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送卫新竹回望月宫的路上,姜云冉已经让刘晓瑞回去禀报了。
等几人顶风冒雪回到望月宫,慕容昭仪已经回来,正在宫门口踱步。
看到灯笼火光,她一步跨出宫门,快步迎了上来。
“快送到东配殿,”慕容昭仪吩咐宫人,“琥珀你先去更衣,簌簌,你给卫美人更衣。”
慕容昭仪雷厉风行,很快就安顿好了卫美人,一边看向姜云冉:“多谢姜妹妹,宫人已经去请太医了,这会儿就能到。”
事出紧急,两人也不寒暄,一路来到东配殿,进了温暖的明间。
纽姑姑端上一壶姜茶,让众人暖暖身子。
在明间缓了一会儿,今夜当值的钱医正就赶到了。
等给卫美人看诊的空挡,姜云冉身上的寒意被屋里的暖气驱散,整个人慢慢复苏。
慕容昭仪不愧是武家女子,即便在外奔波一个时辰,此刻也不显病容,依旧精神抖擞。
只她一直忧心忡忡看向寝殿的帐幔,心中还是在担心卫美人。
“昭仪娘娘可知卫姐姐娘家发生了何事?”
慕容昭仪蹙了蹙眉头,道:“听闻卫妹妹家中的兄长今日出行,不小心被打滑的马车撞到,似乎摔断了腿。”
姜云冉心中一紧,两人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意味深长。
怎么就偏巧,是明年要下场春闱的亚元受伤?
这是卫新英命大,若是运气不好,说不定就不止是断了一腿。
而更凑巧的是,宫中的卫娘娘立即就知道家里出了事,让贴身司职宫女出宫看望家人,而这名宫女却消失在了长信宫。
卫美人的身体众人皆知,她入宫伊始就开始生病,五年来就没健康过,现在遭受这样的打击,因何能安枕无忧?
若这一切不是巧合,那动手之人真是心思缜密,把每一环都安排的恰到好处。
而今日的大雪,就是对方最好的机会。
此刻,望月宫东配殿沉默蔓延,姜云冉和慕容昭仪静默无声,只安静等待钱医正的医治结果。
想到卫美人惨白脸色,众人心中都是沉甸甸的,生不起半分寻到人的喜悦。
慕容昭仪的目光下落,就看到姜云冉染了雪的鹿皮短靴。
若非真的关心卫美人,她也不会在冷风天气出门,沾染进这事端里来。
姜云冉本就生得比旁人白皙,此刻更如同冰凌一般晶莹剔透,她紧紧抿着嘴,眉眼间尽是担忧。
这姜美人虽不算太过熟悉,也并非认识数年的旧友,但她身上的沉稳和清澈的眼眸,都让慕容昭仪莫名放心。
思及此,慕容昭仪毫不迟疑,她直接起身,道:“姜妹妹,今日有劳你,帮忙照看一下卫妹妹。”
“银坠是我望月宫的宫人,她失踪,我必要上禀,务必把人寻到。”
慕容昭仪满脸坚定:“我会同贵妃娘娘禀报,允你晚回听雪宫,你安心便是。”
这是要亲自去一趟临芳宫。
姜云冉站起身,一瞬不瞬盯着慕容昭仪坚定的眉眼。
她也同样没有迟疑:“娘娘放心便是。”
直到此刻,慕容昭仪才略微放松下来。
她最后看了一眼紧闭的碧纱橱,转身大步流星离开,不带半分迟疑。
等她离开,纽姑姑又让宫人送来热水,让姜云冉洗手净面。
“有劳姑姑了。”
纽姑姑叹了口气,她第一次露出难过的神色。
“银坠那姑娘可是个好的,可惜了。”
她的声音很低,生怕卫美人听到,再病倒不起。
姜云冉也跟着叹了口气。
一刻,两刻,姜云冉只觉得等了很久,久到整个长信宫都陷入静谧之中,钱医正才沉着脸从寝殿踏出。
纽姑姑忙给她搬了椅子,又送了热茶。
“大人,如何?”
钱医正有些意外此刻只有姜云冉等在明间,倒也不迟疑,她在宫中侍奉多年,最是知道如何禀报。
“卫美人娘娘本来身体有所好转,但身骨单薄,底子太弱,臣看过岑医正开的药方,用药略微有些重。”
姜云冉颔首:“所以卫美人其实并未彻底康复,只是因为药效所致?”
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样痛快。
钱医正道:“正是如此,卫娘娘的身子骨到底不比寻常人,今日卫美人吹风受冻,是为大忌,使寒邪入体,肺腑重伤……”
这词听起来就让人心里发紧。
姜云冉同钱医正打过交道,知道她很能定得住心神,就连她身体不适,无法有孕,钱医正都没表现出沉痛和无措。
但此刻,姜云冉明显看到她眉眼下垂。
显然,卫美人的情况不容乐观。
姜云冉紧紧攥着手里的手炉,目光一瞬不瞬落在钱医正身上,就连呼吸几乎都要停滞。
“姜娘娘、纽姑姑,臣就实话实说了。”
“卫娘娘生来便体弱,心力不足,肺腑皆弱,若是普通人家,大抵不能及双十年华,但卫家养得仔细,又肯耗费财力用药,以至于卫娘娘得以入宫,入宫这些年,有太医和名贵药材蕴养,卫娘娘的身体病症稍有缓解,不过……”
“不过无论如何,她都无法活过而立之年。”
姜云冉愣住了。
她没想到,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卫新竹的性命就已经有了刻度。
即便有全天下最好的大夫,有数不清的名贵药材,可她那四处漏风的身体,也无法支撑她走到最后。
姜云冉声音很轻:“她自己知晓吗?”
钱医正顿了顿,她道:“臣不是娘娘的主治大夫,并不清楚她是否知晓,但臣经手病人不知凡几,大凡久病,皆能成医。”
所以,即便太医不同卫新竹说,她自己也能猜到。
姜云冉终于明白,她今日为何不管不顾,执意出宫寻人。
或许对于她来说,活到明天跟活到明年,没有任何区别。
这个破败的身体,让她一生都困于闺阁之中,哪怕有再大的抱负和愿景,都无法实现。
钱医正继续道:“原本岑医正的重药,虽然会缩短卫美人的寿命,却可以让娘娘在之后的岁月舒适一些,对于此,娘娘大抵也是有数的。”
“可今日风邪入体,把娘娘的身体摧垮了,”钱医正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碧纱橱,最终还是咬牙道,“对于现在的卫娘娘来说,她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姜云冉心中一紧,她后退两步,终于还是承受不住,坐在了椅子上。
就连纽姑姑都难以置信:“怎么会?”
钱医正铺垫那么多,说了那么多废话,就是为了引出这一句。
总要让人有个准备的。
她不知姜美人同卫美人关系如何,但如此看来,两人应当也算是朋友。
这宫里来来去去,生生死死,钱医正已经习惯,对于生死早就麻木。
可如今看两人这样忧伤,心里还是觉得难过。
她叹了口气:“娘娘昏迷,吐血不止,若是不救,只怕娘娘之后就只能缠绵病榻,后拖延数月……便已是人力所能及。”
钱医正道:“我方才给娘娘用了续命的金针,让娘娘能吊住最后一口气,不至于昏迷瘫痪,却也只能再活三月。”
听到这话,姜云冉抬起头,目光炯炯看向她。
“你不敢自己做决定,是……她的要求吗?”
方才寝殿中非常安静,没有任何声响,况且姜云冉是亲眼所见卫新竹晕倒的,按理说,她应该不知道事情真相。
但她就是这样敏锐,一下就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作为宫中的太医,又是为官十年的老医正,钱医正不可能不知在宫里如何四平八稳行事。
最要紧的,就是不要按照医典行事,要看贵人们如何想。
换句话说,听命行事就好。
命是卫美人自己的,她这样要求,钱医正就只能听命行事。
虽然姜云冉猜出真相,但钱医正也没有准确回答,她只是道:“臣要去给美人娘娘开药方了。”
姜云冉道:“我可否去看一看她?”
“自然是可以的,”钱医正说,“大约再过一刻,娘娘就能醒来了。”
姜云冉颔首,让纽姑姑陪着钱医正去开药,顺便安排今夜的汤药。
安排完,她自己孤身进入了寝殿。
慕容昭仪身边的司职宫女簌簌正守在床榻边,用温热的帕子给卫美人擦拭手脚。
见姜云冉进来,簌簌红着眼睛福了福:“姜娘娘。”
姜云冉让她给卫新竹穿好袜子,盖好锦被,就让她退下了。
“卫姐姐身边的宫人都受了冻,你去关照一下,这里有我。”
等人都离开,姜云冉便搬来椅子,坐在了床榻前。
寝殿中点了三盏宫灯,此刻几乎明亮如昼。
卫新竹平躺在床榻上,身上盖了两层厚重的锦被,一张苍白的小脸只有巴掌大,整个人看上去沧桑又憔悴。
上次相见,她还高兴于自己的“康复”。
世事无常,命运多舛,不过几日工夫,一个好好的人便成了这般模样。
而那个从始至终陪伴在她身边的女子,此刻已经生死不知。
姜云冉有惋惜,有同情,却无暇垂头丧气,哭天抢地。
她心中思绪万千,把所有的消息都汇聚在一起。
卫美人身上发生的事情,肯定不是意外,只能是刻意而为。
是谁呢?
会对不算太过起眼的卫家,也从来都没有恩宠的卫美人这样妒恨。
恨到在宫外杀人不成,在宫中又用连环计,迫使卫美人最终重病缠身,一病不起。
结果是什么?好处又是什么?
长信宫中,根本就不会有人因为感情和怨恨出手,唯一能催动人拿起屠刀的,只有利益。
否则一旦事情败露,一切都得不偿失。
不光是自身,家族,亲人都会随之一命呜呼。
不会有人冲动行事。
姜云冉紧紧闭着眼眸,思绪飘散,沉浸在所有的回忆里。
倏然,姜云冉睁开眼眸。
一双暗沉沉的赤红眼睛正平静回望她。
卫新竹醒了。
姜云冉正要说话,就听卫新竹嘶哑着开口:“我想复仇。”
————
姜云冉心中丝毫不惊讶。
她方才忽然明白,为何卫新竹会出宫寻人,哪怕舍弃性命,也甘之如饴。
诚然,她跟银坠感情深厚,五年来几乎算是相依为命,但她应该更明白,银坠对她是如何的在乎。
当她身体有康复迹象时,最高兴的还是银坠。
无论银坠是否还在世,她都不会愿意卫新竹为了她冒险,也不愿意卫新竹舍弃性命。
她希望她好好活着。
这也是为何银坠失踪的原因。
或许,银坠今日是发现了什么,亦或者不想连累卫新竹,才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彻底消失在了风雪中。
可无论事先计算的多么天衣无缝,最终都敌不过感情的孽障。
谁能想到,卫新竹会为银坠一个宫女,连命都不想要了。
“你要向谁复仇?”
姜云冉目光回落,认真看向卫新竹。
卫新竹的眸色从未曾这样晦暗过,即便重病难治的艰辛时刻,她眼眸中也有星芒。
可现在,星芒皆被乌云遮蔽,再不见光明。
“姜云冉,”卫新竹一字一顿地说,“我知道,你同阮家有仇。”
她的声音犹如漏了风的腰鼓,嘶哑又干瘪。
姜云冉没有说话,也没有反驳,她安静看着卫新竹,非常有耐心听她继续说。
“或许……”
卫新竹顿了顿,才道:“阮含珍几次三番要害你性命,你不可能置之不理,我知道,你是必要扳倒阮家的。”
满门皆是天纵奇才,即便卫新竹因病而寂寂无名,却不可能当真平凡愚蠢。
她同她的兄弟姐妹一般,都是聪慧而敏锐的。
这副破败不堪的身子骨,是她最大的拖累,却好似也是她最大的依仗。
姜云冉没有否认,她只是站起身,给她倒了一碗温热的蜂蜜水。
她把卫新竹小心翼翼搀扶起来,手臂中是她冰冷僵硬的后背。
即便烧了火墙,温暖如春的寝殿中,卫新竹身上也是冰冷的。
那种冷,透着挥之不去的死气。
“我的仇人,自然也是阮家。”
卫新竹浑身无力,她靠在软垫上,费力地说着话。
“我们要合作吗?”
说到这里,她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这条命给你,祝你一臂之力,相对的,你只答应我一个要求。”
姜云冉回到听雪宫,才觉得放松下来。
紫叶等人已经准备好了姜茶和热水,姜云冉让众人吃过姜茶,都去沐浴更衣,千万不能生病。
莺歌适才上前:“娘娘,奴婢问过了,看守宫门的中监说并未见到银坠姐姐。”
姜云冉颔首,她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安慰道:“听话,沐浴之后就早早歇下,事已发生,纠结毫无用处。”
莺歌杏眼一红,却乖巧点头,擦着眼睛退了下去。
姜云冉自己则进了水房,紫叶跟进来伺候她。
温热的水流仿佛抚平了一切的冰冷,姜云冉一言不发,闭目沉思。
平生第一次,她对未来的选择陷入迷茫之中,她不清楚,自己是否能答应卫美人。
因为她付出的,是她的生命。
姜云冉叹了口气,整个人都有些颓丧。
紫叶帮她洗发按揉,轻声问:“娘娘,既然卫美人已经寻到,娘娘应该安心才是。”
“可银坠却还是杳无音讯。”
姜云冉这样回答她。
紫叶的手微微停顿,她低下头,看着姜云冉有些愁苦的眉眼,倒是显得很豁达。
“娘娘,说句娘娘不愿意听的,咱们奴婢都命贱,若是好人家的孩子,谁也不愿意入宫。”
“您看刘晓瑞和万晓吉,都是学武的人才,只可惜他们净身入宫之后,才能有机会被人教授武艺。”
“时也命也。”
紫叶笑了一声,说:“奴婢在宫中伺候一日,就好好当差,效忠娘娘,尽心服侍,他日奴婢若要出宫,也一往无前往前走,绝不后悔。”
别看紫叶平日里温温柔柔,似乎一点脾气也没有,倒是难得豁达的性子。
姜云冉不由睁开眼睛:“你将来想出宫吗?”
紫叶想了想,说:“出不出宫都行。”
她说:“娘娘很好,听雪宫也很舒适,对于奴婢来说,以后即便出宫,有娘娘关照,日子肯定也没有听雪宫好。”
“在听雪宫,奴婢是娘娘跟前得力的大宫女,以后娘娘高升,奴婢就能成为管事姑姑。”
“可是人生这么长,一成不变生活,总觉得无趣,”她笑了一下,眼儿如同月牙,“若不好好走一遭,可是浪费好不容易努力活下来的这条命。”
姜云冉忽然觉乌云散尽。
所有的凝滞,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愤懑,都被紫叶很寻常的几句话打散了。
此时此刻,姜云冉才明白自己为何犹豫不决。
她只是对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愤怒。
当年她救不了母亲,可以说是自己年少,可如今呢?
如今,卫新竹的生命将近,她依旧无力挽救。
她不是圣人,也没那么好的心肠,她今夜奔走,只是想救一救当年那个失去母亲而绝望痛苦的自己。
当年无能为力,可如今却不是了。
卫新竹在踏出望月宫的那一刻,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现在,只需要姜云冉一个肯定答案。
她都能义无反顾,舍弃性命,姜云冉因何还要犹豫呢?
姜云冉长舒口气,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这一次,她不再彷徨。
紫叶见姜云冉眉头舒展,不由轻笑出声:“娘娘,没想到奴婢也有开解你的一天。”
姜云冉睁开眼睛,坚定的星芒重回眼中。
“每人都有优点啊,”姜云冉说,“为了紫叶姑娘以后不枉此生,我可要努力,一路努力上位。”
“到时候,无论紫叶姑娘想做什么,我都能助你一臂之力。”
紫叶愣了一下。
旋即她低下头擦了一下眼睛,有些扭捏:“娘娘你这么好,我就真舍不得离开了。”
夜里躺在床榻上,姜云冉闭上眼睛,已经明白为何阮家要对卫美人下手了。
亦或者,不是阮家,而是阮含珍和廖夫人。
那一日宴请,当时卫新竹也到场,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唯独银坠那日魂不守舍,还摔碎了茶杯。
当时廖夫人让邢姑姑送银坠下去包扎伤口。
姜云冉闭着眼睛,仔细回忆当时银坠的表情。
她的脸上,有隐藏不住的恐惧。
她的魂不守舍一定源自于阮家这几人,发生时间早于那一日宫宴,或许,她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之后就是卫新英出事,险些丧命。
姜云冉呼了口气,思绪已经清明。
廖夫人嘴里说着最在乎阮含珍,可实际上,她更希望儿子阮含栋一举夺魁。
现在,上头有两个姓卫的压着,而景华琰显而易见更看重卫家的两个年轻才俊,如此一来,阮含栋要么再等三载,要么就除掉名次靠前的几人。
只要除去前面的绊脚石,阮含栋就能顺理成章,一步登天。
杀人灭口,这是阮家一贯的手段,不过此刻是在京城,所以事情不能做的太绝。
因此,廖夫人想了个绝妙的主意。
卫新英被马车撞到,本就不是为了要他的性命,不过是让他受伤,引得卫新竹担心。
所以,宫外的事情,卫新竹迅速就得到消息。
但关心则乱,当时卫新竹没有顾虑其他,立即就让银坠出宫看望。
想必,以廖夫人的精明,已经看出卫新竹和银坠感情甚笃。
她使计谋除掉银坠,不仅杀人灭口,还能惊吓卫新竹,让她在风雪日忧思过度,重病不起。
对于卫新竹的病情,她应该也很清楚。
只要卫新竹在春闱前病逝,那么依照大楚律法,卫新雅和卫新竹要为一母血亲的出嫁姐妹,守大功丧,需要九个月。
自然只能错过春闱。
虽然皇帝可以夺情,可也不是人人都能夺情,次数多了,夺情也稀松平常,反而不显得矜贵。
退一步讲,即便皇帝真的因为爱惜人才而夺情,失去了妹妹的两人,真的还能稳定心神,一举夺冠吗?
廖夫人这一套人情世故,玩弄的颇为熟练。
多年来,她都是这样一次次成事,一次次借着别人的浓厚的亲情和善良的底线,达成自己的目的。
这样的人最可恶。
今日宫外行事的是廖夫人,那么宫里对银坠下手的,就是邢姑姑了。
不知道,阮含珍是否知晓此事。
姜云冉把所有的一切都盘算清楚,这才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时而是卫新竹那张苍白的脸,时而是母亲放心不下的眼,光影交错,一切都是那么虚幻。
忽然,梦中的母亲开口。
“阿冉,为我复仇,为我复仇。”
“我死得好痛,好痛。”
血泪顺着母亲的眼睛滑落,在她洁白的丧服上晕染开来。
姜云冉僵立在原地,她低垂着头,看着脚下汩汩血流。
鲜血染湿了她的脚,在裙摆上烧成一片火海。
“报仇,我要报仇。”
姜云冉不停念叨着,忽然心脏一片抽疼,她猛地坐起身来。
一片黑暗。
姜云冉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她觉得头晕目眩。
怎么会做这个梦?
怎么又做这个梦?
姜云冉死死攥着剩下的锦被,她的目光直勾勾盯着漆黑的前方,似乎想要再次回忆起母亲的音容笑貌。
可是不行。
只要一闭上眼睛,就只有那双充满血泪的眼。
姜云冉苦笑着捂住脸,她喉咙一片哽咽,努力把眼底的眼泪咽了回去。
她不能哭。
她要复仇,要让所有死在阮家手里的人瞑目。
姜云冉呼了口气,她慢慢松开手,眼眸猩红,似乎也沾染了血泪。
她在黑暗里告诉自己。
他们都会死的。
会被他们害死的怨鬼,会被还活着的遗孤,会被滔天的仇恨杀死。
次日清晨,姜云冉一早用过早膳,便直接来到了望月宫。
还是昨天的位置,还是那双死气沉沉的眼。
姜云冉告诉她:“我们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