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憩之后,姜云冉终于睡足了觉。
待她中午简单用了午膳,下午又午憩片刻,年轻的姜采女又生龙活虎。
露沾草,风落木,岁方秋。
岁至晚秋时节,秋风萧瑟,黄栌和梧桐皆染上火红,被风一吹便零落一地。
踩上去,吱嘎作响。
数日之前,开败丹桂飘零坠落,在枯叶上打滚。
姜云冉便让宫人全部收集,洗净晒干,至今日正得用。
恰逢秋高气爽,便把晒干的桂花收拢起来,拿百花蜜做桂花甜卤。
她跟青黛紫叶正忙着,钱小多就匆忙进来了:“小主,望月宫纽姑姑到了,说是慕容娘娘请小主过宫,一起去看望德妃娘娘。”
姜云冉一边让钱小多去请纽姑姑,一边问莺歌:“徐德妃的病症如何了?”
莺歌凑上前来,在她耳边低声道:“听闻已经大好,只之前亏损太多,这几日一直在调养,王庶人给德妃娘娘解毒,已经幽禁至广寒宫了。”
之前景华琰下旨之后,姜云冉就让青黛赶紧跑一趟,给素雪留了条子,通知她之后交接的地点更换到了更偏僻的摘星殿。
如此一来,便不用担心暴露。
这几日姜云冉一直让莺歌盯着,原以为德妃怎么也要十天半月才能康复,没想到三五日便好转。
如此看来,王庶人医术了得,实乃人才也。
可惜了。
姜云冉点头,表示知道了,莺歌就很灵巧地退了下去。
正巧这时纽姑姑进来了。
她对姜云冉见礼,规规矩矩道:“姜小主,听雪宫只住了您一位主子,同旁的宫室也少了交情,娘娘担忧你落单,特地邀请您一起去看望德妃娘娘。”
倒是慕容婕妤深思熟虑了。
姜云冉显然不同其他宫妃多走动,她自己悠然自得地待在听雪宫,日子美滋滋的,虽然惬意,却也很耽误正事。
就比如给徐德妃探病这种事情,旁人不叫她,她也不知道。
若满宫都去了,只她一个没去,就显得太过不懂规矩了。
姜云冉忙站起身,一脸感激:“还是婕妤娘娘细心,还这样关怀我,实在感谢。”
说着,她忙让宫人准备,又请了纽姑姑吃茶,一刻之后,就披上斗篷跟着纽姑姑一起走了。
徐德妃住西六宫,距离东六宫不远不近,今日正好天气晴好,慕容婕妤便提议一起步行过去。
穿过漫长的宫巷,绕过一个又一个宫门,厚底靴踩在澄浆砖上,发出吱嘎的声响。
岁月都被踩在了脚下。
有了救治卫宝林的交情,又算是邻居,所以慕容婕妤、卫宝林和姜云冉现在关系也还算热络,彼此之间也多有走动。
不知不觉间,生疏和冷漠就被打破了。
尤其是卫宝林,若非姜云冉,她怕是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了。
因此她看到姜云冉,便先笑了一下。
“说起来,德妃娘娘能痊愈,妹妹是立了功的。”
姜云冉道:“不过是向陛下禀报疑点罢了,可领不得功劳,并未做什么大事。”
卫宝林淡笑着摇了摇头,她用帕子捂住嘴,咳嗽了一声,面色依旧苍白。
比之前在听雪宫的时候,卫宝林还要消瘦,整个人瘦成一把骨头。
宫中漫长的岁月,寂寥无言的人生,消磨了她的意志,让她对生少了几分期盼。
她那双眼,只剩下一潭死水。
卫宝林因为疾病缠身,已经撤牌子两载,至今却未有好转。
她自己似乎也一无所求。
慕容婕妤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藏不住的担忧,却什么都没说,只挑了个悦耳的话题。
“听闻令兄令姐今岁要下场秋闱,他们是圣京有名的少年天才,明年你家或许能一门双进士。”
“到时候家里庆祝,可要请我吃一杯酒。”
卫宝林出身圣京卫氏,百多年来一直都是官宦人家,没出过阁臣,也从未见过封疆大吏,却一路平顺,稳当至今。
其父为翰林院学士,正五品官职,曾多次入宫经筵讲官,是为学富五车的学者。
卫宝林上有兄姐,下有弟妹,皆文采出众,敏而好学,广被京中各家赞扬艳羡。
众多儿女中,唯独卫宝林年少体弱,经年养病,从未有过出色名声。
却也唯独她入宫为妃,让卫家也成了皇亲。
虽不受宠,但陛下很给卫翰林面子,也很爱重人才,因此卫宝林入宫没多久就被封为宝林。
卫宝林听到这话,麻木的眼眸也多了几分神采。
“阿兄阿姐的确很是刻苦,但京中人才济济,父亲母亲也不求他们能一飞冲天,只要平稳上榜便好。”
说到这里,卫宝林顿了顿,她咳嗽一声才道:“听闻,阮宝林的阿弟和表兄今岁也都下场了。”
此事姜云冉是知晓的。
不过更细节的,就不好打探了。
阮忠良此人惯会装腔作势,阮含栋的消息一点都未传出,只知他一直在家中读书,几乎不在京中的宴会上露面。
姜云冉记得,他比阮含珍小两岁,今年才刚十七。
十七岁,就已经过了童试,成为了秀才,的确是很优秀了。
但阮含栋的童试排名只在中游,并不算太过惊才绝艳,因此并未引起旁人的揣度。
倒是卫宝林的长姐卫新雅,考中玉京童试第一名,是为案首。
长兄卫新英考中第二名。
因此,卫氏狠狠出头露脸,被旁人一顿赞许。
今年的秋闱经过钦天监的推算,考试时间比往年晚了一个半月,要到十月初才能开考。
就在这几日了。
慕容婕妤便道:“同场竞技,不看身份,端看实力才学,你放心便是。”
卫宝林苍白着脸浅笑。
她仰头看了看天,虽只窄窄一条,可苍穹却亘古不变。
那么高,那么远,永远触不可及。
“不求阿兄阿姐位极人臣,只求这一路平顺。”
慕容婕妤也听明白了,她叹了口气。
姜云冉适时开口:“令兄令姐确实风头正胜,为安全起见,卫姐姐还是叮嘱一下家人,多多注意才好。”
若今岁卫新雅和卫新英也能拔得头筹,那明年春闱他们就是最被关注的焦点,怕是地下钱庄也忍不住会押宝,想要借机赚的盆满钵满。
利益、权柄、未来,牵动了所有人的心弦,即便科举考试全部封卷阅卷,可人生在世,柴米油盐,能下手的地方不知凡几。
尤其当今这位陛下最是爱重年轻人才,待两位卫秀才两榜登科,那卫氏便彻底翻身,再加上宫中这位卫宝林,谁还敢小瞧卫氏?
卫宝林见两人关心,心中越发温暖。
她道:“多谢,我省得,父亲母亲也知晓,近来几乎不参与宴请走动,兄姐也闭门读书。”
几人说着话,便到了灵心宫。
同上次来时不同,灵心宫显得热闹许多,整个宫殿仿佛重新活了过来,重新落下了人气。
为了冲淡徐德妃病重时的暗晦,即便在早冬时节,灵心宫前殿也更换了红罩宫灯,庭院中的花坛也栽种了好几棵硕果累累的金桔。
刚一进入,喜庆便扑面而来。
宫女们都戴上了粉色的绒花,满面笑容,多了几分俏丽。
今日显然不止来了一位娘娘,瞧着整个灵心宫都在忙碌,显得热闹极了。
梅影姑姑刚送进去一位娘娘,这边厢刚绕过影壁,仰头就瞧见了慕容婕妤一行人。
她忙上了前来,客气道:“多谢慕容娘娘、卫宝林娘娘、姜小主跑这一趟,德妃娘娘一早就在正殿等着了。”
慕容婕妤同她寒暄一句,关心了徐德妃一句,几人就要往正殿行去。
就在这时,一道唱诵声响起。
“宜妃娘娘驾到。”
所有人的脚步都停住了。
梅影姑姑面上闪过一抹惊讶,却还是抱歉地看了一眼慕容婕妤,快步来到宫门前。
姜云冉等人也没办法直接离开,只能在宫门处等待。
很快,众人就瞧见了宜妃的仪仗。
她穿一身素净的月白色袄裙,外面配了一件兔毛滚毛领的并蒂莲金银绣褙子,神情淡漠,整个人看起来清风朗月,犹如君子兰那般清新。
称病了许久的宜妃娘娘,数日未曾出现在锦绣宫之外了。
今日她忽然出宫,至灵心宫看望徐德妃,所有人都很惊讶。
落轿之后,周宜妃扶着百灵姑姑的手下了轿子,等她站稳,便抬眸看向梅影姑姑。
“德妃姐姐可好些了?”
她淡淡问了一句,语气里没有丝毫的关怀。
梅影却不敢怠慢,忙上前道:“见过宜妃娘娘,德妃娘娘已经好转,谢娘娘亲至灵心宫,娘娘快请里面坐。”
梅影顿了顿,还是道:“若是娘娘知晓您过来,一定会很高兴的。”
“呵呵。”
周宜妃冷笑一声:“她会高兴?”
“谁信啊。”
梅影一点都不尴尬,她很自然接话:“肯定是高兴的。”
周宜妃就懒得理她了。
她瞧着的确比之前要瘦了一些,气色却不错,至少眉宇间的郁气一扫而空,人也瞧着精神许多。
就是那嘴依旧跟快刀子似的,让人无法招架。
周宜妃走了两步,才瞧见慕容婕妤等人站在回廊处等她。
见礼之后,周宜妃眼神一扫,先说慕容婕妤。
“你也是,”周宜妃道,“趁着她们家这大好机会,还不努力上位,整日里窝在望月宫有什么意思?”
“还有你。”
周宜妃话音刚落,就看到卫宝林捂着嘴咳嗽起来,不由觉得有些晦气。
“你说你自己都病成这样,还来看望她做什么?回头她再病了,还要赖你呢,可真笨!”
卫宝林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臣妾就给德妃娘娘见了礼,就立即离开,不会过病气的。”
周宜妃也不理她,说完就过。
直到她目光落在姜云冉的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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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一挑,满眼都是凌厉:“你就更厉害了。”
周宜妃闲庭信步,一步步往姜云冉面前逼近。
“趁着本宫生病,居然敢同陛下上禀冰窖之事,”周宜妃语气沉沉的,带着不容小觑的威慑,“你这是真的为她徐如烟的身体着想,还是为了搞垮周氏,把本宫拉下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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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晴朗,落在周宜妃精致的秀丽面容上,把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照耀得秋水琳琅。
她样貌出众,尤其那双桃花眼,若是含笑着看人的时候,真是妩媚入骨。
只她总是满眼戾气,又自带愁苦病容,把那一张漂亮的芙蓉面生生破坏,最后只留给人刻薄的模样。
周宜妃表情十分严肃,眼眸中有着不容忽视的审视,同平日里放纵嚣张的模样迥然不同。
此刻的周宜妃殊为凌厉,她步步前行,无人敢上前阻拦。
就连卫宝林都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但姜云冉却没有动。
她安静站在原地,平静回望周宜妃,目光干净而清澈。
她没有犹豫、没有胆怯,更没有任何的心慌。
“回禀宜妃娘娘,妾不过按照宫规行事,”姜云冉认真回答,“并非故意针对谁,也并未心怀不轨,故意要让宜妃娘娘难堪。”
姜云冉解释道。
但显然,周宜妃是从来不听旁人解释的。
她冷哼一声,又往前走了一步,几乎要同姜云冉面对面。
姜云冉此刻忽然注意到,周宜妃头上的发髻颜色有些深黑,显然用的是假发髻。
她落发的病症依旧没有痊愈。
“你说的好听,其实心底里,还不是想要让陛下爱重,借机上位?”
她伸出手,忽然抚摸上了姜云冉纤细的下巴。
周宜妃的手指冰冷,让姜云冉微微蹙起眉头。
“现在才知道害怕吗?”
轻笑声骤然响起,周宜妃忽然收拢手指,指甲直奔姜云冉的脸颊而去。
这场面实在太过惊人,慕容婕妤刚一回神,就要上前阻拦。
“宜妃娘娘!”
然而另一道虚弱却熟悉的嗓音响起:“宜妃,你要在灵心宫撒野不成?”
周宜妃的手微微顿住。
她眸色一闪,一抹冷光从眼眸中宣泄而出,让姜云冉看了个正着。
“徐如烟。”
周宜妃一字一顿,她松开了手,慢慢转过身,遥遥看向站在正殿中的徐德妃。
此刻姜云冉等人也往灵心殿看去,之间徐德妃被身边的大宫女桂香搀扶着,艰难站在殿中,遥遥向这边望来。
光阴恰好避开了她苍白的病容,只虚虚落在她衣襟上的水仙花上,让人看不真切她的表情。
徐德妃已出现,便夺去了周宜妃全部心神,姜云冉便再不重要。
周宜妃一甩手,百灵姑姑便上前,扶着她直往灵心殿走去。
一步一步,仿佛踩在所有人心尖上。
“德妃娘娘,您还活着呢?”
周宜妃冷笑着说,丝毫不留情面:“也是,你自然要活着,母族败落,全族下狱怕什么?父亲渎职狂悖,耽误战机,又怕什么?”
“你徐如烟,不还是高高在上的德妃娘娘吗?陛下这般珍重,费心为你医治,谁也不能越过你去。”
她这几句话,就是故意为了刺激徐德妃的。
因冰窖一事牵扯小周管事贪墨,冰窖黄门协同王庶人谋害宫妃,又因司务局督管不力,官官相护,因而周氏已经被皇帝申饬,命司务局司正周同川,也就是周宜妃的父亲闭门自省一月,若有其他罪过,望其主动上折请罪。
这其实是景华琰给周氏的最后一个机会。
然周宜妃从小到大一路顺遂,后来入宫为妃,又第一个诞育皇子,对于她来说,周氏的落难几乎是此生最大的劫数。
她心里怎能不怨恨呢?
姜云冉冷眼旁观,已经知道了周氏的做法,也知晓如今徐德妃和周宜妃已经成了无法化解的仇敌。
两族相争,只能你死我活,没有化解的可能。
今日周宜妃亲自前来,绝不是为了看望徐德妃,她大抵是过来警告徐德妃,让她不要再招惹自己。
周氏危难之际,决不能有人再落井下石。
若是以往,徐德妃定会大声驳斥,可如今她刚大病初愈,气息不稳,说话都十分费力,更别提同周宜妃争执了。
她努力喘着气,最后也只开口。
“赵氏……贪墨粮草,罪不可赦,陛下业已定罪,我无可辩驳,”徐德妃身形微顿,“我父,为国尽忠二十载,忠心可鉴,日月可表,不容他人玷污。”
此时此刻,徐德妃无比清醒。
朝廷尚未申饬忠义伯,所有的检举皆留中不发,就连忠义伯自己的请罪折子,景华琰也没有立即批复。
这似乎给了忠义伯府一线生机。
也给了德妃病中挣扎求生的勇气。
否则,她不可能好得这样快,把濒死的自己彻底拉回新生。
周宜妃此时已经行至灵心殿前。
两人隔着大开的门槛,就那样冰冷注视着彼此。
而姜云冉等人此刻也来到了门前。
角度转变,光阴流转,姜云冉看清了徐德妃的面容。
她苍白,消瘦,眼睛赤红,看起来比久病的卫宝林还要病弱。
但她看着周宜妃的眼眸,却淬满了阴毒。
“周馨莲,你以为周家会有什么好下场?”
徐德妃大笑一声,旋即便气喘吁吁。
桂香满脸忧色,感受到徐德妃的摇摇欲坠,就要搀扶她回去落座。
徐德妃却强硬着不肯走。
她高傲地仰着下巴,冷冷看着周宜妃,语气冰冷:“周馨莲,哪怕我死了,我也要让周家为我陪葬,你以为你生了大皇子,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周家做了错事,就不用受到惩罚吗?”
灵心殿一片死寂。
早先来的梅昭仪和崔宁嫔面色难看至极,两人都没有开口。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两位娘娘就当堂打起来。
周宜妃还好一些,瞧着比之前康健许多,徐德妃怕不是打不了两下就要倒地不起。
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你别提宣儿,怎么,你想要谋害皇嗣吗?”
梅昭仪面色骤变,忙站起身,就要上前阻拦周宜妃。
“馨莲,你胡说什么。”
徐德妃不给她挽救的机会,她直截了当道:“我谋害皇嗣?哈哈哈周馨莲,你可真蠢啊。”
“你那病歪歪的孩儿,还用我谋害吗?他能活到周岁吗?”
就在这时,一道清晰的女声响起。
“你们都疯了吗?”
姜云冉循声看去,便见姚贵妃刚下了软轿,正快步而入,她面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位姚贵妃,姜云冉经过种种事端,倒是对她改观许多。
姚贵妃脚步稳健,直奔灵心殿而来,面容严肃,威仪尽显。
“你们太放肆了!”
“桂香,扶你们娘娘坐下,”姚贵妃直接吩咐,“梅影,还不快请各位娘娘小主落座?”
她话音落下,灵心殿中众人皆停驻不前,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愤却也被打破。
见无人敢动,姚贵妃的脸色也沉寂下来。
“怎么,本宫这个贵妃,也使唤不动宫人了?”
桂香犹豫片刻,还是小声规劝徐德妃:“娘娘,先坐下吧,身体要紧啊。”
徐德妃目光转落在姚贵妃身上,见她没有任何偏颇,这才回到了主位落座。
另一边,梅影白着脸上前,一个一个恭敬请娘娘们落座。
最后只有周宜妃还站在殿外,一动不动。
姚贵妃直接来到周宜妃身侧,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宜妃,大家同居后宫,皆是姐妹,何必这样相互攻讦?”
周宜妃不说话。
姚贵妃叹了口气,她道:“我听闻明宣近来身子大好,这是喜事,你应该高兴。”
听到她提儿子,周宜妃才偏过头,缓缓看向她。
“贵妃娘娘,周氏是被人陷害的,我们是无辜的。”
周宜妃忽然就委屈上了。
“周氏满门忠心耿耿,为国尽忠,不可能故意谋害宫妃,结党营私,欺压宫人。”
这话,只有周宜妃自己敢说。
姚贵妃不知如何回答,只能缓和语气,道:“陛下也未曾裁夺,只让周氏自省,闭门思过一月,你莫要着急。”
“陛下英明神武,不会任由冤假错案。”
“再说,你如今膝下有明宣,为了明宣,陛下也不会让周氏陷入危难。”
这话是姚贵妃当着所有人的面说的,她近来身体大好,重新掌管六宫事,她说的话是有可信度的。
周宜妃面容缓和,她一瞬不瞬看着姚贵妃,最终露出一个难看的笑。
“如此就好了。”
她说着,重新抬起头,看向坐在主位上的徐德妃。
“徐如烟,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意图谋害周氏,也不要碰我儿子一根手指,否则,”周宜妃声音尖锐,“否则,我要你一起陪葬。”
说罢,周宜妃头也不回走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姚贵妃这才叹了口气。
“这人,还是这般乖戾。”
梅昭仪忙上前,道:“贵妃姐姐,还得是您,才能劝得动她,方才我都不知要如何办了。”
徐德妃刚才同周宜妃争执了几句,这会儿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了,桂香一直用清风油给她按揉额头,让她能快速恢复。
周宜妃最后那句话,她没有听清,却听到了最后陪葬两个字。
等姚贵妃来到身边落座,她才冷哼一声:“她要给谁陪葬?年纪轻轻,就奔着死了?”
姚贵妃难得蹙了蹙眉头。
最近宫中事情太多,先是徐德妃重病,后来冰窖案事发,周氏、徐氏在前朝皆有龃龉,三局宫事还都要由她一人打理,她自己也心力交瘁。今日本来是过来看望徐德妃,若是徐德妃好转,自己就能多个帮手。
结果,就遇到了这一场争执。
她叹了口气,声音疲惫:“你还不知道她的脾气?她一贯是得理不饶人的,近来周氏又被申饬,她如何能高兴?”
徐德妃却冷笑一声。
“贵妃姐姐,你就是太好心了,她周氏究竟做过什么,宫里谁人不知?这么多年,他们家贪墨了多少银子,她从小绫罗绸缎,锦衣玉食,难道就靠一个正六品的官职?”
“她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如今我都被他家拖累成这般,冰窖若没有这样的差错,我也不至于险些撒手人寰,我不同她发难已经是良善了。”
“没想到,她竟还有脸来诅咒我。”
这说的也在理。
事情虽是王庶人所做,但归根结底,还是冰窖管理不当,毕竟冰窖是一连送了十数日的有毒冰块来灵心宫,若是一早发现王黄门的异状,也不会如此了。
姚贵妃看着她的病容,安静片刻,才道:“德妃,你要为自己着想,养好身体为上,其他的,都是后话了。”
“姐姐的意思是……”
徐德妃看着这一屋子“姐妹”,面容苍白,那双眼也被迷雾遮挡,看不真切。
“家族、父母,便一概不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