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这三个字的作用下摁入水底。
凉风吻她指尖, 肆无忌惮,冷意漫无目的袭上来,却盏身置外沿,完全感受不到了。
“砰——!”
再次回神时, 孟烨垂身在地上随意捡起了个什么, 手横磕向墙壁, 尖哳一声,那废旧瓷片遇硬裂痕,方平的钝面短瞬间撕成锋锐的刃。
仿佛一件适衬的兵器把玩在手里,游刃野戾。
“还不走?”
孟烨慢迈向Leo步步逼近,那把刃被他漫不经心拎在指骨打转, “这么有种,玩玩儿?”
Leo没敢想这人比他还疯, 玩儿真格的。
心神惶恐到差点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双腿哆嗦直颤, 半边麻了的脸层层抽搐,吓得强装硬气拾起掉在地上的面子, “我……你……你等着啊、等着!”
两条腿钳了马达似的, 倒腾得比谁都快。
不过三秒钟便没了影。
“废物。”
扔了那瓷片利刃, 孟烨浅嘲了句,收起思绪,他后知才看到还站在原地的却盏。
她就站在那,不动身,也不眨眼。
整个人像极了漂亮的布偶娃娃,眼睛好看到透纯,发丝乌柔,伫在光里。
如果, 再有个玻璃笼就好了。
孟烨敛神,走到却盏身边轻声问:“是不是吓到你了?”
她怔忡的原因不是吓不吓到,而是,现在这个眼前的孟烨,和她第一眼遇见的孟烨截然天覆。
第一次遇见在医院,她不小心撞到了他,捡起柯尼塞格的钥匙归还他手里,他说:“谢谢。”
第二次在餐厅,他坐在她身边位置,礼貌友好的语气。
第三次在酒吧,他请她到台上唱歌,少年恣意张扬着,热烈赤忱。
现在,他更多入骨的是阴郁寡恩。
不过却盏并不害怕。
他帮了她。
“没有啊,我还要谢谢你呢。”却盏感激他的及时出现,不然以她自己一个人对付Leo肯定不是对手。
“我那样说,你别介意。”
孟烨意指的是他说的那句‘她男人’,徐徐解释:“这人看着是个难缠的……”
“这有什么,称呼说给别人听而已。”
孟烨话没说完,却盏微微耸肩打断,她心大得能装下天、海,不在意这个,“正好你来了,破导航不会带路……孟烨……!”
不知道什么原因,孟烨像是殆尽全身力气径自向前方倒去。
好在她在他倒往的方向,揽臂以阻力推住了他,然而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她只身承受不了,只能借肩膀让他靠过来稳步。
“孟烨,你怎么了?”
情况突发,缘由不明,却盏确实被吓到,手心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担心他出事。
“好像……”
大概半分钟的靠缓时间,孟烨慢慢恢复神志:“好像、有点低血糖。最近在……排练,太累了……”
耳边浮来男人温热的气,却盏悬着的心放下来,“你现在可以站起来吗?我记得我包里应该有糖。”
不可以。
他想再靠一会儿,她身上好香。
花香味道浅冽,却很清郁,气息也很令人迷醉,止不住复生贪念。
是不是所有靠近她的人都能闻到她的味道。
他也很好奇,他哥是怎么忍到现在的。
微微偏过头递视,女人白皙侧颈边被他虚虚蹭乱了长发,灼着那发间淌开的隙,她颈侧的皮肤盈嫩、雪净,软得像水。
孟烨坠下睫,晦黯的眸子攫压那道白,劣根性的欲冗杂滋长。
想咬,更想,标记她。
“只有这个了。”却盏找来找去只找到一颗透明包装的硬糖,对不对他的口味喜好也只能这样,“要不然,将就一下吧。”
很会哄人。
孟烨吃了那颗糖,靠在她身上的时间差不多,再多会露馅,很识趣离开。
“现在好点了没?”
“嗯,好多了。”
到咖啡厅内,天花板顶的光洋洋洒洒扑下来,落得满室烘暖。
因而也能更清晰察到孟烨的脸色,是比刚才好多了。
“这次咖啡我请你,当作感谢。”却盏召来服务员,一整本饮品种类的薄单推向孟烨。
孟烨顿然,他觉得他哥说得没错。
她什么事都分得很清。
却盏喜欢喝青提汁,从那次餐厅遇见,孟烨便记下了。
青提汁是常温的,她的好意,他没拒绝,点了一杯乌龙轻乳。
“你说有东西想给我。”
却盏抿了一口青提汁,还是她喜欢的味道,好奇问:“什么东西呀?”
“下旬,乐队会在沪城体育馆举行一场演唱会。队内队员有场内票,前排,我想邀请你去看。”场内票被孟烨保管得平整,两张,“你那时候有时间吗,可以和朋友来。”
演唱会举行时间在下旬,忙完新品发布会的事,却盏太想给自己放个假。
这次演唱会恰好是天时地利的放松机会,她欣笑:“太好了,我正愁没地方去玩,朋友的演唱会怎么能不支持呢。”
朋友,他们是朋友了。
“可是白拿你的票我也不好意思。”却盏打开手机欲要转账。
孟烨制止,“你都说是朋友了,不用那么见外。这次我请你,下次办演唱会的时候再支持,怎么样?”
既然这样说,却盏不作推搡收下了,“行,我记着。”
虽然孟烨比自己小了三岁,是弟弟,她却觉得‘弟弟’这个称呼不太适合他。
他们的聊天很开心,从学校聊到毕业工作,从爱好聊到途经风景。
她好像更了解他了。
不单单只是对孟烨这个名字的了解。
他毕业于美国斯坦福大学,计算机数学双学位硕士,是世界顶级智商俱乐部英国门萨会员,初中便接触股票、证券、投资等商业领域板块,也获得了异于常人的斐然成就。
聊天交谈甚欢,却盏愈发高涨的心情被一则消息掐断。
谢弦深发来的。
X:【没在家?】
简明扼要的语气,明显质问,却盏没心思回他,两秒钟,对面又发了一条。
X:【在哪儿?】
她的自由什么时候轮到他指手画脚了,却盏细嘁敲字:【有事说事,没事就算了。】
“叮”一声,还没放下的手机蹦出提示。
却盏也不知道为什么,手腕不听使唤一样微微发颤,孟烨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简单的回复,但她说不出,突然像卡壳似的阻在喉咙里。
X:【很晚了,谢太太有家不回是吗?】
不知名的,明明隔着屏幕,谢弦深却近似在她眼前。
男人沉黑的眼睛深藏冷戾,紧盯猎物。
最后一则消息,四个字,态度压迫而强势。
X:【报备,现在。】
……
回到西庭湾,却盏做好了势必要和谢弦深干一场的架子。
什么叫没在家,在哪。
什么叫有家不回。
什么叫报备,现在。
他不会以为领了个结婚证就在这场婚姻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是吧。
不能干涉彼此生活的规矩明晃晃立着,她退不了。
“谢弦深。”
进门撂下包,换鞋都不顾,却盏慢缓环视了圈一层客厅,没人,轻闷的一道关门声从二楼传来,田姨渐现人影。
“太太,您回来了。”
“田姨,你怎么还没下班?”规定下班时间已经过半,却盏不解。
之所以还没下班,是因为叶女士突发头痛,家里没其他人,田姨离不开,要照顾小老太太。
“状况轻微,已经吃了药了,刚睡下。”田姨安抚却盏的紧忧情绪,“太太不用担心。”
“他没回来?”
“您说先生吗,先生是还没回。”
田姨下班后,却盏上到二楼看了看叶女士,见外婆睡得熟,她没多留打扰轻轻掩上了门离开。
水吧前,却盏给自己倒了杯清酒,度数低,不至于烧颈。
手机界面显示两人的对话聊天框。
他让她报备,她只字未回,Chiron Super Sport时速飙到一百多迈直接杀到家门口。
眸停一处,却盏不动不移盯着那道门。
恰时,下一刻门开了。
挺脊正身,做好吵架准备。
却盏在水吧前撑肘以作靠点,谢弦深进门走到客厅看到她,她淡然自适的态度,他也轻飘飘一句:“回来了。”
是在说她回来了,不是他。
“趁我还没发脾气之前,”却盏揽凳坐下来,脚尖抵向另一把高凳,“谈谈吧,莫名其妙发那么多话什么意思。”
“威胁我?”
报备,现在。
不是威胁是什么。
水吧台面亮净,古典杯中,清酒明蓝及杯线正央,平稳的面擦过顶部光晕,直至男人倒影掠过。
两人对眸相视,她仰颈,他低眼,呼吸绕缠。
“只是几句话,生气了?”话中反问,却并非反问,却盏眼瞳颤的那一下,很细微,他也能觉察知此。
含糊其辞,不解释,却盏不是来听这个的,“你是在命令我。”
“我不喜欢别人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
猫炸毛了,是需要哄的。
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谁都明白,但越是哄顺的猫,傲了,娇了,就越会放肆。
她身上的花香应该还是她最常用的香水味道,好像,也混掺了其他味道,男士香水的味道。
“香水过期了吧,味道不对。”
天蝎座,阴阳怪气有一手,谢弦深也确实是在阴阳怪气,弦外之音,“因为几句话急着找我对峙,却连回复消息的时间都没有。这么忙啊,谢太太。”
他那冷不丁又强硬的语气,她理都不想理。
“朋友见面,腾不出手回消息。”
“和别的男人?”
“……”
话题偏离脱轨,却盏哼了声,叱他:“对,就是和别的男人。我想和谁吃饭、和谁见面是我的自由,你有什么权利管太多。”
“谢弦深,从进门我就告诉你,你发的那些消息我看了很不爽,自始至终你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是外婆。”
语声哑然失序,却盏止话。
谢弦深解释原因。
晚上到下班的点,叶女士没看到外孙女回家,又没收到她的报备,加上头痛,以为是不详征预,手机不巧摔坏拨不了电话,就借田姨的手机打给左谦。
左谦把事情告诉他,他才给她发了消息。
“你问就问,语气那么硬。”
搞得她像是欠他八百万似的,却盏当然不满:“不回也在情理之中。”
这会儿倒听话了。
当时,他工作方面需要处理的事情颇多,繁务傍身,躁了心。
本没时间管这些所谓里短小事,既追到他面前,牵扯进来了,是不能漠然置之,更何况长辈发令。
至于语气,谢弦深觉得很正常。
他们之间这么说话的次数还少?
但,他也切切实实看到了,结束饭局驱车离开之际,隔车窗越过街道,她和别的男人从巷口并行出来,她好像很高兴,以至告别前,她的笑意都没下来过。
在别的男人面前,他看过她笑,也有哭。
而不是像现在,只对他摆脸。
一只窝里横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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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班前,却盏陪叶女士吃完早餐多留了会儿。
昨天的情况,她问了外婆:“您今天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这两天工作有点忙,没能好好陪您。”
“傻孩子,我又没怪过你。”
“这人啊,就像翱翔在天空中的飞鸟,该去哪里,想去哪里,都是不能被别人左右的。”
他们年轻人有他们自己的生活,叶簪琳当然理解,她也并非以自己禁锢却盏。
她说头痛好多了,睡了一觉精气神儿都抖擞,让她尽管忙自己的事,不用担心她,虽是年近晚年的小老太太了,也有朋友,有知己,生活不无趣。
“外婆,您的手机摔坏了,我给您买了新的。”
新设备该设置的,却盏都提前设置好了,“昨天的情况,您可以借田姨的手机打给我呀。”
她不是“指责”外婆,是直接打给她更方便。
“我是那样想的。”
叶簪琳缓言,那时,她明明是想给外孙女打电话,可到了嘴边,那串电话号码像被错拼了打乱,数字模糊,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可能真的是自己年纪大了,老忘事,宝贝外孙的电话都想不起来了……”
“外婆。”却盏只觉得心脏发闷,发苦,双手环住叶女士的肩膀揽她入怀,“没关系,没关系的,我没有怪您……”
泪落下,她抱得更紧。
只希望,您别忘了我。
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了,她不敢想,更不敢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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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kori楼厦77层剧院,Encre系列新品发布会当天。
时尚界领袖品牌新品发布,意义非凡,各路受邀约而莅的业界领袖、嘉宾媒体等人流如织,阔宽的场,声伏,名利绕围。
自是重要场合,却盏一袭灰蓝挂肩高定礼服现身。
褪去烈焰夺眼的红,蓝色也很适合她,裙身及踝,粼粼如薄水,低奢清调,却极致张扬风情。
从入了场,来找她搭讪的已不下于五个人。
抬腕,还没过两分钟。
有点无聊了。
寻盎因工作调度没能陪她一起出场,却盏百无聊赖,打圈儿扫视着一个个陌生面孔,心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却盏?”
回神时,那声音源头的主人离自己越来越近,人到跟前,却盏用两秒从印象库里识别匹对,“陆……砚行?”
吊儿郎当的一身行派,浪痞公子哥,好认。
“是,想不到你对我的印象还挺深啊。”
陆砚行这人自认最大的优点除了帅,其次便是自来熟,能活场子。
虽然人浪好色,但对女士最基本的尊重绅士入髓刻骨。
却盏也觉得,和他聊天更能进入一个频道,尽管,他们从来不认识,甚至只见过一面。
“其实我们不止见过一面。”聊天上道,陆砚行提起他们之间的第二次见面,“射击场,你用邹鹤那小子当人形标靶的时候,我和深刚从二层下来。”
京腔语速稍快了,听的人就容易掉字,却盏没太跟上:“什么?”
“深。”
见她仍折眉,陆砚行直白道:“你老公。”
“……”
“那地儿我们经常去,碰巧遇到你了。”
在射击场遇到却盏那回,陆砚行最忘不了她持.枪的样子,大串儿夸赞的话流星似的砸过来,却盏差点伤了。
“缺对手吗?”问谢弦深没要来的联系方式,陆少爷不死心,找到正主继续要,“竞技场的每一个项目最需要对手,以作比拼,或以作激励。方便的话,却小姐赏个脸,看陆某今天能否荣幸添加到您的联系方式?”
思考到同意,却盏同样用了两秒。
“好啊。陆先生这么说了,改天有时间切磋一下。”
微信添加成功,却盏及时备注
,以免忘人,但就这么添加上了,觉得不对等,少点什么。
陆砚行的聊天框在谢弦深上面,所有的人都备注了,只有他例外。
她心绪一转,提唇:“你说,你和谢弦深是发小?”
男人说是,明知故问的问题,他也挺好奇她在打什么“坏”点子。
“那你应该知道很多他小时候的糗事吧?”
陆砚行看破,轻笑:“你看样子很想听。说说想听的理由,我考虑考虑。”
理由。
没什么理由,单纯就是觉得上次他发那些消息威胁她,让她不爽,很不爽。
拎个把柄在手里,堵他那张阴阳怪气的嘴。
顺便,找乐子。
“好奇。”
这个好奇不是单纯好奇,理由也太过敷衍笼统。
陆少爷不说破,心领神会,笑了:“小时候,我记得最清楚的一次……”
却盏一听,有戏,只不过故事刚开个头,下一秒便被当事人捉了个现行。
谢弦深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人潮中现了影,站定她身边,区域性的黯淡亘在她脖颈,她才回神。
也听到他开口,斯理语气:“这么感兴趣。”
“不如我说给谢太太听?”
却盏盱眙,莫名的,心跳随那句话的咬字频频渡重。
好像……她的尾巴还被他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