明送给林夕木的私人养马场,也不该一个人都没有。
“小心点。”鲍啸在她落地后低低说。
沈初一回头看见铁闸门外的鲍啸在枪上装上了异能扫描器, 但她猜大概率扫描器也会被“干扰”。
整个马场范围内连终端局的监管都能干扰,更何况是小小一个扫描器。
“鲍姐如果我没有鸣枪呼救, 你就不要冲进来。”沈初一又低声嘱咐了一句。
她很清楚这个马场哪里都透露着不对劲,她也很清楚有一双眼睛现在一定就在盯着她, 等着她进入腹地。
在审讯室里林夕木告诉她白雪芙是从林木马场消失的,但她又极力的阻止沈初一前去马场。
她说:“任何人都可以去,但沈探员你不能去。”
在沈初一的一再追问下,她也只是说:“沈探员不觉得自己跟李娟丽、白雪芙很像吗?”
沈初一怎么可能听不懂这句话的含义, 她忽然想起慈善活动那一次,钟康明和她握手交谈时,林夕木不小心打翻的水果盒子。
是不是从那时候开始, 钟康明就盯上了她?而林夕木敏感的察觉到了钟康明挑选“猎物”的意图?
雪还在下,落在马场的土地上很快融化成泥泞的路。
马场建在大片的山林内, 进去是个门岗亭, 但没有人在,右边是宽阔的跑马场地, 左边是几排红屋顶的马房马厩,从中间的石子路朝前走是临湖而建的休息区。
整个休息区都建得像景区一样豪华, 只是潮湿的空气中飘荡着草料味和马屎味。
沈初一朝里走, 留意到马厩旁还圈出一块地养了许多山林黑猪。
猪圈里清理得很干净, 红砖砌成的矮墙上一圈积雪,只有喂食的地方积雪凌乱,像是有人刚刚喂过猪。
背后的休息区传来开门声,沈初一下意识撑着矮墙想跳进猪圈里躲一躲, 手在碰上矮墙时眼前突然像掉帧的电影一样闪过几帧画面——穿着胶靴的一双脚走过来,将手里端着的一盆东西全倒进了猪圈的食槽里,热气蒸腾而起喷在一张黝黑的脸上,那张脸上长着一双鹰似的眼睛。
“你是谁?”背后有人在远处问。
沈初一猛地收手回过头,在短暂的晕眩中对上一双金色的、鹰一样的眼睛。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就站在不远处的休息处大门口,和闪回画面里的男人一模一样,只是年纪比闪回里大一些。
是十年前的他?
“你是谁?”中年男人穿着胶靴和背带工作连体裤,一双眼盯着沈初一又问一遍,然后看向铁闸门外停着的警车。
沈初一扫了一眼,发现鲍姐已经不知道躲哪里去了,只有一辆车子在门口,就顺势亮出警员证说:“特罪署警察。”她朝中年男人走过去:“你叫什么名字?和钟康明是什么关系?”
既然钟康明认为她像白雪芙,那她就当一次“白雪芙”。
中年男人看了一眼她的警员证,目光又落回她脸上,像是确定了什么似得回答说:“我是马场的员工,钟康明是我老板林夕木的丈夫。”
他没有说他的名字,也没有问沈初一是怎么进来的,而是问:“警官来找谁?我老板和她丈夫都不在这里。”
“马场里只有你一个人?”沈初一问他,目光扫进他身后的房间里。
他依旧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错开身问:“警官要进来检查吗?”
沈初一抬眼看他,他没有想回答问题,他只想快点请她进去。
她没有犹豫,跨步进去,偌大的休息室里融合了开放式餐厅、咖啡台和几张餐桌,右边是更衣室和单人休息室,左边是整面墙壁的虚拟屏幕。
屏幕中正在播放一部很老的恐怖片,血浆横飞,尖叫连连。
背后的休息厅大门“砰”的关上,中年男人朝沈初一走过来。
他脚步又轻又快,沈初一回过头,他已经站在自己一步外,这远超出了社交距离,近得令人感到不适,他却开口问:“警官要喝咖啡吗?还是喝茶?”
“不用,我什么也不喝。”沈初一没有后退,只用不悦和警告的眼神盯着他:“你是马场的负责人吗?把马场里所有员工叫过来,我要了解一些情况。”
他依旧没有回答,也没有其他废话,异常配合地说:“好的警官,我马上去叫他们过来。”又领着她到虚拟屏幕的沙发旁说:“请警官在这里稍等片刻。”
沈初一踏在沙发旁的地板上,停住脚步,点了一下头,等看着他走去单人休息室里才用脚尖踏了踏脚底的地板,空的。
电影里的尖叫声在身后,沈初一看向沙发,白雪芙当初是被这样请进来坐在沙发上的吗?
她扶着沙发扶手坐在了沙发上,可眼前什么画面也没有闪现,沙发像是新的。
虚拟屏幕里鬼怪尖利的爪子捅入人类的胸腔,血浆飞溅。
沈初一脚尖点了点左右的几块地板,全是空的。
她弯下腰去系鞋带,手指摸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尖叫声和眼前闪回的画面同时出现——地板突然下陷,沙发上的女孩随着沙发一起翻进了“地板上”,她手里的咖啡洒在了地板上……
不等沈初一眼前的画面消散,她就感觉指尖下的地板细微地震动——
沙发下的一片地砖蓦然下陷,连带着沙发一起反转,坐在沙发里的沈初一整个人失重随着沙发的反转栽倒进一片漆黑中。
扑鼻的药水味涌上来,沈初一在掉进“地板下”的瞬间眨眼、手臂撑地。
落地的瞬间翻身一跃,山羊蹄和山羊之眼齐齐触发,她在跃到角落的刹那就听见“哐”的一声巨响,一个大铁笼子砸下来,就在她刚刚掉落的地方。
漆黑之中,一扇门轻轻推开。
她看见一双穿胶靴的脚,抬头对上一双暗金色的眼睛。
他也看到了她。
沈初一跃起的一瞬拔枪朝他开枪。
“砰砰”两枪响在漆黑的地下房间里,一枪是沈初一射·向他,一枪是他射·向沈初一。
双双打空之后,沈初一落在沙发上,撑着沙发翻身跳到沙发后,眼前又闪起了画面——砸在地上的花瓶,惊恐着躲在沙发角落里的林夕木,迎面伸来一只手抓住了林夕木的头发,林夕木痛叫着抬起头,对上的是钟康明微眯着的鹰眼,那双眼阴冷至极盯着她问:“我听说秦荣手里有一封匿名信,是揭发自己丈夫的,你知道是什么匿名信吗?”
林夕木惊恐地摇着头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是吗?”钟康明伸手很温柔的拨开她脸上的碎发,可抓着她头发的手指紧到像是要把她头皮掀掉:“夕木,你该清楚面对谁可以撒谎,面对谁不可以撒谎。”
“我真的没有……”林夕木想解释,却被他扯着头发拽走了。
“躺上去。”钟康明的声音结束了画面……
沈初一在晕眩中看不清四周,只听见很轻的脚步声逼近她,她凭着声音开枪,凭着记忆再次跃起躲避。
可对方太快了,在她落地的一瞬扑身而来。
视力没有恢复的情况下,沈初一只感觉后颈一凉,她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后颈猛地按倒在了什么地方上。
“铛啷”的声响中,沈初一的手腕被按在身下的台子上狠狠扭了一下,枪脱手飞出去,她在疼痛中眼前浮现出无数画面——
“躺上去。”钟康明将林夕木按倒在冰冷坚硬的台子上,伸手打开了台子上刺目的灯。
那是一张手术床。
林夕木瑟瑟发抖地哭起来,跪下去紧紧抱住他的腿不停重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没有撒谎……别杀我……”
沈初一的手腕被冰冷的皮质带子紧紧扣在了台子上,眼前的画面中哭泣的林夕木突然变成了另一张面孔——
“别杀我!”白雪芙苍白的脸在刺目的灯光下,没有血色,她挣扎着,可双手双脚被皮质带子紧紧扣在手术床上:“别杀我……我没有撒谎,我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钟天泽的!是他的!我从酒店里回去后再也没有陪过其他男人,我没有撒谎……”
“是吗?”钟康明的脸出现在她惊恐的眼睛里,他垂着眼在手术床边看她。
她美丽的脸上全是泪水,不停地点头说:“是真的,是真的,我怀的是你的孙子……不不我马上去把孩子打掉,我不要钱了,我也不要钟天泽对我负责,我会彻底消失……求你别杀我……”
“嘘嘘。”钟康明竖指让她闭嘴,有些遗憾地说:“你其实不太够格,你不聪明,甚至可以说是愚蠢,但正因为你够蠢,才让你拥有了超出常理的野心,你居然以为打电话给我会比直接威胁天泽有用。”
他的手指轻轻摸过白雪芙裸露的肚子,“女性的子宫是伟大的器官,怎么能被当成筹码?”
“别杀我……”白雪芙惊恐地叫起来。
钟康明欣赏着她的惊恐,深感遗憾:“可惜你太蠢了,除了没用的求饶呼救,不懂怎么跟我博弈,我还是喜欢聪明一些的美丽女性,她们躺在这张床上会因为惊恐说出很多聪明话,想尽办法说服我求生,直到被解剖开也没有放弃……那种生命力才是我喜欢的……”
双脚被紧紧抓住拉直。
沈初一猛地剧烈呼吸,晕眩令她想吐,她听见皮质绑带拉开的声音,双腿被擒住的恐惧感瞬间占满她的身体,不能被绑住双腿,绑住就再也逃不了了,死也不能。
她立刻大声叫了一句:“鲍姐在这里!”
抓住她双腿的人一顿。
在这愣怔的几秒内,她用足浑身的力气挣出一只脚,羊蹄狠狠踹在中年男人身上,听见惨叫声,又在晕眩中用力挣扎绑住双手的皮质扣子,用力到整张床跟着晃动。
中年男人再次扑过来,手里的枪指住了她的脑袋:“别逼我现在就打死……”
话还没说完,沈初一就明白,钟康明一定下令只让他们抓住她,囚禁她,钟康明喜欢亲手解剖“被害者”。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开枪打死她。
她猛地仰头顶在中年男人身上,山羊角异能触发的刹那,她听见了“砰”的枪响声。
血喷在她脸上、身上。
有人冲过来,“砰砰”又补了两枪,一脚将被羊角贯穿胸口的中年男人踹开。
“蓝蓝你怎么样?”
沈初一眨眼再眨眼,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是鲍啸。
真的是鲍姐,沈初一没想到随便一喊鲍姐真的会出现,击毙中年男人。
“你受伤了吗?能动吗?”鲍啸飞快解开绑住她双手的皮质手铐,却又立刻举枪看向门外。
沈初一看见她黑色的豹子耳朵立在黑发中,仿佛听到了什么动静,拉着沈初一蹲在手术床下低声说:“还有人在。”
一道影子从门外飞快晃过去。
鲍啸“砰”的一枪打出去,身形快似闪电,眨眼就冲到门口背抵着门举枪用异能扫描扫出去,却听见了“滴滴”声。
什么声音?
她寻着声音俯下身,耳朵贴近地面时那“滴滴”声就更清晰了。
沈初一握着右手快步过去,眨眼目光落在了一块地板上:“这块地板的缝隙不是实的。”
鲍啸立刻抽出腰间的瑞士军刀,撬开了她指的地板。
地板掀开的瞬间,“滴滴”声就像清晰的倒数声。
地板之下是如同蛛网一样的炸弹线管,一块拳头大的炸弹控制器正在倒数,倒数数字是89秒。
看来钟康明早就做好了准备,一旦失手,被发现案发现场,就会炸掉现场,亦或是炸弹整个马场。
“快走。”鲍啸拉住沈初一。
沈初一却回头看向了漆黑的地下房间,她看见黑色的实木沙发、看见手术床、看见晶体冷冻柜里摆放着各种解剖器材、依旧泡在福尔马林里的人·体·器·官……
满屋子的证据,满屋子惨死之人的痕迹。
白雪芙曾在这间房间里被囚·禁、被解·刨、被杀死。
李娟丽是不是也死在这里?
还有其他死者吗?
她不甘心,这桩案子何其艰难,她好不容易找到案发地点,马上就能将钟康明绳之以法,她怎么能甘心看着这么多证据被炸毁?
沈初一没有犹豫地冲到晶体冷冻柜旁,盯着密码锁眨眼再眨眼,将密码锁放大百倍,仔细看清显示屏幕上的指纹痕迹:8两下,3一下,0三下。
她飞快地在密码锁上试着这几个数字。
鲍啸站在一旁快要急死了,破案比命重要吗?什么都没有命重要!
在沈初一试错第三次的时候,鲍啸想击昏她带她出去,却听见了“咔”的声音,冷冻柜打开了。
鲍啸目瞪口呆。
沈初一抓了浸泡人·体·器·官的透明器皿塞给鲍啸,“你速度快,拿着先去车上,我跟在你后面,50秒绰绰有余。”
鲍啸不疑有他,马上答:“好。”抱着三个瓶子窜了出去,疯狂地朝马场外冲。
沈初一却在门口停下,又低头去看地板上倒数的炸弹显示器,还有60秒。
以她异能体的速度,要从这里冲出马场三十秒足够了。
为什么不试试?不赌一把?
沈初一蹲下身再次眨眼放大炸弹显示屏幕和四周的线管,雷'管在哪里?哪个是雷'管?
她用沈于蓝的手环直接拨打了章典的电话。
没想到他秒接起来:“沈于蓝?”
沈初一将镜头反转对准地板下的炸弹:“雷·管是哪个?拆哪个可以阻止爆炸?”
章典很明显愣了一下,就听见她说:“沈一是我的人,帮我拆了这个炸弹,我就让她再见见你。”
倒数还在“滴滴”。
章典说:“镜头近一点,对准倒数器侧边。”
沈初一立刻俯身将镜头贴近倒数器侧面,却听见章典说:“这不是炸弹的主控倒数器,只是这个房间的控制器,你就算拆了这个房间的,其他区域也会爆炸,马上离开,沈于蓝。”
“那就告诉我这个房间的怎么拆。”沈初一马上说,她只用三十秒就可以撤离,拆一点是一点,能幸存多少是多少。
滴滴声听得人心烦。
章典在一秒之后就说:“倒数器右侧全拆。”
沈初一抽出配备的瑞士军刀将右侧的导线全部割断。
显示器“滴”的一声全部归零。
沈初一立刻拔身跃出地下房间,回到休息大厅却站住脚,看见地板上有一些不清晰的泥脚印,这些泥脚印是从外面进来,又跑出去的。
不是鲍啸的,是个成年男人。
而脚印的方向指向一间开着门的单人休息间。
是匆忙之下忘了关门吗?还是认为没必要再关门了?
她快步过去,一进门就看见了伪装成电闸的机关控制装备,以及正在倒数的炸弹。
“这个是炸弹的主控吗?”她过去第一时间就对准倒数器右侧。
“不是。”章典仿佛已经预判了她下一句话,直接说:“右侧导线割断。”
沈初一手起刀落,倒数器再次归零,可这次归零的瞬间,她听见外面马厩的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轰——”
右侧的窗户直接被爆炸波冲碎。
“跑……”她听见章典的声音,身体却已经被爆炸波冲得飞跌回去。
背后一只手猛地抱住了她,强烈的硝烟味、爆炸波之中她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什么毛绒绒的东西卷了起来,她和那个毛绒绒的东西一起翻滚出来。
她听见了一声低吼声,抬眼在硝烟中看见了一只白色的巨狼环抱着她,被火光一瞬吞没,而在那一瞬间她被紧紧抱着卷进了它的肚子下。
※※
“轰——”的爆炸声让整个马场都在震动。
鲍啸和特罪署的组员在马场外眼睁睁看着署长冲进大厅的瞬间,四周的马厩马棚、跑马地轰轰爆炸,没有爆炸的大厅也被火光和硝烟吞没,地动山摇。
她们齐齐后退,眼前的铁闸门也轰然倒下,地面下陷。
“署长!”
“叫救护车和消防车,马上!”鲍啸立刻下令。
声音刚落地那爆炸的硝烟中就翻滚着冲出一匹白色巨狼,它背毛全着了火,怀里卷着什么东西,翻滚扑灭背上的火焰,“哐”的摔在铁闸门之上。
“署长!”鲍啸立刻冲过来,看见它巨大的四肢下完好无损的沈于蓝,她吓得心快不跳了,破案那么重要吗?为什么一个两个都不明白没有什么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什么破案,什么伴侣,都不应该比自己的命重要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