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跑向了别人。
这中间的过程, 她一秒钟都没有犹豫。
谢弦深站在她离开的地方,没什么表情,他们的距离在一点点减短。
敛眸,他大概看到了, 但不知道那条消息具体是什么, 居然可以让什么都不怕的她再次掉了眼泪。
“怎么了盏盏。”孟撷蹙眉担忧, 他最见不得她哭。
也不顾他们之间所谓的夫妻情分,男人抬手为她擦拭眼泪,当着谢弦深的面。
“孟撷,去医院……带我去医院……”
却盏紧紧抓着他的西装外套,声腔混着细微的颤, 泪落下来,朝他的手背上重重一砸。
孟撷心收紧, “好, 我们去医院。”
……
看到母亲发来消息的那一刻, 却盏心神便没稳下来过。
她不敢去想外婆是出了什么样的意外而住院。
火急火燎赶到医院,却盏打开病房门, “外婆——”
再次怔住。
“盏盏?”
叶女士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 身侧, 白兮缦正在为她剥想吃的桂圆。
“外婆,您怎么了。妈妈发消息跟我说您住了院。”
看现在的情况,不是她心里担心的重伤意外致使生命岌岌可危,没有意外就好,没有就好……
“哎呀我说啦,我没事,缦缦你怎么不听我的话,看让盏盏那么着急。”叶簪琳叹了叹。
是没什么大伤, 只是叶女士的记忆又出现了衰退问题,记不清自己想找的东西到底放在了哪儿,步
子着急了些不小心摔倒了。
全方位检查了一番,没伤到骨头,但必须要静养。
“外婆,您吓死我了……”却盏跑到外婆身边紧紧抱住她,叶簪琳能察觉到,外孙女的身子在抖。
“不怕,外婆没事。”
小时候,却盏每次掉珍珠了,就属外婆的安慰最管用。
叶簪琳抹去却盏眼尾清透的泪,外孙女身上的酒息是白酒味道,稍辣,呛,她知道盏盏不太喜欢这类的酒,也并没有像其他老一辈家长逮住这一“罪行”数落,而是明白她因为工作忙到了现在。
“工作累不累啊?”
“不累呀。外婆,您没事我就放心了。”
“你妈妈也是太过担心。”叶簪琳瞧了白兮缦一眼,天生温柔的人尽管发脾气都温柔,“我说没什么大事,养几天就好了,你妈妈非要告诉你我住了院。”
“盏盏,你自己来的?”白兮缦问。
不是她自己,是孟撷送她过来的。
却盏也清楚,母亲问的这句有其他意思,谢弦深,她告诉他情况之后他也来了……但不知道现在到没到。
-
谢弦深到了医院在病房前停步。
孟撷在门侧,没走,应该在等却盏。
墙壁上附着的灯光暗源隐绰,落在男人身上,角度原因,恰时将他们断成两界。
谢弦深在明,孟撷在暗。
这个站位,后来,孟撷也真正知道了,自己远比心里隐藏的那个他更适合暗面。
嫉妒心真的会让人发狂。
谢弦深看他的眼神很淡,不知为什么,孟撷心底闪过一瞬间的心虚。
在餐厅那里,他当着他的面为她擦眼泪,他明知道,他不该这样做。
目光一递,在谢弦深颈侧衬衫领口之上的位置,一道隐红未消的痕带出了条曲迹,延至男人颈后。
灯斜照,那痕迹更清晰了。
孟撷想到在万创,却盏和他打电话那次……
谢弦深会心一笑,唇提,声却止,轻慢态度展现得一分不余:“在你眼里,她不是个听话的人吧。”
停顿默息,男人继续说:“可那晚,她很听话,颠覆了我对她的印象。”
“孟烨给她打了很多电话,但她都没接,如果换作你,我想结果一样。”
他们真的做了……
像是一道雷遽然当头劈在他身上,他不愿意相信的事情得到了验证。
孟撷想不通,盏盏明明不喜欢他,为什么……
了解事态之后也是从孟烨那里得知,有人对她下药,她没办法才这样做。
“当时的情况,盏盏的选择出于不得不。”无论别人怎么想、怎么看,立场是正是邪,孟撷无条件站在却盏那一方,“她什么事情都会分得很清楚,这点,我比谢先生更了解。”
了解?这两个字有什么用。
无异于天方夜谭的虚伪命题,谢弦深慢条斯理:“可事实是已经发生过的。”
“孟先生,想听具体过程吗?”
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收紧,孟撷刻意吞在心底的躁绪再次试图反抗上来,眼睛正对谢弦深的视线,那股躁意只会越来越盛。
对方在告诉他,你又算什么,往往自作多情的人才会输得一败涂地。
“我和却盏没领证之前,你对她怎么想我不关心。”谢弦深语调云淡风轻:“领证之后,她入了谢家的门,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孟先生再清楚不过了。”
“法律层面,她是我的妻子。”
比如今晚在餐厅那次,孟撷为却盏擦眼泪如果被有心之人拍下放到网络上,假若真产生了负面舆论,谢家和却家的股市必然会受到跌宕影响,对利益者而言,任何威胁都得从源头掐灭。
好在谢却两家联姻的消息暂时未向外界宣称,但事情走向没有后果选择。
孟撷说不清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是,她是他的妻子……
“咔。”
门开了。
却盏走出病房后胳膊虚掩着门,两个男人站在病房外面,她先看到的是谢弦深,“你来了,进来。”
孟撷熟悉她的声音,转过身看她,心里盛有满怀期待却听到她对他下的“逐客令”:“今天麻烦你了孟撷。我估计还要在医院待一段时间,你……”
“老人家有事吗?”
“一切都好,医生建议要在医院养几天。”
“好,那我先走了。”临走之前,孟撷从西装口袋掏出一小包纸巾塞到却盏手里。
她又哭了,泪水稍稍染掉了妆,可在他眼里,她还是那么漂亮。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脸侧,示意却盏擦擦眼泪,“又哭了?擦擦。”
“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
却盏站定在原地,视线朝向孟撷离开的身影。
开门之前,她听到病房外面不甚清晰的声音,门阻耳,她并没有听清两人的对话内容。
但看孟撷,他明明是和以往一样的神情。
却又哪里不一样。
-
叶女士第一次因记忆障碍摔倒住院,养了几天之后,同样的情况发生了第二次,第二次受伤的身体比第一次住院损伤更厉害。
却盏得知情况格外担心,她不止一次跟外婆提起过在家里配个阿姨,人老了,这样也能减轻琐事负担。
可小老太太不愿意,她不习惯事事由他人照顾的日子。
叶女士自从患上阿尔茨海默症,尽管工作再忙,却盏也会抽出时间去小洋房看看小老太太。
病症没法治根,家人唯一能做的只有陪伴。
却盏缄默半晌,蹲下身子握住叶女士的手,“外婆,我想和您住一段时间,搬过来和您一起住,您看行吗?”
“搬过来?”
“是啊。”却盏担心小老太太不同意,握住她的手又收紧了些,下巴点在她的膝盖上,颇有撒娇味道:“好不好外婆。”
叶簪琳顿了顿,外孙女刚结婚没多长时间,在她这住,就要和外孙女婿分开了。
这肯定影响他们小夫妻之间的感情啊……
“盏盏,外婆真的没事。”叶簪琳说:“你工作的地方离这里不近,路上来回折腾,我不想让我的外孙受罪。”
“再之,你和弦深这才刚结婚……”
话说了一半,相信外孙女会明白其中言意。
“您去西庭湾好吗?”见叶女士不松口,却盏退步,“您在西庭湾,我下班回来就能看到外婆。”
“那更不行了,我去会给你们添麻烦。”
“这样不行的话,那我就在西庭湾再买一栋精装别墅。”却盏解锁手机打算联系父亲总助安排房子的事情,“两栋房子挨得近些,我也好方便……”
“盏盏。”话音未落,叶簪琳落眉凝着,“别胡闹。”
“你让弦深怎么想。”
他爱怎么想怎么想,反正没有感情。
叶女士神情比先前严肃,却盏不敢再提这件事惹她生气,迂回再次想到第二个选择,回到家,她问了谢弦深的意见。
却盏没有专门等他,只是现在还不困,在客厅和两个毛孩子玩了一会儿。
青绿的小球玩具圆滚滚在地上翻了好几个圈,Revival扑腾着四条腿吧嗒吧嗒要去捡,地砖平滑,小家伙速度上来了刹不住,差点正脸撞在了别墅门后。
解锁声音提示响起,谢弦深回来了。
Revival刚好捉住小球衔在嘴里,正要往回跑的时候,它忽然看到主人让它待在原地的指令。
小家伙不懂,为什么做指令却不发出声音,朝它递的wink小表情也有点“偷偷摸摸”的感觉在,疑惑,歪了歪头。
却盏动了动手指,掌心下压,也确实是示意Revival待在原地的指令。
然后手一横,方向位置是谢弦深。
“好宝贝,吓他。”
读懂第二个指令,Revival踩了踩两只前爪进退两难,身为动物的它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做出这个指令,
而且“袭击”对象还是它的爸爸。
小家伙不太情愿,在犹豫,但表情没显露出来。
却盏再次发出指令,Revival知道,如果不按照妈妈说的做,那它今晚的加餐罐头就没了。
“唔……”
肚子轰隆隆发出闷响,尽管在抗议,可忍不了美食诱惑啊。
“汪汪——!!”
还没威慑性地叫唤两声,只见谢弦深把衣服挂好后转过身,伸手,Revival下一秒就安分了。
它灵性足,脑袋有一搭没一搭地蹭着男人掌心,眯着眼睛,一脸惬心。
什么加餐罐头,不吃啦!
却盏见此哽喉,小家伙,叛徒!
这三个小家伙,Revival和Nacht都和谢弦深站成一队,明明都是她养的,难道都是黑色的缘故?
“……”小叛徒又不是第一次叛变了,她能有什么办法,却盏哼腔。
“这么开心?”
却盏让Revival吓他的小恶作剧,谢弦深心知,挑了句话意指她,“晚上应该休息,少跑动。听我的吗?”
Revival“汪”了一声,绕着谢弦深在他身边围了两圈停下,眼睛睁得圆,扑亮,爸爸说的话当然要听。
却盏唇线抿直。
一人一狗定在那儿,一节大竹子,一节小竹子。
“谢弦深。”心里默声斥了句,火下来了,却盏也不计较,既然人回来要商量的事情得商量,“过来,有事跟你说。”
坐在客厅,Revival黏着谢弦深不走了,他去哪儿它就去哪儿。
Nacht如果没睡觉,左边位置一定得有它的屁股墩。
她百思不得其解,他到底给这俩下了什么迷魂药。
“有件事。”梨汤是她常点的一家私人餐厅外送,却盏端起瓷碗轻轻用勺柄动汤散热,“我想接外婆过来住一段时间。”
句断得很好。
她没再说什么询他意见的问句,比如,你怎么看、你没意见吧?
类似这样的。
可是没有,像是告知,不像是商量。
却盏也想过直接把外婆接过来,房子写的是她的名,她是房子的主人,当然有这个权利。
告诉他一声也没什么不可,外婆来,他得知道情况。
忙工作之后,她不像以前满世界玩那样有时间,想什么时候去看外婆就什么时候去。
现在不一样了,外婆得了那个病,她也只想和外婆待在一起的时间再多一些、更多一些。
“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小事可以不用问我的意见。”谢弦深落眸,他面前很空,没有一杯水,她点的梨汤也没他的份。
“我没有问你的意见啊。”却盏喝了口梨汤,心暖,话也轻,“只是告知,你有准备就行。”
“你要做的准备应该更多。”
“?”
却盏置若罔闻,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要做什么准备。
事情谈完,谢弦深起身,“外婆过来看到两个房间,她会怎么想?”
“……”她居然把这件事忘了。
还不如直接买一栋别墅。
可外婆不同意。
第二天,却盏安排好把她和谢弦深的衣服、生活用品,还有其他东西都搬到了一个房间。
物品规整齐,看起来像一起住,没有破绽。
“太太,您看还有需要什么布置的吗?”
田姨是家里配的阿姨,白天上班,晚上到点下班,人细心温热,做事谨微本分,也拿的一手好菜,除外婆家人做的饭菜,却盏最喜欢她做的桃花虾仁和玲珑牡丹鮓。
“他的衣服拿了几件?”却盏问。
田姨想了想:“应该有三四件,不算多。”
“太少了,再添置几件。”
“好。”
“田姨,外婆不久要到了。”锁屏显示时间,却盏叫住田姨,“汤可以先煨起来。”
“外婆很喜欢鹿茸三珍汤,火候一定要掌握好。”
“好的太太,那先生的衣服……”
家里只有她和田姨,谢弦深还没回来,却盏说:“我去吧。”
上了二楼,来到谢弦深的房间,却盏打开门进去。
他的房间风格倒是很简洁,灰黑色调居多,鲜少的白,书架和办公桌上置放的书籍摆饰一丝不苟,井然有序,衣柜也是如此。
“……”
却盏开了柜门怔一下,怎么都是西装,黑的、黑的、黑的……还是黑的……
深色系的衣服太多了。
“西装怪。”
还没品味。
小声咕哝了一句,却盏不情不愿再打算挑几件他的衣服,西装搭在手臂上,动作间,微风染着檀香迎面沁入鼻息,很熟悉的味道,他好像很钟爱这款香。
说不清原因,她抬臂凑近嗅了嗅,香气萦绕鼻尖愈发浓郁,“衣服好大啊,他的肩膀有这么宽?”
谢弦深不在,却盏随便挑了一件西装外套穿在自己身上,镜子立在面前,她左右摆肩瞧了瞧,禁不住被自己穿着大好多码的样子逗笑。
“却盏,一句谢谢都不说?”
“还没学会看路?”
“逞什么能。”
她学着他的样子对镜中的自己说话,表情和语调都模仿得特别到位,架子摆上,装就完事儿了。
“我就不说谢谢你能拿我怎么样。”却盏轻哼,“不爽?不爽就对了,就气你,气死你气死你……”
过了一把气人的瘾,心情陡然舒畅。
想把衣服脱下来之际,却盏忽然心滞,谢弦深……什!么!时!候!站在那的?!
简直,社死现场!
男人身形颀长高量,站在门边,悠闲侧着身靠在门框欣赏她的自言自语。
黑深的眉眼邃不见底,眸光倏攫那刹,侃意融进笑语里,字字挑得却盏神经一寸寸下沉。
“谢太太,我的衣服好穿吗?”