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将要按在发送键上, 忽至上涌的情绪被现场喊声切断,谢聆停顿。
“我相信我妹妹的为人,她品学兼优,心地善良……”
犹豫再三, 像是和某种力量顽隅抗争。
谢聆淡哂, 她懂什么, 她一点也不了解她,她也不是她的妹妹。
封在输入框里的字一一删除,那张已经发送的照片没过撤回时间,谢聆指腹长摁,撤回了。
她抬目, 看向前方大屏幕中面对面相视的两人,女人咬断那根青提味的Pocky, 对面的少年轻笑着, 那样深情的眼神看向她, 暧昧值过近的距离令所有现场观众热意沸腾。
真吵。
她忽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她哥好可怜。
还有, 今天在周边店内的事情, 她为什么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选择相信她, 又为什么帮她。
……
饼干断了。
在人山人海的注视下玩这样的游戏,却盏尽管再不怕天不怕地,也退了身。
可饼干是青提味道的,淡甜的果香过及味蕾,她惊讶,“提子味的。”
孟烨只是笑,什么也没说。
那双狭长淡然的眼睛笑起来却又是那么引人,体育馆沸潮喧闹如海, 不眠不休。
完成了任务一般,孟烨上台,按规则顺势轮到乐队其他队员随机抽人进行游戏。
台下,寻盎双手抱在胸前紧紧盯着却盏。
她是最近距离观看两人全程吃饼干的目击者,眨眼,期待:“盏盏、盏盏,有没有!有没有我跟你说的那种感觉?!”
“哪种感觉?”
“……”寻盎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当然是男人带来的情感拉扯啊。”
“……”
这次换却盏无话了,“配合游戏而已,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的小脑袋瓜可以少看点漫画。不过……”
寻盎再次期待。
“饼干是我喜欢的味道。”
“……”
粉丝福利送完,演唱会依旧,却盏继续投身音乐带来的忘乎所以。
这一晚上,好像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忘到了九霄云外,如果乐队再举行一场演唱会,她还要捧场。
等演唱会结束,观众退场,乐队所有队员到后场准备收尾工作。
“我靠,好累啊!”鼓手小单推开房间门一跃身扎在了椅子上瘫着,“我宣布,小爷长这么大从来没这么累过!嗓子三个小时不停,都……咳咳咳,冒烟了!”
“冒烟了还说话,别一把火着了全烧光。”
贝斯手随格随意在地上捞了一瓶矿泉水抛过去,“来,灭火儿。”
水高空一抛,小单没接住,笑着骂了句:“我都这样儿了你还欺负我!”
随格回怼了句菜逼,乐队气氛格外融洽,只他一个人怼还不够,拉着孟烨一起,“阿烨,单单连水都接不住,你说他是不是菜逼哈哈哈哈哈哈哈。”
孟烨没说话,放神,随格又扒拉了他一下才反应过来,问怎么了。
随格像是知道什么,揽着他的肩膀神秘兮兮地低声谑:“还回味呢吧,我要是和这么漂亮的女人面对面,别说回味了,老子连命都给她!”
“给命文学是吧?”
“我认真的!”
“不枉你小子这么费尽心机啊,还特意加了这个粉丝互动。”随格感叹。
说是粉丝娱乐放送的福利,实则是特意临时加的,而且随机抽人也是内幕指定,对象是孟烨,无论抽人再怎么随机也只会选中却盏。
他提前安排好的。
知道她喜欢青提,Pocky也是她喜欢的青提味道。
以及戒指。
他左手戴着的戒指,在咖啡厅和她见面那次戴在右手,虽然也是无名指,但不明显。
这次,借演唱会的机会,他戴在了左手,抬手箍住她的颈也是故意蓄谋,两枚银戒同时出现在一框屏幕里,都在左手无名指,在二十万粉丝的见证下——
她和他结了婚。
他时常想,为什么和她结婚的不是他,他究竟哪点比不上谢弦深。
意图病态,手段卑劣,达到目的之后,他不满现状。
他想把她抢到自己身边,她不可以看别的男人,不可以对别的男人笑,更不可以和别的男人做、爱。
“别打她的注意。”孟烨沉了沉声,眼眸温度瞬时冷却。
可和却盏发消息时,附骨的阴戾
、暗鸷悉数被隐藏得毫无踪迹。
他很擅长伪装,擅长在她面前装个好人。
Z:【十分钟后,体育馆门口见。】
-
“孟烨想请我们一起吃顿饭。”
却盏看清孟烨发给她的微信消息,回复之前问寻盎:“去不去?刚好我也有点饿了,夜宵放纵,走起?”
“邹齐?!”寻盎空耳了,恍然之间听到前男友的名字,应激似的如临大敌,“他在哪儿?”
两人分手后,邹齐不甘心和寻盎两年的感情就这么草草收场,这人就像块怎么也撕不下来的狗皮膏药,死缠烂打得很,前段时间时不时在寻盎面前鬼似的蹦出来刷新找存在感,扰了心情,还耽误了工作。
有一次,好在裴墨及时出现救场,邹齐才没敢乱来。
“你和裴墨发展到哪个阶段了?”
却盏对别人的八卦不感兴趣,发小的八卦,怎么说也得知道点所以然,“在清霭那回我就想问你,刚见面就跟人入了游戏局,不怕那男人对你下套啊?”
两个问题,寻盎都回答了:“大概是,友情以上,恋人未满。不会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暧昧期。
“……”
却盏无奈但宠,寻盎不久前刚刚经历了一段失败的感情,她真担心她会再次陷进去。
倒也没事。
那男人敢渣她,她给她兜底。
“我悄默声儿地把你从京城拐到沪城,他知道吗?”却盏给孟烨回了消息,打完字熄屏手机,“你们的账可别算到我头上啊。”
“不知道,你放心吧。我俩这次出来谁都不知道。”
“怎么搞得偷感好重。”
她们明明是光明正大地看演唱会,一个有老公,一个有暧昧对象,知道了能怎么样。
但却盏就是不想让谢弦深知道她在哪,他骗她,套她话,她为什么要告诉他自己在沪城,有什么事情他自己解决去吧。
可寻盎忘了一件事,她和裴墨共享过手机定位。
“盏盏姐!”
约见的地点在体育馆后门,前门粉丝太多,不好撤身。
与孟烨一起来的还有乐队的队员,却盏依稀有点印象,和声的贝斯手和鼓手,键盘手和吉他手倒没随行。
“两位姐姐好。”
随格和小单礼貌打了招呼,孟烨说,键盘手和吉他手临时有事,演唱会结束后就离开了。
这顿饭也算是一次聚会,庆祝演唱会圆满举行成功。
“我看别人的演唱会有唱有跳,你们是没有安排这个环节吗?”却盏还没意识到自己问的是一个傻问题。
这个问题,孟烨不觉得傻,反而觉得问问题的人很可爱。
他弯眸笑语:“和声是乐队,不是idol。”
idol需要唱跳俱佳。
哦。
他们是乐队。
“如果你想看,下次演唱会也不是不可以。”孟烨偏身,再次落入她的眼睛。
与在台下时的对视如出一辙,她的眼睛里盛有漫天星辰。
吃饭的地点在一家泰式餐厅。
刚落座,却盏隐隐感觉到手机铃声在震,显示的电话号码是陌生号,她不认识,也不是京城地区,号码前端有标注‘推销’字眼。
寻盎问她是谁的电话,却盏挂断:“推销电话,不用管。”
不破坏气氛,手机设置了静音。
“骚扰电话什么的最烦人了,不接还打过来,这还没到年底呢kpi催那么紧干嘛,又不是赶着投胎。”小单自来熟,玩笑零帧起手带热了场子。
聊天气氛愈发融洽。
“却盏姐,你看着和我们的年龄应该差不多吧。”
小单越看却盏越不觉得她比他们大多少,对方眉眼粉黛略施,眼尾含翘微挑,看过来时,如同生生勾人心魂的妖精。
会说话的人总是能让人开心,却盏浅笑:“你看着我像多大的?”
小单:“既然叫姐了,最多比我们大一个月!我、随随、阿烨,我们仨生日月份同一个,就是日期月份不一样。”
寻盎在一旁默语轻笑,还得是小年轻,嘴就是甜。
怪不得酒吧里男模年龄限制在二十五岁以下,嘴甜了,哄得姐姐们一个比一个愿意撒钞票。
“结婚了。”
虽然却盏不想以结婚的话题为论点,但给自己立个已婚人设,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没你说的那么年轻。”
随格顿住,一脸不可思议地扭脸面向孟烨。
表情没动,内心os却震耳欲聋:哥,你还看上个已经结婚的?!
知三当三,墙角硬撬嘛这不是!
随格也立马明白孟烨为什么在左手无名指戴戒指了,真有这小子的,不择手段也要把人得到手是吧。
“喝水,再不喝凉了。”孟烨示意随格面前的水冷了,言外之意是堵住他的嘴。
酒过三巡,一时兴起。
小单提议玩儿个转酒瓶真心话游戏,瓶口指到谁,谁就要说一个自己做的但别人没做的事给大家听,没做过的人自动认罚喝酒。
“我来转瓶子!”小单自告奋勇。
碧绿色的酒瓶侧倒躺在桌面上打圈儿,圈圈不停,惯性最后卸了力,第一局指向却盏。
太简单了,她要说的事情在场人肯定没做过。
“我结过婚。”
“……”
全场安静。
寻盎反应回神:“宝贝!你耍赖!”
“这算什么耍赖啊。”却盏有理有据,抬起左手,那枚银戒在光的照耀下活灵似水:“事实。”
已婚人设让她第一局就成了赢家,却盏心情不错,场上除了她都要喝酒,一个人也不能找借口逃掉。
那银戒的光闪了一道,微微晃过孟烨的眼睛。
她现在手上戴的戒指,很碍事。
因为不是他的。
第二局,被命运眷顾的人是孟烨。
随格讶然瓶口指向的结果,心里在想,是挺巧。
这次不像演唱会那次内幕指定,第一局是却盏,第二局是孟烨,两人的缘分是有点玄学在啊。
他也期待,孟烨会当着心上人的面说什么“劲爆”的事。
少年喝了一杯醇烈味道的酒,酒杯放下,思考,顿然须臾阐言:“我没谈过恋爱。”
“我靠!”
“怎么回事孟少爷,都二十三了这么纯情啊!”
小单和随格你一言我一语,颇为震惊。
在乐队,工作时间占过闲聊时间,孟烨感情上是否风花雪月,他们外人的身份不以多加了解。
二十三岁还没谈过恋爱已经是让人眼前一惊的程度了,场上没有做到、要喝酒的人,除孟烨外,只有却盏,她一点也没有要喝酒的意思。
随格一天之内震惊数次,需要速心丸救命。
没谈恋爱就结婚,还是城里人会玩啊!
孟烨见她没喝酒,有开心,也有嫉妒。
也就是说,谢弦深是她迈入婚姻第一个选中要结婚的男人。
滋生的郁劣因子吞噬心脏,他不爽透了,“我再加个条件。虽然现在还没做过,但在场的各位都可以作为见证人,永久生效。”
“我喜欢的那个人,她喜欢我、还是利用我,这些都无所谓,怎么玩儿我都行。”
少年视线直勾勾地看向却盏,落睫,再抬眼,细碎浮动的光影染在他睫毛,很好看的眼睛,无端生蛊。
他说:“我可以为她去死。”
场上,只有却盏没碰酒杯。
她会心轻笑,孟烨的胜负欲很强,挑衅她,为了让她喝酒加了一项这么重的条件。
她没有喜欢的人,也不可能为了那个不存在的人弄丢自己的命。
她很爱自己。
行,这场算她输。
“你赢了。”
却盏圈住玻璃杯一饮而尽,大抵是喝得有些急,她喉腔又细,明清的酒液顺唇角堪堪溢到了侧脸、下巴,再沿颈间线条一路向下滑过前
颈,液体沾贴皮肤,印下了痕,最后没入藏在纯白单衣下的锁骨里。
衣服色调浅,也薄,轻纱面料,两道截然不同的颜色撞出一抹浅显的晕。
bra似隐非隐。
她很诱人。
孟烨只想到了这个。
如果,他出现在她的世界时间再早一点,他想知道,她要结婚的对象会不会选他。
他该怎么做才能得到她。
-
从餐厅出来下起了雨,到酒店的这半个小时里,雨没有要停的意思。
沪城地处南方,四月开始就是多雨季,赶巧了。
却盏和寻盎定了一间总统套房,房间宽敞,两个人刚好。
迪士尼和演唱会奔了一天,两人很有默契地洗澡打算早早躺在床上。
房间里有两间浴室。
彼时,却盏刚洗完澡出来,行李收拾不多,她挑了件和今天出去一样的衣服当睡衣,同色系,全新的。
寻盎说她的衣服任她选,却盏调侃她的睡裙太露骨,不知道穿给谁看。
“揍你了呐!”
寻盎鼓腮撇嘴,也就在却盏面前黏人撒娇,谁不知道她在外是个八面心肠的高傲美人,蛇蝎属性。
却盏坐在桌前打开笔记本,看看Encre系列的工作安排。
微信登录电脑方便查看,登录成功,角标冒出新提示,母亲发来一条质询。
妈妈:【你跑哪里去了,弦深说你不在家。】
都告状到白女士那里去了。
却盏这么想,也这么回:【他告的状?】
妈妈:【是我问的。】
妈妈:【又胡乱跑,也不知道跟家里人说一声,我和你爸多担心你啊。】
Freiheit:【我和盎盎在一起呢,没事啦。】
白女士第三次问她在哪,却盏坦白在沪城,让白女士不用担心,自己多大的人了,出个门还得递申请。
切到主聊天界面,寻盎的手机放在一边,响了。
却盏提醒:“盎盎,你的电话。”
寻盎推开浴室门洗完澡出来,备注的显示令她顿身,“是裴墨。”
“接啊。”
“他打电话问我在哪儿的话……”
“就……”
“嘟——”电话挂断了。
随之,下一秒发来一条信息,寻盎只看一眼便匆匆忙忙下楼,“宝贝,我先出去一趟。”
什么事这么着急。
却盏没多想,继续处理工作消息,手机打开的静音一关闭,她心怔。
十七个电话,都是谢弦深打给她的。
“叩叩。”
却盏以为是寻盎走太急忘带东西,门打开,一道高暗身影随开门的缝隙自她头顶蔓延至脚尖。
逆光原因。
他的脸部轮廓半明半暗,她恍惚间误认自己看错了人,可扑面而来的阴潮和低湿感携入寒气将她包裹,无孔不侵,亘断她退无可退的路。
“谢弦深?”
他怎么知道她在沪城,又是怎么找到现在的房间。
“你怎么……”
“重要吗?”
他冷声打断她。
男人发间染有水滴,肩膀两侧铺湿一层水,很明显淋了雨。
没等她说完话,他抬手摁在虚掩半开的门,向她抬步,身影微微俯身压过,以非常强势的姿态闯进她的领地。
发愣间,却盏错失拦截机会,“你进来干什么……”
谢弦深没回这个问题,黑眸凝着她,沉默,无声对视,看她折眉仍然一副要与他对峙的样子,他就觉得可笑。
良久,他才开口:“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没有到做什么事情都要跟你报备的地步吧。”却盏挑话反击,“你不是也骗我吗?”
“Nacht明明没有生病,你却说它在绝食。我想知道你什么意图。”
她看见了消息,故意不回他。
低眼,却盏注意到谢弦深手里提有着的纸袋,纸袋里很像礼品盒子的形状,薄,且宽。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下一刻,笔记本微信提示视频通话进来。
却盏转身看过去,拨线人是孟烨。
她分得清楚现在的情况,谢弦深来找她,一摊烂事还没解决,不想外人打扰。
本欲挂断,身子忽然被扯撞入了一道力,她失手滑过接听。
屏幕中映现她和谢弦深。
男人一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桎梏于此,另只手缓缓浮过她脖颈圈住,颀长指骨加力,扼制她,戒指的硬质硌得她呼吸受呛。
却盏本能要逃,挣扎,反抗,然而事与愿违,她被完全禁在他的掌控里。
敌不过他,如笼中雀。
“你疯了……”
“盏盏!”孟烨在屏幕另一端,也因屏幕相隔,他只能看着,做不了什么,“你在哪,快给我发个定位……”
聒噪。
谢弦深压眸,左手掌心掐在她颈间下落几分,无名指的银戒全显。
戒指外沿,莫比乌斯环烫下烙痕,灼出刺光。
在告诉孟烨——赝品,就是赝品,任你再怎么伪装始终是赝品,一文不值。
孟烨似乎领会其意。
像被当头劈下一般,瞬间岑寂。
两道男性的冷然视线交锋相对,对孟烨,谢弦深冽讽,惜字如金的一个字。
“滚。”
而后一掌拍合了笔记本,通话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