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着贬为庶人,幽闭广寒宫,终生不得出。【一+二更】

“姜云冉,你!”

反正都是死了,此刻王红杏也丢下了求饶的可怜,满脸狰狞怨怼。

“你这个贱人!”她嘶吼着,“凭什么你享受荣华富贵?而我还要在织造局日夜侍奉。”

“你踩着其他人得到的荣华富贵,早晚要用自己的命来偿还,我就算死了也不瞑目,我要看着你落败那一日。”

梁三泰有些厌烦。

他一挥手,黄门就上前捂住了王红杏的嘴。

她被丢在地上,只能悲惨地蠕动,好像濒死的虫豸。

姜云冉轻声开口:“你在宫中侍奉三年,不会想不透王采女让你做荷包是存了真心还是歹念,可你还是做了。”

姜云冉叹了口气,眸中有些悲悯。

阳光洒落下来,点亮了她精致的眉眼。

姜云冉的眼睛生得极好,眼尾弧度上挑,看着人的时候,有一种未说显笑的轻松。

她垂下眼眸,满脸悲悯时,又仿佛悲天悯人的仙人,庄严又肃穆。

“你存了害人之心,就不要拿腔作势,逼着受害之人谅解你*的卑劣,”姜云冉道,“你自己不觉得可悲吗?”

王红杏停止了挣扎。

她躺在冰冷的地砖上,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梁三泰起身对姜云冉见礼,然后才看向王黄门。

他还没说话,王黄门就满脸是泪,不停磕头。

“公公,公公,小的知错了,就是贪心。”

梁三泰得了景华琰的口谕,自然便开始询问:“你自己说吧,如实交代,还能有个体面死法。”

王黄门慢慢起身,哽咽地道:“小的……小的……”

然而,一切都是那么凑巧。

王黄门一句话还没能说利落,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悲怆的哭声。

“陛下,妾是冤枉的!”

姜云冉余光扫过,就见一道娇小身影快步踏入殿中,她身形一晃,直接在蒲团上跪下。

在她身后,略有些丰腴的女子满脸焦急,也跟着向前疾步而来。

她身后的汤姑姑满脸焦急,紧张跟在她身后,压低声音劝:“娘娘,您小心些。”

不光王采女到场,甚至就连吴端嫔也跟着一起踏足灵心宫。

两人一出场,瞬间就夺去了所有人的视线。

景华琰眉心微蹙,声音倒还算温和,他道:“端嫔,小心你的身体,莫要焦急。”

吴端嫔四月初有孕,至今已足六月。

她早先身形消瘦,是典型的江南美人,然则数月未见,此刻姜云冉才发现她整个人都如同鼓胀的花苞,显得丰腴又富态。

她已经显怀,姜云冉的目光不自觉落在她隆起的腹部上,心里算着日子。

这几个月,她心宽体胖,只在永福宫安静养胎,倒是养得面色红润,比之以前消瘦窈窕时,少了许多苦相。

整个人犹如莹润的珍珠,光芒绽放。

人瞧着也明朗许多。

“陛下,”吴端嫔虽没有哭泣,却依旧眼底泛红,她沉声道,“王采女自入宫起便同臣妾同居一宫,四年情分非比寻常,她是什么样的人,臣妾最是清楚,她绝不可能,也不敢做这大逆不道的事。”

吴端嫔扶着肚子,慢慢起身,恭敬给主位上的贵人们行礼。

“还请陛下和太后娘娘明鉴。”

她这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实在动人。

尤其她如今有孕在身,却为了一个采女这样奔波,两人情分不似作伪,也的确犹如她自己所言,确实是感情甚笃的。

见她这样恳切,景华琰的面容都少了几分肃穆,声音也比往常要温和。

“案子查到这里,的确牵连到了王采女身上,端嫔,你莫要惊慌,朕绝不会冤枉无辜。”

吴端嫔微微松了口气。

她重新坐下,扭头去看王采女。

王采女还跪在地上,无声哭泣。

梁三泰可能没想到吴端嫔一起前来,便退回到景华琰身边,低声请示。

景华琰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顷刻间,整个明间便安静下来。

他不用开口,梁三泰便知晓如何行事。

梁三泰重新回到王黄门面前,蹲下身来,定定看向他。

“你可认识王采女?”

王黄门眼神躲闪,沉默点头。

梁三泰又看向王采女:“王采女,你可认识这奴才?”

王采女神情依旧有些恍惚,她下意识看向王黄门,点了一下头。

随即,王采女使劲摇头。

“我……妾……”

王采女紧紧攥了一下手心,轻轻抹干净脸上的泪痕。

她深吸口气,慢慢冷静了下来。

“回禀陛下,妾的确认识这名黄门,他曾替冰窖给永福宫送冰,永福宫用冰之事是由妾打理的,因此同他相识。”

“他好像是妾的同乡,都是尧城人。”

她头脑异常清明,知道此刻隐瞒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唯有坦白才有一线生机。

梁三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然后又去询问王黄门:“你从头说起,究竟是如何谋害的德妃娘娘?”

听到这话,王采女不由抖了一下。

但她并没有急忙跳出来阻止王黄门,而是颤抖地跪在地上,努力去听王黄门所说的每一个字。

王黄门早就吓破了胆子。

他眼睛赤红,面色苍白,犹如地狱来的恶鬼,面目可憎。

“小的……小的无亲无故,无依无靠,入宫之后也经常受人责难,后来好不容易去了冰窖,日子这才好过起来,今岁小的得了小周管事的赏识,被安排给东六宫送冰,永福宫吴端嫔娘娘的冰就由小的来送。”

“一来二去,就同王小主熟悉起来。”

“约莫八月末的时候,王采女忽然给了小的一大笔银钱,想让小的替她办一件事。”

王采女这会儿终于忍不住,道:“你胡说!”

王黄门往边上躲了躲,不敢去看王采女,他痛哭流涕:“小主,您给的赏银都是莲子银,因着端嫔娘娘有孕,特地用了这种赏银,图一个好兆头,这宫里都知道。”

“小主给小的一共二十两莲子银,小的一直没舍得用,一个子不少,都藏在小的枕头底下。”

莲子银个头比花生银要大一些,一个一两,二十两足有二十个,这是很大一笔银钱了。

梁三泰眼神一飘,就有一名黄门往门前凑近,准备跑一趟冰窖倒座房取脏物。

“我没给过你,”王采女惊慌地看向景华琰,“陛下,妾真的是清白的,是这狗奴才栽赃陷害,要置我于死地。”

她这话刺激了王黄门,王黄门也直了直身体,失去了理智。

“陛下,小的以性命发誓,决计不敢隐瞒!”

王采女几乎目眦欲裂,她头发散乱,眼底赤红,似乎随时都要扑上去,掐死恶意栽赃的小黄门。

“你!”

就在这时,仁慧太后叹了口气。

明堂陡然一静。

“哀家记得,当年你跟吴端嫔和刘惠嫔一起住在长春宫,惠嫔性子柔和,待你们极好,只后来疾病缠身,撒手人寰。”

“如今,吴端嫔好不容易有了喜事,升为九嫔,用不了多久就要诞下皇嗣,你们一起搬去了永福宫,日子好过许多。”

“王采女,你怎么就想不开呢?”

仁慧太后这话推心置腹,让王采女一下子就呆住了。

皇贵太妃也开口:“王采女,你说是实话实说,看在你侍奉过陛下的份上,宫里不会不给你体面。”

这倒是实情。

除非宫妃参与谋逆,看在其内命妇的身份,为了皇室脸面,一般不会被判死罪。

只是往后余生,日子就难过了。

可以说是生不如死。

王采女愣愣的,她跪在那,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离,成了没有感情的木偶。

这时,那王黄门倒是忽然跳了出来。

他忽然意识到,若是王采女先开口,他只会死的更惨。

“陛下,太后,小的都招,都招!”

他瞪着眼睛:“若无人指使,小的如何敢谋害徐德妃娘娘,小的不要命了吗?王采女家中是医药世家,家中开有尧城闻名的福林堂,八月十五时,她娘家人入宫,给她带的有各种药材,这个东平门肯定有记档。”

王黄门直截了当掀了王采女的底。

“其中就有用来谋害德妃娘娘的秋风煞。”

这名字听起来就吓人。

王采女难以置信,她道:“你如何得知?”

这五个字说出口,她自己面色刷得一白到底。

整个灵心宫明堂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堂下两人身上,不用去看,也知道众人都是什么样的心思。

果然是你。

王采女眼泪再度滑落:“陛下,太后娘娘,近来永福宫闹狸奴,我忧心狸奴伤害端嫔娘娘,会惊扰小皇嗣,才让娘家人送了一点秋风煞入宫,只有一钱重,分量极少。这种药,在坊间多用来药杀牲畜,从来不是针对人的啊。”

姜云冉看着王采女满眼血丝,总觉得她此刻的表现最突出的是委屈二字。

她没有被人戳中恶行的心虚。

要么就是演技太好,要么……

姜云冉垂下眼眸,把王黄门的话反复在脑海里思量。

这个案子,比她以为的要复杂得多。

“王小主,你可不是这么跟小的说的!”

王黄门急了:“你跟小的说,因为救了德妃娘娘,你身体受了寒……”

“闭嘴。”

王采女忽然停止了流泪。

她说:“闭嘴。”

王黄门却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言辞急切:“本来那段时候你得了陛下恩宠,受寒之后便只能撤了牌子,之后痊愈,德妃娘娘又推举了韩选侍,陛下便再也不记得您了。”

“小主,您说过,因为德妃娘娘,你再无恩宠,从此你就记恨上她了,她给你的那些赏赐,都是她不要的垃圾,都是她的小恩小惠,你觉得那是在羞辱你。”

“所以你记恨她,怨怼她,今年又看到同住一宫的端嫔娘娘有孕,由此否极泰来,你心里越发不忿。”

“所以,你想了这样一个瞒天过海的计谋。”

王采女此刻才回过神来,她仓惶地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没有……”

此刻,碧纱橱之后,徐德妃的嗓音嘶哑响起。

“你为何不跟我说?你救过我,我不会弃你于不顾,若你真的觉得委屈,你应该跟我讲。”

徐德妃叹了口气:“韩选侍的事,是阴差阳错,我不是有意为之。”

王采女看着所有人冰冷的目光,感受到膝盖上刺痛,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惨笑着委顿在地。

“我去求你?高贵的德妃娘娘,你去看看满宫上下,谁敢求你?谁敢惹你?”

“我若无宠,还能苟延残喘,若我去求你施舍,怕是连命都没了。”

王采女声音嘶哑,同久病呕血的徐德妃如出一辙。

仿佛她喉咙深处,也满是鲜血。

她用衣袖擦干净脸上的泪水,把鬓边的碎发抚平,一点点塞回耳后。

此刻的王采女,依旧还是那个乖巧羞涩的江南美人。

她的目光在众人面上扫过,最后在吴端嫔身上停留了一瞬。

喘息之间,她倏然开口:“德妃娘娘所中的并非秋风煞,若是秋风煞,娘娘不可能活到今日。”

她说:“她所中之毒,应该是秋风缠,它还有一个名字,名为血玲珑。”

————

姜云冉心中叹息。

她明白,徐德妃毒害案,最后的真凶只能是王采女了。

她目光闪烁,抬眸向前看去,就见景华琰漆黑的眼眸望过来。

在她脸上盘桓。

四目相对,景华琰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姜云冉抿了一下嘴唇,目光挪开,重新落在王采女的身上。

王采女整个人都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所有的癫狂怯弱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豁出一切的平静。

她正要继续说下去,就听到吴端嫔哑着嗓子说:“栩诺,不是你做的,不要认。”

姜云冉看向她,就见吴端嫔目光定定落在王采女身上,泪水早就顺着脸颊滑落。

“不要认,不要屈服,我们不是说好的?”

她这样告诉王采女。

但王采女没有回望她的眼眸。

她那双丹凤眼只是平静看向景华琰,似乎在祈求这个冷漠帝王的垂怜。

明间安静一瞬,景华琰淡淡开口:“你若是能拿出医治德妃的解药,朕留你一命,也不会牵连你的家人。”

一向嚣张跋扈的徐德妃,此刻也没有言语,默认了景华琰的定夺。

王采女忽然笑了一下。

她低下头,擦了一下眼底奔涌而出的眼泪,这才开口:“德妃娘娘一开始忽然吐血,我就察觉不对了。”

果然,王采女出身医药世家,她怎么可能不懂医术?

“德妃娘娘虽然有寒症与敏症,然多年以来太医院细心调养,虽不说痊愈,却已经与常人无异,不会让德妃娘娘身体孱弱、无力,只能与汤药为伍。”

“另外……”

“德妃娘娘性格虽然耿直了一些,却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不会因为这点细枝末节的小事而急火攻心,甚至吐血垂危。”

到了此刻,王采女又开始说起德妃的好话来。

王采女说:“德妃娘娘会突然吐血,我当时心中总觉不对,便偷偷寻了太医院的药童,寻来了德妃娘娘的脉案和药方。”

景华琰忽然开口:“这名药童姓什么?”

王采女愣了一下。

“好像是……姓郭。”

阮含珍瞪大了眼睛。

景华琰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停留,他道:“继续说。”

王采女深吸口气,慢慢开口。

“根据脉案和药方,我断定德妃娘娘中了毒,这种毒十分霸道,让娘娘肺腑淤堵,身体虚弱至极,只要情绪稍有波动,就会气虚骨痛,吐血不止,便是服用麻沸散也无用。”

“天长日久,病人消瘦疲惫,无法进食,用不过三月,人就会耗尽精气,体弱而亡。”

距离徐德妃吐血重病,已经过去一月了。

景华琰看向姚贵妃,姚贵妃难得有些诧异:“王采女所言,同两位院正所言一致,当时德妃刚刚吐血昏迷,白院正和麦院正便一起给了结论。”

说到这里,情况一目了然。

这位王采女的确精通医术,光凭药方和脉案就断定了徐德妃的病情。

姜云冉忽然回忆起了什么,她眼睛眯了眯,没有说话。

王采女神情很平静,此刻却又有一些怅然。

“我年少学医,数十年风霜雪雨,从不曾懒惰,然则天资不足,等到了二八年华,依旧无法企及先祖荣光。”

“家族之中,兄长阿姐都比我有天分,他们理所应当地成了少年名医,不管在尧城,甚至整个榕江道都闻名遐迩,只有我,无人得知,平平无奇。”

“我心灰意冷,恰逢宫中选秀,我便上禀父母,入宫参选。”

“因治病救人上并无天份,入宫之后,我仔细钻研的是药理。”

“懋勤殿藏书颇丰,经史子集,农垦医术皆有涉猎,这几载年华,我都沉浸在药典中,这其中就有毒药医典。”

难怪,太医院都没能查出徐德妃所中的毒药,但王采女却自己分析出来了。

“当时我翻看了德妃娘娘近一月的脉案,依次推断除了娘娘中的毒,就是秋风缠,或者说,是由秋风缠转化的血玲珑。”

说到这里,明堂一片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王采女身上,她此生从未收到过这么多的注视,这样热切的眼神,难得的,她竟然生出些许自己医术卓绝的错觉来。

说到医术上的事情,王采女异常冷静,表现出了极强的医者素养。

此刻的她,就是一名医者。

“看来,我的医术比太医院的院正们都要厉害,时至今日,他们都不知德妃娘娘所中何毒。”

她忽然停止了诉说,让专心听讲的梅影姑姑有些焦急,要知道这几日德妃已经非常虚弱,此刻都是强撑着在碧纱橱后听讲。

这一个月,她痛苦地煎熬着,简直生不如死。

“你快说,如何给德妃娘娘解毒?”

关心则乱。

梅影顾不上许多,上前一步就开始催促。

倒是仁慧太后心慈,没有怪罪她的鲁莽,只安慰道:“让王采女慢慢说吧,不差这一时片刻。”

王采女仰起头,看向仁慧太后那双慈爱的眼眸,淡淡笑了一下。

“秋风缠其实并不算名贵,也并不少见,只是一种平平无奇的复方,宫中也并不难寻,唯一有两种相冲药理,相冲之后会转化为毒药,皆命名为血玲珑。”

“其一是同三种药相冲,分别为黄芪、白术、防风。”

“这三种药都是敏症必备之药,自从生辰那日敏症发作,德妃娘娘就日日都要服用包含着三种药物的汤药,而每一味药要精准把控药量,同秋风缠一起连续使用一月,至立秋日过,就会彻底发作。”

“病人会骨痛难忍,绵延一整个秋日,直到暮秋时节,彻底撒手人寰。”

说到这里,王采女喘了口气。

景华琰忽然开口:“麦院正,她说的可对?”

碧纱橱后,一直守着徐德妃的麦院正开口:“回禀陛下,臣的确知晓秋风缠这种药,但药典记载,只知其能治疗秋燥,日常并不多用,并不知同黄芪、白术和防风的药相冲,会转化成剧毒。”

说到这里,麦院正顿了顿,忽然茅塞顿开。

“你把所有药典孤本都看过?也读过《复方病考》?但那一本是孤本,残缺不全,你如何读下来的?”

王采女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因为岁月漫长,所以我一点一点拼凑出了复方病考的部分内容。”

“这宫里的日子太难熬了,夜里总是很漫长,我睡不着觉,就一页页翻看那残缺的孤本。”

这话说的,皇贵太妃都叹了口气。

都是宫妃,谁会不动容呢?

王采女神情却很平静,她没有任何委屈,只是在平静阐述之前的岁月过往。

“根据《复方病考》记载,秋风缠的另一种相冲之药的夏枯草。”

夏枯草?

姜云冉轻轻攥了攥手心,此刻茅塞顿开。

她都知晓,夏枯草是用来医治暑热的。

在桂南道等地,百姓经常用夏枯草炖煮凉茶,以用来对抗暑热和疫病。

麦院正惊愕地道:“德妃娘娘也服用过夏枯草复方。”

“如此说来,难怪德妃娘娘会吐血骨痛不止,秋风缠与黄芪等相冲,会骨痛虚弱,无法进食。同夏枯草相冲,则会吐血不止,卧床不起,这就对上了。”

也就是说,德妃运气太差了,她所有相冲的药都曾服用过,导致秋风缠这种平平无奇的复方在她身上双倍发作,让她迅速重病。

王采女笑了一声,说:“麦院正不愧为太医院正,当真厉害,光凭我三言两语,便推测出血玲珑药效。”

“我确实技不如人。”

“娘娘运气不好,”王采女又叹了口气,“因为两种相冲,导致病症在娘娘身上叠加,本来都是三月的药效,现在缩短到了两月,这还是太医院拼尽全力医治的结果之下。”

“若是寻常人,怕一月就会病逝。”

所以,即便现在徐德妃还有一口气,也是苟延残喘,行将就木了。

说到这里,案情清晰明了。

就连太医院都不知的毒药复方,王采女知晓,究竟谁是本案的真凶,一目了然。

景华琰同仁慧太后对视一眼,见太后对他颔首,才道:“下在冰块里的毒就是秋风缠,下毒之人提前知晓德妃的脉案和药方,才能针对行事。”

这个毒用得非常巧妙。

整个灵心宫,只有德妃会中毒。

其他人甚至因为秋风缠的复方,会心虚平和,秋燥缓解。

姜云冉注意到,景华琰的用词是下毒之人。

王采女没有看景华琰,她低垂着头,道:“陛下所言甚是。”

姚贵妃见景华琰迟迟不下定论,犹豫片刻,还是道:“陛下,如今宫中只王采女知道此种投毒之法,又知如何解毒,不如等王采女给德妃解毒之后,再另行对其惩罚。”

倒是好心。

这样一来,王采女又能将功补过,徐德妃为了活命,不会过分为难她。

但景华琰的眸色幽冷,浑身上下气势瘆人。

“德妃的毒,王采女会尽心尽力的,对否?”

毕竟,景华琰之前答应过王采女,不会牵连她的家人。

王采女浑身一颤,她紧紧攥着双手,最终躬下身,对景华琰磕了个头。

声音很响,在整个灵心宫回荡。

仿佛从皇觉寺传来的钟声,回荡不止。

“谢陛下开恩,给妾一个将功抵过的机会。”

“妾会拼尽全力,医治好德妃娘娘的病情,还请陛下宽宥妾的家人。”

景华琰目光幽深,穿过敞开的宫门,看向门外明亮的灿阳。

暮秋将尽,冬日已至。

院中的黄栌叶片渐红,秋色甚浓。

元徽五年,即将匆匆而逝。

在场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候景华琰最后的发落。

只有吴端嫔红着眼,一瞬不瞬看着王采女。

那一眼,用尽了心力。

“永福宫王采女,谋害宫妃,其心可诛,念其数年侍奉,将功补过,死罪可免,着贬为庶人,幽闭广寒宫,终生不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