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还有我,一颗心都为了你。【一+二更】

回来的路上,姜云冉一言不发。

青黛到底经历过风浪,没显得太过惊骇,一路陪着她回了听雪宫,才关上房门开口。

“娘娘,当日在灵心宫,除了陛下还有五人。”

姜云冉解开披风,在罗汉床上落座,她沉吟片刻,道:“不,有六人。”

青黛那日是跟她一起过堂的,因此很是清楚。

她道:“当日有太后娘娘、皇贵太妃、贵妃娘娘、德妃娘娘、还有……惠嫔娘娘。”

姜云冉端起茶盏,抿了口茶。

“后来,吴端嫔也跟着王栩诺一起去了灵心宫。”

青黛瞪大眼睛:“吴端嫔一直为王庶人说话,怎么会?”

姜云冉舒了口气。

这宫中的事,谁也说不准。

青黛感觉自己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她低声道:“总不会是德妃娘娘自己,把自己险些毒死。”

说到这里,她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了。”

姜云冉眸色沉沉,道:“此事,陛下应该已经知情,他会下旨幽禁王栩诺,显然也看出了端倪,然王黄门和王绣娘口风太紧,至今无人招供,只能暗中继续查访。”

青黛有些忧虑。

但她却并未显得过分慌张,与她而言,他们娘娘死里逃生,重新入宫,已是常人所不能及。

她自身胆识过人,沉稳聪慧,更重要的是运气超然,遇事总能逢凶化吉。

这一次的案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阴差阳错,最后中毒的居然是徐德妃。

青黛仔细回忆,也想不出当时的情景,她低声问:“娘娘可有怀疑的人选?”

姜云冉摇了摇头。

对于她忽如其来的杀意,是姜云冉想不到,也想不透的。

因为不知杀意从何而来,以至于姜云冉无法正确分析。

但她知晓,方才列出的几人,肯定有一名或者数名嫌疑人。

姜云冉舒了口气,她道:“谁都有可能,我们只要记住这几个名字,谨慎行事,静观其变便好。”

青黛也知此事急不得,便颔首:“是。”

岁月如梭,一晃神,就到了册封大典。

这一日的长信宫热闹非常。

数位娘娘身着大礼服,头戴团花冠,一起前往奉先殿,跪拜在列祖列宗灵位之前。

姜云冉同卫美人一起跪在众人之后,随着唱和声行跪拜之礼。

今日有六位娘娘晋封,因此不光宗令孝亲王亲自主持,孝亲王妃也作为五福礼宾,率领众内命妇一起观礼。

礼部尚书作为正宾,陪同册封。

仪式隆重,场面恢弘,因人数众多,册封礼一直延续一个时辰,至日上中天时方才结束。

徐德妃本就重病,此刻勉强陪伴在侧,待册封礼毕,她已经完全支撑不住了。

多亏梅贤妃和慕容昭仪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徐德妃都要跪坐在地。

“娘娘。”

“德妃娘娘。”

众人乱成一团,一拥而上,都要去搀扶徐德妃。

倒是孝亲王妃果断,直接道:“来人,软轿抬来,请徐德妃上轿。”

等徐德妃被搀扶上软轿,人都已经陷入昏迷了。

梅影姑姑急得眼睛都红了,此时也没办法同众人寒暄,匆匆告退了。

待众人离去,姜云冉同卫美人才慢悠悠走在了最后。

宫巷安静,热闹散尽,只剩一片肃杀。

姜云冉同卫美人对视一眼,卫美人才舒了口气:“未曾想德妃娘娘病得这样重。”

她刚感叹一句,倏然停住了话语。

徐德妃因何生病,宫人都猜测是同姜云冉生了龃龉,而陛下偏袒姜美人,驳了徐德妃的面子,以致徐德妃大病初愈之后又急火攻心,身体彻底垮了。

她养病将近一月,如今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已经形容枯槁。

再无当时的意气风发,高傲跋扈。

即便重见姜云冉,她也无波无澜,平静从姜云冉面前走过。

姜云冉与她行礼,她甚至还说了一句:“免礼。”

奉先殿里里外外都是人,场面异常热闹,谁都不敢触徐德妃的霉头,所有人都维持着得体笑容,不表现出分毫诧异。

不过心里还是想,这徐德妃也是吃一堑长一智,如今倒是没有以前嚣张跋扈了。

徐氏在今夕沉沉浮浮,如今好不容易稳住,徐德妃也再度升为德妃,好似一切都没变。

可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徐府再也成不了忠义伯府了。

徐德妃一直能稳居德妃之位,亦或者徐如晦能一往无前,奋勇杀敌,那么荣华富贵,权利地位,陛下绝不会吝啬。

可百年传承下来的,世袭罔替的爵位,再无可能了。

毕竟,此时大楚已一百载过去,再也不可能有开国之初的荣耀加身。

姜云冉叹了口气,道:“她太在乎徐氏了。”

卫美人顿了顿,她抬眸看向姜云冉,见她面色沉寂,并无其他情绪,才道:“谁不在乎呢?”

“若不在乎,当年我也不会入宫,”卫美人淡淡笑了,“我身体一贯不好,学业不精,于家族并无用处,唯有入宫这一条路,才能让我这破败的身子有点价值。”

她这样自嘲的时候,平日里银坠总会阻拦,但今日银坠一直在出神,似乎都没听见卫美人的话。

姜云冉看了她一眼,才重新看向卫美人。

“卫姐姐,我多听闻你家中之事,令尊令堂必很关心你,绝无轻慢之意。”

之前在听雪宫时,卫新竹还是宝林,那时候她重病闭宫,根本就没有任何宠爱,但卫家人隔三差五就要往宫里送体己,送药材,一旦有机会,就要入宫探望。

与阮家相比,这才是亲人之间该有的表现。

卫美人淡淡笑了一下,她面容有些怀念。

“是,当时父亲母亲都不同意的,是我……是我自己非要入宫。”

“我知妹妹为人中正,绝不会故意陷害,所以才把此事说与你听。”

卫美人道:“我生来便有咳疾,身子骨实在孱弱,年少时父亲母亲耗费大量心力银钱,就为了给我续命。”

“说句不好听的,我这条命,是用银子堆出来的。”

“卫家书香门第,多为研究学问的读书人,根本没有那么丰厚的家底,兄姐弟妹都要读书,一家人都要吃饭,总不能为了我一人日子就不过了。”

“所以当时宫中选秀,我执意入宫,”卫美人说,“你应该知道,重病之人是不能选秀的,但陛下看中父亲和兄姐的才华,也看中卫氏几代人的忠心,特地开恩,宣召我入宫。”

“其实是宫里出钱养着我,给我治病,也算是对家族的恩赏。”

姜云冉终于明白,因何卫美人重病之下还能入宫。

原来是特别开恩。

姜云冉握住她的手,道:“如今一切都好起来了。”

她跟着笑:“你的病有所好转,卫氏也一日比一日兴旺,待明年春闱,令兄令姐金榜题名,卫氏就彻底在玉京站稳脚跟。”

卫美人浅浅笑了。

她沉疴二十载,早就形容枯槁,也就这些时日病体稍安,才养回了些精神。

这样一笑,犹如寒冰绽开,春水流淌。

依旧美丽动人。

“是,”卫美人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妹妹也是如此,你多在乎自己,便就是最好的。”

姜云冉没有亲人,父母俱亡,她孤身在宫中,犹如没有根的浮萍。

“你若得空,就来望月宫,我们一起说话,”卫美人笑着说,“可好?”

姜云冉点点头,笑容灿烂:“好。”

晋封大典第二日,长春宫宴请。

一早,姜云冉就让紫叶过去送贺礼了,待中午时分,她才领着紫叶出了听雪宫。

长春宫位于东六宫,姜云冉需要穿过长鸣巷,约两刻之后,方能到达。

她早早便出门,等到长春宫时,只有韩才人到了。

苏宝林陪坐在长春宫后殿厅堂内,穿了一身水红的新衣,瞧着青葱可爱。

她明明早入宫,现在却被阮惠嫔压了一头,面上却瞧不出任何嫉妒,只有即将宴席的欢喜。

“恭喜姜美人,你晋封之后,妹妹还未曾给你道喜。”

姜云冉同两人寒暄几句,不多时,众人就陆续前来。

姚贵妃和梅贤妃今日都有事,不便前来,徐德妃和周宜妃都称病,自然也无法前来。

最后来的只有慕容昭仪、司徒美人、崔宁嫔、卫美人、苏宝林、韩才人,以及姜云冉。

才人之下的小主,阮含珍都未宴请。

加上阮惠嫔,正好八人,坐一桌刚刚好。

阮惠嫔今日很是高兴,她也是一身崭新的蜀绣大袖衫,头上戴着八宝石榴步摇,面带笑意,活泼又喜庆。

就连一贯不苟言笑的廖夫人此刻都是满面春风,陪着诸位娘娘说话。

待膳食摆好,众人上桌,廖夫人站在一侧,举杯道:“惠嫔娘娘年轻气盛,之前若有得罪,臣妇在此给诸位娘娘赔礼道歉,还请娘娘们勿要往心里去。”

她说着,一杯青梅酿一饮而尽。

众人皆说无事。

廖夫人又端一杯酒,看向姜云冉:“姜美人,之前惠嫔娘娘同你多有龃龉,她自己回来也自省,总觉自己性子太过直率,总怕你误会。”

这话真是好听极了。

姜云冉也端起酒盏,含笑道:“夫人客气了,娘娘也太过小心,都是过去事,如今便不用再介怀。”

无论阮惠嫔此刻是什么心思,脸上都是真诚的笑容。

一杯酒下肚,姜云冉刚放下茶盏,她身边站着的银坠手上一抖,甜白釉茶盏倏然落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碎裂开来。

银坠面色一白,她直接跪下,眼中惶恐。

“奴婢知错。”

————

明堂中一瞬安静下来。

唯有银坠惊慌的喘息声,刺耳又清晰。

她惊慌失措,伸手就要去捡碎裂的茶盏,结果被锋锐的豁口刺伤手指,鲜血直流。

此刻卫美人也回过神来,她满脸担忧,撑着圆桌起身,这就要去搀扶银坠。

然而此时,两道声音一起响起。

阮惠嫔:“素雪。”

廖夫人:“邢姑姑。”

母女两人四目相对,廖夫人眸色沉沉的,口吻不容质疑:“邢姑姑,扶银坠姑娘起身,下去包扎伤口,素雪收拾一下。”

廖夫人一边按住女儿的手,一边吩咐,事情处理得干脆利落。

素雪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阮惠嫔,见她面无表情,便小碎步上前来扶住卫美人:“卫娘娘,邢姑姑能照顾好银坠,您放心便是。”

不等卫美人开口,邢姑姑已经上前,不容置疑地把失神的银坠带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旁人都还没回过神来,事情就结束了。

姜云冉注意到,邢姑姑带走银坠的时候,同廖夫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都是小事,给臣妇一个面子,各位娘娘还请勿要责怪银坠姑娘,”说着,廖夫人拍了一下手,“这是家中存了十几载的竹叶青,此番特地带入宫中,就为请主位娘娘宴席。”

“今日,让我们不醉不归。”

廖夫人到底年长,处理事情干脆利落,三两句就把气氛扭转回来,明堂内重新热闹起来。

姜云冉跟着众人一起端起酒盏,一边握了一下卫美人的手,无声安慰她。

卫美人身体不好,不能吃酒,只跟着勉强吃了一杯茶。

所幸,不过一刻邢姑姑就送银坠回来了。

银坠面色仍然苍白,神情却沉稳许多,她回来福了福,依旧站在卫美人身边侍奉。

见她回来,卫美人也松了口气。

其余宫妃也不会故意为难一个小宫女,因此推杯换盏,只享宴谈天。

就在这时,苏宝林忽然道:“今岁喜事连连,且不提几位姐姐晋位这等大喜事,便就阮姐姐和卫姐姐家中兄弟姐妹金榜题名,都足够让人欢喜艳羡了。”

说起儿子,廖淑妍的神情也松弛些许,眉眼中露出几许微不可查的喜色。

“苏娘娘谬赞了,要说欢喜,应是卫娘娘家中,一门双杰,真是无人能及。”

“就连陛下也是赞誉有加。”

苏宝林也很会说话:“夫人膝下儿女成双,皆是人中龙凤,同卫姐姐一样,都是常人所不能及。”

待及此,司徒美人也忽然开口:“听闻惠嫔娘娘的幺弟今岁刚满十七,可是已经婚配?若无婚配,我娘家的堂妹倒是秀外慧中,不知是否能有这个缘分。”

司徒美人好端端提起婚事,廖夫人脸上笑容不变,却含蓄拒绝了。

“孩子还小,如今一心读书,婚事便不急。”

阮惠嫔不知为何,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却还是道:“是了,先立业后成家,总要有一番作为才订婚约。”

她端起酒盏,向司徒美人敬酒:“多谢妹妹看中,若到了那时妹妹不嫌,再议论婚事也不迟。”

她这一番话可比廖夫人的直接拒绝要柔和许多。

一顿宴席,宾主尽欢。

那竹叶青毕竟是十几载的陈酿,劲头很大,吃到最后都有些上头。

姜云冉佯装醉了,坐在边上打盹。

廖夫人看她一眼,不由关心道:“姜娘娘可是累了?”

姜云冉忙睁开眼睛,一脸困顿:“我不胜酒意,吃多了就容易打瞌睡,夫人见笑了。”

“怎会呢?”廖夫人一脸慈爱,“有句话,臣妇不知当讲不当讲。”

姜云冉微微坐直身体,满脸认真:“夫人请讲。”

廖夫人看其他诸位娘娘还在说话谈天,似乎都没注意这边的闲谈,便道:“我是过来人,膝下育有两个孩儿,早年怀惠嫔娘娘的时候,也是总是困顿。”

她说着,刻意压低声音:“若娘娘总是如此,还是让太医好好诊治,万一同臣妇一样,那就是天大的喜事了。”

这话一出,明堂内就连呼吸声都轻了三分,姜云冉心中觉得好笑。

她注意到其他几人也都竖起耳朵听讲,便也客气道:“夫人多虑了,我只是不胜酒力,平日从不会这样困顿。”

廖夫人却不依不饶。

“娘娘颇得圣宠,满宫皆知,早有皇嗣也在情理之中。”

这是非要让旁人都盯着她。

姜云冉也不怕她,直接便道:“论说盛宠,我自然比不得娘娘们,这样一想,怕是惠嫔娘娘早得喜事,我还得先恭喜夫人。”

阮含珍已经月余未曾侍寝了,她是高升九嫔,家中也是喜事连连,但在景华琰处,到底少了几分恩宠。

如今宫中,只姜云冉能经常得见陛下。

想要喜事,如今是没这个机缘的。

姜云冉的声音不轻不重,却让一边的阮惠嫔听得清清楚楚。

阮惠嫔捏紧手心,一阵急火攻心,自己险些控制不住脾气。

还好素雪在边上按了一下她的肩膀,把一碗杏仁酪放到她手边:“娘娘,吃些杏仁酪。”

阮惠嫔深吸口气,对着姜云冉冷冷一笑,未曾开口反驳。

这边气氛剑拔弩张,另一边也不遑多让。

崔宁嫔盯着司徒美人,眼里的火气藏也藏不住。

“妹妹如今已经身高体壮,可要少些口腹之欲,你这个身形,吃多了怕要丰腴,”崔宁嫔道,“前日我好不容易想起要吃披霞供,提前一日就让御膳房准备起来,结果妹妹倒好,一声不吭就给本宫劫走了。”

劫这个字用得很妙。

崔宁嫔也就在阮惠嫔入宫之前,难得有了几分恩宠,后来阮惠嫔和姜美人接连受宠,她的日子就又恢复到了从前。

即便有了九嫔之位,到底是商户女出身,日子也过得并不痛快,很是尴尬。

相比娘家得力,自己又很得宠的司徒美人,她即便份位更高,宫中那些眼皮子浅的夯货,却也从不会更巴结她。

所以她要的披霞供,就这样随意被司徒美人劫走了。

司徒美人慢条斯理吃着甜醋鱼,那张英气的面容上只有得意的笑。

“姐姐何必计较这些?”

司徒美人懒洋洋地说:“我也不知那是姐姐提前点的,若是知晓,我肯定不能让姐姐空手而归。”

“哎呀,都怪御膳房那些奴才,也不跟飞鸿提一句,真是偷奸耍滑,”司徒美人道,“姐姐放心,我回去就让人教训他们,保住不让姐姐吃亏。”

这鲁莽武夫做派,可把崔宁嫔气了个倒仰。

“你的宫人怎么可能不知?提前点的菜品,上菜的时候都有签子,我看你就是故意欺辱我。”

这话就有些过激了。

尤其这还不是在两人各自宫中,而是在长春宫阮惠嫔的宴席上,若是闹起来,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慕容昭仪微微蹙起眉头:“好了。”

她一边按住一只手,干脆地说:“有什么仇怨,回去自己宫里解决,莫要在宴席上闹事。”

慕容昭仪也是武将出身,她一贯雷厉风行,处事干脆利落,崔宁嫔看了看她微蹙的眉心,到底不敢再说了。

姜云冉遥遥瞧着,见她满脸委屈,心里大抵在想:你们不过是沆瀣一气。

她目光一扫,又看到边上依旧慢条斯理吃菜的司徒美人,从她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悦,只有平静之下的意兴阑珊。

有点意思。

她忽然想起,当时冰窖案事发,无论阮惠嫔还是徐德妃,无论太后娘娘还是皇帝陛下,无人宣召那一案最重要的人物。

也就是司徒美人。

是,当时司徒美人不在场,可这件事完全绕不开她。

她其实才是倒手转冰的关键。

那件事,到底同司徒美人是否有关?

姜云冉不得而知,却在心里又添上了司徒美人的名字。

倏然,司徒美人的目光向她脸上扫来。

她自幼习武,感官敏锐,一下就注意到了姜云冉的好奇目光。

姜云冉不躲不闪,大大方方让她看,甚至还回了一个客气的浅笑。

司徒美人挑眉,也跟着笑了一下。

闹了一个多时辰,这顿“精彩纷呈”的宴席才终于结束了。

廖夫人和阮惠嫔亲自把诸位娘娘送到宫门前,等她们各自上了软轿,离开长巷才回去。

关上宫门,扫清残羹,阮惠嫔一路快步前行,廖夫人紧随其后。

“囡囡,你怎么能应下司徒美人的婚事?栋儿若能春闱高中,那便是大楚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进士,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如何会娶武夫之女?”

听得她第一句便是关心阮含栋,阮惠嫔紧紧攥着手心,一语不发。

廖夫人面色微沉,却还是扬起一抹笑容:“囡囡,你这是怎么了?母亲同你说话呢。”

阮惠嫔的脚步倏然停下。

此刻宫人们都在明堂收拾席面,前殿自无宫人侍奉。

只有邢姑姑跟在廖夫人身后,臊眉耷眼,乖顺稳重。

阮惠嫔冷冷扫了她一眼,才看向廖夫人。

“这里是长春宫,我才是长春宫的主人,”阮惠嫔的声音很冷,“母亲,当着这么多宫妃的面,你如何要替我拿主意?”

波若的药效和素雪的谗言起了作用。

阮惠嫔的心中愤怒交织,已经让她失去理智。

依恋母亲的是她,求母亲入宫的也是她,现在,她看着这个“鸠占鹊巢”的人,又恨不得她从未入宫。

“还有你。”

阮惠嫔冷冷看向邢姑姑。

“你是伺候我的姑姑,最近我可发现,你整日里都围着母亲转。”

“你说,你到底应该听谁的?”

廖夫人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微微有些狰狞的表情,心中微沉。

她上前一步,就要去握住阮惠嫔的手。

“好孩子,自然都是为了你啊,”廖夫人语重心长,“邢姑姑伺候你多年,对你最是忠心,你应该知晓。”

“还有我,一颗心都为了你。”

阮惠嫔倏然笑了一声。

“为了我?”

阮惠嫔想到之前素雪说过的话,忽然意识到,她得到的远不及阮含栋。

锦衣华服、炊金馔玉,不过是身外之物。

她此生都要困在长信宫这一方囹圄中,而阮含栋却能借着她的东风,一路青云直上。

以后,说不定可以青史留名,著书立传。

她或许,只能在《楚史稿》中,留下简单一行字。

如果素雪不说,她怕是永远不知自己从来不是家中最珍贵的那个人。

阮惠嫔的眼泪汹涌而出:“你走吧。”

“我不想再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