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景华琰冷声质问:“谁!”【三合一】

姜云冉的笑容慢慢收了回来。

她的心犹如放在火上烤,那样炙热,那样温暖。

她完全没有想到,看似最单纯的青黛,却是第一个认出她的人。

趁着四周无人注意,姜云冉反手握住了青黛粗糙的手指。

她用力握了一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姜云冉深吸口气,让自己尽量显得自然一些。

“姑娘叫什么名?是哪一宫的?”

话说出口,她清晰听到了颤音。

青黛从被她回握那一刻开始,整个人就精神起来。

原本的她面容暗淡,眼神无光,整个人都失去了光彩,行将就木地活着。

但是现在,她似乎又还是曾经棠梨阁快乐的小青黛。

她低下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深吸口气,忽然道:“我在长春宫当差。”

说完这句话,她慢慢抽回了手。

“娘子叫什么名字,可是刚入宫的绣娘?”

姜云冉依旧看着她。

她说:“我知道了。”

“我姓姜,叫姜云冉,才入宫数日,姑娘唤我姜娘子吧。”

她笑了一下说:“姑娘若有事,尽管吩咐。”

青黛认真看着她,点点头:“姜娘子,你的手艺真好。”

姜云冉道:“姑娘谬赞了。”

短短几句话说完,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无论是青黛还是姜云冉都知道,她们最多也只能说这几句了。

青黛最后看了她一眼,慢慢抽回手:“我们小阮娘娘也夸姜娘子的手艺出众,以后若是有差事,娘子可要好好做,娘娘仁慈,定不会亏待。”

姜云冉起身,亲自送她至绣房门口。

“多谢姑娘提点。”

青黛转过身,她坚定往前走,没有回头。

姜云冉目送她离开,才转身回了绣房。

莺歌有些好奇:“她就是来称赞你的?”

姜云冉笑了一下,又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傻丫头。”

她说:“还是娘娘心善慈悲。”

见过青黛,姜云冉的心定了定。

她忽然意识到,从无论外人怎么说,无论见了什么样的场景,在青黛心中,一直坚信她还好好活着。

她曾经只是单纯,却并不过分愚蠢。

在那之后的日日夜夜里,她肯定反复回忆曾经棠梨阁的点点滴滴,或许,靠着她自己找到了答案。

而前日姜云冉到长春宫,被阮含珍逼迫在院中罚跪时,青黛就偷偷见过她。

或许,那时候青黛就起了疑心。

今日特地走这一趟,就是为了仔细看她一眼,如果是,她自己高兴,也算是心想事成,得偿所愿。

如果不是,也了却了念想。

结果是好的。

青黛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运的人,可同姜云冉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却忽然感谢上苍。

好人有好报,这就足够了。

她甚至隐瞒了自己的处境,不敢告诉姜云冉,不让旁人替她操心。

都好好活着,各自安好,也是完美结局。

青黛离开之后,姜云冉依旧按部就班。

中秋节前一日,姜云冉从织西三所出来,一路往绣房行去。

两处屋舍只隔了一道宫巷,姜云冉低头快步行走,敏锐感受到一道视线暗中飘来。

她忽然抬起头,目光往前方一扫,佯装松了口气。

视线消失了片刻。

稍后,视线再度回归。

姜云冉神色如常,这一次头都没抬,快步进入了织造局。

等在绣架前落座,姜云冉才凝眸沉思。

这几日,她一直感觉到有人暗中观察她。

甚至为了观察她,还故意在宫道上跟踪,她不注意都不可能。

姜云冉耳聪目明,感知敏锐,她能分析出,跟踪她的一直是同一个人。

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小黄门。

姜云冉闭了闭眼睛,仔细回忆匆匆一瞥中的陌生面容,兀自摇了摇头。

不是织造局的,也不是长春宫的。

姜云冉缓缓睁开眼眸,慢慢勾勒出浅淡的微笑。

看来,阮含珍真是阮忠良的好女儿,处事方法一模一样,倒是让她轻松不少。

姜云冉曾经暗中观察过阮忠良和廖淑妍,对夫妻两个分外了解,他们会如何做,会使用什么样的下三滥手段,姜云冉毫不意外。

她甚至有点期待。

否则,姜云冉哪里来的绝佳借口呢?

思及此,姜云冉垂眸,笑容越发灿烂。

次日就是中秋佳节。

同端午一般,中秋佳节也有盛大宫宴。

自入了八月,宫中上下都很忙碌,一直到了中秋节这一日,这份忙碌和热闹达到了顶峰。

一大早,宫中便张灯结彩,喜气盈盈。

五颜六色的宫灯挂满宫道,吸引宫人们的目光。

上午时分,宫宴开始。

皇亲国戚,天潢贵胄们欢聚一堂,一起在百禧楼共度佳节。

中秋节的宫宴分中午和晚上两次,中午只有皇亲国戚,晚上则有文武朝臣及亲眷,届时宫中布置的中秋宫灯会尽数点燃,供人游玩赏景。

宫宴开始之后,织造局反而闲了下来。

徐德妃掌管织造局,因此今日的月饼是徐德妃让宫人送来的,特地赏赐她们的尽心尽力。

姜云冉同其他几名宫人围坐在桌边,跟莺歌一起分吃黑芝麻馅的月饼。

莺歌感叹:“林大厨的手艺就是好,他做的白案点心我最喜欢了。”

姜云冉瞥了她一眼。

这小丫头,真是百事通。

这点心随便一尝都能尝出来是谁做的,不光舌头厉害,记性也得好,最重要的是她一个织造局的扫洗宫女,居然还认识林大厨。

见姜云冉看她,小丫头就笑嘻嘻地说:“认识的一个姐姐,也在林大厨手里当差,她对我们可好了,经常给我们发点心吃。”

莺歌以“认识的一个姐姐”开头的,一般都是慈养堂出身的孤儿。

她们在宫里不说抱团,却也相当亲和,彼此都会照顾。

“挺好吃的,”姜云冉笑道,“以前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月饼。”

小丫头就说:“那可是,宫里面舍得用料,东西自然都好吃。”

两个人安静坐了一会儿,就听到边上宫人们闲谈。

“听闻陛下为了小阮娘娘,特地召阮大人一家入宫,陪伴小阮娘娘一起观赏宫宴。”

“这有什么?姚相和忠义伯也都入宫了,甚至我听说崔大人和梅大人也都被陛下点了名。”

“你们听说了吗,好像慕容婕妤的哥哥也入宫了,那长得可真是俊呢。”

这一说,那话题就飞开了去,拉不回来了。

莺歌冲姜云冉挤眉弄眼,倒是没有跟着一起胡说八道。

她牢记红袖的叮嘱,可不敢再放肆了。

祸从口出这个道理,她是很清楚的。

姜云冉吃了半块黑芝麻的月饼,又去吃蛋黄莲蓉的。

她以前从未吃过这个口味,这一口下去很是惊讶。

“居然是咸口的。”

“我最爱吃这个了!”

莺歌欢欢喜喜,绣房里场面颇为热闹,到底有过节的气氛了。

甄姑姑和红袖她们都不在,据说尚宫局那边有仁慧太后赏赐的宴席,都去那边吃宴去了。

今日,是织造局最松散的日子。

姜云冉慢条斯理吃着月饼,等半块月饼下肚,她便觉得有五成饱了。

中午的时候,御膳房也给他们这边送来了一桌席面。

说是席面,其实并不多名贵,只是比平日多了八道家常菜,琳琅满目摆了一大桌,看得人高兴。

吃饱了午膳,众人就回织西三所休息了。

姜云冉安静睡了个午觉,迷迷糊糊之间,她听到了大王绣娘的嗓音。

“小姜。”

姜云冉睁开眼,就看到大王绣娘在推她。

“外面有人找你。”

姜云冉坐起身,飞快挽好发髻,就发现屋里只剩下大王绣娘。

“都去哪了?”

“上差去了,闲着也是闲着,”大王绣娘随口说了一句,“你快着些,好像是哪位贵人唤你。”

姜云冉眯了眯眼睛,谢过大王绣娘,翻身下了床。

她整理好衣裳,捏了一下荷包,最后推门而出。

外面站着个面生的小宫女。

她有些紧张,也有些焦急,不停擦汗。

姜云冉好奇问:“姑娘,是哪位贵人寻我?”

小宫女没看到她出来,被她吓了一跳,忙拍胸脯。

“是,是崔宁嫔娘娘。”

姜云冉哦了一声:“什么事?”

“娘娘方才忽然想起有新花样要吩咐姜娘子,让我唤你过去。”

姜云冉露出意外神色。

“可是此刻,不是在行宫宴吗?”

小宫女面上一僵。

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

“这会儿在午歇,娘娘怕耽误差事,让你白做活计,特地让我跑这一趟。”

说着,她上手去拉姜云冉。

“这是娘娘的慈心,你怎么问东问西的,懂不懂规矩?”

姜云冉被她拉着趔趄几步,叹了口气:“姑娘力气真大。”

她说着,拂开小宫女的手:“我跟你去就是了,别急。”

小宫女明显放松下来。

“走吧,娘娘还说要赏你呢。”

姜云冉眯着眼睛点头:“是,崔宁嫔娘娘的确很好。”

两人快步走在偏僻宫道上。

今日各宫宫人要么在百禧楼和御花园当差,要么闲在屋里过节,这种偏僻的宫道几乎无人行走。

小宫女走路飞快,几乎是健步如飞,姜云冉走了几步就气喘吁吁,额头冒汗。

“姑娘,慢一些,我跟不上。”

那小宫女脸上闪过一抹鄙夷,不说话,继续飞快前行。

前方就是个岔路口。

姜云冉仔细背过宫中的地图,知道前方左转能通往百禧楼和御花园,右转则拐去后座房,也就是黄门们居住的屋舍。

若是按照小宫女给的理由走,这个路线其实是正确的。

只要在路口往左拐。

然而刚踏入分岔路口,那小宫女就急速往右走去。

姜云冉站在了原地。

“姑娘,你是否走错了?”

小宫女脊背一僵,旋即便不管不顾,往前闷头跑了去。

姜云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转头就要往回跑。

就在这时,两个高高壮壮的黄门站在了她面前。

他们脸上是淫邪的笑容。

“小娘们,可真是漂亮。”

————

这两个黄门也面生,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姜云冉以前从未见过。

此刻她面露惊慌之色,慌忙问:“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谁?”

年纪略大的矮圆脸说:“你管我们是谁,以后我们就是你的相公了。”

姜云冉往后退,似乎要伺机逃跑,她刚一动,右边那个瘦长脸就一步上前,手臂一伸,一条气味诡异的帕子就捂在了姜云冉的脸上。

姜云冉只微微挣扎了一下,就不动了。

为了逼真,她甚至连手都垂了下去,整个人都没了力气。

瘦长脸跟矮圆脸很谨慎。

光天化日的宫道里,他们不敢多待,立即扶着姜云冉往边上的宫殿行去。

姜云冉闭着眼睛,心里盘算着步速,知道他们把自己带入了其中一间厢房。

出乎姜云冉的意料,这间厢房距离宫巷很近,根本不在黄门居住的倒座房,而在宝成斋。

宝成斋位于织西三所之后,倒座房之前,是宫里的小佛堂,一般供宫中的贵人们礼佛。

往日里,都会有太妃们在此处诵经捡佛豆,但今日是中秋节,太妃们都去享受宫宴了,宝成斋除了看门的黄门,空无一人。

这两个黄门这样肆无忌惮,显然是宝成斋的宫人。

两人把姜云冉搀扶着来到一处厢房里,先把她放到床铺上,矮圆脸就急迫地说:“你去关门。”

“关什么。”

瘦长脸急不可耐:“今日都在百禧楼和御花园,谁会在这里啊。”

这倒是。

矮圆脸搓着手,一步步往床边走来。

“我还从来没碰过这么漂亮的小娘皮,平日里那些老太妃满脸褶子,倒人胃口。”

瘦长脸嗤笑一声,没多说什么,也跟着上前。

姜云冉双眸紧闭,半靠在床榻上,好似已经熟睡了。

就在这时,瘦长脸又说:“她还昏着,太没意思了。”

不挣扎,不反抗,多无趣啊。

他们都是黄门,基本上啥都做不了,若是女子再没个反应,那冒着这杀头大罪做这些有什么意思?

两人对视一眼,矮圆脸说:“那怎么办,娘娘也没说这药药效多烈,她什么时候能醒?”

这听着,两个人都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姜云冉心里叹气,觉得阮含珍越活越回去,折辱她有什么意思?如果是她,直接找人杀了扔进枯井里,即便以后被人发现,也无从查起。

所以说,阮含珍还是太下作也太恶毒了。

她从心底里就想着折辱旁人,让旁人生不如死,即便会有更大风险也不在乎。

姜云冉思索着,就感觉鼻尖一股辛辣的气味传来。

她下意识抽动了一下鼻子,直接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姜云冉很配合幽幽转醒。

屋里很昏暗,她靠在床榻上,眼前是两个几乎遮住了所有白日光阴的男子。

姜云冉佯装害怕,手指在被褥上乱抓:“你们究竟要做什么?放了我,我有钱,我可以给你们钱。”

矮圆脸更冲动,他看着姜云冉惊慌的神色,心里扬起一股冲动。

“老三,你说得对啊,还是醒着有趣味。”

瘦长脸搓了搓手,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慢慢涨红。

“嘿嘿嘿。”

他就要伸手,去拉扯姜云冉的衣裳。

下一刻,姜云冉忽然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小娘们,你还挺主……”

瘦长脸话还没说完,眼睛一翻,整个人往前栽倒。

姜云冉往边上一躲,身手利落地一个跳起,不给矮圆脸任何回神的机会,方才手里抓到的帕子一把塞进矮圆脸口中,膝盖一用力,狠狠顶上了矮圆脸的肚子。

“唔。”

矮圆脸疼的直接栽倒在地,犹如病猪一样在地上扭曲。

姜云冉正巧踢在了他的胃心处,用了十成十的力气,矮圆脸不说挣扎了,就连伸手取出帕子都不成。

电光石火,转瞬之间,姜云冉直接撂倒了两个歹人。

她站直身体,用自己的帕子擦了一下脸,然后动作利落地直接用瘦长脸自己的腰带反绑住他的胳膊,嘴里也同样塞了帕子。

等她做完这一切,随意把瘦长脸丢在一边,回过头眯着眼看矮圆脸。

矮圆脸:“……”

矮圆脸满脸是汗,满眼都是求饶,他呜呜咽咽,涕泪横流。

这小娘们,可真吓人。

矮圆脸入宫之前,曾看过家乡的杀猪匠杀猪,那干脆利落的手法,那凌厉淡漠的眼神,都没有这小娘们可怕。

倒了大霉了,以为是好活计,谁知是催命符。

矮圆脸痛哭流涕,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姜云冉嫌恶地看他一眼,道:“你想活吗?”

矮圆脸使劲点头。

姜云冉走过去,手中银针一闪,在他手腕和脚踝处各刺一针。

矮圆脸只觉得手脚发麻,什么力气都使不上来了。

姜云冉在学医上没有任何天分,她只能听出诸如滑脉这般好辨认的脉相,除此之外,便再无进益。

天分不行,勤奋来凑,医书药典她倒背如流。

当时赵庭芳教了她很久,姜云冉还是无法开方治病,最后退而求其次,只学自保。

银针断筋,就是姜云冉学的最用心最熟练的自保手段。

矮圆脸感觉到自己不能动了,犹如瘫痪一般,腿脚都不听使唤。

他一瞬间惊惧万分,他甚至连求饶都不敢了,只一脸死气摊在地上。

跟条死猪一样。

姜云冉淡淡道:“折磨人的法子,我会几十种,我认为你不想尝试。”

矮圆脸乖巧点头,在地上蛄蛹。

姜云冉这才取下他口中的帕子,随意丢在地上。

矮圆脸果真没敢大声叫嚷。

“姑奶奶,饶了小的吧。”第一句就是求饶。

这宫里生存多年的人,都很知道明哲保身,姜云冉明显不是善茬,瘦长脸不知死活,矮圆脸自然不敢闹妖。

“你是谁派来的?联络人是谁,可有信物?”

矮圆脸一开始没说。

直到姜云冉又开始摆弄银针,矮圆脸才结结巴巴开口:“是,是小阮娘娘。”

果然是她。

之前几日风平浪静,果然就等在了这里。

姜云冉淡淡开口:“她让你们折辱我,然后再把我扔到宫巷里,让旁人发现,出了这种事,我只能被赶出宫去,不能再在宫中当绣娘,对否?”

矮圆脸瞪大眼睛。

神了,真是神了。

“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的?”

姜云冉深深看向他,脸上是嘲讽的笑容:“因为我也是小阮娘娘安排的。”

矮圆脸:“……”

矮圆脸比较蠢,脑子相当迟缓,根本没有听懂姜云冉的话。

姜云冉叹了口气:“你们都被小阮娘娘骗了。”

“否则为何那迷药对我不管作用?因为我提前服用了解药,什么药物都侵害不了我。”

姜云冉信口胡诌:“你们猜娘娘为何这般做?”

矮圆脸心如死灰。

姜云冉的确没有被迷药迷晕,她这样忽然爆起反制,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要不然她看起来这样柔弱,怎么能一下就制住他们两人。

她一说,他就信了。

可是为何?

他想不通。

“我们这两条烂命,值什么钱?何必要小阮娘娘大费周章?”

都没有被人构陷的价值。

姜云冉叹了口气:“你太蠢了。”

“方才那名唤我来的宫女,说得可是崔宁嫔。”

言下之意,小阮娘娘下套,提早跟姜云冉沟通好,做这一出连环计,等姜云冉“逃脱”升天,求助旁人,只会说是崔宁嫔害的她。

宫里面这些弯弯绕绕,矮圆脸都很清楚,姜云冉一说崔宁嫔,矮圆脸就懂了。

听到这里,矮圆脸满心愤怒。

事成之后,小阮娘娘肯定不会让他们活着。

“真他娘的不是东西。”

“那小娘皮害老子。”

矮圆脸下意识咒骂了一句,随即才想到姜云冉也是小阮娘娘的人,不由讪笑道:“姜娘子,我们知错了,你饶了*我们吧。”

只要姜娘子不说,这件事就可以假装没发生过。

姜云冉叹了口气:“我其实跟你们是一路的。”

矮圆脸又反应不过来了。

“你看,我去寻人求救,对我有什么好处呢?闹大了,得罪了崔宁嫔,我以后日子还过不过了?”

姜云冉说着,低下了头:“小阮娘娘拿捏了我的家人,我也没办法。”

矮圆脸的气愤异常。

“他娘的,这贱人真恶毒。她三两句话,我们都要死啊,我可真是倒了霉了。”

姜云冉心想,你可不倒霉,你活该啊。

她站起身,在床榻上找了个干净地,非常闲适地落座。

她早就猜到了阮含珍的手段,只是没想到这么低劣,这两个歹人这么废物,让她的计划稍微有一点偏差。

不过也不要紧。

计划随时可以改,结果不变就可以了。

姜云冉用帕子仔细擦手,垂眸看向地上的两个人。

“你跟他关系好吗?”

这问题的答案很灵活。

矮圆脸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片刻后,他立即表忠心:“姐姐,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我跟他不熟,他是死是活跟我没半点关系,我是绝对不会为他恨姐姐你的。”

姐姐都叫上了。

这种没心肝的东西,怎么可能好好活下去呢?

姜云冉满意一笑:“这就好。”

她道:“我并不想给小阮娘娘做事,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现在,我发现你很聪明,我们合作吧。”

矮圆脸欣喜若狂。

“你说,姐姐,你尽管吩咐。”

姜云冉道:“就算我不出去,那个来唤我的宫女还是会找人过来围观,到时候不管我在不在,你们都倒霉。”

她谆谆善诱:“我其实可以自己脱身,但我瞧你也可怜,想救救你。”

“你这样……”

姜云冉简单说完,矮圆脸瞪大眼睛,他有些恍惚:“当真可行?”

姜云冉浅笑一下。

她是那么笃定,那么悠闲,那么美丽。

“可行,”姜云冉道,“你别小看娘娘们的嫉妒之心。”

“这是多么好的机会?你说崔宁嫔娘娘会不会错过?”

“再说,你们面临的是死局,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你不搏一把,就要跟着一起死,你自己掂量。”

矮圆脸心一横,看都不看死活不知的瘦长脸,直接说:“我跟姐姐干了!”

姜云冉满意点头。

谈好事宜,姜云冉起身,目光在这厢房里扫了一圈,最后在桌上拿起一个沉甸甸的香炉。

她在手里掂了掂,一步步走到矮圆脸面前,高高扬起了手。

然而此刻,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对方奔跑太过急促,姜云冉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房门嘭地一声被人踢开。

一瞬间,光芒万丈。

一个高高瘦瘦的灰衣青年站在门外,气喘吁吁。

姜云冉目光炯炯,一瞬不瞬落在对方那张熟悉的脸上。

四目相对,心声无言。

姜云冉慢慢放下手里的香炉。

瘦了也高了的钱小多气还没喘匀,却放松地笑了一下。

“您好歹给我个机会。”

————

矮圆脸跟个死猪一样躺在地上,他不能回头,不知道来人是谁,却明显感受到姜云冉神情变了。

他虽然蠢笨,为了活命却也豁得出去,当即就涕泪横流:“姐姐,咱们说好的,你可不能失言啊!”

姜云冉缓缓低下头,看向脏兮兮的矮圆脸。

她语气颇为温柔:“怎么会呢?你看我像是背信弃义之人吗?”

她重新拿起沉甸甸的香炉,微笑看向矮圆脸:“还按我们说好的,你把事情都推到他身上,按我教你的供述,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矮圆脸只能点头了。

姜云冉微笑上前,手中狠狠用力,只听嘭的一声,矮圆脸顿时满头鲜血。

他直接晕了过去。

钱小多:“……”

钱小多沉默推门而入,转身关上了房门。

姜云冉安静看向他,片刻后,把手里的香炉递给他。

“你知道如何做。”

这是考验,也是信任。

四目相对,都能看清对方眼底的坚定。

认出姜云冉的那一刻,钱小多没有退缩,直接进屋关门,而被钱小多认出来的时候,姜云冉也没有任何闪躲和退缩。

此刻,看着染血的香炉,钱小多没有任何犹豫。

他上前一步,接过了香炉,转身向着瘦长脸走去。

嘭嘭嘭三声闷响之后,瘦长脸的呼吸停止了。

钱小多给瘦长脸解绑,摆好姿势,然后回到矮圆脸身后,他弯下腰,把那香炉塞进矮圆脸手中,同样布置好了现场。

这一切做完,钱小多回到姜云冉面前,直截了当跪倒在了地上。

“娘子,见您安好,小的心中甚安。”

姜云冉笑了一下,道:“时间紧迫,长话短说,你起来。”

钱小多站起身,终于显露出些许激动了。

“我本来以为阮含珍做事谨慎,不会让外人知晓,如今看来,她如此行事肯定让青黛听见了,青黛寻你来救我,对否?”

钱小多感叹:“娘子真是聪慧。”

不用他多说一句话,就把事情推敲得十分清晰。

姜云冉道:“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眼睛。”

钱小多很坚定:“娘子的眼睛从未变过。”

姜云冉又问:“你如今在何处当差?”

“娘子,小的如今在御花园做扫洗黄门。”

之前棠梨阁事件,所有人都被牵连,就连早就离开棠梨阁的红袖都不例外,钱小多自然更要被训斥降职,能去御花园当差,已相当不易。

姜云冉颔首,思绪飞快翻转,一瞬间就有了新计谋。

“青黛如今稳重许多,很谨慎,她不可能告诉你实情,但你看在往日的情分还能为她走这一趟,是个可靠的人。”

姜云冉简单一句夸奖,却让钱小多红了眼睛。

“娘……娘子,小的阿娘如今已经康复,小的这条贱命也保了下来,已别无所求。之前阿娘吃药,青黛也帮过忙,娘子的恩情,青黛的帮助,小的不能忘。”

“从今以后,只要娘子用得上,小的唯娘子马首是瞻。”

这钱小多以前并不算出色,但他能为了母亲到处求人,如今有对曾经的伙伴不离不弃,青黛都没说要他救谁,他却依旧舍命赶来。

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姜云冉不需要以后身边的人有盖世神通,不需要他们聪明绝顶,但需要他们有情有义,有做人的底线。

这种人,在宫里太难得。

她何其幸运,第一次入宫时,来到她身边的都是好人。

姜云冉深吸口气,道:“自然。”

事情确定,姜云冉直接开口:“我不知你会出现,也不知青黛知晓这件事。”

“不过,这样更好,我们要改一改计划了。”

姜云冉直接对钱小多交代起来,等一切说完,她利落道:“开始吧。”

钱小多攥紧拳头,忽然笑了。

“能重新为娘子效力,小多甘之如饴,娘子动手把。”

————

御花园,引胜溪一侧。

天潢贵胄们欢声笑语,一路游玩而来。

此时节,御花园百花盛开,桃红柳绿,自是一派繁荣美景。

引胜溪涓涓流淌,吹散了一整个夏日的暑热。

宫中丹桂多种植在引胜溪两侧,此刻丹桂飘香,绿树成荫,凉爽而舒适。

景华琰陪着仁慧太后走在前面,身后是被儿女陪伴的太妃娘娘们,再之后才是各宫妃嫔及宗室王爷命妇,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可以想见热闹非凡。

景华琰同仁慧太后说几句话,又同皇贵太妃闲谈几句,就这样母慈子孝地来到八角凉亭,仁慧太后就拍了拍他的手。

“皇帝,你自去玩,不用陪我们这些老太婆了。”

皇贵太妃此刻也上了前来,搀扶住太后,对景华琰说:“这里有我们,皇帝放心便是。”

景华琰才笑着推开:“母后、母妃们好好歇息。”

太后和太妃们要留在凉亭歇息,王叔公主们,亲近的宗亲王妃们就也跟着停了下来,没人会那么不识趣,非要跟着景华琰。

于是又前行一刻,景华琰身边只剩下各宫妃嫔。

太后知道景华琰不喜身边人太多,自己找了借口留在原地,但今日难得宫宴团聚,宫妃们打扮得花枝招展,自然不肯放过景华琰。

景华琰倒也不是全然无情,便也陪着往太液池行去。

就在这时,阮宝林上前,挤到了崔宁嫔身边:“陛下,听闻御花园的锦鲤很漂亮,妾还未曾见过,可能去瞧一瞧?”

锦鲤都在太液池东侧的小池塘里,位于御花园东门口前,与他们所行方向背道而驰。

这个提议,立即就被崔宁嫔驳回:“阮宝林,你若是喜欢锦鲤,就自己去看,如何要劳累众人陪你走这一趟。”

阮宝林立即气得红了脸。

崔宁嫔本来在宫里不声不响,靠着温柔小意,靠着皇商巨富的家世,三年熬到了嫔位。

本来她恩宠就少,面容也并不出众,谁知风光无限的阮庄嫔忽然崩逝,她物伤其类,下意识安慰了景华琰几句。

倒是被景华琰称赞蕙质兰心,这几个月来重获恩宠。

然而好景不长,等到阮宝林入宫,她好不容易得见的春景就迅速凋零。

这位小阮娘娘可比那大阮娘娘更会撒娇卖乖,这一个月来,崔宁嫔被她抢了两次侍寝机会,心里早就恨上了。

两个人在宫里别苗头,其他人隔岸观火,心里都不知道打什么算盘。

因此,这会儿崔宁嫔呛声阮宝林,旁人都不说话,只看着她们,等待下一刻的热闹。

阮宝林却没有跟崔宁嫔争执,她眼睛一红,叹了口气:“原在家中时,阿姐就很喜欢锦鲤,入宫之后给家中写信,也提及御花园的锦鲤很漂亮,妾就很想去看一看。”

众人:“……”

真不要脸。

谁人不知陛下总是怀念阮婕妤,她如今提起,可不就是让陛下心软?

崔宁嫔这几日心绪不畅,听了就立即道:“阮婕妤娘娘最是温柔体贴,从来不曾让旁人为难,大好的中秋佳节,非要折腾这许多事端,阮宝林,我看你对你阿姐倒也不是那么了解。”

阮含珍:“……”

阮含珍心里气得很,虽然她是故意而为,可听到崔宁嫔这样编排她,她心里自然不满。

况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能落了阮家的面子,任由崔宁嫔这样的门第压她一头。

一个商户女,还敢这样放肆,真是胆大包天!

但她还没开口,就被边上的邢姑姑捏了一下手臂,顿时不吭声了。

她眼中含泪,委屈巴巴看向崔宁嫔:“姐姐因何这样说我,我不过是想家罢了。”

周宜妃本来今天心情就不好,听到这里不耐烦了:“大过节的,哭什么哭啊,晦气。”

“好了。”

待及此,景华琰才冷冷开口。

他语气平静,似乎没有任何情绪,但走在他身侧的姚贵妃还是听出了他的不满。

“未曾提前教导各位妹妹,是臣妾的错。”

姚贵妃先认错。

其他妃嫔也都停下脚步,垂眸认错:“臣妾/妾知错。”

景华琰没有回头,他只对姚贵妃温和说:“与你无关。”

说罢,他又看向周宜妃,依旧很温和:“朕知你担心明宣,既如此,宫宴也不用再耗神,回去看顾孩儿吧。”

“你告诉明宣,明日父皇就去看望他。”

周宜妃眼眶一红,抿唇福了福:“谢陛下恩典。”

说完,周宜妃也不管旁人目光,直接了当转身离去。

景华琰才看向身后众人:“中秋佳节,自当愉快随心,你们自去玩吧,不用顾忌朕。”

说罢,景华琰直接大步流星离去。

看着他远去的高大背影,徐德妃才瞥了一眼满脸委屈的阮宝林:“好了,咱们啊,自己玩自己的,开心自在着呢!”

如此说着,众人便也都四散而去。

姚贵妃和徐德妃一起离开,梅昭仪则同崔宁嫔和吴端嫔一起往曲水流觞行去,慕容婕妤寻了卫宝林,两个人说说笑笑前往百花园,剩下的小主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安静离去。

只剩下苏宝林安静站在阮宝林身边,叹了口气:“崔宁嫔娘娘便是那个脾气,你何苦同她置气。”

苏宝林比阮宝林早入宫,早封宝林,因此阮宝林要称呼她一声姐姐。

她看了看苏宝林,心中满意众人都不约而同避开了锦鲤池,嘴上却说:“苏姐姐,还是你最温柔,那些姐姐一个比一个厉害。”

说着,她挽上了苏宝林的胳膊,道:“阿姐之前就说,你是最最心善的,如今见了,当真如此。”

苏宝林回眸看她一眼,浅浅一笑:“我也很想你阿姐,咱们去锦鲤池看一看吧。”

此时的景华琰依旧循着往日的习惯,往揽月阁行去。

晚夏早秋,腊梅已歇。

枝头除了嫩绿枝丫,再无鹅黄倩影。

独属于腊梅特有的芬芳随着春日逝去而消散,只剩满树寂寥。

景华琰穿行在林间小路,沉默无言。

只有此刻,他才觉得放松惬意。

梁三泰安静跟在他身后,距离五步之遥,喘气都没声音。

景华琰脑中放空,没有思索任何国家大事,他只是单纯欣赏夏日美景,感受风和日丽。

然而就在这样愉悦的气氛里,一道悲悲切切的哭声打断了景华琰的惬意。

景华琰忽然驻足,他目光锐利,直直往梅林尽头的揽月阁看去。

太湖石假山嶙峋,似真非真。

在一片怪石之中,一道单薄的浅碧色身影影影绰绰,犹如梦中忽然出现的仙子,乍然降临人间。

景华琰冷声质问:“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